他不怕彻底得罪大哥二哥,他只怕看到……母亲伤心的眼神。

“世兄。”

闻人隽唤了他一声,想将他扶起来,却听到他低垂着脑袋,沮丧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那只风筝,我其实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做了两个月,爹好不容易让我参加一次千鸢节,我想给我娘争口气,我不想让她失望,毕竟,她只有我了……”

滚烫的泪珠滴答一声,坠落在草地上,晶莹裂开,如稚子破碎的一颗心。

四野寂寂,冷风拂面,闻人隽衣袂飞扬,手心动了动,忽地歪头凑到付远之面前,冲他眨眼一笑:“世兄,我们去把风筝拿回来,好不好?”

“拿,拿回来?”付远之泪眼模糊,望向远处的参天古木道:“可那棵树那么高,哪怕找了梯子来,也是够不着的。”

闻人隽温柔地捧住他的脸,将他头扭了过来,伸出手一点点擦去他眼角的泪水,轻轻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悄悄告诉你,不用梯子的,我娘能飞上去,她很厉害的,她以前还带我飞过,你别说出去了……”

阮小眉被叫出来时,还穿着一袭繁复的妃色长裙,看到闻人隽指着高高的树顶,眨巴着眼睛望着她,她一时哭笑不得。

“好啊,阿隽,你又卖你娘了。”

阮小眉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子,叉腰抬头,虚眸道:“拿是拿得到,可这裙子不方便啊,伸展不开,都怪你爹,每年春天都要送些花花绿绿的衣裳来,还非逼着人穿……”

“爹疼娘嘛,你看爹就从来不给我送新衣裳。”闻人隽摇着阮小眉的衣袖,软磨硬泡地撒娇道:“娘,你就飞一次吧,我和世兄都不会说出去的,是吧,世兄?”

付远之愣愣地点头,模样一时透着些傻气,说来他还从见过高门深宅中,母女之间可以这般相处的,而阮小眉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他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只听刺啦一声,她两手一撕,麻利地去掉了一圈裙角,拍拍手痛快直起身:“看,这下方便多了,等着,娘这就给你们拿下来!”

话音一落,人也脚尖一点,翩若惊鸿般飞上半空,又在树干上踏了几下,飞上高耸入云的树梢顶部,风中身姿俊逸飘洒,在春阳下全身发着光一般。

闻人隽兴奋地直拍掌:“再高点,再高点,娘亲最厉害了,就快够着风筝了!”

付远之在树底下抬着头,眼睛一时都看直了,直到阮小眉轻而易举地摘下风筝,飞下来时,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谢,谢谢眉姨……”

失而复得的风筝,重新又回到了自己怀中,他手心微微颤动着,千言万语哽在喉头,难以诉尽。

闻人隽善解人意地走上前,勾住他的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给予了他一种无声的安慰。

付远之眨了眨眼,长睫湿濡,对着闻人隽笑了笑:“阿隽,我们的风筝回来了,我们就用它去参加千鸢节,你说好不好?”

闻人隽忙点头:“当然好了,世兄做的风筝这么厉害,一定能拔下头筹的!”

两人在风中牵住彼此的手,相视而笑,天方晴好。

一旁的阮小眉看着这幅小儿女的美好图景,不由双手抱肩,啧啧叹声,上前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笑眯眯道:

“两个孩子多好啊,可要一辈子都这么好才行。”

付远之身子一动,抬首看向那张笑吟吟的脸,一时愣住了。

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个对他这般和颜悦色的“大人”。

他眼眶一时热热的,正要开口说什么时,阮小眉已经扬声道:“来,先把风筝放一边,眉姨教你几招功夫防身,可得做个小小男子汉才行。”

她听闻人隽说了先前的事,有心想教付远之简单实用的几招,叫他日后再被人欺负时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眉姨先说好,教你这几招不是要你去攻击别人,而是在被欺负得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至少可以保护自己,人活在这个世上,能够倚仗的到底只有自己……”

清脆的声音传入斜阳中,付远之握紧双拳,神情认真无比,闻人隽却在一旁傻傻笑着,阮小眉看向自家女儿,不由也跟着笑了:“顺便,也保护我们家阿隽。”

