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隽这才反应过来,脸上一红,却在风雪中还是点了点头,双眸泛着亮晶晶的光芒:“好,很好,很好很好……你如果当真与他深交,就会知道他有多么好了。”

“深交谈不上,也算并肩作战过,是个……还不错的人。”

能得到杭如雪这样的评价,已然不易,闻人隽笑得眉眼弯弯,比听到他夸自己还开心。

杭如雪见她这副模样,不由扬起了唇角,一字一句道:“阿隽姑娘,我盼他也能如此待你,不辜负你的这番信任与深情。”

“他不会辜负我的。”闻人隽想也未想地脱口而出,她笑得无比笃定:“你不知道,他其实,从来没有辜负过任何人。”

“从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但愿如此。”杭如雪淡淡一笑,轻声开口:“阿隽姑娘,我走了,你多保重。”

他转身而去,月光披身,终于结束了这场无人得知的特殊“告别”。

闻人隽在门前抱着书,目送他而去,那道俊挺的身影没入风雪中,渐行渐远。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有些东西无声无息地随风消散。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故人归来

第九十一章:故人归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不能出去?娘,你救救姝儿,姝儿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

竹岫书院后山的偏僻院落中,闻人姝哭得梨花带雨,好半天的功夫都未停歇下来,坐在一旁的美貌夫人终于忍不住,狠狠一拍桌子:“闹够了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有一点世家淑女的风范吗?”

闻人姝吓得一哆嗦,眼泪淌得更多了:“娘,我,我真的不想待在这了……”

“自己做出这种蠢事,怪得了谁?你真不像我薛采芩生的女儿,空有一张好面皮,却是个榆木脑袋,但凡有你几位姐姐半点聪慧,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薛夫人望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小女儿,简直要操碎了一颗心,闻人姝哭得更加惨兮兮了:“娘,我,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那个贱丫头爬到我头上去了……”

“何止爬到你头上去了,人家现在是风光无限,你爹心尖尖上的宝贝女儿,她那个贱娘在奉国公府快要飞起来了,我都得忍让她三分,谁叫她家女儿好本事,找了个义勇侠,一个能文能武的麒麟魁首,递了份《寒门谏书》上去,把皇帝的一双眼都迷住了,现在可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今年祭祀大典上,神引使者都由他们两个来担任,你说说我心中是憋着多大一股气,偏你还不省心……”

“神引使者?”闻人姝怔了怔,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不甘咬唇道:“往年的神引使者都是我跟付师兄担任,今年居然被他们抢了……”

提到了“付师兄”,她又心念一动,怯生生地对薛夫人道:“娘,付师兄,付师兄会来看我吗?”

薛夫人冷冷一笑:“还想着他呢,我跟你直说了罢,相府的这位大公子,你是攀不上了,人六王爷家的璇音郡主现在缠他缠得紧呢,两人都一同出游过几次了,就算你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出去拿什么跟璇音郡主争?你以为付远之他娘是个傻的不成?”

闻人姝红着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浑身僵硬了许久,才掩面痛哭:“娘,我岂不是,岂不是什么都没了?难道女儿走错了一步,后面就全盘皆输吗?”

“也未必。”薛夫人柳眉一挑,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道:“前几日,六王爷去找了一趟你外公,谈了些事情,说不准他们会联起手来……”

“联起手来做什么?”闻人姝瞪大了一双泪眼。

薛夫人凑近她,压低了声音:“不就是骆秋迟递的那份《寒门谏书》吗?龙椅上那位可能动了打压世家贵族的念头,六王爷同你外公都不傻,若陛下真逼狠了他们,大不了一起干上一场,把宫里那片天都给它掀掉……”

闻人姝听得心惊肉跳,呼吸不由急促起来:“难道,难道六王爷要和外公一起造反吗?”

薛夫人双眼一瞪,差点想一记耳光扇在自己这蠢女儿脸上,她咬牙斥道:“蠢货,这种话也敢乱说吗,快给我把你的嘴巴闭紧了!”

闻人姝这才惊觉自己失言,连忙捂住了嘴,薛夫人坐回原位,端起茶来顺了顺气,对着闻人姝勉强提起耐心道:“娘跟你说这些是要告诉你,六王爷家还有个二公子,要是你外公真的答应了与六王爷合作,你跟这二公子的亲事就八九不离十了,你懂不懂?”

