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权臣的掌珠

作者:看泉听风

文案:

王珞穿越了,穿成国公的孙女,即使她爹只关心原配夫人留下的长姐、她娘是典型的欺压继女无脑继母,王珞还是非常满足,还有什么比能重活一世且衣食无忧更让人满意的事吗?

只是她投胎的时代不大好,是夏朝历史上最后一个辉煌期,再有十几年就要陷入军阀割据的乱世,而这段乱世持续了几十年才会结束……

提问:如果即将会面对军阀割据、易子而食的乱世,我该采取哪种保命方法?

回答:抱大腿!抱住乱世终结者卫高宗的大腿。

再问:如果蛰伏期的卫高宗成了自己姐夫,而姐姐跟自己有仇怎么办?

回答:换个名留青史伟人的大腿抱。

于是王珞认真仔细的挑着她想投资的成长股,结果她被以后早死的大奸臣压在墙上,撩起她的鬓发,温柔而笑道:“阿石真有趣。”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王珞:“……”

然后她改变了历史,她把卫高宗变成了卫国公。

本文又名《穿越之历史盲的悲哀》、《我姐姐抢了我前世皇帝老公、我又养了个新皇帝》

吐槽版文案:

女主:我爹是不事生产的才子、我娘是重男轻女的扶弟魔、我弟是个妈宝男、我姐是重生女,还抢了我前世老公,我要怎么解决家庭烦恼?是脱离原生家庭还是当苏明玉?

男主:都杀了。

阅读指南:

1.女主玛丽苏。

2.男主病娇,高功能反社会人格,三观彻底没救、衣冠禽兽、大猪蹄子!大猪蹄子!大猪蹄子!重要的事说三遍。洁党勿入。

3.待续。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珞(阿石)、郑玄 ┃ 配角:王琼、王朗、崔氏 ┃ 其它:

作品简评:vip强推奖章

王珞穿越了,开局不利,有个立志想当恶毒继母,实则是无脑继母的亲妈;有个妈宝男的弟弟;有个只看重长姐、对她漠不关心的父亲,还有一个抢走自己前世皇帝的重生长姐……自古靠人不如靠己,正准备尽量带着家人在乱世创出一份家业时候,她被前世的大奸臣抢回家了,还一路把她捧上了至高之位……本文行文流畅,人物个性分明,情节生动,笔触自然,娓娓道来。

第1章 姐妹(一)

国朝中元十二年的寒冬来的格外早,才刚到十月,京城就下起了大雪,一夜醒来地上的积雪已深尺许,天色晦暗,寒日成了一轮暗无光华的白影。

王珞站在窗前往外望去,飞扬大雪如鹅毛般旋转而下,打在屋瓦上飒飒作响,即使屋里烧着火盆,也挡不住凛冽的寒意。

在花罩外做针线的眉绿听到了屋里细微的声响,悄悄掀起幔帐,见姑娘站在窗前,她端起早备好的托盘掀帘入内,“姑娘,您都看一上午的书了,可要歇一会?”

王珞转身回到书案前问眉绿:“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眉绿放下托盘,伸手摸了摸王珞放在书案上的暖炉,感觉有些凉了,便去火盆里又烧了一块炭埋在炉中香灰里,“京城的天气比隆平府冷多了。”她和王珞皆是一年前才从温软如水的隆平府来京城的,隆平府的冬天也冷,绵绵的冬雨湿冷能透到人肌理里,但也比不上京城这等风刀霜剑剔骨的冷。

王珞“唔”了一声,回到书案前又提笔画了几笔。眉绿瞄了一眼书案,只见雪白的蚕茧纸上画了一支素雅的墨梅,墨梅枝干舒展,却只零星点缀了三朵墨梅,仿佛这副画还没有完成似地。眉绿迟疑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王珞:“姑娘,这幅画你都画了三四天了,还没画完吗?”姑娘以前从来没一副画画这么久。

王珞将笔搁在笔架上,“我画的是消寒图,我想看看今年冬天什么时候能结束。”按照王珞前世的习俗,消寒图是从冬至开始画,不过今年京城刚入十月就下雪了,等到了十二月也不知要冷到何种程度。一下雪,王珞就懒得出门,穷极无聊下她就画起了改良版消寒图,只可惜这蚕茧纸不适合画墨梅,如果有生宣就好了。

眉绿是伺候王珞长大的丫鬟,王珞在书房读书时,她也时常在一旁伺候笔墨,肚子里也有点墨水,她见此图作倒挂梅,干枝如弯弓秋月、挺劲有力,墨梅勾瓣点蕊、简洁洒脱,即使分了好几天画,也不觉墨梅分散,她笑着说:“姑娘画技又精深了,等这副消寒图完成,又是一副绝品。”

王珞莞尔:“一副游戏图罢了,哪里称得上绝品?”只是闺阁生活无聊,她想些打发时间的小游戏而已。

两人说话时屋外响起了多人走来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丫鬟走进走出、端茶倒水的声音。王珞知道是阿娘回来了,她正想穿衣外出,却听“哗啦”一声,王珞秀眉微扬,这声音太熟悉了,是茶盏落地的声音,她阿娘每次有不顺心的事,就会拿茶盏出气。王珞披上斗篷就出门了,眉绿忙追在姑娘身后,给姑娘掀上斗篷的帽檐,又递了一个手炉给她。

京城人多地少,王家又在城中勋贵云集的朱雀坊,即使王家在大夏开国时便是从龙功臣,得陛下赏赐占了一间大宅,百余年的开枝散叶,当初的大宅也不够子孙住了。王珞在隆平府时是一人独占一间院落,到了京城时却只能跟长姐住在父母院落的西厢房中。她的住所还算宽敞,她两个庶出的姐妹只能住在她们厢房左右两侧的小耳房里。

屋外大雪不停,王珞拢了拢斗篷领口,沿着抄手游廊往正房走去,王家是传承千年的大士族,即使目前家里已有败落之相,饿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不提家中陈设,但院落布局就比寻常大宅精致许多,每座厢房之间皆有抄手游廊相连,即使下雨、下雪出行都不用撑伞。

大寒的天气,正房外只有一名年轻俏丽的女子正缩肩搓手的站在廊下,见王珞来了,顿时满脸笑容的给她掀帘:“姑娘来了,娘子正在屋里等你用膳呢。”

王珞见刘姬身上穿着臃肿的棉袄,依然被寒风冻得簌簌发抖,面颊苍白、隐隐透着青色,王珞心中微叹,对刘姬微微颔首后,走入堂屋。

眉绿伺候王珞多年,都不用王珞吩咐,只要一个眼神就能领会姑娘的意思,她笑盈盈的将自己手中的暖炉递给刘姬,“这里太冷,你随我去耳房休息一会吧。”她心细,知道刘姬手被冻久了,不能用太暖和的手炉,特地将手炉放在手笼里递给刘姬。

刘姬被北风刮得浑身冰凉,突然被人塞了个手炉过来,眼眶不由自主的微红,听眉绿说让她去耳房,她有些犹豫:“女君让奴在屋外伺候。”

眉绿笑了笑说:“女君最是慈悲不过的人,她只是疼爱姑娘,才让你在门外候着,姑娘都来了,女君定不会让你继续受凉。”

眉绿的场面话刘姬当然不信,女君到底是什么脾气,刘姬这些年伺候下来早了解了。可三姑娘是善心人,她让自己去耳房,肯定不是戏弄自己。女君向来疼姑娘,有她替自己求情,女君今天也不会为难自己了。刘姬冻得受不住,顺从的随眉绿去耳房休息。眉绿将刘姬安置在耳房,转身要去堂屋伺候姑娘,刘姬唤住眉绿,“女君刚从夫人那儿回来,夫人想让大姑娘去当贵主的伴读,女君不答应,当着夫人面说了大姑娘几句,夫人很生气。”

女君的脾气,修身院的下人都清楚,所谓说了大姑娘几句,恐怕是又在夫人面前大骂大姑娘了,眉绿心中暗叹,有些心疼自家姑娘。不过之前不是说好让自家姑娘去了吗?怎么又换成大姑娘了?