那一年,那个再平常不过的黄昏里,阮小眉无意的一番话,叫日后的付远之,牢牢记了一辈子。

他心中头一回生出,除了母亲之外……想要守护的人。

当天夜里,他便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与阿隽的风筝飞上长空,飞得很远很远,天高云阔,再也不受任何束缚。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问下追文的小伙伴们,大家站山君,还是付师兄啊?以及期待长书评呢~~码字不易,每个看文的小伙伴都是精神动力呢!因为文章不会签约入V,所以没有任何榜单推荐,曝光度很低呢,只能靠大家多多安利出去了,觉得好看就推荐给身边的人吧,笔芯~~

第二十章: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自从遇上了闻人隽,付远之觉得自己像是交了好运般,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变化着,且越来越好。

先是阮小眉去了一趟相府,不知跟付月奚说了些什么,总之离开后,付家大哥二哥便被罚跪在了院中,而本以为“难逃一劫”的付远之,竟难得地受到了父亲的嘉许,还被夸作有君子风度,未丢相府颜面,母亲也甚觉长脸。

再接下来,就是那万众瞩目的千鸢节上,他与闻人隽配合默契,风筝漂亮精致,飞得又高又远,竟当真像闻人隽所说,一举拔得头筹,在世家子弟中大大出了回风头,就连平日对他不假辞色的父亲,也专门为他办了一场庆宴,言语间大有刮目相看,引以为豪的意思,席上,母亲也久违地露出了笑脸……

付远之做梦也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一天,他觉得闻人隽就是他的“小福星”,不仅为他带来了欢声笑语,还让他的一切越来越美好——

而这份美好,只会让两个人越来越嫉妒,尤其是那对双生兄弟中的老二。

他此后寻着机会就往奉国公府跑,厚着脸皮一口一个“五妹妹”,奈何闻人隽从来不搭理他,只跟付远之处在一块,简直要将他活活气死。

就在这样的抓心挠肺中,付家二哥等来了一个机会。

来年草长莺飞时,皇城中几大世家,一同相约去灵隐寺祈福,女眷孩子们坐满了几辆马车,付家二哥全程蠢蠢欲动,奈何付远之守在闻人隽身旁,如磐石一般,寸步不离。

好不容易到了寺中,大人们去殿内上香祈福,各家子弟便在院里玩耍等待。

那院里长了一棵茂密古树,上面结满了晶莹剔透的白果,住持千叮万嘱,说这是寺中的“圣果”,一定不要去碰,孩子们纷纷点头,唯有付家二哥眼睛转了几圈,心想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

等那住持一走,他便笑嘻嘻走到闻人隽跟前,无视付远之的戒备,只一心讨好闻人隽:“五妹妹,我去给你摘那稀奇果子吃好不好?”

闻人隽揪住付远之的衣服,躲在他身后,摇摇头:“不行,住持说了,那是寺中的圣果,不能随便碰的。”

付家二哥满不在乎地一挥手:“什么圣果,只要你想吃,就是天上的琼浆玉露,我也可以给你偷下来!”

他声音极大,不少孩子都被吸引过来,付远之冷着一张脸,逐字逐句:“二哥,你说话还是注意些分寸,这里是皇家寺院,便是宫中贵人来了,也不敢随意造次。”

付家二哥早就忍他许久,当下怒道:“你滚一边儿去,别以为你现在得了势,就可以冲我吆五喝六,我现在就去摘这圣果,你看谁敢拦我!”

那付家大哥也站了出来,替弟弟助威:“走,老二,别跟这病秧子费唇舌,大哥陪你一起去摘圣果,摘了你就送给你的五妹妹吃,她包准会发现你比这窝囊废强!”

两人说着气势汹汹地就要去摘,闻人隽脸一红,探出脑袋急道:“不要,我不想吃那什么果子,你们别去!”

她说完拉了拉付远之的衣袖,眸光急切,付远之却垂下眼睫,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厌恶:“他们自己无脑冲动,一心作死,我为什么要拦他们?”