“二公子?”闻人姝眨着一双美眸,撇了撇嘴,似乎很是不满:“我见过那二公子,生得有些肥壮,说话也很是粗鄙,远远不及付师兄万分之一,女儿不想……”

“还由得着你来挑吗?”薛夫人将茶杯重重一顿,横眉冷眼道:“你自己不争气,拴不住付远之不说,做出的蠢事还在皇城上下传遍了,陛下是看在你外公的份上才没有重罚,现在哪个世家子弟还敢沾惹你?这二公子已经是你最好的选择了,要不是六王爷想拉拢你外公,你还攀不上这门亲事呢!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挑挑拣拣,嫌弃人家配不上你的?”

薛夫人越说越气,索性一下站了起来,冷冷抛下一句:“给我在这里好好想清楚吧!”

她头也不回地离去了,留下闻人姝委顿在了阴暗的屋中,她像一具行尸走肉般,一点点来到了镜子前,望着那张泪痕交错,却仍是美丽动人的脸庞,目露怨毒:

“几个姐妹中,明明我生得最美,为什么要嫁的人却最不堪,这太不公平了,我不甘心,不甘心……”

她双手一点点握紧,蔻丹染红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之中,每一个字都在屋中妒恨地响起:“闻人隽,我有今日的下场,全都是你害的,就算我后半辈子不舒坦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飞雪纷扬,天地萧萧。

紧锣密鼓的筹备下,一年一度的冬日祭祀大典终于到来了,梁帝不仅携文武百官到场,宫学的师生也尽皆聚齐,共同见证这场盛大的祭天仪式。

闻人隽在后台探出脑袋,张望了一圈,深吸了口气:“好多人呀,老大,我,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待会跟着我便是,不会出错的。”骆秋迟走上前来,径直将自己一件披风罩在了闻人隽身上,“仪式还没有开始呢,只穿这么点会冻坏的,先把这件披风罩上,等下出去时再脱掉……”

因为祭天仪式的需要,两位“神引使者”都有特殊的衣着与妆容,这衣裳在这寒冷冬日里显得十分单薄,根本无法御寒,骆秋迟早就看到闻人隽冻得瑟瑟发抖了,他自己倒没关系,一身内力护体,可闻人隽哪能禁受得住?

一边这么想着,骆秋迟一边又塞了个暖手炉给闻人隽,闻人隽却不敢伸手去接,还准备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

“不,不能罩着,会把头发压乱的,这手炉也不能拿着,你忘了我们手上都涂了金粉的吗?要是蹭掉了就不好了……”

“那就生生挨冻啊?”

“冻一会儿也没事,这么重要的祭天仪式,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仪式重要还是人重要?”

“……仪式重要。”闻人隽呐呐答道,骆秋迟两眼一瞪:“诶小猴子我说你这死脑筋!”

“反正就是不行,被宫里的嬷嬷瞧见了要骂人的……”

“别动,披着!”骆秋迟耐心终于耗尽,伸手一把裹住闻人隽,将她牢牢罩在自己怀中,“老子在这里,谁敢骂你?”

那暖手炉倒是的确不能用,他搁到一边后,径直抓起了闻人隽的手,“我用自己的手给你暖着总没事吧,反正都涂了金粉,蹭也蹭不到哪里去,你这下没话说了吧?”

他一边哼着,一边裹住那双冻青的手,又搓又揉,还时不时凑到嘴边呵两口气,细心又入微。

闻人隽乖巧地依偎在他怀中,感受着那份温暖,抬起头,双眸一动不动地看着那道全神贯注的身影,忽然傻傻地一笑:“老大,你说这是在做梦吗?”

“嗯?”

“总觉得太好了,太不真切了,好怕……梦醒来啊。”

“说什么傻话啊?”

“你不懂,反正,反正就是……好想冬天快点过去啊,到了开春的时候,你考上了文武状元,然后,然后就能……”

“然后就能什么?”骆秋迟发出一声低笑。

闻人隽脸一红,却还是抿了抿唇,小声地一字一句道:“然后你就是我的了,一辈子都是我的了,对不对?”

话里透着小姑娘的傻气天真,又甘甜如蜜,骆秋迟微眯了眸,心中一片柔软泛开,嘴上却打趣道:“什么就是你的了,你把老子当成啥玩意儿了?”

“当,当成……未来的相公啊。”话一说完,闻人隽自己都忍不住把脑袋往骆秋迟怀里钻,羞赧到不行。

骆秋迟忍俊不禁,声音不自觉就如水般温柔:“小猴子,你害不害臊啊?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万一老子考不上,你上哪儿哭去啊?