刘姬说的贵主是七皇女,是王家上一辈入宫的大姑娘王贵妃所出。前段日子王贵妃让人传话,说七皇女年纪不小了,要上学堂进学,让家里挑个年纪合适的女孩子入宫给七皇女当伴读。恰巧姑娘同七皇女同岁,夫人和世子夫人商量许久,定下让姑娘入宫给七皇女当伴读,怎么现在换成大姑娘了?大姑娘都十五了,已在相看人家,再有一两年就该出嫁了,这年纪不适合去宫里当伴读吧?夫人是国公夫人、王珞的祖母,世子夫人是王珞的大伯母。

堂屋里崔氏气恨难平的拍着扶手对女儿说:“你说你大母是不是老糊涂了?你大姐都快十六了,不早点找个人家嫁了,还想把她送到宫里当伴读?她是准备以后让她嫁个镶金的?贪心不足,小心在家留成老姑娘!”崔氏在阿家处受了满肚皮气,回来就大发雷霆,将茶案上的茶盏拼拼砰砰全砸了,依然余怒未消,拉着女儿喋喋不休的抱怨。

崔氏其实今年也才二十八岁,少女时也是出色的美人儿,即使这些年因先后生了一女一子,身量有些丰润,依然杏眼桃腮、齿白唇红,充满少妇成熟的韵味,只是近几年因婚姻不顺,这份韵味也就在崔氏安静时才显露。崔氏幼子才三岁,女儿已有十二岁,聪明伶俐、乖巧贴心,是崔氏骄傲之一,她也习惯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跟女儿商量。

王珞坐在母亲对面,一面听着她抱怨,一面用红泥小灶煮茶水,待壶中茶水咕嘟咕嘟翻滚着,王珞见茶色从水中快速晕染开,便将牛乳倒入壶中缓缓搅拌,待牛乳和茶水彻底混合,趁着崔氏歇口气的功夫,给崔氏倒了一杯茶水,“阿娘,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崔氏满腔的怒火被女儿不疾不徐的态度熄灭了大半,她不接茶水,恨恨的抬手点着女儿额头说:“你这不争气的样子跟你那没出息的阿耶一模一样!”她恨铁不成钢道:“你就不能学学人家!你看她对着你大母一哭一闹,这么好的事就被她抢走了!”

崔氏口中的人家是指王珞的长姐王琼,是王珞父亲王朗元妻大崔氏所出,崔氏是大崔氏的庶妹,大崔氏死后被嫁给王朗当填房。崔氏在娘家时就看不上这清高的嫡姐,嫁给王朗当填房后,自然也当不了王琼的慈母,王琼也看不上崔氏,两人见面就跟乌眼鸡似地炸翅。

“本来就没决定是谁去?怎么说长姐抢了我的机会?”王珞温声劝慰母亲:“大母让阿姊去,必有她的考量,岂是长姐哭闹就能强求来的?且一入宫门深似海,阿娘舍得我入宫不回家?”

崔氏语塞,她是有些舍不得,可这不是机会难得嘛!入宫当贵主伴读,多大的荣耀!崔氏一想到这机会是大丫头硬生生从女儿手里抢走的,就心如刀割,她恨恨道:“你说得对,你又不是那没娘的天煞孤星,你有爹娘疼爱,家里也是金尊玉贵养着的,哪里舍得让你去伺候人?”

王珞道:“您别这样说,不然被阿耶听到了,又要对你生气了。”阿娘就是喜欢占口头便宜,何必呢?被骂的人又不会少一块肉?还会被人抓到把柄,要是被阿耶听到她骂长姐是天煞孤星,少不得要训斥阿娘一番。

崔氏哼一声:“生气就生气!我还怕他不成?”她嘴上说着,可到底话音渐渐降低,她看着女儿手中的茶盏,嫌弃的说:“你这是什么茶汤?清淡淡的一壶水。”时下茶汤习惯将茶叶研成粉末,加葱、姜、盐、桂皮、薄荷等佐料煮成茶糊一并吃下,而王珞的茶汤清澄澄的,只加了一点牛乳,也难怪崔氏嫌弃,不过她还是接过茶盏轻啜一口。

王珞问母亲:“好喝吗?”

崔氏又喝了一口,勉强点头说:“还算可以。”这茶水滋味跟她吃过茶汤完全不同,奶香味浓郁,很合崔氏口味,只是她还在气头上,不想夸奖女儿,这丫头就会拿这些小玩意糊弄自己!

王珞知道母亲最爱口是心非,她笑着又给母亲倒了些茶水,“您觉得能入口,就多喝些。”母亲喝茶爱加糖、加盐,她生了阿弟后,身量本就有些发福,再摄入这么多盐糖下去,王珞怕阿娘这样下去会得慢性病,只能潜移默化的改变阿娘饮食习惯。单纯的茶水味苦,阿娘肯定喝不惯,她特地发酵了些红茶,煮奶茶给阿娘喝。王珞也不是糊弄母亲,她只是不想让阿娘生气,在她看来阿娘身体好,比她别的小事重要多了。

第2章 姐妹(二)

崔氏一杯茶水下肚,心气也平了,她对女儿说:“可恨这次好机会被大丫头抢走!你以后也要争气些,多跟我回娘家,等你嫁了你大表哥,看有谁会看不起我们母女!”崔氏知道自己不得阿家、夫郎喜爱,以至于她生的儿女都不得他们重视,他们就是有眼无珠!她女儿聪明漂亮,哪里比不上大丫头了?

凭什么大丫头取名是美玉?她女儿只能是石头?就因为自己是庶女,而长姐是嫡女,所以她女儿才比不上大丫头?崔氏想想都不甘心,她是庶女,可女儿是嫡女,她一定要让女儿当上未来的世子夫人!

王珞:“……”王家是世袭的成国公,崔家也是世袭的良国公,目前的良国公是崔氏的父亲,良国公世子是她大舅,也是大崔氏同母所出的胞兄,崔氏一心指望王珞能嫁给大表哥,但这只是崔氏一厢情愿,王珞很肯定大舅、大舅母宁愿选长姐当儿媳也不会选她,王珞也不想嫁大表哥。

崔氏对女儿说:“明天你就随我去探望你外祖父!”她要找阿耶做主!

王珞识趣的没在这时反对母亲,“明天天气好,我们就去探望外祖父。”王珞也想外祖父了,外祖母、大舅、大舅母不见待她,外祖父却很疼她,给了自己不少帮助,“我们现在用膳吧?快午时过半了,阿弟该饿了。”

王珞一提起阿弟,崔氏什么都忘了,连声附和:“对!快让人把你阿弟抱来,都这么晚了,他肯定饿了。”

王珞微微一笑,正要吩咐下人准备午膳,却不想眉绿掀帘进来,对崔氏和王珞说:“女君,夫人派人来说,她那里正好炖了一锅鸡子汤,她记得姑娘最爱喝这道汤,就遣人来请姑娘去用午膳。”

崔氏眉头一竖,“不去!鸡汤有什么好喝的?你爱喝鸡汤,我这就让庖厨给你做!”

