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行云忙伸手,欲将她扶起,“小眉快起来,不管是你的家事还是国事,鹿三哥都不会置之不顾的,破军楼的兄弟姐妹也不会放你独自一人杀敌的!”

“鹿三哥!”阮小眉握紧那只手,泪光盈盈,感动万分。

却就在这时,门被一把推开,一道清雅身影站着月下,目光灼灼地望向屋中,赫然正是闻人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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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四援齐发

鹿行云与阮小眉同时望去,夜风吹起闻人靖的衣袂,他身披月光,发丝拂过俊雅的面容,恍惚间也像回到了数十年前,那个月下与阮小眉一击掌,狡黠而笑,明秀聪慧的小公子。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屋中二人,阮小眉肩头一动,刚想解释什么,门口那道身影却已扬声道:“还有我呢,当年快意恩仇,闯荡江湖,也有我的一份子,你们难道全然不记得了吗?”

紧接着第二句话却是:“鹿行云,把本君夫人的手撒开!”

闻人靖大步流星地踏入屋中,一把扶起地上的阮小眉,将她往怀中一揽,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哭什么?不还有你夫君在吗?”

他挡在她与鹿行云中间,看了眼鹿行云抱着的琴,没好气道:“弹棉花的你又来了?”

鹿行云一怔,闻人靖已转而低头望向阮小眉:“眉娘,为何发生任何事情,你第一个总是想到你的鹿三哥呢?难道为夫在你心中就是个摆设吗?”

阮小眉泪湿的睫毛颤了颤,正想开口时,闻人靖已深吸口气:“你知道我刚从哪里回来吗?又知道我这段时间在忙些什么吗?”

他在赵府与赵老爷谈至深夜,关于筹集粮草一事,除此外,前段时日韩岩明的援军久未赶至括苍谷,他便进宫面见陛下,自告奋勇,揽下了招募新兵的重任。

梁帝或许没抱什么希望,只放手让他去做,他集结了皇城中几大拥护王室的世家,连月奔波,出钱出力,时间虽然仓促,但殚精竭虑下,也拉起了一支不大不小的援军。

加上赵老爷出的一笔粮草,队伍即刻就能出发,赶赴前线支援了。

“那韩岩明我早瞧出来了,压根是个靠不住的,陛下不该将希望寄托在此等虎狼之辈身上,还好我未雨绸缪,及时筹备募兵事宜,如今才不算走投无路,彻底陷入绝境。”

“还有赵老爷出的那笔粮草,我会和他家二公子,赵桓安,一同随援军护送至括苍谷,这事再不能假他人之手了,保证不会短缺一粒米,一两棉絮!”

“陛下还是太年轻了,官场里的那些门门道道,贪污克扣,我难道还不清楚吗?就算陛下再怎样三令五申,也一时无法改变多年积弊,既有心无力,也鞭长莫及,那些贪官污吏哪是一次就能肃清的?”

“现在战事紧急,也没时间去揪这个了,最稳妥的方法就是我们亲自送到战场,让那些前线的将士们能够吃饱喝暖,再不用饿着肚子,冻着身子去跟狄族人打了!”

一番话听得鹿行云与阮小眉目瞪口呆,简直是豪气冲天,魄力十足。

阮小眉像不认识眼前人一样,话都说不全了:“难怪,难怪这段时日总不见你人影,原来你是在忙这些?你,你难道也要上战场吗?”

“废话!”闻人靖白了阮小眉一眼,揽住她的手又一紧,“怎么,瞧不起你夫君啊?只许你们破军楼的兄弟姐妹相亲相爱,为国尽忠,不许你夫君出一份力吗?那前线打仗,出生入死的将军郎,就是你一个人的女婿吗?”

“你莫忘了,你夫君年轻时也不是无能之辈,也曾意气风发,闯荡天地,有过凌云壮志,什么大风大浪,刀山火海没见识过,何曾有惧?想当年,老子连鳄鱼池子都炸过呢!区区一个括苍谷有什么不能去的?”

阮小眉依旧瞪大着眼,心潮起伏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闻人靖盯住她,将她手心紧紧攥住,字字铿锵有力道:“实话同你说罢,这些年闲人一个,缩在这奉国公府里,虚妄度日,我早就受够了,这次我是豁出去了!”

