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权臣的掌珠上一章:第3章
  • 权臣的掌珠下一章:第5章

王虎识趣的不再多言。

禁军的插曲在王珞心里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她有注意到王琼在看着自己,只当她在跟自己比较,没注意到她对孟继宗微笑,反而沈夫人和陈司籍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沈夫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众人中的孟继宗,果然器宇轩昂,这样的皮相最讨小女郎喜欢了。如果沈夫人手上有个脾气不错的族女,或许会考虑许他,但是家里的孩子,哪怕是庶子庶女都不行。

沈夫人一面思忖着,一面往庆春宫,刚进入宫中迎面就听到几声孩童的嬉笑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一条黑影朝沈夫人扑去。沈夫人下意识的倒退一步,木屐踩在裙摆上,她身体晃了晃,眼见就要摔倒,王珞上前握住沈夫人的手用力一拉,又抱住了她的腰,扶着她跪在地上,才没让她摔倒。

陈司籍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去扶两人,“夫人、八娘子,你们没事吧。”

王珞关切的望着沈夫人,沈夫人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勉强对陈司籍笑着说:“放心,我没事。”

王珞这时才注意到扑向沈夫人的黑影,居然是一只小金钱豹,它正对着沈夫人龇牙咧嘴,粉色的牙床上露出点点小乳牙,王珞扶着沈夫人起来,不动声色的倒退几步,这时的贵族很喜欢豢养野兽,金钱豹、山猫、老虎、熊……老虎、熊还好,都是关在笼子里的,金钱豹和山猫都是当宠物饲养的,据说这些贵族它们是想让它们长大后去狩猎。

王珞无法理解这种爱好,猫狗小兔子这种温顺型的宠物,她还勉强可以云养,野生动物她只想在动物世界里看到它们,大自然才是它们该有的去处。这些人无知者无惧,根本不知道野生动物到底有可怕。她管不了比别人作死,也不想被人拖累。

陈司籍见沈夫人没事,才松了一口气,召唤两个小宫女扶沈夫人起身,沈夫人到底年纪大了,又养尊处优惯了,这么一跌,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散架了,她勉强忍住抽气的冲动,端着脸在宫女和孙女的扶持下起身。

“花郎!花郎!”男童尖细的声音响起,一名锦衣男童飞快的冲出来,看到趴在地上嗷呜嗷呜乱叫的小豹,他对着沈夫人和王珞一行尖声叫道:“放肆!你们竟敢吓唬我花郎!”

王珞惊讶的望着这锦衣男童,这是哪位皇子?她没听沈夫人提起王贵妃有抚养今上的皇子。

沈夫人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男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成年的皇子不论,那些没成年的小皇子她都见过,这男童不是其中任何人。

少女婉转娇柔声音响起:“大郎你在做什么?”随着一阵香风袭来,一名华服美貌的少女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名少女看到沈夫人时,面露歉然:“大郎调皮,沈夫人千万不要见怪。”

“八姑姑。”男童对这名少女似乎颇有些敬畏,一见少女就低下头,小脚踢着地上的土,“她们吓坏了花郎。”

八皇女眉头微蹙:“我分明看到是花郎吓坏了沈夫人,你做错了事,快给沈夫人赔礼。”男童哼了一声,八皇女见状神色微沉,加重了语气:“大郎!”

男童在八皇女的目光威胁下,心不甘情不愿的对着沈夫人说了一声,“抱歉。”说完他对八皇女吐了吐舌头,“八姑姑,我道歉了。”

八皇女满意的笑了,拉过男童疼爱的摸摸他发丝:“乖孩子。”从头到尾,她都不曾关心问询过沈夫人一句话。

沈夫人早习惯这些金枝玉叶的目中无人,脸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王珞心中微奇,这孩子是什么身份?为何能被八皇女另眼相待?难道是某位贵人王爷的子嗣?王珞又下意识的否决这猜测,如果是王爷的子嗣,怎么说也是宗室子,身边有傅姆教导,不会被教养的如此失礼。就连王珞在隆平府认识的那些小官千金,都没有做过如此粗鲁的举动,太没家教了……

“八娘,你在做什么?”又是一名少女气呼呼的走来,如果说八皇女是一朵清丽出尘的水仙,那么这名少女就是骄傲华美的牡丹,她看到沈夫人满身狼狈,她连声问询:“夫人您没事吧?”她怒斥陈司籍:“阿姨让你去接夫人,你就这么看着夫人摔倒?”

沈夫人笑着说:“年纪大了就容易眼花,一脚踩空差点就摔了,还是陈司籍见机快,扶住了我。”沈夫人有心打圆场,把王珞的功劳按在了陈司籍头上。

七皇女这才神色微缓,她偏头看着男童,嘴动了动,似乎想要发火,但还是勉强忍住了,她没骂男童,却径自对八皇女抱怨道:“你怎么看着大郎的?老让他到处乱闯,万一伤了自己怎么办?”