王珞也猜祖母会让她过去,大家族最要紧的就是面子光,要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她娘跟长姐闹了一番,祖母教训过母亲,就该来安抚自己了,不然她们姐妹就该有隔阂,她对崔氏说:“阿娘,你陪阿弟用膳,我去去就回来。”

崔氏气呼呼的说:“她心里就只有大丫头,你去也是讨嫌?有什么好去的?”

王珞莞尔:“您不想我入宫伴读了?”祖母心里怎么可能只有大姐?说她心里只有自己的利益才是,但是这点也没什么好指摘的,王珞心里也只有自己、阿娘和弟弟。

崔氏道:“不是让大丫头去了吗?”

王珞说:“平白无故的突然换人,总要有个缘由吧?我过去看看,说不定有挽回的余地?”入宫伴读是好事,能去自然最好,不能去她也不强求。但王珞不觉得王贵妃喜欢长姐当公主伴读,王贵妃要的是能陪伴女儿长大的陪读,而不是来宫里镀一层金就走的关系户。

祖母肯定也明白这点,她可能是想让她们姐妹一起入宫,阿娘肯定是没听完就气得什么也不顾了。祖母看不上阿娘,估计也不屑对阿娘解释,就把阿娘赶回来了。不过这事没确定前,她也不会跟阿娘明说。

母女多年,王珞迄今都无法明确掌握她娘行事准则,她娘往往会做出很多她预期之外的事,后来王珞都有经验了,对着阿娘只要就事论事,即时安抚即可,不需要多做衍生,反正她娘向来心宽,很多事喝完一杯茶就能忘了。不得不说王珞很了解崔氏和沈夫人,只听崔氏只言片语,就把事情经过推断了大概。

“对,让你大母给个说法!”崔氏觉得女儿说的很有道理,她眼珠子一转,给女儿出主意说:“你看自打你回了京城,家里食谱都丰富了许多,连这鸡子汤都是你教庖厨炖出来的,你干脆跟你祖母说,以后让我来管庖厨,保管家里人各个都吃得顺嘴,家里好久没进账了。”

自打回了京城,没了管家权,崔氏每月只有在发月钱时才有进账,心里难受极了,想让女儿替自己想个赚钱的法子。她也不觉让才十二岁的女儿替自己解决金钱问题有什么不对,她对女儿很有信心,女儿想做的事,就没有一样不成功的。崔氏完全没想过,她闺女的确能替她干成很多事,但仅限于她闺女赞同为她做的,不赞同她做的,大部分事都是不了了之。

王珞:“……”作为一个孝顺的女儿,她实在不忍说母亲短处,可是祖母要真把国公府的膳食一块交给阿娘,大家大概只能天天吃豆腐了……不过阿娘这么天天待在家里什么事也不干,也确实无聊,还容易没事找事。王珞暗忖着是不是该给阿娘找件事做,王珞完全不考虑让阿娘管家。管家三年,猫憎狗嫌,她娘本来就不讨家里人喜爱,别火上加油了,到时天天跟阿耶吵架,他们孩子都有心理阴影了,“阿娘,我先过去了。”

“换了衣服再去。”崔氏见女儿只穿了一件缎面丝绵里披风,担心女儿着凉,吩咐丫鬟给女儿换上新作的小袄,又给她裹了一件大红羽缎皮白狐皮里的斗篷才罢休。

王珞任崔氏给自己穿衣,她前世亲缘浅薄,这世有幸得了母亲疼爱,她格外珍惜。崔氏满意的看着换上新衣服的女儿,她闺女就该穿新衣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把所有人都压下去。

卫国公夫人沈氏素知小儿媳的脾气秉性,知道她肯定不会对自己派来的人有好脸色,特地派自己的心腹吴媪过来,吴媪是从小陪沈夫人长大丫鬟,伺候沈夫人有四十多年了,行事最妥帖。她本以为来修身院后会有一番冷遇,没想进了院门就被人安排进了倒座房的暖炉边取暖烤火,茶盏里是热而不烫的清水,还有几个婆子陪着说话,这等待遇让吴媪说不出一个不好。

“姑娘来了。”随着下人的轻唤,吴媪忙放下手中茶盏,出门迎三姑娘。当看到由侍女簇拥着款款走来的三姑娘时,她不由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大姑娘。

王家每隔一两代就有姑娘入宫,早些年王家显赫时,就是皇后娘娘都出了两个,到了老国公那辈王家没落了,险些连世袭的爵位都没保住,亏得大姑娘入宫得了圣宠,才保住了家里爵位,大姑娘也是王家公认最出挑的姑娘,是夫人最大的骄傲。

夫人夸奖家中孙女时能说句“有几分你姑姑当年的品格”,就算是莫大的赞许了。在三房这位三姑娘没回京前,吴媪也觉得自家大姑娘是年轻时是顶顶出挑的美人儿,家中后辈没一个比得上的,可自见了三姑娘,她不得不承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算是大姑娘当年都没三姑娘这份容貌品格。

这天下美人各有千秋,三姑娘容色昭昭、潋滟生辉,本该让人觉得张扬,可偏偏这份张扬却被三姑娘从骨子里流出静压了下去,只见她这么慢慢的走来,就让人觉得心头少了几分烦躁。这份气度莫说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就是寻常妇人也没有,哪个贵夫人不是居移气、养移体多年才养出这份涵养?难怪夫人想让三房三姑娘入宫,也只有这样的性子才能在宫里耐得住寂寞、熬的出头。

吴媪心中暗暗惋惜,这般品格的姑娘却生在三房,还摊上了这么一个亲娘,也是命数。她快步上前,恭敬给王珞行礼:“八姑娘小心脚下。”王珞在三房排行第三,在国公府里排行第八,王家女儿常有入宫,家中对女儿的态度也跟别家不同,不存在重视儿子忽略姑娘的情况,姑娘们都是娇养长大的。

王珞对吴媪客气的一笑:“有劳吴媪了。”王珞对祖母的人向来是客气有余、亲近不足,祖母看不上阿娘,想要让祖母亲近自己,只有远离阿娘。王珞两辈子也就这么一个疼爱自己的亲娘,她又怎么会为了外人放弃亲娘?

“伺候是姑娘是奴该做的。”吴媪哪敢小看八娘?国公府上有五房人,光各房主子加起来就有近百口人,这样聚族而居的大家子是瞒不了什么秘密的,三房当家崔娘子是什么脾气,吴媪再了解不过,三郎君也是万事不管的富贵闲人。这样的当家人,却有行事如此妥帖的下人,其中谁出力最多不言而喻。崔氏大约是把自己所有的精华都堆在女儿身上了,自己身上半点没留。

王珞注意到吴媪带来的几个人,刚从长姐屋里出来,手上还抱了好几个包裹,王珞了然,看来长姐以后要跟祖母住了,她还奇怪他们来京城都快一年了,长姐怎么还没有动作?原来是等着好机会一次成功。

吴媪见王珞目光扫过仆人手中的包裹,尴尬的解释说:“自打四娘出嫁后,夫人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夫人就想着让五娘多陪自己说说话,所以让五娘去院里多住几天。”五娘就是王珞的长姐王琼,她在家中排行第五。

王琼说:“我们当晚辈的,孝顺长辈是应该的。”王珞挺赞同她娘跟长姐分开的,如果说有人天生八字不对的话,她娘跟长姐就是一个最经典的例子。自她满三岁后,她就常年看着阿娘跟长姐吵、阿耶跟阿娘吵……她最大的希望就是,阿娘能跟长姐分开,桥归桥、路归路。