“呸呸呸,不许说这样的话……考得上,你一定考得上的!”闻人隽抬起头,双眸亮晶晶的,脸上掩不住调侃的笑意:“毕竟我们骆师弟,可是最聪明,最厉害,最无人能及的。”

“马屁精!”骆秋迟好笑摇头。

两人四目相对间,有微妙的气氛弥漫开,灼热的呼吸伴随着心跳声,两个脑袋越凑越近,就在闻人隽不由自主闭上双眼时,帘子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掀开了——

“阿隽,祭天仪式快开始了,陈院首让我来叫你们准备一下……”

正是来唤人的赵清禾,她冷不丁撞见这“浓情蜜意”的一幕,忙捂住脸背过身去,耳朵都红透了。

里间的两人也连忙分开,呼吸紊乱,闻人隽平复着心跳正要开口时,赵清禾已在外头轻声笑道:“祭天仪式之后,还有海灯节呢,你们不是都约好了吗?到时去了海边,尽管抱个够,做什么都没人瞧得见,不急在这一时呢……”

闻人隽的脸一下热得不行,羞赧道:“好呀,清禾,怎么你也学坏了?是不是姬师兄教坏你的……”

“我才没有学坏呢,明明说的都是实话……好了,你们快出来吧,仪式要开始了!”

赵清禾笑着说完跑开了,里间的两人对视一笑,拿好东西正准备出去时,闻人隽忽然问了一句:“老大,海灯节上,你想同海神娘娘许什么愿望呢?”

骆秋迟脚步一顿,低头望她,轻柔笑道:“等到时去了海边,你就知道了。”

风雪漫天,无数目光的注视下,骆秋迟与闻人隽昂首挺背,向着高高的祭台一步步走去。

他们一人捧着鲜果花卉,一人捧着宝珠金器,一边走向那祭台,一边高声念着祭天祝文:

“彼何苍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各得其所,庶物群生。各得其所,靡今靡古。承天之神,兴甘风雨。庶卉百物,莫不茂者。赖四季之神,更替有序。风雨霜雪,应时而至。天不言而有信,地无语而物成。愿五谷丰登,六畜蕃盛,民人无饥寒之苦,社稷无兵火之灾,河清海晏,万物归一……”

当终于迈上祭台时,他们对视一眼,按捺住内心激动,同时拿起那龙纹火炬,转身面向文武百官,神情穆然,正要点燃那青铜四方鼎中的三支长烛,完成“神火”仪式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通报——

“叶阳公主驾到!”

在祭天仪式进行到一半,神火即将点燃的时刻,杭如雪的军队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从西夏将叶阳公主护送回来了!

这场不仅仅是为了祭天,也是为迎接叶阳公主而准备的盛大仪式,总算没有被错过!

文武百官齐齐下跪,梁帝却在风雪中陡然站了起来,双眸泪光闪烁,激动得难以自持:“叶阳,叶阳终于回来了!”

因“神火”在手,场上除了梁帝外,只剩下两个人没有下跪,正是高台上极目远望的骆秋迟与闻人隽。

长路尽头的马车里,徐徐走下了一道长裙逶迤的倩影,她迎着漫天风雪,终于踏在了故国的土地上,心潮起伏难平,一步一步向祭台而来。

“原来这就是叶阳公主啊,生得好美啊……”

闻人隽心中发出感叹,扭过头,却发现身边的骆秋迟一动不动,难以置信地望着前方,整个人震住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是所有的魂魄心神都被人抽去了般。

不远处的长空下,那叶阳公主也霍然顿住了脚步,一双美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望着祭台上那道俊挺的身影。

漫天飞雪下,几步之距,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未动。

时光仿佛凝固住了,像只过了短短一瞬,又像过了一生之久。

叶阳公主的长发飞扬在风雪中,她神情哀楚,美丽的脸上倏然落下了两行泪水。

闻人隽站在高台上,心中忽然一痛,她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泪……能够那样沉重哀伤。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海灯节失约

第九十二章:海灯节失约

冷风呼啸,月色清寒,天地间雪落无声,一片萧然。

闻人隽找到骆秋迟时,他正在屋顶上喝得酩酊大醉,一身白衣凌乱不堪,长发上落了几点雪花,整个人倍显伶仃孤寂。

闻人隽鼻头一酸,手里拿着一件大衣,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屋顶上有些滑,她几次都险些摔倒,好不容易才摸到了那身白衣旁。