几家的孩子们全围了一起,看着那两兄弟爬上了树,个个新奇不已,唯有人群中的闻人姝面无表情,甚至带了些不快的情绪。

只因今日出行,她明明是一群孩子中最貌美夺目的,先前各家子弟也都围着她转,却偏被付家二哥这么一搅,生生让闻人隽给抢去了风头,她倒成了无关紧要的陪衬,实在可气。

这边闻人姝正暗自生着闷气,那边树上,付家两兄弟已经伸手要碰到那果子了,却在这时,树上忽然窜出一条银色小蛇,利牙狠狠咬上两兄弟的手!

只听“哎哟”两声惨叫划破半空,两兄弟随之跌落在地,捂住血淋淋的手,脸色煞白地在地上打滚。

“蛇,有蛇,树上有蛇!”

满院皆惊,有胆小的孩子已经哭了出来,付远之快步上前,随手推了一人:“快,去喊人,叫寺里的僧医来!”

他撕下衣角,想为两位哥哥压住伤口,挤出那毒血来,“你们别再乱动了,看起来像条毒蛇,动作越激烈毒性会发作得越快!”

两兄弟嘴唇已经发青,却仍剧颤着推开付远之:“你,你滚开……别碰我们……快去叫人来……叫大夫来……”

在他们心里,这个跛娘生的小怪物比毒蛇还毒,就怕他趁乱给他们做什么手脚!

付远之冷笑了声,也不再强求,只站到一边,凝眸回忆起那银蛇身上的花纹来。

方才树上匆匆一瞥,他瞧得并不真切,但也依稀有了判断,郑奉钰自学医术,他跟在身旁,多年耳濡目染下来,其实也记住了不少东西。

俗语道,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当下,他目光在那树下逡巡起来,果然,找了没一会儿,几株淡褐色的野草便跃进他的视线中。

是了,就是这个,同医书上的图形一模一样,虽然他只是幼年无意瞥过几眼,但因过目不忘的本事,他还是在第一时间记了起来。

这草药虽不能完全解毒,但能暂缓毒性,争取营救时间,现在只需将草药碾碎了,分成两半,一半敷到那伤口上,一半喂他们吃下,毒性就暂时不会再蔓延了。

付远之下意识上前一步,却忽然顿住了,余光扫过地上剧颤的两人……可是,他们的死活关他何事?

他身子久久未动,面上不动声色,脑海里却已陷入天人交战中,一时有个声音对他说,同为一族兄弟,难道真要见死不救吗?一时又有声音冷冷笑道,兄弟?他们何曾把你当过兄弟?是你害他们被毒蛇咬到的吗?是你主动不管他们,放任死活的吗?不是,是他们推开了你,他们不信任你,你何苦还要犯贱凑上去?是嫌这些年来,你跟你娘相依为命,隐忍挣扎,吃的苦还不够多吗?

冷汗一点点自额上渗出,付远之呼吸越来越急,如中邪魔,却忽然有一只柔软的手握了过来,他扭头望去,只对上闻人隽焦急的一双眼。

“世兄,这可怎么办啊?你见过那种蛇没有?我在书上看到过,毒蛇经常出没的地方,一般都会有与之相克的解药,可我没见过那种小蛇,也不认识什么草药,你说怎么办啊……”

付远之看着眼前干净美好,清隽如画的姑娘,一颗心忽然奇异地平静下来,冷汗也止住了,他终于不再有任何犹豫,搭住那只手,温和安抚道:

“阿隽,你别急,住持和僧医应该马上就会来了,再等等,大哥二哥不会有事的……”

闻人隽心神不宁地点点头,嘴里还在碎碎念着,完全未发现眼前这位世兄,垂首敛住了眸中一丝精光……以及,唇边的一抹狠绝之笑。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付家一对双生子出殡那天,曾经风光无限,嫁进相府的那位庆王之女,承受不住丧儿之痛,夜里悬梁自尽,吊死在了房中。

相府的丧乐停了一轮,又起一轮,白灯笼摇曳在风中,付月奚似乎一夜苍老了十岁,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郑奉钰的院落了。