吴媪见王珞神色温和、笑容清浅,一直还真吃不透八姑娘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

两人一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很快就到了沈夫人的院落,王珞还没踏进堂屋,就听到屋里的说笑声,听起来似乎很热闹。王珞解下斗篷,掀帘走入堂屋,堂屋里除了王琼外,还有好几个堂姐妹,几名绣娘正在给众人量体裁衣,大家见王珞进来,顿时笑容一敛,屋内顿时出现一阵尴尬的安静。

第3章 姐妹(三)

这份安静让屋里几位姑娘难免有些不自在,除了想着自己心事的王琼外,别人都细微的挪到了下身体。沈夫人将几位孙女的神态举动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看着王珞。

王珞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屋内尴尬气氛,她笑盈盈的走到沈夫人身边行礼请安:“祖母。”

她微笑时唇边会泛起两个浅浅的笑靥,淡粉的樱唇内隐约可见一点莹洁的皓齿。跟时下仕女习惯驼背塌肩不同,王珞无论何时何地腰背都挺得笔直,即使是弯腰行礼,修长的颈脖依然微微抬起,在下颚和肩膀之间仰出一段优美的弧度。领口一圈雪白的狐裘将她肌肤衬得越发白净,这种白净不是冰雪般的冷白,而是如脂玉般的暖白,温润而泽。

王琼有些愣怔的看着眼前的三妹,恍惚间她仿佛看到那位身着袆衣、高高立在殿堂之上,从容接受内外命妇朝拜的王皇后,她早记不清三妹幼年的模样了,原来三妹幼年时便隐隐已有日后的三分气势了吗?

沈夫人拉着王珞的手和蔼问:“一路过来可有受寒?”

王珞说:“不冷,这几天在屋里待久了,正好出来赏雪景。”

沈夫人笑道:“你们小姑娘是该出门多走走,像我们这把老骨头,想要出门松散松散筋骨都走不动了。”

王珞说:“祖母不老,您要是换身衣服,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就像我们的长姐。”

沈夫人莞尔:“大母老了,哪能跟你们穿的一样?”

王珞嫣然笑道:“祖母本来就容止端严,艳色的衣物穿在您身上,不会有损您的气度,只会给您锦上添花。”

好话谁都爱听,沈夫人听惯了好话,可也不得不承认,她这孙女说得奉承话就比旁人顺耳,她笑骂道:“你这小妮子连祖母都敢打趣了。”她话是这么说,但满脸的笑意却表达了她的受用。

王珞说:“那也是您待我们慈和,不然我们那里敢说真话?”

沈夫人轻拍孙女小手,“昨天娘娘赏了些布料下来,我瞧这些布料颜色鲜艳,都是你们小姑娘喜欢的,就让绣娘来给你们做几件新衣服。你看那件水红软缎可合心意?”沈夫人随手一指,就把所有布料中最漂亮的一匹指出来了。

王珞点头说:“好看,祖母挑的都是最好看的。”

沈夫人吩咐绣娘说:“就拿这匹布料给八娘做新意,做的合身些。”

沈夫人的话让在场的王氏姐妹们神色各异,漂亮衣服谁都喜欢,只是王家家规严谨,几个女孩子都不敢挑最漂亮最贵的,大家都想让祖母开口给她们,没想八娘就只说了几句好话,祖母就把最漂亮的给她了!这些小姑娘们到底年纪还小、阅历也浅,面上不由的显出几分不忿,这马屁精就会哄着祖母要好处!

王珞眉眼弯弯的说:“等做好了,我第一个穿给祖母看。”这么一套衣服,在现代起码近百万,在古代就更值钱了,王珞对祖母自然不吝好话。

沈夫人笑得连眼角鱼尾纹都掩饰不住了:“好,祖母等着。”

王琼嘴角微晒的看着这对其乐融融的祖孙,也莫怪三妹日后能登顶,备受圣人宠爱,她这时才几岁?居然就能把自己心思掩饰如此隐蔽?她当年也以为祖母最疼爱是三妹,什么好的都紧着三妹,而三妹也最信赖祖母,甚至为了讨好祖母,压制崔氏的管家权。她还傻乎乎的把三妹当成自己最大的敌人!

其实人家压根没把自己看在眼里,明知道祖母有心送她入东宫,却故作不知,哄着祖母送她入宫,当了七皇女伴读。借着伴读机会,同七皇女和萧相交好,让萧相日后成为她在朝堂上最大助力,又选中当时只是普通宫廷侍卫的圣人为夫婿……蛰伏二十年,一朝高高站在云端。反观自己——王琼苦笑了一声,她当初怎么会认为三妹想跟自己抢表哥?依照三妹的心性,她从来就没看上过表哥吧?

王琼脑中思绪万千,面上却声色不露,她柔声对沈夫人说:“大母,时辰不早了,该用膳了。”

沈夫人道:“是啊,该用膳了。”她特地吩咐王珞说:“今天我让庖厨炖了鸡子汤,你最爱喝这个,记得多喝点,女儿家太瘦不好。”沈夫人一直觉得八娘太瘦了,将来难免不利子嗣。女人这辈子最大的仰仗就是子嗣,她自己生养了三子三女,幸好三个儿子都站住了,儿子子嗣也多,偏偏女儿却只生了一个七皇女,要是能有个皇子,王家就能更上一步了。

有了女儿的教训,沈夫人格外看重孙女的身体,就怕她太瘦,将来生育困难。沈夫人也奇怪,三儿和三儿媳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不是最贪吃贪玩的年纪吗?家里几个女孩子都不算瘦,唯独八娘每次都是鸟食的份量,从来不见她有什么特别爱吃的,这份定力在宫里倒是适合,宫里的女子能得宠,靠的就是容色。

王珞乖巧的应是,她因前世从小跳舞的关系,习惯性的节制饮食,即使这辈子她并不需要过分节食,她也没有大吃大喝的习惯,胖从来不是福气的代名词,而是各种慢性病的开端,只要各种营养到位就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爱喝鸡汤的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她明明不爱喝任何肉汤。

世家用膳,食不言,众人进食皆是寂寂无声,用饭完毕,由丫鬟伺候漱口洗手,再奉上茶汤后才开始闲话,大部分时候也是王家姐妹们嬉笑说话,沈夫人含笑看着众人。

王琼趁众人玩闹时,走到王珞身边轻声唤道:“三妹。”

“长姐?”王珞回头看着亭亭站在自己身后的王琼,心中有些诧异,王琼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以前的王琼在王珞看来,就是个小女孩,脾气略有些娇惯,但她们这种家庭出身的女孩子,脾气娇惯太正常了,可今天的王琼似乎格外内敛?她们不就一夜没见吗?在祖母这里住了一天,能让成长至此?