他似乎已经醉得人事不知了,对周遭一切都感知不到,闻人隽将大衣裹在他身上,双手把他脑袋抱进怀中,低头贴住他冰冷的脸颊,眸泛泪光:“老大,你怎么了?下去吧,这里太冷了,你会生病的……”

那身白衣昏昏沉沉的,月下醉眼朦胧:“你来了,来了呀……”

上午的祭天仪式一结束,他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只有闻人隽知道。

她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追着那辆马车而去,马车一路驶进了皇宫,他便等在宫外,等了很久很久,一直等到了天黑,风中背影寂寂,是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

闻人隽不知道他要等多久,她手里还抱着他的一件大衣,正犹豫着是否要上前递给他时,一个恍神间,再抬头,人已经不见了。

她找了好几圈,才心念一动,忽地想到了一个地方。

正是寒冬时节,书院里放起了长假,院舍空无一人,唯独那方屋顶上隐隐绰绰有一道身影。

曾几何时,他们便在那方屋顶上,一同下过棋,她还笑说:“骆小白脸,你今日一定让了师姐我,不然三局之中,怎么师姐我还能赢上一局呢?”

后来他送她回家,背着她飞过月下,她心跳得无比的快,从没有那么欢喜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似乎还是春日,晴光正好,可她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恍如隔世。

如今再来到这方屋顶上,她有些莫名的怅然,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风雪飞扬,天地一白,闻人隽抱着骆秋迟,贴着他冰冷的脸颊,深吸口气,颤声道:“是,我来了,我来了……”

骆秋迟迷迷糊糊睁开眼,月下带着醉意望向她,久久未动,倏忽间,有一行眼泪滑过了眼角,他声如梦呓:“你来了,你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喷薄的酒气间,闻人隽身子一僵。

冷风猎猎,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抹了把脸,将眼中热泪生生逼了回去,伸手去搀骆秋迟:“老大,我们先下去吧,先下去再说……”

她搀不动他,踉踉跄跄间,竟一下栽倒在了他身上,听到他嘴中还在呓语着:“你回来了,回来了……”

她趴在他胸口,有些什么漫上眼眶,翻涌着再也忍不住,怆然落下,水雾模糊了视线,她在风雪中哽咽了喉头,字字轻缈:“是不是,是不是……你的阿狐,回来了?”

空荡荡的天地间,没有人回答她,只有飞雪悠悠落下,冷风吹过她的发梢,透入骨髓的凉。

骆秋迟醒来时,头疼欲裂,模糊不辨的记忆中,似乎有道身影努力搀扶着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弄下了屋顶。

他一点点低下头,看着伏在床边熟睡的那道纤秀身影,小小的缩作一团,眼周处还红红的,依稀挂着泪痕。

他心中一悸,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闪过脑海中,他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却是眸光一动,发现了她手腕处似有异样。

将那只手抓起一看,骆秋迟才发现那白皙的手腕上有一抹红痕,应当是昨夜将他搀扶下屋顶时,磕磕碰碰间,不小心在哪擦伤了。

“小猴子……”骆秋迟心疼地呢喃着,正要再凑近细看时,少女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一点点睁开了眼睛。

闻人隽醒来的第一反应,便是连忙将手抽了回来,往衣袖中一缩,她望着骆秋迟露出喜色:“老大,你,你醒了?”

“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东西吗?我去给你做,可是不知道天寒地冻的,书院的厨房里还有没有……”

骆秋迟一动不动地看着床前的少女,眸光深深,忽然打断了她:“小猴子,我不饿,你守了我一晚吗?”

他顿了顿,轻轻开口:“小猴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闻人隽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紧接着又扬起唇角,柔声问道:“知道什么?”

骆秋迟看了她许久,终是摇摇头:“没什么,你把手给我吧。”

她还想再藏,却被他不由分说地拽到了眼前,他另一只手往枕下摸去,一气摸出了好几个药瓶,不由失笑道:“这些瓶瓶罐罐,还都是你给我拿来的,总担心我伤到哪撞到哪,其实我哪有那么娇贵,从前受过的伤还少吗?”

“不,不是的,老大……”闻人隽握紧他的手,直直望着他,声音忽然有些颤抖起来,双眸也莫名泛起波光,她每个字都说得十分动情:“从前你虽然受了很多伤,以后,可是以后,我不想让你受伤了,永远都不会让你受伤的,以前那些伤,你都忘了吧,我们以后好好的,好好的陪在对方身边,谁也不要先松开手,谁也不要再受伤,行不行……”

语气中莫名带了些哀求的意味,骆秋迟眼见那道纤秀身影颤抖着,情绪越来越不对劲,他不由将她的手一按,“小猴子,你怎么了?”