在他最孤寂无望的时候,他只希望有个温暖的怀抱,抚慰他所有的痛楚。

等到一切彻底过去,第二年春意又满盛都时,相府后宅里,各番格局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郑奉钰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大夫人,而付远之,也当之无愧地成为了相府的大公子。

一切似乎都完美无缺,除了……祭日来临时的压抑氛围。

黑夜冷风,付远之一步步走进母亲的房间,跪在她脚边,将脑袋埋入她膝头,沙哑着声音:“母亲,孩儿想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埋在心底许久的事……”

屋外的风越吹越凛冽,屋里最后一点灯火也被郑奉钰熄灭,她听完后极其平静,在黑暗中坐了许久,无声的泪水一点点浸湿她膝头,她轻轻抚上儿子的脑袋:

“哭什么,好孩子,你没有错,更不需要日日被梦魇纠缠……”

她微微仰了头,深吸口气,将眼中所有热流逼了回去,一字一句道:“倘若有罪孽,也都会报应在母亲身上,与你没有任何干系,你记住了吗?”

付远之猛地一抬头,满脸泪痕:“不,母亲,我……”

郑奉钰却忽然按住他后脑勺,将他一把拉近,俯身灼灼目视着他:“你听我说,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当舍则舍,你是我郑奉钰的好儿子,你做的一切都没有错,就算上天真有报应,也通通来找我吧,我无畏无惧!”

轰隆一声,一场春雷来得毫无预兆,屋外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郑奉钰一瞬间的狰狞,付远之就那样瞪大着眼,将母亲的全部神态映入瞳孔之中,一颗心狂跳不止。

从那一天起,郑奉钰开始吃斋念佛,还从灵隐寺求来了一串佛珠,日日不离手,气质愈发空灵清雅起来,让付月奚也更加怜爱了。

府里的下人暗地都道,原来这位平素阴冷的“跛娘夫人”,才是真正的重情重义,为两个死去的孩子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在难得。

郑奉钰对这些声音置若罔闻,只一日日跪在佛前,轻转着串珠,诵念着经文,侧影清冷出尘,就像一尊仙气缥缈的菩萨般。

付月奚每回来看她时,目光里的眷恋都会多上几分,佳人如玉,仙气飘飘,上天到底待他不薄,有菩萨朝夕为伴,共沐人间灯火,白首到老。

多完满,多好。

第二十一章:麒麟魁首

付远之来看闻人隽时,她正坐在院里的秋千架上发呆,自从上次在青州回来后,她便成天这样,魂不守舍的,让阮小眉担心不已。

斜阳西沉,风掠衣袂,付远之不禁轻轻走上前,温柔了眉眼。

“阿隽,世兄来看你了。”

两人一同坐在了秋千上,就像儿时那样,闻人隽原本失神的目光,在看到付远之手腕上露出的几抹红印时,一下染了急色:“世兄,你的手怎么了?”

付远之一顿,想要掩入袖中已是来不及,他被郑奉钰鞭笞一顿,除了这手腕上,背上更是伤痕累累,当下他迎上闻人隽关切的目光,状若随意道:“没什么,不小心撞到了书架上。”

“怎么撞得这么厉害?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药。”闻人隽提裙跃下秋千架,急急奔入屋中,付远之心头一暖,在夕阳中微眯了眸。

那药膏冰冰凉凉,抹在手腕上便立刻晶莹化开,闻人隽低头认真不已,丝毫未注意到付远之望她的眼神。

“世兄,你还疼吗?”

四野长风拂动,飞鸟归巢,一草一木温柔摇曳,遍染金黄。

付远之一双眸痴痴如许,他忽然抓起闻人隽的另一只手,贴在唇边:“不疼,有你心疼世兄,世兄就不疼了,只要有你就够了,只要你……”

闻人隽吓了一跳,抬头道:“世兄,你,你怎么了?”

