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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会对一个完全没有武功,又伤重到丝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做出这种事!”荆天明愤慨地向站在门口的左碧星望去,眼中几欲喷火。左碧星知道荆天明怀疑自己,连忙摆手,言道:“可不是我干的,我不是一直跟皇子您在一块儿嘛!”“哼!若非如此,我现在就动手杀了你。”荆天明沉痛地看着珂月为宋歇山阖上眼睛,又追问了一句:“不是左十二做的吧?”“不不,没的事。”左碧星连忙回道:“这宋歇山……不不不,宋大侠因伤武功全废之事,这儿谁不知道?他既失去了功夫,哪还能碍着我父亲什么事。”

珂月点了点头,说道:“他说得没错。对左家父子而言,没了武功的宋歇山,就好比死了一般。如此说来,会追根究底、非要宋大哥性命不可的人,只剩一个。”“莫非是赵楠阳?”荆天明也恍然大悟,“宋大哥为人光明磊落,广受清霄派中弟子们的崇敬,虽没了武功,将来赵楠阳效忠朝廷的事情曝了光……难保清霄派中门人,不会推举宋歇山取代赵楠阳掌门的地位。”

“没错!”珂月见荆天明头脑又清楚起来,大喜过望,“这三天来天明哥你一直懵懵懂懂,跟你说话也不知你听见没,现在总算回过神来了。”珂月开心地一掌打在荆天明肩膀上,同时支开左碧星,便扭头吩咐道:“姓左的,天明哥一定饿啦,你下楼去弄点吃的到房间来,快去!”左碧星虽满肚子不服气让珂月使唤,却又惹她不起,只得遵命。

珂月支开左碧星后,单刀直入地急问道:“天明哥,你有什么打算?徐让那老家伙一定飞马去报告秦王你在这儿的消息,仙山城离咸阳这么近,秦王……”大概是发现自己一提到秦王二字,荆天明脸色便是一沉,珂月便改口续道:“那……方上若是要来,随时会到。天明哥,你若打算离开,不必顾虑我。趁此时左碧星不在,你快走吧!”珂月从袖中抖出一瓶“十日醉”来,笑道:“待左碧星回来,便让他好好睡上一觉,这么一来,谁也不知道你离……”

“不!我不走!”荆天明孩子一般赌气地拉住了珂月的衣袖。

“那……你有什么打算?要认他吗?还是坐视这一屋子的人被杀?”

“我……我不知道。”虽说没有给个肯定的答案,但光是这句话出口,荆天明心中突然无比轻松了起来。珂月看在眼中,不再追问下去,她轻轻坐在荆天明身边,悄悄说道:“好吧,就这样,反正……你知道的……好,就这样吧。”

“月儿。”荆天明觉得好感动,忍不住叫了珂月的小名,“你不生我的气了吗?”“不生气了。”经过跟徐让交手的那一战,珂月终於发现,无论荆天明怎么对待自己,她的心早已是坚定不移地跟着他走了。珂月摇了摇头,笑了:“谁生傻子天明哥的气,反而会被气傻了呢。”见了珂月脸上久久未曾展露过的笑容,荆天明简直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太好了、太好了!月儿不生气了、不生气了。月儿,你答应我,一辈子都跟我在一起好吗?”“好啊,如果可以的话。”珂月边说边依偎在荆天明身上。

珂月心想,“傻子天明哥,你可曾想过楼下还坐着一位辛姑娘?我跟她之间,你选谁呢?”但她终究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只是静静地闭上双眼,享受这片刻的幸福。

仿佛是看不惯两人似的,羡蓬莱酒楼的一楼大厅中,众人喧哗的声音透过层层阻隔,句句传上楼来。原来打从三天前,宋歇山等人侵入仙山城中被捕之后,赵楠阳便受了徐让之命,与春老分头带着手下将这鬼谷内内外外搜索了好几遍。说也奇怪,每搜查一次,总会被赵楠阳抓出几个潜入鬼谷中的外人。

若在以前,赵楠阳早就一掌一个,将这些人打死了账。如今苦就苦在,冒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皇子荆天明,这使得赵楠阳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地步:不杀这些人灭口嘛,那么自己投身鬼谷,暗地里效忠朝廷、欺压武林各门派的种种情事,便会随着这些人离开鬼谷,搞到天下众人皆知;若说擅自作主,先斩后奏嘛,他赵楠阳本来也是有这个豪气,只是这次上面压的人,一个是方上,另一个则是自己的师父徐让,这两人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赵楠阳惹得起的。如此一来,赵楠阳只得谨遵师命,将这些潜入鬼谷的可疑分子统统送到羡蓬莱软禁起来,等方上来到之后再说。