“阿隽已经进宫面圣了,拿着那千岚天君的信物要去扶桑借兵,此番我们一家人只怕都会上战场,加上前线的咱们女婿,可算齐全了,眉娘,你怕不怕?”

阮小眉怔了怔,下意识地摇头,闻人靖便笑了,动情地望着她,颔首吻了吻她的额头,眼眶中已带出一些湿意。

“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不要紧,狂风骤雨尽管来,咱们和衷共济,胜败都无惧,生死也从容!”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的两颗心却紧紧相贴,暖意无尽流淌,死生相随。

这一年,大梁风云变幻,战事告急,摇摇欲坠,却有无数人为之奔走努力,以蜉蝣之躯撼动命运的参天大树。

叶阳公主亲自赶赴西夏,找西夏王耶律纯佑借兵;

闻人隽拿着信物奔赴扶桑,找千岚天君借兵;

闻人靖与赵桓安护送粮草,同一股援军先行出发;

破军楼更是倾巢而出,一众江湖义士在鹿行云的带领下,随先头援军赶赴战场。

四股力量同时凝聚在一起,光芒四射,熠熠照亮了寒冬的夜空,只为括苍谷中那些殊死相博的将士们。

国之危难,四援齐发,全力一战!

远在千里之外的括苍谷,大雪纷扬,夜色萧萧,一轮冷月照着营帐,里面两道身影正对坐饮酒。

骆秋迟伸手在火盆上烤了烤,举起酒壶,对杭如雪啧啧摇头:“老杭,也不知还能和你喝几次酒,你就不要再抿得这么秀气了,像个大姑娘似的,张大嘴巴,牟足了劲往下灌成不成?”

杭如雪眉心微皱,“谁像你这么粗蛮,牛饮一般?”

他依旧喝得秀气而缓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炭火炙烤间,忽然开口道:“我已经清点过了,咱们只剩不到四成兵力了,粮草更是所剩无几,不知还能抵挡住跋月寒的几轮进攻?你说援兵什么时候会来?”

骆秋迟顿了顿,仰头饮了口酒,不羁一笑:“如果是韩岩明的那股援军,就不要等了。”

杭如雪脸色一变,骆秋迟缓缓看向他,目光深深:“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他们能坚持到这个时候,简直可谓是奇迹,也可以说括苍谷的大雪,既让他们深陷其中,也给了他们一丝生机。

他们利用括苍谷蜿蜒奇诡的地势,以及恶劣的大雪天气,制定相应的战术,同跋月寒的部队周旋至今,争取时间等待救援。

“可是你应当知道,韩岩明不会来的。”

骆秋迟又饮了口酒,望着杭如雪隐隐发白的脸色,却是霍然一笑:“但我并不会绝望,因为我同样知道,也有人不会放弃我们的。”

“为今之计,只有尽量减少伤亡,争取时间,等待他们的到来。”

“你说的‘他们’是谁?”杭如雪正想问个究竟:“是不是……”

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阵吵吵囔囔的声音,杭如雪与骆秋迟掀开帘子出去一看,才知原来是部下们抓到了一个逃兵,正扭到他们营前,想交给他们发落。

那逃兵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面黄肌瘦,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哭得脸上鼻涕泪水交错纵横,又滑稽又狼狈。

他见到骆秋迟与杭如雪出来后,忙颤抖着身子不住磕头:“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只是太怕了,太怕了……我想回家见阿姆,我想回家见我的阿姆!”

他说着越哭越厉害,旁边不少围着的士兵眼眶也红了一圈,杭如雪却是冷面无私,高声喝道:“不管什么理由,临阵脱逃就是死罪,拉下去,斩了!”

那逃兵吓得身子一哆嗦,伏在雪地里猛然磕头求饶:“不,不,我不想死!骆老大,杭将军,我求求你们!我阿姆还在家中等着我回去,我不想死!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军令如山,没有特赦!来人,把他拉下去!”杭如雪一挥手,依旧冷如冰霜。

周遭士兵面面相觑,个个心生恻然,一时竟没有人上前来动手。

杭如雪的脸色越来越冷峻,正想再开口时,他旁边的骆秋迟上前一步,懒洋洋道:“不用拖下去了,我来动手就是。”

所有人脸色一变:“骆老大!”