王琼说:“祖母说入宫当伴读要知礼数,她特地请了宫里的女官来教我们礼仪。”其实王家世代勋贵,对家中女儿教养严格,王氏女郎的仪态是公认的好,反而公主因是金枝玉叶、天潢贵胄,对自身仪态没世家贵女那么重视。但王琼不是在王家长大的,她七岁随父亲外放隆平府,她在隆平府待了八年,虽说傅姆也教过她礼仪,可到底比不上家里的堂姐妹。

要说王珞也是跟她一起在隆平府长大的,可她仪态就比自己好太多了,王琼记得自己年幼时候非常不喜欢三妹,总觉得三妹太清高,无论走到哪里,脊背、头都昂得高高的,一副谁也看不起的样子。可等后来回想起来,才发现原来三妹在很小时候就如此重视自己仪态了。大母后来曾说三妹是天生贵人、命中注定母仪天下,这话七成谄媚、三成也是真心,毕竟谁家小姑娘能在三四岁时就会为自己未来打算了?也就那些生来不凡的人才会如此。

“应该的。宫规严谨,我们是该好好学学。”王珞的社交礼仪,在上辈子就受过严格训练,她又从小学芭蕾,仪态要比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好些。但这辈子的宫规礼仪肯定跟她学过的社交礼仪不同,尤其是宫里各种情况她都不清楚,有个贵妃身边的女官指点,比自己胡乱琢磨好多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一会让眉绿把阿姊的爱物收拾了送来,祖母疼爱阿姐,阿姐辛苦多代我们孝顺祖母。”王珞暗想,王琼果然比以前成熟多了,要是换了以前的她,一会肯定带着祖母的丫鬟仆妇,大摇大摆的来修身院收拾行李,不把阿娘气得跳脚不罢休!

王琼说:“有劳三妹。”她就知道只要自己主动提起搬走,三妹就会替她把崔氏安抚好,这位日后差一点就让阿耶和崔氏离婚了,那时大母都在她面前跪下了,言官的弹劾都堆满了陛下的书案,也没见她动容,要不是崔氏最后为了三妹名声没答应离婚,她恐怕会成为首个也是最后一个父母因感情不和而离婚的皇后。

王珞道:“都是自家姐妹,长姐不必多礼。”

众人陪沈夫人说笑了好一会,见沈夫人累了,才识趣的起身告辞,王珞留到最后才离开,离开前沈夫人拉着王琼、王珞的手淳淳善诱:“你们进宫后要相互扶持,等到了宫里你们就会明白,在家里姐妹间的口角都是小事,在外面只有自家亲人才靠得住。”

姐妹两人都是套了少女壳子的成年人,对沈夫人的话皆深有感触,两人齐声应是,柔顺的模样让沈夫人欣慰不已,她就知道他们王家的女儿没有不好的,即便有崔氏那个搅家精在,两姐妹还是和和睦睦的长大了,没坏了根子。

第4章 姐妹(四)

王珞从沈夫人处回来,崔氏已经午睡了,她也没打扰母亲,先吩咐下人整理王琼的随身物品,王琼用惯的物品皆送去沈夫人院中,笨重不好带的家具一律收入库房,王琼房中就是一卷针线,她都让眉绿记录在账册上。

眉绿半说笑半认真道:“大姑娘是享福的命,走到哪儿都能当甩手掌柜。”她是为姑娘抱不平,大姑娘不是死死拽着她亲娘的嫁妆不放吗?为了这个在家闹了足足大半月,郎君甚至为了这个差点跟女君离婚,怎么这会就不自己来整理房间了?

王珞道:“只要家里太太平平的,多做点事又算什么?”她实在厌烦家里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情况了,长姐离开,家里也能太平些。

眉绿问王珞:“姑娘,既然大姑娘搬走了,她的房间就给你当书房吧。”在隆平府时姑娘一人一间院落,等到了京城却只能住半间屋子,眉绿心疼自家姑娘。

王珞说:“不急。”王琼的屋子有什么安排,王珞早安排好了,但要还要先跟阿娘商量下,她看着屋里扬起的灰尘,眉头紧皱:“我要洗澡。”

眉绿早猜到姑娘今天会洗澡,回来就让人准备热水,等王珞到浴室时,木屋里已热气腾腾,王珞叹道:“绿儿,离了你,我怕是连口渴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喝水。”十几年的养尊处优,已经让王珞自理能力严重退化了,不过任何现代人来古代,都不会有太大自理能力,这年头连烧壶热水都要生火用炉子烧。

眉绿正将干净的寝衣一件件摆好,她是唯一能近身伺候姑娘的人,听了王珞的话,她不假思索的说:“奴又不会离开姑娘,您永远都有奴伺候。”眉绿不是家生子,她本是良家子,家里还有数百亩田地,在她生母没去世前,她跟哥哥的日子过得还算幸福。

后来她生母病死、继母不容,想把她卖给商人当妾,她哥哥凭着一股悍勇,带着妹妹跑了三十里地,跪在了正巧来农庄度假的王珞面前,求王珞买下他们兄妹。王珞喜欢这对兄妹的机灵劲,买下了两人,给两人取名千树、眉绿,让他们随自己读书认字。兄妹两人自卖身后,只当自己无父无母,死心塌地的跟着王珞从隆平到京城,是王珞最信任的人。就王珞私心来说,眉绿和千树更像自己兄弟姐妹。

王珞说:“傻丫头,你怎么可能跟着我一辈子?你将来要嫁人的。”王珞从眉绿父母手中买下他们兄妹,但她没有让他们入奴籍,他们依然是良家子。她不觉得卖身就能得到人一辈子忠心,只有利益和感情才能把人牢牢捆绑在一起。奴籍走到那里都不方便,有个良家子身份,千树能替自己做很多事。

眉绿摇头道:“奴不嫁人,奴要一辈子伺候姑娘。”她是打定主意对姑娘生随死殉,她比姑娘早死最好,姑娘定会安置好自己;要是姑娘比自己走得早,她也会紧紧跟着姑娘,姑娘不用愁没她伺候。

王珞微微一笑,到底是小孩子,承诺随便就说出口了。一辈子太长,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想她前世,二十出头就开始规划自己人生,立志等满四十岁实现财务自由后,就再也不上班了,自己给自己打工。每次加班太累、不想干了,就翻出自己账户,看着上面攀升的数据,想着自己未来的计划,就又充满了干劲。结果她还没达成自己心愿就变成了一个还在娘胎里的胚胎。

想着上辈子这么辛苦,王珞这辈子就——更努力了,上辈子她好歹生活在法律上男女平等的社会,这辈子她在律法上都不算一个独立的人,父母关系又不好,亲娘也不大靠谱,她又有什么偷懒的资本?所以王珞从小就表现得格外早慧,潜移默化的让阿娘从一开始不信任自己,觉得自己是小孩子,到现在的完全把自己当成人看待,几乎所有事都要找自己商量。她要不那么做,她父亲早跟阿娘反目成仇,而不是现在的相敬如冰。

崔氏午睡起来,就见女儿坐在堂屋看书,身边难得单独放了一个火盆,一个小丫鬟正在给她擦干湿发。崔氏上前接过丫鬟的布巾,一面给女儿按干湿发,一面教训她说:“我说你这矫情劲什么时候能改改?不就是去了一趟你大母那里吗?哪里需要回来就洗头?你明天是不是从你外翁家回来,又要洗头了?你就不能忍一天吗?”

王珞默然,她也知道这么冷的天,天天洗澡容易生病,可她就是忍不住。来古代这么久,王珞别的都差不多习惯了,唯一不习惯就是卫生问题。也不是她娘不干净,只是古代洗澡没那么方便,家里夏天还能天天洗澡,冬天就太不方便了。

崔氏说了女儿一番,见她沉默不语,心头一软,也不在说话了,阿石除了洗澡,也没别的爱好了,连女孩子都喜欢的漂亮衣服首饰都不喜欢,平时吃穿度用更是抠门的连她阿耶都看不惯,“算了,你要洗就洗吧,女孩子爱干净也没什么。”她又兴致勃勃的问女儿:“你祖母给了你什么好东西?”

