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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珞:“……说我,不要说囡囡。”

王四郎眨眼看着王珞,他自会说话起,就长时间你我不分,王珞想纠正他你我,就叫他囡囡,吴语里“囡囡”的意思偏女性,但如果是几岁的小孩子男女都不分,王珞前世习惯叫小孩子为囡囡,这世也把习惯带到了弟弟身上,导致四郎现在习惯性自称囡囡。

看着四郎可爱无辜的小脸,王珞之前因他不听话而升起的少许怒火,早烟消云散,随之升起的是愧疚,都是自己没注意,只顾着他吃饱穿暖,生怕他生病,一直把他关在院子里,顶多让丫鬟陪他玩,却忘了他是男孩子,男孩子是需要跟同性一起玩耍的。

“绿儿。”王珞沉吟片刻,轻声唤着眉绿,她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发现问题就立刻解决问题。

“姑娘。”眉绿上前一步。

“你让千树买几个身体健壮的男孩子过来,年纪在五六岁左右的。”王珞说,“买回来先养在庄子里,等确定身上没病、没虱子,学会说官话后,就把人送进来。”其实年纪大点更合适,但家里女眷众多,年纪再大就不适合长期留在内院了。

眉绿点头应是,“奴知道了。”

王珞眉头微展,拉着四郎的小手在西市闲逛,小四郎看到什么都想吃,还是王珞拿了两块小饼干给他,才勉强哄住了他。小四郎很喜欢吃小点心,但王珞怕他蛀牙,严格限制他吃零食的时间和数量,崔氏曾偷渡给儿子一次,结果王珞连崔氏的甜食都断了,之后崔氏就再也不敢在这方面犯女儿忌讳了,她也爱吃女儿做的点心。

王珞来京城也快一年了,一直没机会出门逛街,一来是这时代卫生条件极差,而北方因天气寒冷,病毒不易传播的缘故,街道比南方更脏,每次来东西两市,王珞都要鼓起很大的勇气。二来也是王家家规严,莫说女孩,就是男孩上街都必须经过长辈允许,王珞初来乍到,也不想天天往外跑,引起别人注意。

眉绿突然指着一家铺子说:“姑娘,前面就是油饼铺子。”

王珞顺势望去,只见那间铺子里人声鼎沸,很多人都簇拥在铺子里等着里面的油饼做好。王珞嘴角微弯,“不错。”这间油饼铺子是王珞用私房让千树在外面开的,因千树是良民,这间铺子在千树名下,所以收益也跟国公府无关,王珞教了千树油饼的做法,又给他开店的本钱,跟他约定六四分成,王珞四、千树六,千树每天都干劲十足,眉绿每月就盼着初十,这天是长兄给姑娘送钱的日子。

眉绿轻声说:“阿兄说,今年赚的钱都可以另开一间铺子了。”千树不来铺子卖油饼,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替王珞打理农庄。

王珞摇头道:“暂时先别急着开新店,一家油饼铺子足够了。”

眉绿点头应是,她跟千树身份上是良民,但他们都以姑娘仆人自居,行事从来不敢自作主张,因为姑娘每次决定不一定是收益最大,但肯定是最稳妥的。

王珞陪阿弟在西市逛了一圈,便让车夫把牛车牵来,一行人往良国公府走去,却不想还没驶入国公府的巷口,就被一行卫士拦了下来,“来者何人!”

驾车的车夫一见这对卫士身着玄色军服,腰间佩戴着虎首带钩,心中大惊,连忙下车道:“小人车上乃卫国公府上家眷,良国公是我家姑娘的外翁。”

那名卫士闻言神色稍稍混合,他示意车夫往边靠,“在这里等一会。”他也没有让车中女眷下来,都是勋贵家的贵女,也没什么好查的,让她们下车还多事,不如在一边等着。

四郎本来在车里玩闹,突然看到一大群陌生人气势汹汹的围着自己,他忙搂住王珞的脖子说:“怕!”

王珞轻拍阿弟的背安抚他,她微微挑起车帘看着车外,看到那些人腰间是虎首带钩,心中微惊,这不是禁龙司的人吗?禁龙司是大夏的特务机构之一,掌管宫禁、周庐宿卫、刺探各地情报等事宜,禁龙司的名气远不及后世那些特务组织那么大,但在大夏却是止小儿夜啼的存在。良国公府怎么会有禁龙司的人存在?阿娘呢?阿娘她在国公府里还是在……就在王珞担心的胡思乱想的时候,“哈哈哈——”一阵老头洪亮的笑声传来。

王珞:“……”看来是没事了,不然外祖翁不会笑得那么开心的。

王珞透过隙缝,就见良国公陪着一名容止闲暇的青袍男子缓步从巷中走出,良国公在男子身量算高的,但还是比这男子矮了快有一个头,以王珞的角度看去,男子的容貌正好被良国公完全挡住,他又穿了一身便服,轻裘缓带,完全没法确定他的官职,不过看他这气势,即使不是龙禁尉指挥使,也是其中高层官员。

良国公说:“您放心,这事我一定替您办妥了。”

“劳烦公爷了。”男子轻笑一声,语气温和的说道,他声调不高,却并没有被良国公的大嗓门音压下去,反而犹如玉罄般清朗动听。

良国公拍着胸脯道:“您的事就是我的事,哪里是麻烦?您以后有事尽管吩咐我。”

青袍男子突然脚步一顿,抬头往王珞处望来,王珞明明躲在车帘后看着男子,但却感觉他的目光似穿透了车帘,王珞心头微惊,但手依然稳稳的维持着车帘的原样。青袍男子微微一笑,偏头问良国公:“这是贵府家眷?”

第7章 巷口偶遇

王珞这时才看清来青袍人的相貌,他看着不过弱冠之年,冠玉般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让人一眼见了便心生好感。王家无论男女相貌都好,王珞前世今生也算阅遍美色,这男子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尤其是他那身迫人的气势,更给他增色不少,莫怪说权势是人最好的点缀。

良国公闻言一怔,定睛一看,才发现巷口停了几辆牛车,打头的车夫恰好是他家陪嫁出去的车夫,良国公笑道:“这是我外孙、外孙女,小孩子家不懂事,多有得罪,您千万别见怪。”老爷子扬声对王珞喊道:“八娘,快带你弟弟下来拜见郑指挥使。”良国公不觉得指挥使会对两个孩子如何,但小心总无大错。怎么说郑玄也是长辈,遇上了不下车请安也太失礼了。

郑玄含笑说:“不必了。”他吩咐身边侍从道:“让他们进去,别吓到孩子。”他只是察觉有人在窥视自己,才顺口问了一句,良国公一说是八娘,他就知牛车坐的里是良国公庶女同卫国公三子所生的儿女。

王珞听到“指挥使”三个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她猜到男子身份不凡,但没想到他居然是禁龙司指挥使郑玄!郑指挥使让他们直接进去,王珞犹豫片刻,还是带着弟弟下了牛车,向郑玄行礼道:“儿王八娘同舍弟王四郎拜见指挥使。”小心无大错,她作为晚辈,怎么都不能不管不顾的离开。

王珞和四郎容貌酷似,咋看像一对亲姐妹,郑玄扫了两人一眼,对良国公夸奖道:“公爷好福气,能有这么一对玉娃娃般的孙子孙女。”良国公和国公夫人长相都寻常,他们几个儿媳容貌也没出挑的,良国公上下就没几个能看得过眼的孩子。郑玄没想良国公的外孙、外孙女容貌能如此出众,漂亮可爱的孩子谁都喜欢,更别说一见就是一对,郑玄脸上笑容更和善了,他手微微一抬,身后侍卫立即奉上两个荷包,郑玄将荷包给良国公:“这两个小玩意给孩子玩吧。”