放眼看去,这小小酒楼内,几乎所有武林正道门派都有要角被困在这里。左首一桌,以大名鼎鼎的墨家钜子方更泪为首,旁边坐着花升将,还有后来才被搜出逮住的张京房、元浩仓、卢常贵三人。靠门口的则是八卦门的掌门陆元鼎,以及他的师弟妹们——辛雁雁、屈奇芳、连咏鹿。

更稀奇的是,陆元鼎的师叔贾是非也赫然在场。这贾是非乃是辛屈节的师弟、陆元鼎的师叔,打从辛屈节死后,八卦门倒有半数弟子出自他的门下。此人平日极少踏出八卦门半步,如今也亲自出马来到鬼谷,由此可见,鬼谷偷偷炼制长生不老药这件事,在江湖上带来多大的震撼。

在墨家与八卦门的中间一桌,风旗门门主唐过天硬生生坐在那儿。说他硬生生可一点儿都没说错,这风旗门唐门主数年前练武走岔了真气,弄得从此面无表情,一张脸硬邦邦的好像一块铁饼。在唐过天身边的则是风旗门这几年的新起之秀,分别排行第六、第七的刘丹铨、鲁忠两人,还有与陆元鼎交好的周佞刚也在。

在墨家右手边那桌,儒家几个弟子端坐着。这桌的熟面孔不多,只有刘毕、万勃卢两人曾参与桂陵一战,这还叫得出名字,至於剩下的端木鱼、杨继当、方续常三人,很多人根本不认识。在许多武林中人眼里看来,这些儒家的子弟长得都一个样,要么脸方方的、要么脸长长的,穿一身干净衣服,只有腰带的颜色不一样,加以人数又多,说真格的,谁有工夫一个一个去记哪。

再上去一桌,是苍松派的廖东临带着两个徒弟沈玉箫、叶追七。廖东临沉默寡言,满脸都是担忧,默默地喝着闷酒。这几年苍松派运气不好,掌门萧星度病重不说,又中了淮水帮左十二的奸计,丧失不少好手。廖东临心中暗想,若是连他自己也丧命在这鬼谷酒楼之中,苍松派的武功、家数传承恐怕就要断绝,只是在两个晚辈面前,无论如何也要强作镇静罢了。

这几桌坐的多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酒楼内也不乏那些小帮小派、独来独往的人物,像什么龙蟒双雄也来凑热闹,十来个人挤在两桌,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绷着一张脸。如此心浮气躁,大抵因为,虽说有先来后到之分,但众人被困在这羡蓬莱酒楼内都有段时间了,除了儒、墨两家尚且把持得住,其余诸人全都原形毕露。

刚刚这一片闹腾腾的吵杂,全是因为赵楠阳突然出现在酒楼大厅之中。荆天明跟珂月两人分别这么久之后,终於享受到片刻的甜蜜,此时虽不想听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奈两人的内功已有境界,一楼众人的话语,偏生句句传入耳来。

“进去吧!”在众人的吵杂声音中,赵楠阳没好气地叫道,顺手一把将刚刚才在城中抓到的丹岳门孙大章推进了羡蓬莱大厅内。“嘿嘿!丹岳门的首徒也来啦,真是热闹呀!”龙蟒双雄的汤祖德见到孙大章拖着把刀口已经卷起的大刀,踉踉跄跄地走进酒楼,又喊道:“怎么只见你?你师父哪?没来?”

“我师父他老人家坐得住吗?他啊……”话没说完,就见孙大章身后,一个雪白胡子的老人也不用赵楠阳推,爽爽快快地就进来了,“哪个小子向我朱岐问安?”朱岐说着便大大咧咧地在汤祖德的身边坐下,“好哇,我老人家在外头东躲西藏了两三天,饿得可慌了。要是早知道被鬼谷的赵楠阳抓到,”朱岐火性不改,说到鬼谷赵楠阳时,非但一眼等了过去,还特别提高了音量,“非但没有性命之忧,反而有烧鸡烤鸭黄酒接待,唉!我何苦躲在草丛里头喂蚊子哪?”说着说着也不用筷子,伸手便抓起桌上的鸭腿,大快朵颐起来。

不愧是朱岐教出来的徒弟,孙大章也毫不客气,撕了一大片烧鸡囫囵塞进嘴里,边吃还边说:“早知如此,谁还跟赵秃鹫拼死命哪?唉,浪费、浪费,可惜了我这口大刀。”

“可不是嘛。”汤祖德被困在此早就耐不住了,听到朱岐师徒开口公然嘲笑赵楠阳,便也阴损地对赵楠阳说道:“嘿!怎么能让朱岐老爷子独自一个人喝闷酒?怎么,赵老头子要不要也来一杯?怎么?你屁股长东西不能坐下,是吧?怎么?你还得忙着再去抓我们这些正派人士来喝酒?那就不留你了,你慢走吧你!”汤祖德一席话,说得酒楼中众人哄堂大笑。就连被珂月所伤,从此讲话总是漏风的黄止殇,也忍不住“噗咻噗咻”地笑了起来。有人抚掌大笑、有人拍手,气氛好不热络。本来群雄被软禁在羡蓬莱这小小酒楼,性命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虽有好酒好菜,却是谁也无法放开心怀,羞辱赵楠阳这个叛贼,虽说无法解决问题,但至少吐出胸中一口恶气。