王珞就知道阿娘会有这么一问,故洗完澡也不回屋,就来阿娘这里擦头发。

崔氏见女儿不说话,讶然的追问:“难道她没给你东西?”这沈老妪也太小气了!大冬天的叫人过去都不给点小玩意吗?

“大母送了。”王珞抬手露出手腕上的一只羊脂玉镯说:“祖母给了我一只玉镯。”王珞年纪还小,手腕纤细,手镯戴在手腕上略显宽大,但玉镯质地柔嫩如脂,是最上等的羊脂玉,咋看几乎跟王珞的手腕浑然一色。

崔氏满意的说:“你大母总算大方了一回。”这种品相的羊脂玉镯,崔氏也只在嫡母那里见过,她阿姨那里都没有。她爱惜的摸着女儿手腕上玉镯,可真漂亮啊!她阿姨就一直想要一只羊脂玉镯。

王珞将玉镯脱下给崔氏,“阿娘,这只镯子给你戴。”

崔氏不舍的看了又看,最后咬牙狠心道:“不行!这个要留着给你当嫁妆!有这么一只镯子,你到夫家也有颜面。”

王珞不认为一个镯子能给自己带来多少颜面,她哄着崔氏说:“我才多大?你先替我留着,等以后给我。”王珞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她知道阿娘一直想要一只品相完美的玉镯。只是这等玉镯可遇而不可求,就算偶尔在世面上出现,也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能买得起的。要不是祖母是宗室出女,身上有她贵主亲娘留下的贴己,也不可能有这等好东西。

崔氏闻言立刻把镯子戴在手腕上,“那我先给你保管。”

王珞含笑点头:“您替我保管,我才放心。”

崔氏说:“你以后多去你祖母那里,她手头可有不少好东西,她对你大方,你就只管拿!以后嫁妆也能丰厚些。”崔氏是庶女,打小她阿姨对她的言传身教就是争!争父亲宠爱、争嫁妆、争管家权……什么都要争!

王珞不置可否,或许祖母私房丰厚,但也不可能自己每次去请安都送她礼物,这不是普通祖母对孙女的态度。祖母对她出手太大方了,王珞不觉得自己魅力有这等魅力,成回京城几个月就一跃成为祖母最宠爱的孙女。

王珞想着宫里那位被祖母捧上天的贵妃娘娘,她不会是想家里再出一个贵妃娘娘吧?王珞暗哂,国公府真是没落到底了,不想着让男人争气,就想着让女儿入宫争宠。王珞从没想过入宫,大夏这艘船马上快翻了,她傻了才入宫。不过即使猜到家里打算,王珞也不急,她还小,就算想送她入宫也起码要十五岁以后,且现在东宫未立,她伯父和大母也不敢轻易站队,三年时间足够她准备了,想入宫难,不想入宫还是容易的。

崔氏又关切的问:“那伴读的事怎么说?还是大丫头入宫吗?”崔氏还不知道阿家还打着送女儿入宫的主意,要是知道了,她——肯定也是赞同的,毕竟在她看来,贵妃娘娘是顶顶尊贵的大人物,既有圣上的宠爱,又有贵主傍身,也是她没能生儿子,要生了儿子,皇后娘娘还指不定是谁做呢。她家阿石入宫,将来是肯定能当皇后娘娘的,她也就是圣人的岳母了!等那时候谁敢看不起她?

王珞说:“大母让我们一起入宫。”

崔氏哼了一声,“自取其辱!”这话是王朗常跟她说的,崔氏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辱不辱的,但大丫头想跟阿石比,就是自找羞辱。

王珞不想多谈入宫的事,她转移话题问母亲:“阿娘,你明天去外翁家,礼物备下了吗?”

崔氏理所当然道:“我回自己娘家还要准备什么礼物?”只要准备给自己阿姨的补贴就好了,她喜孜孜的对女儿说:“我要把这镯子带回去给阿姨看。”

母女多年,王珞哪会不了解阿娘的性情?去外家的礼物她早备下了,她等的就是阿娘第二句话,她笑着说:“这镯子是大母私下给我的,长姐都不知道——”

王珞的话还没说完,崔氏立刻说:“那我不戴了。”免得被大丫头知道阿石有这么一件好东西,不是死缠烂打的要走,就是逼着王朗另外给她一件价值不相上下的物品。别的东西崔氏还能忍,这镯子王朗去哪里找更好的?要被王琼要走了,崔氏非发疯不可。

王珞点头说:“好东西就要偷摸藏着,您看大家都知道大母手上有好东西,都想从她手上得好处。”阿娘明天要把镯子带回娘家,下一刻就能带到她庶外祖母手上。王珞对家人挺大方的,但大方也要有限度,她给外祖父、嫡外祖母送礼,都是有来有回的,给庶外祖母送礼,那是填无底洞,王珞再大方也不能把羊脂玉镯送出去。

崔氏感慨道:“你这孩子总算精明了一回。”她又问女儿:“你说我给你舅母准备什么礼物?”崔氏说的舅母,不是良国公世子夫人,而是她亲弟的妻子。崔氏最依赖自己亲娘,最心疼自己弟弟,对弟媳妇也是一心一意的好,有机会就可着劲补贴他们。

王珞不假思索的说:“舅母上回不是说,家里拮据,她大冬天的就一件棉衣,我这次给舅母、阿婆各做了几件棉衣,她们今年过年可能轮着穿了。”她上回去良国公府,她庶外祖母和舅母就是这么跟母亲诉苦的,说国公夫人克扣她们度用,她们冬天连做棉衣的钱都没了。王珞回来就让人做了好几件棉袄,就等着这次上门当礼物了。她在隆平府养了十年的蚕,别的不多,丝绵应有尽有。

崔氏欣慰的揉揉女儿的小脑袋:“你阿婆知道,心里一定高兴。”

王珞笑而不语。

第5章 西市(上)

第二天一早,天难得的放晴,崔氏一大早起来,早早的穿戴完毕,冲到女儿屋里,不意外的发现屋里只有两个守屋的小丫鬟,她吩咐小丫鬟将王珞的衣柜打开,她要给女儿挑选今天出门穿的衣服,不然这丫头肯定应付了事。

王珞在现代就习惯早睡早起,早上起来运动半小时,到了古代后远离各种娱乐措施,她作息培养的更规律了,崔氏起来前她已经起来快有一个时辰了,起来后就待在自己专属的运动间里锻炼身体。

这个运动间其实就是一间搭在后院的小木屋,分了内外两间,内间空间极小,是王珞洗澡的地方,外部空间相对宽敞,足够她运动了。她前世跳了几十年的芭蕾,到了古代后也没完全放弃,她把跳舞改成锻炼身体的方式,每天都要连上半个时辰。她开年就十三岁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更要多注意运动,她不想长成小矮子。

王珞想着自己前世学的几门才艺——芭蕾、小提琴、油画……她当初怎么就这么崇洋媚外?要是学几样古代技艺多好。幸好现在学也不晚,她父亲读书无成、当官也不如何,才华倒是不错,当自己的启蒙先生足够了,入宫后要是在宫里遇到好先生,可以请教先生。

王珞在运动间里锻炼了半多个时辰,已是玉颜酡红,她微微喘气,开始拉伸筋骨,眉绿上前给她擦汗,“姑娘,女君起来了,正在屋里替你准备出门的衣服。”