良国公忙双手接过荷包笑道:“您抬举了,这两个孩子得您一声夸奖才是福气。八娘过几天就要入宫当伴读了,以后还要请您多照顾。”郑玄管着宫禁,跟王珞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但既然遇上了,有得了郑玄的赏赐,就是情分,要牢牢的抓紧。

郑玄微笑颔首,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以郑玄的地位,愿意跟良国公寒暄家常,已经给他极大面子,良国公也不敢耽搁郑玄太多时间,把他送到大路上、看着郑玄骑马离去,他才转身让王珞、四郎过来,王珞领着四郎给良国公请安:“阿翁。”良国公是王珞的外祖父,但王珞对他比父亲亲近,因为外祖父是唯一偏爱自己的长辈,别的长辈不是偏爱长姐,就是对两人都不咸不淡。

良国公将两个荷包给王珞,不放心的叮嘱道:“这荷包你要仔细收好,千万不能弄丢。”

“阿翁放心,我省得。”王珞自然知道这两荷包的价值,这可是指挥使郑玄给的见面礼。诚然光靠这一面,就让指挥使对他们有什么印象是不可能的,但有时候这种小情分会在某个重要时刻起意想不到的作用。

良国公满意的看着王珞,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不是他亲孙女?在外人看来,良国公是个宠妾灭妻的糊涂蛋,但良国公心里也苦。他为什么之前特别宠爱妾室庶女,现在又宠阿石和四郎?就是因为他们长得好看!良国公自己相貌平平,一心想找个容貌出众的妻子,偏偏最后父母给他选中的妻子长得比自己还普通,给他生了一窝长得不好看的孩子不说,还逼着孩子娶长得更难看的媳妇,良国公想到家里那些孙子孙女的亲事就头疼,长这么丑、还不聪明,将来怎么找好亲事?他家条件又不好。

阿石就不同了,聪明漂亮不说,还乖巧孝顺。良国公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事没经历过?小辈们想讨好自己,他也乐得受小辈孝顺,可说起贴心还属于阿石。她每次送礼都能送到他心坎里,就算是讨好,也是会讨好的小辈惹人喜欢,他怎么能不疼爱?他带着王珞一面走,一面叮咛她说:“宫里贵人多,你万事小心,千万别被宫里的富贵迷花了眼,我们只是普通人家,高攀不上这种富贵,一旦入了宫,以后我们当长辈的想见你都难。”

王家孩子长得好,习惯性送孩子入宫,良国公既妒忌他们家孩子的长相,又看不上这种做派,富贵不让男人去挣,然而用女儿来换,这样的家族能走长远?

王珞揽着良国公手腕亲昵的说:“我知道,我才舍不得以后都见不到阿翁。”她一开始讨好这老人是为了让自己日子好过些,可随着两人相处加深,她是打从心里尊敬这老人,他或许为人夫不合格,但作为长辈却是最好的长辈,这点倒是像了她父亲,所以人无完人啊。

祖孙两人亲昵走进国公府的样子,很快就传到国公夫人耳中,王夫人对坐在自己身侧的王琼道:“你看看你妹子多聪明,你要是有她三分手腕,我就放心了。”

王琼沉默不语,这句话外祖母前世也时常跟她说,她从来没放在心里过,总觉得外祖母自她嫁给表哥后,就没那么宠爱她了,她一次次的顶撞外祖母,后来害的外祖母气急而亡,外祖父过了一段时间也去世了。她仅有的两座靠山去世后,她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么的无知,她之前的生活有多无忧无虑……王琼握着外祖母这时还丰润的手腕,心中暗暗发誓,今生她一定要好好孝顺外祖母!王琼低声说:“三妹本就比我聪明。”不聪明又如何能独得圣宠呢?

圣人登基前世养子,他养父就因为无子,才让他继承了家业,因此圣人对子嗣格外看重。可就这么一个看重子嗣的天子,自有了三妹后,便再无二心,一心一意专待三妹,三妹只一个独子,也不见他广纳后宫,王琼讥讽的一笑,哪里像她那位大表哥,不过有个国公爵位,都恨不得生上百八十个儿子,好让他们崔家开枝散叶。

王夫人没想外孙女竟然会承认王珞比自己聪明,她惊讶的看着王琼,片刻后欣慰的摩挲着王琼的小脸道:“阿宝长大了。”阿宝是王琼的乳名,这也是小崔氏分外不满的缘故,她一开始并不知道琼和珞的含义,但阿宝和阿石还是能理解的,凭什么王琼是宝儿,她女儿就是石头?

王琼趴在王夫人怀里,“大母,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你。”再也不让你受林姬的气。虽说三妹当成皇后后,并未对林姬有特别表示,面子上依然尊敬的是大母,可一个是皇后亲外祖母、一个只是嫡外祖母,任谁都要给林姬几分面子,外祖母忍了林姬几十年,好容易等大舅当了世子,她能松快几年,结果林姬的亲外孙女又当了皇后……

“你有这份心,大母就开心了。”王夫人想让王琼嫁回良国公府,就是觉得这孩子跟她母亲一样死心眼,却没她母亲那份通达,嫁回良国公府好歹有自己替她做主,要是别的人家,也不知要被人磨搓成什么样。王琼的生母是王夫人唯一的女儿,从小最孝顺自己,是王夫人最爱的孩子。给她精心挑选了重才不重貌的王朗,两人婚后生活也如她所期待的那般美满,只可惜好景不长,她居然为了生孙女难产死了。王夫人想到去世的女儿就心如刀割,也加倍疼爱孙女留下的外孙女。

王夫人的心腹仆妇悄声进来禀告道:“夫人,三娘子来给您请安了。”

“快让她进来。”王夫人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她对王珞亲近不来,但也不厌恶她,这是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孩子,只可惜是林氏的外孙女。

“二娘、三娘、四娘、四郎拜见外祖母。”王珞领着姐妹弟弟给王夫人请安,她对王夫人印象很好,只可惜嫁了外祖翁,她要是能嫁个像她阿耶那样的人,王夫人一辈子会很幸福。不过王珞对王夫人印象再好,也不会亲近她,她是王琼的外祖母,不是她的。

“好孩子起来吧。”王夫人和蔼让几个孩子都起身,她是王家的远房族亲,也正是因身份便利,才能选中王朗当自己女婿。她目光扫过二娘、四娘,心里暗暗疑惑,三娘今天怎么把两个庶女带来了?