闻人隽一激灵,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她双唇颤动着,忙低下头,揉了揉眼睛,深吸了口气,再抬首时已经重新露出笑脸:“没什么,可能昨夜受了点寒,说话都不清不楚了……”

骆秋迟定定望着她,眸光意味深长:“傻丫头。”

他开始替她上药,动作缓慢而温柔,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屋里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寒风一圈圈盘旋着,告诉着人们这个冬日有多么的冷。

两人间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微妙,可是,谁也没有去打破这份微妙。

终于,药上好了,骆秋迟抬起头,仿佛有些欲言又止:“小猴子,不如……你先回去吧?”

闻人隽身子一颤,眼眶骤然又泛红了,骆秋迟连忙道:“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躺一会儿,一个人静一静……”

“好。”那道纤秀身影听话地点点头,红着眼眶,脸上露出笑容:“老大,你好好休息。”

她起身离去,却是走到门边时,又一下回过头,忽然问了句:“老大,今晚的海灯节,你,你还去吗?”

她问得很轻缓,很委婉,很……小心翼翼。

骆秋迟在床榻上看着那道单薄的身影,忽然心头就一酸,忙回答道:“去。”

他顿了顿,又多补了一句:“老地方,不见不散。”

这个口中的“老地方”,正是盛都最繁华的一处街口,之前与扶桑国比试时,他们相约去酒楼试菜,都是在那里先碰面的。

当下,闻人隽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亮,心情莫名松快起来,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好,不见不散。”

眼见她转身就要离开,骆秋迟鬼使神差的,又一声将她叫住了,她回过头,他犹豫不定,却到底还是说出了口:“小猴子,你别多想,只是给我一些时间,我……想把事情弄清楚。”

“我可能要等一个人,她应该会来找我的,有些东西,我想听她亲口告诉我,毕竟前尘往事,总归要有一番了结的……等弄完这些事情,我再去找你,好不好?”

没有挑明的一番话,两个人却都懂什么意思,久久相望间,闻人隽终是莞尔一笑,如冰雪消融,初春第一缕和风拂来:“好。”

月色皎洁,华灯初上,长街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盏精致的花灯。

这海灯节是大梁千百年来的风俗,每到了年末,人们就会去海边放灯,向海神娘娘祈福,多是年轻的男女结伴,据说去放过海灯的人都会白头到老,有成亲多年的夫妻都还会年年去放灯,图个好兆头。

以往闻人隽都是与赵清禾结伴去放海灯,但今年,她们都各自有约,赵清禾早早地便与姬文景结伴去了海边。

而闻人隽等在街口,那个人,却一直还没来。

她提着自己亲手做的海灯,站在约定的地方,看着人来人往,飞雪纷纷。

一片欢声笑语中,她恍惚记起,祭祀大典那天,他替她暖手,她问他,这是不是在做梦?因为一切太美好了,太不真切了,她太害怕……梦醒过来了。

“老大……”夜空下,少女目光失神,抬起自己的手,看着上面那一抹红痕,轻轻凑到鼻尖处,还能闻到一阵淡淡的药香,她闭了闭眼,呢喃着:“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一定会的……”

天地间雪花纷飞,冷风扬起她的长发,她等得身子都冻僵了,心却是一点点沉了下去。

那个约好的时辰,终于……过了。

骆秋迟,依然没有来。

闻人隽站在风雪里,怔了许久后,才提着自己亲手做的海灯,一点点踮起脚尖,遥望着远处,好像忘记了那个时辰般,在心底不停告诉自己,快来了,就快来了,老大一定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他已经在赶过来了,就快了,他一定会来的……

正在心间不住轻念时,身后却忽然有一道清冽的声音叫住了她:“阿隽姑娘。”

闻人隽回头一看,正是提灯向她走来的杭如雪,少年眉目俊秀,身姿挺拔,一路走来惹得不少目光注视。

“你是在等骆秋迟吗?他还没有来吗?”杭如雪满脸关切,左右望了望,又道:“你们约在什么时辰?”

“约在……”闻人隽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下去,杭如雪奇怪望来,她抬头忽而一笑:“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呢,杭将军,你是同谁约去海边放灯呢?”

话题被轻巧揭过,杭如雪却毫无所察,只是淡淡笑道:“没有同谁,我一个人。”

“一个人?”

“对啊,谁规定放海灯还一定要结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