王珞无奈的苦笑:“随她去吧。”她娘是一心一意指望自己嫁给大表哥,每次去外家都恨不得把她打扮成圣诞树,姑且不说自己来年也才十三岁,来初潮都没来,就算是她现在跟长姐一样都是十五岁,外家也不可能让大表哥娶她。

大表哥今年都二十二了,照大夏的习俗,他早该成亲了。但是她嫡外祖母想让大表哥娶长姐,而她大舅、大舅母都嫌长姐身份低,只是国公府三房长女,又年幼丧母、缺乏家教,迟迟不肯答应,双方不退让的结果是,让大表哥成为大夏罕有的大龄未婚男。

且她嫡外祖母才五十出头,保养得宜、身体倍棒,就她这情况活到八十绝对没问题。她大舅母也是三十多岁的青壮年,大表哥身为宗族未来冢子,将来肯定要跟两层婆婆住一起,这样的火坑,谁爱谁跳,反正她是不去。她还是找个潜力股吧,不投资成熟股了。大夏马上都快没了,谁知道眼前的成熟股是不是马上变成夕阳产业。

锻炼完,王珞去浴室简单的冲洗了下,也不离开暖房,她让丫鬟把外出衣服取来,她在浴室里换衣服。崔氏对女儿已经没脾气了,昨天晚上才洗澡、今天早上又洗了,幸好她知道分寸,没洗头。她看着女儿把自己选出来的衣服穿上,“你该做新衣服了,我看你那些衣服都旧了。”

王珞说:“我还在长身体,现在多做了衣服,日后就穿不了了,等过几年再说。”

崔氏道:“你将来入宫也穿旧衣服?”

王珞说:“当然不会。”自古国人都是先敬衣衫再敬人的,身为地位高、穿的朴素那叫节俭;身份低的、再穿旧衣就是寒酸,她不能给王贵妃和国公府没脸。

崔氏满意的点头,总算没傻到底,她拉着女儿的手说:“这次去良国公府,一定要跟你大表哥好好说话。”阿石就是太腼腆了,见了外人就害羞,不肯说话,她要是多跟她大表哥亲近,哪还有王琼立足的余地?

王珞暗忖她能跟一个智商堪忧、情商为负的人说什么话?王珞在崔氏的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乖乖的戴上所有的首饰,她瞄了一眼眉绿递来的铜镜,亏得自己胚子好,怎么打扮都不丑。

“女君。”少女细柔娇怯的声音响起,两名少女垂首站在廊下,见崔氏和王珞出来,两人上前给崔氏请安。

王珞惊讶的望向崔氏,“她们来做什么?”

这两名少女是庶出二娘和四娘,虽说她们跟自己住同一栋屋子,但两人住在左右两侧的耳房里,等闲不外出门,都在屋子里跟傅姆做针线活。王珞不让眉绿把王琼的屋子改成自己书房,就是想把她们两人从小黑屋里放出来,才十多岁的小女孩子,天天待在屋里做针线活,做的眼睛都快瞎掉了。

崔氏漫不经心的说:“她们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你阿婆,你阿婆想见见她们。”阿婆就是崔氏的生母林姬,王珞称国公夫人为外祖母、称呼林姬为阿婆。

“阿婆要见她们?”王珞狐疑的重复一遍,她不觉得自己庶外祖母有这份闲情逸致,她在打什么坏主意?不是王珞小人之心,而是她这位庶外祖母不是简单人,能让国公夫人在儿子为长大前,忍气吞声了十几年不吭声的妾室,绝对不是省油的灯。王珞很庆幸,阿娘继承了庶外祖母的容貌,却遗传了外祖父的情商,要是她跟庶外祖母一样的品性,她很难把她当生母看待。

“你阿婆最喜欢孩子,听说家里还有两个,就让我带过去见见。”崔氏撇嘴,要不是阿姨坚持,她才不会带这两个小贱种去。崔氏生母是良民,良国公府贱籍姬妾生的孩子都不入族谱,谁知道这些孩子是谁的种?也只有王家没规矩,把贱籍生的贱种都归入族谱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过去吧。”王珞看看天色,今天倒是难得的晴天,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再下雪。

崔氏也急着要回娘家,她扬声喊着仆妇将她准备的礼物搬上牛车。王珞趁着崔氏忙碌的空闲,对眉绿低声吩咐了几句,眉绿应声而下。王珞转身叮嘱二娘、四娘,“去了国公府你们不要乱走,就跟在我身边,我带你们去拜见外祖母。”

二娘、四娘柔顺应是,这两个小姑娘一个十五岁、还有一个才十岁,像两只毛茸茸的小鹌鹑,可爱又可怜。家里孩子不少,王朗顾了嫡出的子女、顾了庶子,庶女就顾不了了。崔氏从来不管庶子庶女,也亏得王珞暗中照顾,给她们找了绣娘,教她们女红针黹,又时不时借着让两人诵经的机会,教两人认字,才没让这两个孩子被人当小猫小狗般养大。两人也知道王珞是她们在家里唯一的指望,对王珞言听计从。

院子里的下人拉了几辆牛车出来,王珞和崔氏一人一辆,二娘和四娘一辆,随行的丫鬟婆子们零零散散凑了三辆,崔氏惊讶的问王珞:“你怎么带这么多人?”

王珞说:“外翁家孩子多,还是多带几个丫鬟好。”

崔氏心有戚戚的点头,她们三房除了四郎刚满三岁外,别的孩子都大了,崔氏也不觉得孩子有多烦心,可每次回娘家,看到她阿弟那一窝孩子,即使她打从心底喜欢这些孩子,也觉得他们烦人。

王珞见阿娘抱着阿弟要上牛车,她伸手对母亲说:“阿娘,我来带四郎吧。”

崔氏爽快的把儿子交给女儿,她生了两个孩子,女儿从小乖巧听话、聪明伶俐,从来不要她操心,是她的眼珠子。儿子是她未来的依仗,是她的心头肉,可这心头肉从小就是个磨人精,一点都不好带,崔氏再疼儿子,都觉得儿子没女儿那么乖,亏得女儿大了,知道替自己分忧,大部分时候都是她替自己带儿子。所以她总说儿子一定要有,但女儿也要有,不然将来谁来照顾自己?

“阿姊,我要自己上!”小四郎在王珞怀里,蹬着两条小短腿,想要自己上牛车,王珞笑着将他放在地上,牵着他小手说:“阿姊牵着你上车好不好?”

小四郎乖巧的点头,他从小被王珞养大,礼仪规矩都被王珞教得极好,只是他这年纪的男孩子,调皮捣蛋是难免的,他小时候又是高需求宝宝,崔氏性子本就急,又总拿女儿小时候跟儿子比,这么一对比,对儿子就更没耐心了。王珞不是感情丰沛的人,对大部分幼崽都秉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看看孩子萌态、逗逗孩子可以,接近就算了。

她养四郎是没办法,总不能看着阿娘被四郎逼疯,但养着养着就有感情了。三年下来,她比谁都疼四郎,她这会有点能理解阿娘一心帮扶弟弟的感情了,她舅舅也比阿娘小了五岁,她庶祖母年轻时忙着后院争宠,没精力管孩子,她舅舅也是阿娘带大的,阿娘常说舅舅比四郎乖多了,这点王珞信,她阿舅现在都很乖。

“阿姊,我要听长腿哥哥、短腿妹妹。”四郎捧着自己宝爱的绘本,让阿姊给自己讲故事。这绘本是王珞亲手给弟弟画的,这套绘本专门用来启发四郎逻辑思维、让他有大小、长短之类的数学概念,是四郎最喜欢的绘本。

王珞柔声说:“车上不能看书,会把眼睛看坏的,阿姊给你讲故事好不好?”说着她在手指上套上一个个指偶,跟四郎讲起白雪公主的故事,当然她把故事情节稍微改变了下,没有公主、也没有后母。

但是故事能讲多久?王珞讲完了一个故事,四郎又把指偶都捏了一遍后,在车厢里就坐不住了,努力的想开窗去外面玩,王珞拉了几次,实在拉不住阿弟,她终于忍不住板着脸说:“王小四,你给我坐好!”