不用王夫人发问,王珞就主动说:“我阿娘说,外祖母许久未见我二姐、四妹了,今日特地让她们过来给您请安。”

王夫人嘴角微晒,她亲娘要有这份孝心,就不至于现在跟王朗闹成这样。这两个孩子怕是林氏让她带来的,王夫人目光落在二娘身上,比起从未见过的四娘,二娘幼时她还抱过。王夫人的女儿大崔氏跟王朗成亲三年不曾有孕,大崔氏在王夫人劝说下,把自己两个陪嫁丫鬟给王朗当了通房,其中一个肚子争气,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却跟大崔氏一样迟迟未孕。直到大崔氏怀孕当年,这通房才有了身孕,说来二娘还比阿宝大三个月,但因她是庶出,等阿宝出生后,她排行就成第二了,王朗和王夫人不想有人占了王琼长女的位置。

大崔氏死后,王夫人做主将崔氏嫁给王朗当填房,在王朗没外放到隆平府以前,崔氏时常会带子女们回娘家探望自己阿姨,王夫人也见过二娘几面,等王朗去了隆平府后,王夫人是第一次见到二娘。

她看看二娘,再看看王珞和四娘,神色有些复杂,她跟丈夫容貌都寻常,故女儿也不过中人之姿,王朗倒是容貌俊美,可偏偏孙女却像足了女儿,比她娘漂亮,但跟同父的姐妹们比就不够看了。二娘虽说举止畏缩、神情怯弱,但容貌却跟她阿姨一样,都是一副楚楚可怜的娇态。

王夫人心中暗叹,难怪林氏会把主意打到王家女儿头上。只不过二娘再怎么说,也是她外孙女,她不会把她许到林氏那房烂泥了,这对阿宝的名声也有碍。她意味深长的说道:“二娘都是大姑娘了。”

二娘羞红了怯生生的卷着腰间的长带,王夫人只对二娘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有抬头对王珞说:“你们姐妹难得过来,今天就陪我一起用膳吧。”

王珞顺从的应是:“我们去玩一会就回来。”她要带两个姐妹去拜见林氏。

“去吧,早点回来。”

王琼沉默听着王夫人和王珞的对话,她恍惚间想起了一件事,好像有段时间,小崔氏一直带二娘回良国公府,后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事,阿耶又跟她大吵了一架,再后来二娘就嫁人了,嫁的还是圣人未来的心腹……王琼神色微动,她当年糊涂度日,根本不关心外界的事,难道二娘当初在林氏哪里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第8章 祖孙

良国公的爱妾林氏房中,林氏看着女儿将礼物一样样的摆出来,听着女儿一件件的介绍,这件是吃的、这件是用的……林氏听了许久,含笑对女儿说:“每次过来都带这么多东西,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好东西都自己留着,我这里不愁吃不愁喝,不用每次给我带这么多东西,回头阿朗又该说你了!”

崔氏哼了一声,“他敢!”

林氏摇头,对女儿谆谆善诱,“对男人要软着来,你这样硬碰硬,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崔氏不假思索道:“我有闺女、有儿子,将来也不靠他。”

崔氏的话让林氏心口一堵,女儿是正室,等儿子大了就能熬出头,而她儿子大了也不可能熬出头,只能一辈子被王氏压着。年轻时她还能凭着年轻貌美,将王氏压制,现在自己年老色衰,儿子又一事无成,王氏好歹靠嫡子熬出头了,将来万一老爷子比她们走的都早,林氏都不知道自己跟儿子应该去哪里?想来想去也只能靠女儿了。

崔氏把礼物都给阿姨放置好,又把一个荷包放在林氏手中,关切的问林氏:“阿娘,你最近身体如何?”

林氏摸了下荷包,里面有个簪子状的物品,她眼皮不自觉的一跳,女儿不会又送了她一件金饰吧?她把荷包推给女儿,“你都送了这么多东西,这个我不能要。”

“您收下吧,这是你外孙女孝顺您的。”崔氏乐滋滋的说,“阿石特地让我给你打得金簪子。”

林氏握着荷包的手一下捏紧了,她就知道除了这鬼丫头,没有人会想出这种阴损主意!她笑容有些僵硬的说:“阿石真贴心,她这段时间都送了我不少首饰。”

“可不是!阿石最贴心了。她知道您不方便出门,特地让我给您备了不少吃的用的,要是还不够,您就让人给我说一声,我立刻给你买回来。”崔氏与有荣焉的夸着女儿,她以前傻,只知道给阿娘飞钱,结果阿娘手头有钱也不能出门,还不如现在给阿娘买好吃好喝的,让阿娘吃的顺心,再给她多打几件首饰,让她在王氏面前显摆。不过——最近她手头有点紧,金子份量轻一点,等她手头宽松了,再给阿娘打个大金镯子!崔氏暗忖着,还是以前在隆平府舒服,家里吃穿度用都是她来管,她不止大家吃好穿好,每月还有不少剩余留个阿姨。

崔氏的话让林氏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如果说有人天生八字不对的话,崔氏和王琼是一对、林氏和王珞也是一对,只是相较于前一对明火执仗,后面这对面上祖孙情深,大约也只有王夫人能看出两人暗地里较劲。林氏明显感觉自己对女儿的影响不如以前了,女儿以前自己言听计从,现在则对王珞那小妮子言听计从。

“阿婆。”就在林氏咬牙切齿想着王珞时候,王珞带着四郎和两个姐妹笑盈盈走进来给林氏行礼。林氏是妾,按理没资格让王珞姐妹喊外祖母,但法理不外乎人情,再严苛的人家也不至于不许外孙来拜见庶外祖母,只是叫外祖母是肯定不行的,故王珞称呼林氏为阿婆。二娘、四娘也跟着王珞一起称呼林氏阿婆。

林氏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二娘身上,见她容色甚美,神情怯弱,不由暗暗满意,懦弱好,懦弱了才好控制。不动声色的相看完二娘,她满脸堆笑的拉过四郎:“哎呦!我的四郎乖孙长得又出挑了不少,等将来大了,也不知道要有多少女孩子被你迷住。”

四郎仰着小脑袋乖乖叫道:“阿婆。”他不大喜欢来阿婆这里,既没有好吃的、也没有好玩的,还一直有坏哥哥欺负他,可是阿娘总说这是他亲外祖母,这让四郎有点懵,他外祖母还有亲不亲的吗?

崔氏笑着说:“四郎是越长越像阿石了,估计就是阿石带大的缘故,这孩子就是聪明。”女儿是崔氏最大的骄傲,崔氏但凡有机会,就会卯足劲吹嘘女儿,给自己增光添彩。

林氏暗暗苦笑,她这个傻女儿,被亲女儿耍得团团都不自觉,林氏对王珞不易察觉的皱眉,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重,将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还是要让女儿好好管一管,不然闹出丑闻来,连累的还是他们。

林氏抱着四郎,招呼二娘、四娘坐下,又让丫鬟给她们端茶送水,奉上点心,一派殷切。只是茶水是苦涩的陈茶,点心也是干巴巴的盐豆子,林氏一面让孩子们多吃些点心,一面又不动声色的跟大家诉苦,说自己这里不宽裕,她被王夫人拿捏着,平时连口好吃的都没有。

王珞冷眼看着喋喋不休的林氏,她一直无法苟同外祖父的审美眼光,她到底是怎么引得外祖父对她专宠了十来年?就凭着一张脸?王珞也不觉得她如何好看。大约真是男人审美跟女人完全不同的缘故吧。反正王珞一点找不到她有比王夫人好的地方。她抬头望向阿娘,幸好阿娘跟林氏不一样,阿娘只是不大聪明、情商又低,而林氏是恶。不聪明没关系,但蠢且毒的人,王珞脾气再好也忍不了。

她看着林氏那副恶婆婆相看儿媳的神情,突然灵光一闪,她不会是想让舅舅的儿子娶二娘吧?王珞的舅舅侍妾甚多,庶子女颇多,但嫡子只有一个,因他今年才十二岁,是故王珞一开始没往这方面想。可是刚才王夫人隐晦的提点了她一句,再看看林氏那模样,王珞终于想通她为什么会突然让阿娘把二娘、四娘带来了。她是想阿舅的嫡子娶二娘?王珞嘴角微晒,脸还挺大的,她到底是凭什么认为她家姐妹就要填他们的烂泥坑。她凭什么认为阿耶会答应?她就不为阿娘的幸福想想吗?