那逃兵也浑身剧颤地望着他,吓得尿都出来了,骆秋迟却步步逼近,没有心软,他刷地拔出腰间长刀,冷光森寒,毫不迟疑,扬手就狠狠挥了下去——

那逃兵一声惨叫,不少人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却是冷风一阵,雪地里只悠悠落下一缕头发。

那逃兵吓得身子都瘫软了,双手颤抖地摸摸脖子上,这才确认脑袋还挂在上面!

他霍然看向骆秋迟,难以置信:“骆,骆老大……”

骆秋迟却已将刀收进了鞘中,抬头扫过众人,冷冷道:“还有谁想上来挨这一刀,挨了就给老子滚吧!”

周遭一片哗然,杭如雪急了:“骆秋迟!”

骆秋迟却依旧站在风雪中,岿然不动,一字一句道:“谁人家中无妻儿,无老母?我们在这里咬牙拼命,跟那群恶狼殊死相搏,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家中的妻儿老小,我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换来他们的安定!”

“你们心里都清楚,括苍谷是多么重要的一道防线,如果守不住,狄族人将长驱直入,踏破皇城,烧杀抢掠,践踏我们的家园,欺辱我们的妻儿老小,你们想看到这一天的到来吗?!”

“生死面前是个人都会怕,我不怪你们,想走便走吧,只是走了,就再也莫回头,因为既然选择当了逃兵,就再也不配穿这身军装,做一个保家卫国的战士!”

一字一句响彻长空,大雪纷飞间,人人无不震撼,不知谁先跪了下来,血红着眼嘶声道:“誓死保卫家国,绝不退缩!”

冷风呼啸,其余兵士紧跟着跪下,雪地中很快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人人齐声嘶喊道:“誓死保卫家国,绝不退缩!绝不退缩!”

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大雪中,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壮烈豪情,那被砍了一缕头发的少年逃兵身子颤抖不已,忽然在雪地中跪挪了几步,抱住了骆秋迟的腿,嚎啕大哭:“骆老大,我错了,我错了……”

骆秋迟鼻头一酸,也红了眼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杭如雪在旁边亦是泪光闪烁。

不知谁带头先唱起了家乡的小调:“离人归,离人归,离人扛旗望故乡,檐头乌鸦溪上荇,开门照我梳妆镜,皑皑白云酿酒行,壮我儿郎前路兴,此去雪山赴沙场,擂鼓十万斩阎罗……”

众人齐声而唱,悲壮的歌声回荡在月下,泪水模糊了视线,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却更加坚定。

“离人归,离人归,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戚戚去故里,悠悠赴交河,征人三十万,回首月中看……”

“离人归,离人归,岁岁愁扳折,依依绾别离,独夜寒塘梦,相思愁白苹,几经金海雪,不见玉关春……”

大雪的尽头,众将士灼热的目光中,似乎看到了来年春暖花开,风吹河岸,慈母妻儿站在渡口,等待他们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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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骆老大失踪

杭如雪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确切地说,是两个梦叠加在了一起。

青州东夷山上,大风猎猎的崖顶,他手中银枪如龙,狠狠刺穿了那方英挺的肩头。

血腥味扑面而来,那人踉跄后退,在大风中被他逼落了山崖,他一双眼睛好看极了,像抓了漫天星河塞进去一般。

画面却陡然翻转,漫天飞雪的括苍谷之上,又是一方悬崖峭壁边,这一回,他却同他站在了一起。

跋月寒带着人马将他们团团围住,杀气凛冽:“你们逃不了了!今日就让你们葬身在这括苍谷!”

刀光剑影,天地喑哑,飞雪肃杀。

这一次,是真的走投无路,深陷绝境了吗?

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一闪而过,最后的最后,是那道俊挺身影扑上前,替他挡下了跋月寒致命的一刀。

“不!骆秋迟!”

他长声嘶喊着,热血溅了满脸,下意识伸出手,那道身影却跌落山崖,只有冷风穿过他的指缝间,全身涌起一阵刻入骨髓的冷。

“骆秋迟!”

昏暗的营帐中,床上人猛然坐起,满头冷汗。

外头寒风呼啸,他长睫微颤,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又看着他坠崖了,第二次了,血溅长空,像只断线风筝,堪堪坠落。

这两次,却都是因为他,他又将他……害死了吗?