她话音才落,已被付远之一把揽入怀中,秋千微荡,她一慌,刚想要挣脱时,却听到头顶传来付远之哀伤的声音:

“阿隽,我们永远像小时候一样,陪伴着彼此,互为依靠,不要改变,不要生分,就像眉姨说的,永远那么好,一辈子都那么好,谁也不舍弃谁,谁也不扔下谁……好不好?”

闻人隽眨了眨眼,不再动弹,她觉得今日的付远之怪怪的,或许……他还在为赎人一事不安歉疚?

想到这,她不由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宽慰道:“世兄,一切都过去了,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从来都没有舍弃过我,我知道的,我也不会扔下世兄的,不管在什么样的境况下,永远都不会……”

清隽的声音飘荡在风中,付远之胸中翻涌不止,揽住人的手不由更紧了,尽管背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疼,但他却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坚定……坚定心中所念所守。

远处一道身影轻轻走近,隐在暗处注视着这一幕,一双纤纤玉手缓缓握紧,指甲深掐进肉中也未察觉,美若天仙的脸上尽是妒火不甘,院中的对话还在遥遥传来:

“世兄……青州那边怎么样了?”

“青州?你还在害怕吗?不用担心了,杭如雪有传消息来,一切基本平定,只是当地百姓还有些动乱,那东夷山君积威多年,到底不是一朝一夕能取代的,但不要紧,杭将军少年英才,相信用不了多久,青州百姓便会对他信服……阿隽,阿隽,你在听吗?”

“在,在听……东夷山君,真的死了吗?”

“你放心,那贼头已经彻底消失了,不会再有人困住你了,什么都过去了,你把身子养好,过几日书院便要开课了,你打起精神,世兄陪你去藏书阁淘古籍,好不好?”

院外的闻人姝听到这,不由咬住唇,美目中妒意翻腾,深吸了几口气,才强压住心头不平,转身悄悄而去。

长风万里,天色晴好,街上晨光微醺。

马车中,赵清禾悄悄抬眸,眼见闻人隽一路都神情恍惚,她不由又担忧又心疼,轻轻抚上她的手,想说些什么让她开心一点。

“阿隽,你知道吗?今年书院出了个麒麟魁首,据说还是一位寒门学子,一鸣惊人,很是厉害呢。”

“麒麟魁首?”闻人隽长睫微颤,总算有了反应,“都已经好几年未出过麒麟魁首了,竟还是个寒门学子?”

“是啊,大家都这么说,从前有的几个麒麟魁首,也都是各大世族子弟,你知道院傅们对寒门学子有多苛刻的,这回居然相中了这样一位麒麟魁首,可见他一定是非常出色的,能够让所有院傅都点头满意。”

赵清禾好不容易见闻人隽开口说话了,不由更加握紧她的手,兴冲冲道:“待会儿咱们到了书院,那开鸿大会上,殷院首就会亲自给他戴上玉麒麟令,咱们到时在下面也可以瞧一瞧,不过我胆子小,不敢盯太久,你如果看清楚了,就告诉我那麒麟魁首生得什么模样,是不是当真文曲星下凡,出众夺目,好不好?”

闻人隽手心一热,知道赵清禾有意在招她说话,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忘却青州之事,她胸前暖意涌起,不由唇角微扬,晃了晃赵清禾的手,“再好看,难道还能比姬文景师兄好看不成?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礼物都挑了好几番,好不容易等到书院开鸿,能够亲自送给他,我猜你是没什么心情去看那台上的麒麟魁首的,只想着好好感谢你的救命恩人……”

“阿隽,你……你不许再说了,再说,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赵清禾面皮登时一红,松了闻人隽的手,低头捂脸,她每次一紧张,一激动就会结巴,闻人隽笑了笑,也不再打趣她,只是望向前方,想起什么般,长长一叹:

“真好,麒麟魁首,一个寒门的麒麟魁首……正当如此。”

她眸光意味不明,字字悠长:“当年魏少傅力排众难,开了这麒麟择士,为的就是广纳天下寒士,摈除贵族偏见,让那些无权无势的学子也能有一线机会,入得宫学就读,出人头地,如果,如果……”