崔氏问女儿:“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王珞说:“刚才路口被人拦了下来,所以耽搁了一会。”

崔氏吃惊的问:“谁敢在良国公府邸门口拦你们?”

王珞说:“是禁龙司的人。”

崔氏顿时不敢说话了,除了当今圣上,谁敢对禁龙司的人不敬?

林氏讶然问:“我们家门口怎么会有禁龙司的人?”

王珞摇头说:“我不知道,外祖父没说。”虽然外祖父跟郑指挥使说的话不像有机密的样子,但涉及保密机构,能不提还是不提的好。

林氏对朝堂大事不感兴趣,既然禁龙司来了他们家,又没惊动内院,显然不是老爷子犯事,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对王珞说:“一会你们留在这儿吃饭吧,我让庖厨给你们做好吃的。”

王珞乖乖道:“阿婆,外祖母刚刚让我们过去用膳。”她傻了才留在这里吃饭!每次吃不饱不说,林氏还摆出一副她已经为他们付出很多,这些都是贵客来才能吃得好东西。那小家子的样子,王珞真心不想多待,万一影响到四郎怎么办?

林氏听到王夫人让他们过去,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和蔼,她落寞一笑:“应该的,她是嫡祖母,你们应该敬重的。”她这话要对崔氏说,定能引起崔氏的同仇敌忾,崔氏从小就是被王夫人、大崔氏打压着长大的。但王珞、二娘和四娘却没什么反应,王珞是嫡出,对妾室、庶子女本就无法感同身受,二娘、四娘虽是庶出,但从小看着姨娘伺候嫡母,理所当然的认为,侍妾伺候主母是本分。

崔氏没好气道:“要去你们去,我不去。”她才不要跟嫡母一起用膳,她每次见自己都没有好脸色。

王珞体谅道:“您跟阿婆许久未见,是该好好聊聊。”她也不想带林氏和阿娘去,免得大家胃口都不好。

林氏等王珞等人离开后,拉着崔氏的说:“都说小孩子只怕不生,不怕不长,你看阿石和几个姐妹都那么大了,十足的大姑娘了。”

崔氏点头附和道:“是啊,我还记得阿石当年那么小小一团,现在都是漂亮大姑娘了。”

林氏见崔氏说什么都往女儿身上扯,她无奈的叹气:“阿石年纪还不大,又能入宫伴读,以后多得是机会挑人家,我说的是二娘,你给她找人家了吗?”

二娘?崔氏有一瞬间的茫然,她都不明白为什么阿姨会突然提起二娘?

林氏知道女儿蠢,开门见山说:“我想把二娘许给八郎,你觉得如何?”林氏是良国公的远房表妹,比良国公小了七八岁,她入门时王夫人早已有嫡子女,她生下儿子时,王夫人的长子都老大了,因此她孙子排行在家中也小,八郎是林氏的长孙,都说小儿子、大孙子是老人的心头肉,林氏也不例外,对儿子、孙子溺爱之极,把两人宠成了废物。

“八郎不是才十二岁吗?”崔氏不解的问,“二娘都十五岁了。”在崔氏心里,自己弟弟、侄子是最好的人,谁都配不上,二娘是庶女不说,还比侄子大了三岁,这婚事怎么般配?她侄子是她阿弟嫡出!

“媳妇大一点好,能多疼惜丈夫,我瞧二娘长得好,性子也柔顺,跟八郎最般配。你阿弟当年不也是十三岁就有了八郎?”林氏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很有自知之明,她儿子是庶子,又一事无成,想要找门当户对的人家根本不可能,就连等闲小官人家都不会愿意把女儿嫁进来,毕竟儿子这辈子不可能有任何成就。

二娘虽是庶女,但王朗是嫡子,又备受国公夫人疼爱,将来国公夫人去世,王朗能得到的贴己肯定不少,他又是个疼爱孩子的,有这么一层更亲近的亲家关系在,将来她让女儿多补贴点自己,王朗也不会多说什么。

“您看得上二娘是她的福气,我有什么好不答应的。”崔氏一口答应,她都忘了二娘已经是快成亲的年纪。

林氏温言劝道:“你先别急着答应,回去找女婿商量商量再说。”

一提起王朗,崔氏心里就糟心,两人已经很多天没见面了,一见面两人就吵架,崔氏现在有儿有女,根本不想再见王朗。或者她去问问阿石,要是阿石觉得合适,她再去找王朗?崔氏依然对母亲言听计从,可在王珞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她渐渐习惯万事先找女儿商量,只是这种习惯说出来好像她是由女儿做主一样,让人听了笑话,她连阿姨都不告诉。

第9章 反套路

崔氏城府浅,好容易等熬到女儿在王夫人出用膳回来,小四郎在屋里睡着了,崔氏就拉着女儿去花园聊二娘和八郎的亲事,她将林氏的话复述了一遍,无外乎就是说二娘嫁到崔家不会受委屈,她一定会好好待二娘的,崔氏轻哼了一声,“二丫头能这门亲事,是她上辈子积德!”要不是阿姨坚持,崔氏才舍不得八郎娶了二娘。

二娘要嫁到崔家,才是倒了八辈子霉,王珞暗自腹诽,但她面上没表露出来,她阿娘吃软不吃硬,不能跟她对着干,不能让她有逆反心理,不然再有林氏煽风点火,二娘就危险了。王珞心思急转,片刻后就有了对策,“阿娘,我觉得这门亲事有些浪费。”

“浪费?”崔氏一怔,不解的问:“有什么浪费的?”

王珞问:“我们跟舅家本就关系亲近,您最关心阿舅,就算二娘不嫁给八郎,你会不疼八郎吗?”

崔氏不假思索的说:“当然不会。”阿弟孩子多,她或许对他庶子女不上心,但八郎是他唯一嫡子,她怎么可能不疼?

“那我们又何必让二娘嫁给八郎?”王珞笑盈盈的说:“二娘嫁给八郎,是她的福气,对大家却没什么好处。”

崔氏冷笑:“我才不指望她能给我什么好处。”她从来没指望过这些自己没管过的庶子女孝顺她,她有儿有女,也不稀罕别人孝顺。

“那可不行。”王珞反驳她说:“她们是您养大的,吃你的用你的,你还操心的给她们找傅姆,教她们女红针黹,养育之恩大如天,她们怎么能不报答您?”王珞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套理论自她出生迄今,就一直有人在她耳边念,王珞从一开始的努力压制反驳欲望,但现在都可以用这套理论来反套路别人。

“您不是常说姐弟相互扶持吗?二娘和四娘是女儿,她们阿姨又没能给她们生个兄弟,两个兄长心里只有长姐,她们将来除了阿弟还能指望谁?你好好待她们,给她们找个好夫婿,在阿弟长大前她们也能帮扶阿弟。她们日子好过了,阿舅日子不也好过了?二娘要是嫁到崔家来,也只能代您伺候阿婆罢了,崔家难道还缺伺候阿婆的人?”