“骆秋迟,骆秋迟……”床上的杭如雪忽然慌了起来,四处张望着,声音嘶哑得厉害:“你别跟我玩了,你在哪里?都是我在做梦对不对?”

帘子被人掀开,一道纤秀身影端着药,走了进来,“杭将军,你醒来了?你还好吗?”

杭如雪身子一僵,慢慢转过了头:“叶,叶阳公主?”

他对上那张清美的面容,觉得自己手脚冷得都在发颤,“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阳公主盯着他,仿佛一眼看穿了他心底所想,美丽的面容上隐含了一丝不忍,却终是道:“不是我在这里,是……我们。”

包括一股先头援军与粮草、西夏援兵、扶桑援兵、破军楼上下……一共四路援军,总算穿过风雪,全部集结在了这括苍谷。

杭如雪怔怔听着,呼吸微颤,他似乎只做了一个梦,醒来后却恍如隔世。

叶阳公主在他床头坐下,手中的药缭绕着清苦的热气,她轻轻道:“你身受重伤,昏迷了很久一段时间,军中上下都很担心你……”

“还好有破军楼在这里,鹿前辈带领的一众江湖高手中,有几位妙手鬼医,他们衣不解带地守在你床边,这才令你脱离了危险,只是你身子虚弱,还需调养一段时间……”

“战场上的事情你不用操心,粮草全都运来了,战士们都能吃饱穿暖,不会再挨饿受冻了。还有西夏与扶桑也都派了将领来支援,他们骁勇善战,,更别提破军楼那些英雄好汉了,普通的敌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叶阳公主在床边絮絮说着,似乎有意想分散杭如雪的注意力,可杭如雪却一句都听不进去,他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叶阳公主的衣袖。

四目相对间,那张少年面孔带着显然易见的害怕,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到底还是颤声问了出来:“他呢……骆秋迟呢?”

外头冷风呼啸,他的心也像随着大风,猛烈跳动着。

他多么希望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噩梦,那道身影没有为他挡刀,没有被跋月寒逼落山崖,没有眼睁睁消失在他面前……

可是,营帐中沉默了许久,叶阳公主眼眶一点点泛红,却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终是斟酌着语句,缓缓道:“大家还在……分头寻找骆将军。”

杭如雪的手一颤,陡然落下,叶阳公主连忙道:“杭将军,你别激动,虽然还没有找到他的人,但是也没有……找到他的尸骨,这其实,也算是个好消息,不是吗?”

杭如雪一动不动地坐在那,整个人失了心魂般,苍白着脸,声如梦呓:“你不知道,括苍谷地势复杂,很多被风雪掩埋的尸骨,是永远也找不到的……”

一说完,人却一激灵,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叶阳公主惊道:“杭将军!”

杭如雪却垂下头,一把捂住脸,氤氲的湿意溢出指缝,他声音喑哑至极:“我在……说些什么?”

不会有事的,那人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还会再死一次呢?

无数画面闪过脑海,依稀就在昨日,他们还一起烤着火盆,对坐饮酒,他还笑话他像个大姑娘,喝得一点都不大气,应该牟足了劲仰头往下灌……

为什么做了一场梦醒来后,他就不见了呢?

“杭将军,你,你还好吗?”叶阳公主强忍着热泪,望着床上那道久久未动的身影,深吸口气,一字一句道:“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哪怕当真……你也要振作起来,为了军中上下,为了远在皇城的陛下,为了大梁的黎民百姓,你千万不可倒下!”

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冰冷的手,将暖意传入他心底,每个字都极轻又极重:“你要相信,这场大雪终会停歇,长空会放晴,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过去?”杭如雪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失神的一张脸总算有了反应,他抬起头,看向叶阳公主,嘶哑着开口道:“公主,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人生很长,潮涨潮落,日复一日,再大的难过,再深的悲伤,也终究会有过去的一天……”

“可是……真的会过去吗?”

他眼中那抹泪光刺痛了叶阳公主的心,她双唇翕动着,还想说些什么时:“杭将军……”

杭如雪已经慢慢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他一张俊秀的脸庞苍白如雪,闭上了眼睛:“公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当叶阳公主离去后,杭如雪慢慢地躺了下去,仰面朝上,耳边似乎又回荡起那记无赖不羁的笑声:“杭大姑娘,怕黑怕脏怕女人,你怎么当大将军的,你还行不行啊!”