一旦王珞喊王小四时,就代表她生气了,小四郎眼巴巴的看着王珞,“阿姊我饿——”

王珞扶额,他刚吃完早饭,怎么可能饿?他肯定是记着自己上回带他出去玩的事,想让自己带他去东西市玩……王珞犹豫了一会,隔着帘子对车夫说:“先不急着去良国公府,我带四郎去西市玩一会。”

车夫应了一声,扭身对前后叫了几声,让车队渐渐停下来,他才下车去禀告崔氏,只要不是她带儿子,崔氏向来溺爱儿子,女儿是有分寸的孩子,也不会带儿子太晚过来,她吩咐在车里伺候自己丫鬟说:“先让二丫头、四丫头跟我去国公府吧。”免得她阿姨一直念叨这两贱种。

丫鬟去找了王珞,王珞对丫鬟道:“我一个人带四郎,哪里顾的过来?让二娘、四娘跟着我,她们也能帮我看着四郎。”王珞怀疑庶外祖母不安好心,哪里放心二娘、四娘单独去国公府?二娘、四娘都被她庶外祖母卖了,她阿娘估计还觉得两人贪玩,不知道去哪里了。

崔氏一想也是,就自己先去国公府,任女儿带弟妹出门玩。

四郎见阿姊肯带她去热闹的街上玩,开心的一路在王珞身上蹦跶,一会要喝水、一会要王珞站起来抱他,被王珞打了两下屁股,总算安分了一会,但马上又开始放飞,如此循环数次,饶王珞涵养好、能严格控制自己情绪,都快忍不住想家暴了……王珞咬牙启齿的想,幸好自己上辈子聪明,没想过生娃,这种小恶魔,谁爱谁生!反正她是绝对不碰!

好容易熬到西市,王小四看到坊市里热闹的人群,欢呼一声,跟脱缰的小狗般飞快的窜出车厢,王珞急着去拉,但是哪里来得及?她眼睁睁看着阿弟从车辕上倒头摔下,而车夫正在停车,根本来不及赶过来,王珞吓得心跳都停了,她惊声叫道:“四郎!”

这时突然伸出一只手,速度极快的一把揪住四郎的衣领,像提小猫一样,把他提了起来。

第6章 西市(下)

看到阿弟被人提了起来,王珞顿时松了一口气。

王四郎被吓懵了,仰着小脑袋、大眼滴溜溜的望着提着自己的男子,这是一名年轻的郎君,他容貌俊美,身量颀长、猿臂蜂腰,腰间佩戴着一把短刀,显得英气十足。不过王四郎还不到羡慕成年男子英武之气的年纪,他只觉得这人好高,比阿耶还高,他小鼻子抽了抽,哽咽道:“阿姊……要阿姊……阿姊舍不得了……哇……”

王朗俊美风雅、崔氏柔美皎好,王珞和四郎都是挑着父母优点长得,姐弟两人长得都好,小四郎本就男生女相,又被母姐娇养长大,即使穿着小郎君的服饰,看着也像个小女娃娃。

提着小四郎的男子手不由一顿,这小娃娃不会是小女娃吧?

这时车夫也回过神,连声道谢,想从男子手上抱过四郎,可是四郎这会谁都不要,只仰着小脑袋哇哇大哭:“阿姊……要阿姊……”

男子被四郎哭得头都大了,但想到这孩子是娇滴滴的小女娃,也不好把他丢到地上,也不好抱他,只能继续提着他。

眉绿跳下车匆匆跑来,扶着王珞下车,荷风上前从男子手中抱过四郎,王珞上前给男子行礼:“舍弟顽皮,有劳郎君相救,还望郎君告知台甫,儿让父兄登门道谢。”

少女声音沥沥如水,又清又柔,好听极了,男子救人本是顺手为之,也没太上心,听到这声音,他不由自主的低头望了一眼,这一眼却把他看住了,只见一名红衣少女莲步轻盈的朝他走来,身上华服美饰流光溢彩,却不及她一抹清浅的笑容昳丽,男子生平第一次犹如登徒子般看着一名女郎发愣,不过他城府颇深,在外人还没察觉前便回神了,他耳根微微泛红,拱手道:“举手之劳,女郎无须多礼。”

王珞见这男子身量提拔,又穿着一身黑色便服,就猜此人应是行伍出身,大夏黑色为军服,禁止庶民穿戴,她转身对在荷风怀里不停折腾的四郎说:“这位郎君救了你,你要不要跟他道谢?跟阿兄说谢谢。”王珞有点吃不透眼前男子的年纪,但肯定有二十出头了,按照这个年代的划分,可以当她跟四郎的叔叔了,可王珞实在做不出叫人叔叔的事。

四郎大眼噙着泪,怯生生的仰起小脑袋看了黑衣男子一眼,随即向王珞伸出小手,“阿姊香香……阿姊舍不得了……”他才不要跟这个黑叔叔说话!他好凶!

王珞:“……”王珞前世没养过孩子,也不知该怎么养孩子,就照着前世听来的只言片语教孩子,四郎小时候但凡磕到碰到,王珞就会抱着阿弟说:“阿姊香香、阿姊舍不得了……”结果导致小四郎现在吓到了、摔疼了,都要她抱抱香香。本来王珞没觉得有什么,崔氏也不觉得女儿教得不对,可现在看来,她似乎有点把小四当女儿养了?

男人沉默了一瞬,要不是这小女郎说着小子是舍弟,他都以为这是穿了男儿装束的小丫头。他知道大户人家都会娇惯孩子,可没想到能娇惯把儿子当女儿养。

“王小四。”王珞没伸手,只轻轻的叫了四郎一声。

小四郎立刻乖巧道:“小四多谢阿兄。”

小娃娃的声音软糯,男子看着这对容貌酷似的姐弟,神色不由自主的转柔,他对小四郎微微而笑:“以后小心些,莫要再淘气了。”说完他朝王珞略一颔首,便转身大步离开,速度快得甚至连车夫都追不上他。男子很有自知之明,这对姐弟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家的贵人,寻常人一辈子都高攀不上的存在,他不过顺手拉了孩子一把,哪里配跟他们论交情?

车夫追了一会,连那男子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只能气喘吁吁的对王珞说:“姑娘,那位郎君走的太快了,小人追不上。”

王珞说:“追不上就算了。”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权贵扯上关系,她看了看高升的日头,吩咐眉绿将羃离取来戴上,大夏男女之防没有后世那么严重,王珞戴羃离更多是为了防晒,她刚才下车也没戴帽子,不然太不礼貌了。她弯腰抱起沉甸甸的弟弟,小四郎终于得了阿姊的拥抱,心满意足,王珞点点他小鼻子,“四郎要听话,不然再乱走,不然我要让你坐小凳子了。”

王珞从未真正打骂过弟弟,一般只是吓唬性的拍拍小屁股,如果他调皮的话,就罚他坐小板凳,四郎当然不愿意,连声嘟哝道:“囡囡乖,阿姊不要生气,囡囡不再乱跑了,囡囡乖乖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