赵楠阳身为武林中第一流人物,平日呼风唤雨不说,要做些什么事情自有成千上百的清霄派弟子代为效劳,又有哪一个不长眼的武林人士敢不卖他面子的?如今却在这鬼谷,没日没夜地干这种小喽啰找人抓人的差事,本来就已经一肚子火,没想到自己抓来的人,在这羡蓬莱酒楼中左手饮着好酒、右手夹着好菜,居然还斗胆来调侃自己,真是反过来了。

想这小小的龙蟒双雄,以前尊称自己赵老爷子,如今斗胆喊他赵老头子。赵楠阳心中杀意陡然升起,右手便不假思索地拍出一掌,直向汤祖德前胸击去。朱岐、方更泪等人万万没有想到,赵楠阳居然会公然於群雄面前逞凶,要出手去救时,已然太晚。陆元鼎、廖东临等年纪较轻之人,纷纷抽出兵刃,眼见着就要变成一场混战时,突然有人暴喝道:“左护法,休得无礼!”

赵楠阳一掌即将拍死汤祖德之际,突然听到这么威严的一声猛喝,不及细想,先硬生生将掌力抽回再说。待到一转头,望向发声处,只见站在楼梯上那人,不是荆天明是谁。

“你……”赵楠阳瞠目结舌,愕然道:“你这小子,凭什么命令我?”

“我怎么不能命令你?”荆天明缓缓走下楼来,身后还跟着珂月,“我身为堂堂二皇子,你则是鬼谷的左护法,乃是我的下属。”荆天明故做姿态,显得既傲慢又无礼,“我倒要问问你赵楠阳,凭哪一点敢不服从我的命令?”

“你……”

“宋歇山是你杀的吧?”荆天明看赵楠阳一时词穷,冷不防问道:“你不知道这宋歇山是我的朋友吗?你好大的胆子!”

群雄这才知道宋歇山已死在赵楠阳手下,想到这一代宗师背地里居然如此无耻,许多人纷纷骂了起来。“我……宋歇山是我徒弟,我想怎么样便怎么样,你管得着吗?”赵楠阳虽遭众人辱骂,仍承认宋歇山乃是自己杀的。

“告诉你,在场的这些人全都是我的朋友,一个也不准你动上一动。在我见到父皇前,别说是再发生宋歇山大侠那种事,要是这里哪一个突然有点伤风感冒,或是身上少了一两片指甲……”荆天明瞪向赵楠阳,厉声道:“没说的,我便认定是你搞的鬼、下的手。日后,在父皇面前,我说上几句话,世上就再没你赵楠阳这号人物了。听懂了吗?”

“你的意思是说,不准我对酒楼里的人动手?”面对突然冒出一号自认为对自己拥有生杀大权的人,赵楠阳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非但不准动手,你还得保护他们的安危。”荆天明点头吩咐道。

“什么?我还得保护他们?”赵楠阳瞪向朱岐等人,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他明知自己若是开口,会惹来更多羞辱与嘲笑,只得暗暗吞下这口怨气。“既然知道了,你还不退下!”荆天明态度轻蔑地吩咐道。赵楠阳羞愤地扭头便走,心中暗道,“总有一天我会讨回这笔债,叫这儿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眼见赵楠阳脸色铁青地被气走了,有人想笑、有人想叫好;可是当他们看见自己面前硬生生站着个荆天明时,居然没有人笑出来、也没有人叫好。

“我话可说在前头。”苍松派廖东临收起宝剑,言道:“我可不领大秦国二皇子的情,虽说我打不过赵楠阳,但男子汉大丈夫死便死了,不屑受到朝廷走狗的保护。”廖东临无畏地看向荆天明,他本来对荆天明有的一点儿好感,已完全转变成厌恶。

“没错!”龙蟒双雄汤祖德也说道:“若是荆大侠救了我汤祖德的命,我自是感激涕零,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如果是二皇子救了我的命,那这条性命你现在就可以拿走!我姓汤的绝无怨言。”

“你们不要胡说。”花升将抢着说道:“荆兄弟是为了大家好,才演这一出戏的。秦王什么的、二皇子什么的,荆兄弟绝不会理会!荆兄弟,你说是不是?”“花大哥说得很对。”八卦门连咏鹿接着说道,“我看荆大侠是为了保护大家,这才装做皇子……”连咏鹿话没说完,陆元鼎便硬生生将其打断:“住口!小小年纪知道什么?轮得到你在这么多长辈面前大放厥词吗?”连咏鹿见掌门人面色难看,不敢再说。倒是辛雁雁对连咏鹿投去感激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