唇角一扬,杭如雪笑着落下泪来,他望着虚空,呓语着:“如果你能回来,以后怎样调侃我,取笑我,都不要紧,只要……你能回来。”

“可是,你究竟……在哪里呢?”

泪水怆然而下,少年的哭声压抑无比,汹涌漫过了整个世界。

大风猎猎,飞雪纷扬,另一道身影还在崖底不知疲倦地寻找着。

“五小姐,快回去吧,再这样没日没夜地找下去,人还没寻着,你自己却先倒下了!”

几个破军楼的人紧紧跟着闻人隽,眼底满是担忧,唯恐她在这冰天雪地中出什么事。

闻人隽却充耳不闻般,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怀里揣着一只头顶棋子,咧嘴而笑的陶瓷娃娃,木然地一遍遍找着。

冷风像刀一样割在她脸上,她却毫无知觉,脸上的泪痕早就干了,只是瞪大着一双枯井般的眼睛,冒着大风雪一刻不停地搜寻着。

“你说过的,你会回来娶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我一直等着你呢,一直在等你,你说过绝不会先松开我的手,绝不会的,你不能扔下我,不能扔下我……”

人越走越远,破军楼的人紧随而上,军中跟来的祥子却脸色一变,连忙奔上前,阻拦道:“不能再过去了,不能再过去了!”

他气喘吁吁地拦住闻人隽,急切不已:“五小姐,那头是个乱葬岗,晦气极了,有许多孤坟野茔,附近村落死了什么人,都是席子一卷,直接往那里扔,好多尸体上还染着瘟疫呢,你可千万别过去了……”

兵荒马乱的年头,人命贱如草芥,连块墓碑都不会有,荒凉得与风雪同眠。

“乱葬岗?”闻人隽木然地眨了眨眼,怀揣那个陶瓷娃娃,却依旧踏进了雪地中,一意孤行地往那头而去。

“五小姐!”几个破军楼的人知道劝不住她,摇摇头,也赶紧跟上去。

身后的祥子一跺脚,红着双眼,想到骆老大的身影,也顾不得许多,奔入了风雪中。

长空下,闻人隽像着了魔一般,一具具尸体地望去,嘴里喃喃着:“不是你,不是你……”

冷风吹过她的乱发,她身子越颤越厉害,声音也越来越急,整个人如陷癫狂。

破军楼的人刚想上前拉住她时,她却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重重跌在了雪地中。

众人脸色大变:“五小姐!”

闻人隽却像掉了什么东西般,慌乱万分,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着,声音嘶哑:“我的娃娃,我的小骆驼哥哥,小骆驼哥哥……”

她爬向那个摔出来的陶瓷娃娃,手却无意碰到了一张席子,另一个东西从那破席中滚了下来,同她的陶瓷娃娃滚作了一起。

她瞳孔骤然放大,身子一震,不可置信。

风雪中那滚落在一起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另一个陶瓷娃娃,眉清目秀的女童,头顶棋子,咧嘴可笑——

赫然正是骆秋迟带上战场,贴身不离的那个“小猴子妹妹”!

两个陶瓷娃娃在冰天雪地中“相逢”,又凑回了一对,静静立在那雪地中,却让闻人隽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她耳边霍然回响起一个声音:“小猴子,等老大打赢了仗,就回来娶你做媳妇,再也不同你分开了,好不好?”

身子剧烈颤抖着,闻人隽扭过头,看着那张掩盖的破席,有什么再也忍不住汹涌漫起,泪水彻底模糊了视线:“老,老大……”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瘟疫村

第一百一十一章:瘟疫村

营帐里燃着火盆,暖意缭绕间,闻人靖小心翼翼地褪下阮小眉的衣裳,甫一看到她后背的伤痕,不由倒吸口气,心疼万分:“怎么又伤得这般严重了?!”

“都当娘的人了,让你不要跟着别人去冲锋陷阵,你偏不听,现在好了,旧伤未去,又添新伤!合着我过来就是天天给你上药的吗?”

闻人靖说着挑出药膏,往那遍布伤痕的后背重重一抹,阮小眉忍住疼痛,扯起嘴角笑了笑:“这点小伤,不打紧的。”

“还笑!”闻人靖一瞪眼:“从明日起,你再不要给我去瞎闹了,就待在这给我好好养伤,听见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