王珞有三个姐妹、四个兄弟,大郎、二郎是同母所出,其母是大崔氏的丫鬟,两人跟王琼感情很好,三人亲如同胞姐弟。二娘虽生母也是大崔氏的丫鬟,但因她迟迟不孕,好容易怀孕了,又抢在王琼之前生下女儿,因此不得王朗喜欢,王琼也不喜欢二娘,二娘母女跟透明人般在后院生活。四娘生母生下四娘就去世了,王朗就让二娘生母照顾四娘。王珞说两人日后只能指望四郎这话也没错,不然二娘、四娘也不会这么听王珞话。

不得不说,王珞是全天下最了解崔氏的人,她这番“道理”,说到崔氏心坎里去了,她从小就被阿姨灌输女人要补贴阿娘、补贴弟弟,有了兄弟撑腰,女孩子出嫁才不会被人看不起的理论。她自己深信这套道理,自然对儿女教育也是如此,要女儿多心疼多帮扶阿弟,要儿子将来多关心阿姊,给阿姊撑腰。

对庶女她不可能那么好心,但不妨碍她让庶女补贴儿子。阿石说得对,她都不得已养二娘、四娘,应该让她们来帮扶四郎,崔氏若有所思的问:“那你说把二娘嫁给谁更好?”她已经绝了让二娘嫁给侄子的念头。

“我平时又不出门,哪里知道谁合适?”王珞给崔氏出主意道:“您不如去问问阿耶?我觉得那些寒门士子不错。”王家是士族,虽说现在没落了,可门第还在,国公府的庶女,在京城上流人家中数不上号,没人愿意娶,但要是肯放下身段,多得是寒门弟子愿意娶来提高身价。

或许现代很多人都把寒门代入贫穷,但事实是能靠自身实力挤进贵族圈的人,是不可能有真正的穷人?别说是知识严格被限制的古代,就是在知识大爆发现代社会,按照精英标准培养一个孩子的投入都足以让一个中产家庭焦头烂额,所以寒门只是地位不高,而不是穷,有些寒门甚至家境比他们这些没落勋贵好多了,他们也是王珞看中的嫁人最好对象。

崔氏不以为然:“嫁到寒门有什么好处?”崔氏从小根深蒂固的概念就是寒门也就比贱籍身份高些。

“怎么没好处?寒门只是门第低,但能供孩子的人家,肯定家境不错,这样二娘嫁过去也不至于受苦。您要跟阿耶好好挑选,多听阿耶的建议,让阿耶给二娘挑个好夫婿,二娘将来出嫁的日子越好,对您就越感激,将来也能多帮扶阿弟。”王珞温言细语的给崔氏洗脑,她真怕林氏求亲不成恼羞成怒,怂恿阿娘把二娘送到高门大户当妾。

崔氏迟疑的问:“这样会不会对名声有碍。”把女儿嫁给寒门,难免会得一个卖女求财的名声。

“名声哪里实惠重要?京城那么大,我们家连名号都排不上,又有什么好担心名声的?”王珞这些话也不全为二娘说,她在古代不可能单身,就算日后可以离婚,婚后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跟一个陌生男人朝夕相处。为了自己日后的幸福,婚嫁对象必须严格筛选。王珞对自己未来夫婿的标准是,要么就是大世家的旁系弟子、要么就是有才华的寒门举士,不嫁顶级高门也不嫁武人,这两种门第在乱世中最危险。

“你说得对。”崔氏成功被女儿说服,侄子跟庶女比,当然是侄子重要,但侄子跟儿子比,肯定是儿子更重要,儿子才是她将来最大的依靠,儿子好了,她跟女儿才能好。崔氏越想越有道理,蓦地起身雷厉风行的说:“我这就去回了你阿婆。”

王珞忙拦住风风火火的母亲:“你现在不能去。阿婆想让八郎娶二娘,是心疼您,她也是一片好心,您现在回了阿婆,阿婆肯定伤心,我们等回去几天,让阿耶替二娘找好亲事,再回了阿婆,就说阿耶先前就给二娘说好了好亲事,您也阻止不了。”

崔氏听到女儿这个主意,把拒绝亲事的理由都推倒王朗身上,她顿时心头一松,“你说的对,我回头就问问你父亲。”崔氏打从心底里害怕自己阿姨,即使阿姨大部分时候都对自己很疼爱,可崔氏还记得自己小时候,阿姨时常打她、不让她吃饱、甚至逼着她洗冷水澡,让她生病,好让阿耶来看自己。阿姨每次打完自己,都会抱着自己哭,说全是嫡母的错,崔氏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嫡母,如果不是她,阿姨又怎么会这样对自己?

王珞并不知道自己阿娘从小被林氏虐待,如果她知道了,她对林氏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撇开林氏的过分小气不提,大家在林氏这里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林氏物质上吝于付出,精神上却很大方,好话滔滔不绝的说,哄的二娘、四娘直把林氏当成一个和蔼的、让人亲近的长辈。只是两人牢记王珞的吩咐,只肯待在屋里给四郎做袜子,不肯去院子里玩,王珞带来的丫鬟又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们,让林氏下手的机会都没有,本来林氏是想让二娘和八郎“巧遇”的。

刚及笄的小姑娘,本就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要是能遇到一个温柔体贴的少年郎,肯定能一眼沦陷,届时就算王朗反对也没用了。闺女大了,难道让她不嫁人不成?林氏不觉得王朗会态度坚决的拒绝这门亲事,二娘也只是庶女而已,门当户对的人家看不上她,难道他还想把女儿嫁入寒门不成?只是这一切计划都被王珞打乱了,林氏气得揉着涨疼的额角,她跟这外孙女大约是天生八字相克。

林氏也不是没想过把王珞这麻烦解决了,可一来她是女儿的心头肉,女儿再糊涂,也不会害亲女儿,她没法通过女儿的手解决外孙女。二来她也看不透这个外孙女……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长大的,浑身都长满了心眼,小小年纪,待人行事滴水不露。林氏跟王夫人斗了多年,早习惯谋定而后动,她不会在情况不明的条件下轻易出手。

林氏想到王珞快入宫给公主当伴读了,不由庆幸终于能清静一段时间了,自己也可趁着她在宫里的机会,慢慢把女儿哄回来。自打女儿嫁人有了孩子后,就对自己离心,这可不好。思及此林氏对王珞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就这妮子的城府,最适合去宫里争宠,她要能得了圣人的宠爱,家里也能靠着她沾光。

第10章 按理不出牌

京城的冬天昼短夜长,等四郎午睡起来,天也快黑了,崔氏也不敢在娘家多留,小四白天还算乖巧,到了晚上就要开始夜闹,必须早点回家哄睡才安分。她急急的跟林氏道别,让乳母抱着儿子回家。

林氏她亲自送一行人回家,又再三叮嘱崔氏以后别带那么多东西回来,女婿会有意见的。

王珞暗忖阿耶才不会有意见,阿娘以前回娘家从带礼物,只送林氏飞钱,阿耶都没在这方面表示过不满。现在她们每次回来的费用,只有以前的三成,阿耶更不会说什么。其实如果不是林氏总是想法子挑拨阿娘和阿耶的感情,王珞也不会她如此抠门。王珞牵着刚睡醒的四郎手,向林氏道别:“阿婆,天气冷,您别多送了,快回去吧。”

林氏正想说话,却听到一阵马蹄声,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一名身披鹤麾的青年男子策马而来,男子的速度并不快,他看到王珞一行人站在门口,目光在人群中找了一会,看到安然无事的二娘、四娘,紧绷的神色微松,他勒住缰绳,让马匹缓缓停下后,翻身下马,大步朝众人走来。

“父亲。”王珞、王小四、二娘、四娘同时给来人见礼,这名青年男子正是众人的父亲王朗。王朗今年已三十有六,但看着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他容貌俊美、气度温雅,只是这份温雅的气度被脸上的怒气破坏。众小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父亲为何生气?崔氏不算慈母,但王朗却是不折不扣的慈父,对自己每个孩子都不错。