“如果什么?”赵清禾抬起头。

闻人隽看着她,语气忽然染了丝哀伤:“如果,我有位朋友,能晚几年进盛都赶考,赶上魏少傅开这麒麟择士,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不晚的,麒麟择士,一年一度,你让你朋友明年来考也是一样的,只要他有真才实学,一定能考入竹岫书院的。”

“他……没有明年了。”闻人隽声音发颤,眸中已有微光闪烁:“他已经去世了,当年他来盛都赶考的时候,在位的还是裘院首,没有麒麟择士,没有一线机会,他只能远远望着竹岫书院的牌匾,连宫学的门都够不着,可是他其实很聪明很有才华,他不比竹岫书院任何弟子差的……”

赵清禾眼见闻人隽越说越哽咽,眼眶都红了一圈,不由有些急了:“阿隽,你没事吧?”

闻人隽摇摇头,深吸口气,捂住了双眸,吐出的每个字都极轻,又极重:“我只是,忽然很想他,很想很想……”

世上总有千般不平,万般不公,可她总奢望能够重来一次,让那一年,那个生不逢时,叫作骆衡的寒门书生……重来一次。

那年,在他离开皇城后不久,裘院首便卸任了,新上任的殷院首很年轻,并未有根深蒂固的旧派思想,而提出麒麟择士的魏少傅,本身就是出自寒门,乃一介马夫之子,幼年因缘巧合结识了朝中龚太傅之女,两人定情,他拜了龚太傅为师,这才有了入读宫学,后留任成为院傅的机会。

他改变了命运,但其他千千万万的寒门学子并没有这个机会,所以,他开始殚精竭力,多年苦苦钻研一套纳贤之法,不为一己之私,只为天下寒士,这就是后来的麒麟择士。

在他的奔走游说,不懈努力下,是年冬日,书院举办了一场公投,麒麟择士以一票之差,险胜旧派,得以通过,从此,天下的寒门学子都有了一线公平竞争,入读宫学的可能。

尽管名额稀缺,要求苛刻,但至少,它打开了一个豁口。

大梁素来等级森严,寒门与贵族之间始终不可逾越,世家子弟只要凭借家族恩荫,便能轻而易举进入宫学,而寒门子弟却得付出千百倍的努力,比大部分世家子弟都要优秀,才能得到那少之又少的一点名额,更别说,在泱泱大军中脱颖而出,考上麒麟魁首,拿到玉麒麟令了。

所以,赵清禾没有说错,今年这位出自寒门,难得一见的麒麟魁首,一定是惊才绝艳,无比出众的。

闻人隽平复下翻涌的思绪,揉了揉红红的眼睛,放下双手,对着赵清禾展颜一笑:“真好奇呢,待会我要好好瞧一瞧,我想,如果我那位朋友地下有知的话,也会很高兴的……”

第二十二章:小猴子,别来无恙

晨光洒入书院,微风轻拂,树影斑驳,鸟雀呼晴,天地间一片悠然。

高台之下,男女弟子分站两边,个个面目文秀,雅正端方,衣袂飘飘,一派朝气蓬勃。

德高望重的袁太傅站在台上,摊开手中烫金长卷,仪态肃穆,高声宣读着书院的三百条训诫。

他身后站了一行院傅,乃竹岫书院的八大主傅,除却最右边的凌女傅外,最中间还站着一道女子身影,白衣出尘,目光清冷,但她却不是八大主傅之一,而是——

竹岫书院的院首,殷雪崖。

是的,竹岫书院的这一任院首,是个女人,还是个颇具“神秘”色彩的女人,因为她戴着面纱,只露出了一双清泉冷冽的眼睛。

每一个新来书院的弟子都会暗自吃惊一番,然后听习以为常的师兄师姐们道,殷院首就是这样的啊,没什么奇怪的,反正她一年到头也不会出来几次,除了每年书院的开鸿大会上,或是一些重大的节日庆典,平时连她的身影都见不着的,更别说面纱下的那张脸了。

书院里日常管事的,还是那八大主傅,而其中唯一的凌女傅,便是那殷院首的师妹,对殷院首忠心耿耿,唯她之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