王珞察觉父亲神色不对,立刻轻轻推了推小四郎,四郎开心的往父亲怀里扑:“阿耶!”四郎最亲近的是阿姊、第二亲近的是乳母,第三就是母亲和父亲,阿娘对他千依百顺、阿耶会陪他玩,小四都喜欢。

王朗一怔,但随即抱起了四郎,“小四。”被小四这么一打岔,王朗心头的怒火散去不少,他回京城后父亲跟他谈了不少话,其中一句就是堂前教子、枕边教妻,崔氏再怎么不看都给他自己生了唯一的嫡子,他也不能总在外人面前给妻子这么没脸。

王珞上前一步问:“阿耶你是来接我们的吗?”王珞在女性长辈面前是稳重懂事的长姐风范,在男性长辈面前是乖巧贴心的小棉袄,这种切换自如的风格,让她得到了大部分长辈的好感,虽不说疼爱她,但至少也不会厌恶自己。也不是王珞喜欢演戏,而是身在聚族而居的大家族,她要不这么演戏,生活环境会很艰苦。有时候旁人的闲言碎语能逼死一个人,王珞自己独立惯了,可她还有亲人。

王朗勉强一笑:“是,阿耶来接你们回家。”王朗一想到长女说,崔氏想把二娘嫁给娘家侄子就笑不出来,她不当慈母、不关心庶女便罢,居然还狠心到把二娘推入火坑!简直是毒妇!王朗打定主意,明天就给二娘定下亲事。三娘也有十岁了,再待个两年也赶紧嫁了,省得留在家里不太平。

“太好了!我要骑马回家!”王小四兴奋的手舞足蹈。

崔氏大惊失色:“不行!”小四怎么能骑马?

王朗温声对王小四说:“小四坐在马上,阿耶牵着马带你走好不好?”

“好!”王小四开心的小脸通红。

王珞拿了厚厚的棉袄给阿弟裹上,吩咐他一定要抓紧缰绳后,拉着阿娘说:“阿娘,我们上车吧,让阿耶陪小四玩,您也能松快一会。”

崔氏等上了车才责备女儿道:“你怎么能让小四跟你阿耶疯?万一病了怎么办?”儿子是崔氏的命根子,崔氏对王小四看得比谁都重!

“你放心,阿耶还能没分寸?他是阿耶的亲儿子,你还把阿耶害了他不成?”王珞安抚母亲道:“您总不想阿耶以后只亲近大郎、二郎、三郎,不亲近四郎吧?”

崔氏闻言立刻不说话了,她当然不想让丈夫只亲近庶子,不关心嫡子,那三个野种平时已经抢了很多四郎的宠爱了。

王珞匆匆安抚完母亲,召来眉绿吩咐道:“你派人去前院问问,阿耶怎么会来了?”她更关心阿耶为何会怒气冲冲过来,他那样子不像是来接他们回家的。

崔氏哼了一声:“他还能为什么?肯定是大丫头去嚼舌根了!”崔氏突然想起昨天沈夫人送女儿的玉镯,紧张地问:“她不会又要抢你大母给你的玉镯吧。”

王珞安抚母亲说:“你放心,这次我谁也不给。”以前王琼要的都是小玩意,王珞也懒得跟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女孩计较,但羊脂玉镯是阿娘的爱物,要真被王琼抢走,阿娘估计一辈子都不能释怀,她跟王琼又没姐妹情,当然不可能为了她委屈亲娘。

可王珞感觉阿耶不是为了镯子而来的,阿耶不是注意这种身外之物的人,王琼跟他说这件事,他可能会卖了自己珍藏,给王琼另买一只玉镯,但不会怒气来来的找他们算账,他肯定是因为别的事生气。王珞有些怀疑王琼是跟阿耶说了林氏想让孙子娶二娘的事。王珞沉吟了一会,对崔氏说:“一会到家,如果阿耶问起二娘的婚事,你就说庶子女的婚事你不管,一切都有阿耶做主,嫁妆也是阿耶给,你不管。”

崔氏闻言理所当然道:“我肯定不管,两个赔钱货罢了,带什么嫁妆?我当年都没嫁妆。”

王珞:“……对,就是要这么说。”阿娘不是没有嫁妆,而是嫁妆都被阿娘送给林氏了,因为林氏说,姑娘家的嫁妆到了夫家,就是夫家的了,让阿娘把嫁妆给她保管,她日后想用钱了,就问她要,阿娘就真把嫁妆送给林氏了。这也是王珞对林氏生不出任何尊敬之情的重要原因之一,明知道阿娘是填房、父亲又跟元妻感情很好,她能敢昧下女儿的嫁妆,她完全不把阿娘当女儿看待,她又何必把她当亲人?

王朗抱着儿子走了一路,冲到天灵盖的怒火渐渐下降,等到了家里,他让女儿抱走儿子,他让崔氏跟他去书房说话。王朗很久没踏进崔氏房间,崔氏也不喜欢王朗去自己卧室,都说至亲至疏夫妻,这对夫妻即使有了两个孩子,也只有疏离,从来没有亲近过。崔氏比大崔氏美许多,可再美都掩饰不了她贫乏的内心,王朗跟这样的女子没法有任何共同语言,他唯一庆幸的是女儿不像崔氏。

王珞带着王小四去浴室洗漱,小四光着身体、蹬着两条小短腿,在浴盆里使劲扑腾,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王珞穿着寝衣,坐在一旁随他玩水,木屋里热气腾腾,比外面温度不知高了多少。眉绿仔细的将茶籽油涂在王珞头发上,跟王珞说着她刚打听来的消息:“阿福说,大姑娘早我们一个时辰回来,回来后就去了郎君卧室,不一会郎君就气冲冲骑马出门了。”

王珞哂笑一声,“她还挺关心二娘的。”以前从未见她关心过二娘、四娘,现在居然都知道担心她们终生大事了。王珞不觉得王夫人会告诉王琼林氏的打算,这应该是王琼自己看出来的,她似乎比之前开窍了?

眉绿忿忿道:“大姑娘正事不干,整天尽作妖。”她实在心疼自家姑娘,每天都操不完的心。

王珞道:“她未必想挑拨离间。”

眉绿不以为然,姑娘就是太善心,总把人想的太好。

王珞继续说:“她没那个脑子。”她要有心挑拨离间,以阿耶偏心她的程度,早被她挑拨的跟阿娘离婚了。

眉绿被王珞逗得扑哧一笑,王珞却没笑,也不知道王琼做这件事是真担心二娘,还是有心挑拨离间,如果是后者——王珞也不怕,人或许会因为年纪渐长而开窍,变得有城府,但不会因此改变智商和性情。王琼之前不是自己对手,现在也不可能压过自己,只要王琼不是想害她和阿娘,王珞并不在乎她这点小改变。王珞巴不得家里兄弟姐妹各个都好,他们将来日子越好过,她也就越轻松。

眉绿提醒王珞说:“姑娘,您要不要跟二娘说一声。”以大姑娘的心性,做了这事肯定会告诉二娘子,如果二娘子把不嫁崔家的功劳算在大姑娘身上,姑娘不就白做好事了吗?

王珞淡淡道:“不用。”二娘跟王琼同年出生,她母亲是大崔氏的丫鬟,王琼既恼她比自己早出生,又担心二娘抢了大郎、二郎的关注,小时候有机会就欺负二娘。二娘六岁以前,甚至都没吃过一顿饱饭。还是王珞年岁渐长,慢慢洗脑阿娘后,二娘、四娘的日子才好过起来。如果二娘只因王琼一句话就跟自己离心,那也没什么好挽回的。本来王琼帮助二娘、四娘更多是因为同情,而不是因为血缘关系。

王珞不在乎,眉绿却放在了心上,准备暗暗派人盯着大姑娘,姑娘心善,做好事不求回报,她却不能坐视外人抢走姑娘的功劳。

书房里崔氏还穿着外出的衣服,她不耐烦的对坐在书案前一声不吭的王朗说:“你找我什么事?”都坐了这么久才不说话,他不会是让自己来做冷板凳的吧?她现在只想早点回房,洗了澡睡觉,崔氏暗暗嘀咕,被那矫情的丫头念久了,她都矫情了。

王朗难得心平和气的问崔氏:“你今天为什么带二娘、四娘去良国公府?”

崔氏说:“我阿姨要看她们,她想给二娘说亲,被我回了。”崔氏不觉得这个有什么好隐瞒的。

王朗没想崔氏居然这么直白的说了,他怔了怔说:“哦——你回绝了——”

崔氏不耐烦道:“不回难道还要我操心她们亲事不成?你那会可是信誓旦旦说过,除了我生的,别的孩子都不要我管,你想反悔不成?我告诉你,别想我给二娘出嫁妆钱!我没钱!”崔氏满脸戒备,她没嫁妆,但这些年管家得了不少私房,她钱袋子还是挺鼓的,只是这些钱要留着给儿子当贴己、给女儿添嫁妆、给阿姨打首饰……她才不给外人!

王朗听得额头青筋直冒,他就知道自己不该对妻子心存幻想,“我这里没事了,你走吧。”

崔氏起身嘟哝:“越来越叽歪了,就这么几句话,都值得你浪费我这么多时间,不知道我要早睡吗?”她抱怨完,扬长而去。

王朗:“……”

第11章 未雨绸缪

崔氏回浴室时,王珞刚洗完头,正躺着让丫鬟给自己浑身按摩,小四郎已经洗完澡被乳母抱走了,崔氏也先去洗了个澡,然后跟女儿并排躺着,享受着丫鬟的伺候。王珞见崔氏满脸舒畅,就猜她没跟父亲吵架,王珞笑着问崔氏:“阿娘,阿耶找你是为了二娘的亲事吗?”

“就是二丫头的事。”崔氏轻啐道:“我也才知道你阿婆准备给二娘说亲,他是怎么知道的?肯定是大丫头回来告状的,你要多小心她,这人精着呢!什么都看在眼里,有机会就把你卖了!”

王珞说:“她不是一贯如此吗?”

崔氏难得叹了一声:“我看该说人家的不是二丫头,而是她,她赶紧嫁人吧!”

王琼将自己猜测告诉父亲后,就一直让人关注着家里动静,可是她现在住在沈夫人院子里,沈夫人治家手腕比她强多了,她的贴身丫鬟都不能随意出入沈夫人院子,外院的下人她又不熟悉,她只能让自己的乳兄去打听。

她乳兄老实忠厚,前世对自己忠心耿耿了一辈子,却没什么能力,他在王朗院子外站了许久,冻得浑身冰凉,却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而且沈夫人院子他也进不去,折腾到了第二天早上,才让自己母亲给王琼传话。

王琼听了乳母吭吭哧哧的回报,微微苦笑,她这时候在父亲和外祖父母的庇护下,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哪里想过要培养人手?等她婚后吃了大亏,醒悟过来时已经晚了。想想三妹,一点点大的时候就知道培养自己人手了,别的不说,她的贴身丫鬟眉绿手段就比自己乳姐强多了。

王琼看着满脸窘迫的乳母,柔声说:“阿媪,乳兄辛苦了,你快找个疾医给乳兄看看,莫要冻坏了。”

乳母见王琼不怪儿子无能,心头一松,笑着说:“他身体好着呢,不怕。”

王琼说:“小心总无大错的。”她看着满脸憨厚的乳母,心中一动,大夏就亡国了,届时各地军阀割据、民不聊生,有段时间他们过的可真苦,但乱世也是人才辈出的时代,她或许可以趁着很多人还在蛰伏时先跟他们交好?

她想感激的人,这世也要一一报答。王琼吩咐丫鬟把二娘、四娘请来赏花,以前她对二妹不上心,可二妹却是唯一一个,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登门拜访自己的人,好容易有了重来机会,王琼想在她需要时回报她一二。王珞低头想了好一会,又对乳母说道:“阿媪,等乳兄身体好些了,我想再让他做件事。”她现在手上除了乳兄,没别的可用之人。

“姑娘吩咐。”乳母连声道:“我这次一定盯着他办差。”

王琼说:“这次事很简单,不用乳兄多费功夫。”她偏头对乳母低声吩咐了几句,乳母惊讶的看着王琼,见王琼肯定的点头,她才迟疑的说:“我回头就让他过去。”

王琼道:“让乳兄注意些,别人发现了蹊跷。”

乳母说:“姑娘放心,我省得。”

王琼吩咐完乳母,就坐在房里等二娘、四娘过来。二娘、四娘在房里做针线活,勋贵家的女孩子针线活大多寻常,最多也就做些贴身小衣。二娘、四娘对衣服剪裁只是粗通,两人最擅长的是绣活。拿王珞的话说,女子立身世道,总要有个安身的技能。两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担,能学的也就是绣活了,一旦将来有个万一,靠绣技也能活下去。

两人很感激王珞对她们的安排,像她们这样的庶女,在别的高门大户,就是当猫狗般养大,主母心慈的,还能认她们为庶女,找个人家发嫁;不上心的就让她们当奴婢,或者随意把她们送人。像三妹这般不止让她们每人有间单独的屋子,还操心她们将来的嫡女,不说前无来者,也是极为罕见的。

因此两人一听王琼让她们过去,她们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两人是生死都系在主母手上的庶女,当不来墙头草。王琼没想二娘、四娘居然会拒绝自己示好,她怔了怔,突然苦笑一声,她以为自己是嫡长女,崔氏又是那恶毒性子,自己肯定比王珞更受兄弟姐妹欢迎,现在想来都是自己自以为是,她从小就比自己会讨人喜欢。

丫鬟气恨难平的说:“姑娘,二姑娘、四姑娘太过分了,我们去告诉郎君,让郎君教训她们!”

“不用了。”王琼摇头,她之前做派太深入人心,二娘、四娘会防备也正常,她会慢慢让她们知道自己改变的。王琼现在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即将到来的陈司籍身上,陈司籍现在只是贵妃身边一个最不起眼的尚仪局司籍,也是因为她年轻、脾气也温和,才被王贵妃派来教导她们。

前世这时她已确定不入宫,只因听说王珞在学礼仪,她不服气跟着学了几天,后来觉得枯燥辛苦就放弃了,跟陈司籍只是泛泛之交,谁能想到当年大夏宫廷大乱,三妹不止有先见之明的救出当时已下降萧相的七皇女,连带陈司籍也一并救了。陈司籍为报答救命之恩,一直跟在王珞身边,替她扫平身边一切障碍。王珞被圣人立为皇后,她随着王珞再次入宫成为尚仪。

王琼暗忖,自己两世为人,依然摸不透人心,如果陈司籍这样的人在身边提点,她说不定能走的更顺利……她也不是有心抢三妹日后的心腹,她跟三妹各凭本事,看女官最后会跟谁好了。心里存了想法,她就格外期待陈司籍的到来。陈司籍来的第一天,她一早起身,换上素雅大方的衣物,等着陈司籍到来。

沈夫人上了年纪,也早早的起身,看到王琼这身装扮,不由一怔,她笑着问王琼:“怎么不多睡会?”

“早上辰光最适宜读书,我以前不努力,现在要好好读书了。”王琼说,她记得王珞在很小的时就每天卯时初就起身,先是打拳健身,而后是在书房看书,日复一日,从不间断。她以前只觉得她造作,有意讨阿耶欢心,现在想想她真是从小就比自己努力,难怪能当皇后,她也该改变以前的习惯了。

沈夫人欣慰的说:“阿宝真是长大了。”她打量着王琼的衣衫,委婉的劝她去换身衣服,“小姑娘家还是不要穿太素净的好,你不是有条红裙子吗?那件衣服多好看。”

王琼笑道:“我想见先生还是素净些好。”

沈夫人自然明白见先生还是素净些好,可是——

丫鬟的通报声响起:“夫人,八姑娘来了。”

沈夫人说:“让八姑娘进来。”

堂屋里帘幕掀起,王珞也是素雅的走了进来,姐妹两人难得心有默契的都穿了一身青色衣服,十几岁的小女孩无论怎么打扮都清新可人,只是王琼只有因年少而带来的清新,而王珞却仿佛一朵静静绽放的青莲,清丽柔美,她只这么站着,不需要有任何言语动作,就可以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抢走。

沈夫人不动声色的瞄了王琼一眼,见她脸色一下白了,心中微叹,到底还是小姑娘,思虑不周,反正她也不用入宫,以后慢慢教,她对王珞说:“八娘今天来的早。”

王珞道:“我想今天宫里女官要来,有些紧张的睡不着。”她嘴上说着紧张,神情却一派淡定。

沈夫人忍俊不住的说:“女官也是普通人,你们两姐妹这模样好像人家有什么三头六臂似地。”

王琼见王珞跟沈夫人亲昵的说话,勉强打起精神凑趣说笑,沈夫人见了心中欣慰,阿宝果然长大了不少,都知道控制自己情绪了。

陈司籍是辰时左右到王家的,沈夫人、王珞和王琼亲自站在门口迎她,陈司籍是坐着骡车来的,她容貌寻常,不过中人之姿,但腹有诗书气自华,陈司籍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舒服,她笑容满脸对沈夫人说:“这么冷的天气,您怎么就出来了?”

或许外人对宫里的女官第一印象就是严肃,但实际上贵人跟前伺候的人,是不可能出现严肃表情,谁家下人会端着一脸伺候主人?这不是讨嫌吗?一旦宫里的人神情严肃了,一般都是出大事了。

沈夫人道:“陈司籍来当这两个孩子的先生是她们的福气,我要给她们做个尊师重道的表率。”

陈司籍说:“我只是来陪两位姑娘说说话,可不敢当她们的先生。”

沈夫人道:“怎么不是先生?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贵妃娘娘常说你学富五车。”

“那是贵妃娘娘抬举我。”陈司籍一面跟沈夫人寒暄,一面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王家姐妹,平心而论,王家姐妹仪态都是极好的。王珞因前世学音乐舞蹈的关系,时常需要登台表演,加上祖母对她的严格要求,她的礼仪规矩是刻在骨子里的,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她愿意,她的一举一动都可以随时曝光在镁光灯之下,即使她的仪态跟时下规矩有些不符合,但不影响众人对美的欣赏。

而王琼前世当了数十年国公夫人,出门也是前呼后拥的,居移气、养移体,她言行举止自然而然的有着雍容气度。陈司籍心中暗忖,不愧是王家的闺女,即使长在外乡,也不比京城大多数贵女差,对生长在京城的人来说,外乡来的人都是土狍子。陈女官对着两人的评价已经很高了,不过陈司籍在看到王珞、王琼时,就立刻对两人有个定位,王珞才是王家想送入宫廷的人,而王琼只是顺带。

无他,就是王琼长得不出众。今上如今已是五旬开外,王家在宫里又有个受宠的王贵妃,这位八娘不会入宫,肯定要去未来的东宫。今上东宫未定,但几个成年皇子年纪最大也只有而立之年,正是爱色的年纪……陈司籍心里有一杆秤,知道对谁更重视,但面上对两位姑娘态度是一样的,她耐心细致的教两人见到贵人应该如何见礼、教她们应该如何通过服饰细节辨认来人的身份、告知两人宫中大家都知道的忌讳等一些外人不知的秘事。

这些话王珞听得津津有味,她就当听历史讲座了,而王琼认真听了一会就有些走神,她不是不想用功,但是陈司籍要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将大量知识灌输给她们,王珞是经过现代教育熏陶的,对这种填鸭式教育很适应。

王琼就不行了,她是女孩子,王朗算重视孩子教育的人,从小教长女读书认字,但他也不会逼女儿读书,王琼这辈子受过最大的读书苦就是每天临帖十张,她哪里受得住这样的高强度课程?她努力想集中注意力,可思维根本不受她控制。

陈司籍看到两人的表现,心中暗叹一声,她轻敲了三下书案,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她微微笑道:“这几天姑娘也辛苦了,我该教的也教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靠姑娘慢慢琢磨了。”听得懂的一个,已经不需要再教,听不懂的,再多教几天也没用。

这么快就完了?王琼一怔,但随即想起陈司籍前世也只是教了王珞几天就回宫了,她是女官,不能离宫太久,王琼问陈司籍:“司籍要回宫了吗?”

陈司籍淡淡笑道:“我明日一早就回宫。”

王琼想了想说:“今天下午,我跟阿妹办个谢师宴,多谢司籍这些天的教导。”

陈司籍温和但态度坚决的说:“我只是跟姑娘们说了几天规矩,两位姑娘都是贵人,而当不起姑娘们的先生。”不说王珞,她肯定是会入宫的,就算是王琼,将来也必定嫁入高门大户,她不过一小小女官,哪里当得起贵夫人的先生?

王琼想要再劝,但被王珞轻轻拉了下衣服,王琼不知王珞为何阻止自己,但她向来比自己会做人,她也不再多劝陈司籍了。

两人告别陈司籍后,沿着游廊往沈夫人院中,王琼突然开口问王珞:“三妹,你刚才为何阻止我?”王琼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做人,不然上辈子也不至于浑浑噩噩的过了一辈子,但她现在还年轻,可以重新开始。

第12章 论学习历史的重要性(上)

王琼突如其来的问话,让王珞一怔,她见王琼满脸诚恳,不像是找茬,而是真心请教,心中更惊讶了,她居然会向自己请教?王琼不会被人穿越了吧?王珞想法一闪而过,立刻被她否定了,毕竟她跟以前差别不大,就感觉懂事了许多,但行事还是跟一样,没见有什么长进,或许十几岁的小女孩都会这样突然长大?王珞离青春期已经很久了,早忘了自己当年是什么样的,她当年也没有任性的机会。

王珞说:“我也是随便乱猜的,我看陈司籍行事低调,估计不爱这些虚华的宴席。”陈司籍是受贵妃娘娘差遣而来,看陈司籍平日对她们恭敬有礼的模样,就知道她为人有如何小心敬慎了,真想感谢她,入宫后有的是机会,举办谢师宴这种兴师动众的事不是把她架在风头上烤吗?国人向来信奉闷声发财,哪怕后世,各个公司年终奖也大部分都是保密的。

王琼若有所思的点头,“那我们要不要送点礼物给陈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