八皇女被七皇女训斥的脸色发白,但又不敢反驳七皇女,七皇女的生母是贵妃,而她母亲只是一个歌姬,死去多年都不曾得一个名号,她眼睛一红,泫然欲泣的说:“是我不好,没看好大郎,七姐你别生气。”这名少女正是王贵妃所出的七皇女,也是沈夫人最疼爱的外孙女,七皇女出生后沈夫人甚至还入宫照顾了七皇女一段时间,可以说整个王家的姑娘加起来的份量,都比不上七皇女在沈夫人心中的份量。

七皇女哼了一声,没跟八皇女计较,反而亲自扶着王夫人往里面走:“夫人您慢走,小心脚下。”王贵妃只是贵妃,不是皇后,八皇女连生母都只敢称呼阿姨,更不会称呼沈夫人为祖母,她从小就习惯称沈夫人为夫人。

沈夫人欣慰的一笑:“七娘放心,老妇没事。”

七皇女说:“都摔了怎么没事?我召太医给您瞧瞧。”

王珞和王琼沉默的跟在七皇女身后,王琼微微失神的望着七皇女,王贵妃是她亲姑姑、七皇女是她表妹,但王琼直到后来外祖母、外祖父相继去世,阿舅继承了良国公爵位,她被册封为世子夫人后,才有机会随舅母入宫。那时王贵妃已去世多年,七皇女也嫁给了萧相,那时候的城阳公主温柔寡言,跟现在的七皇女截然不同,原来她也有如此肆意飞扬的时候……

城阳公主跟大母的感情倒是一直很好,为了大母,她跟王珞这对自闺阁起边相交甚洽的好友差一点就决裂,那是圣人已是万人之上的地位,差一步就登顶了,他又最宠这位夫人,城阳都敢如此顶撞王珞,也不枉费大母真心疼爱她一场,为了她差点连自己命都送了。

王贵妃听到母亲摔了的消息,忙遣人去叫太医,她见七娘扶着沈夫人进来,她关切的问沈夫人:“阿娘,你没事吧?”

沈夫人这时才放下一直端着的笑脸,揉着腰说:“我的腰好像扭了。”

七皇女又气又急:“都是大郎——”

“住嘴!”王贵妃呵斥完七皇女,才对沈夫人解释说:“大郎是郑指挥使的孩子,他家里也没个得力的女眷,圣人心疼孩子,就把这孩子交给贤妃抚养。这段时间贤妃身子骨不大好,圣人让我暂时照顾大郎,等贤妃身体好了,就会把他接走。”

第19章 入宫(下)

沈夫人了然,原来是郑指挥使的孩子,难怪能自由出入宫禁,圣人对郑指挥使的宠爱人尽皆知,她忍不住好奇的问:“不是说指挥使未婚妻去世后,一直没娶妻吗?这孩子是侍妾生的?”沈夫人以前从未听过郑指挥使有孩子养在宫里,她不由暗暗咂舌,圣人对指挥使的宠爱都胜过皇子了吧?

“宫里赏下侍妾生的,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之女,生下孩子没多久就死了,以前圣人觉得这孩子生母上不了台面,只让贤妃代为教养,没大肆宣扬,如今——”接下来的话王贵妃不好说,谁知道她身边有没有禁龙司的人,她可不敢嚼郑玄的舌根。其实大郎的生母身份并不像王贵妃说的那么不堪,王家几个兄弟除了世子,官职都没有过五品。只是王家再没落,也是超品国公,王贵妃身为国公之女,自然看不上区区五品小官。

沈夫人心有戚戚,郑指挥使开年都有二十三了,膝下却仅有一子,就算圣人再不满其母身份卑微,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她想着八皇女对大郎的做派,心中微动,“八娘她是不是——”沈夫人指了指外面。

王贵妃微微颔首,八皇女生母卑微,走了那么多年,也没个名分,人都不知道葬到了哪里。八皇女从小就寄养在王贵妃名下,王贵妃明面上待她跟七娘没有任何不同,甚至两人犯错,王贵妃骂得都是七娘而不是八娘,但私心来说怎么可能没区别?八娘这些年明着捧小七、私下拿小七垫脚的行为,王贵妃都看在眼里,心里怎么会开心?

如果是七娘看上郑玄,王贵妃早第一时间斩断她少女情丝了。而八娘么——王贵妃只是委婉的劝着,行为上干预她亲近郑玄,别的再多就没了。她也不想想,圣人如此疼爱郑玄,如果想让他尚主,跟他同龄的皇女早下降了,还轮的上她?但是八娘讨好大郎的行为,王贵妃没阻止,郑玄也就这一株独苗,嘴上不在意,心里肯定喜欢的。大郎在庆春宫过的越舒服,郑玄越满意,就会对她们母女越好。王贵妃也不求在郑玄面前卖人情,只要他将来手头松松,给七娘一点照顾就是。

听到郑玄这个名字,王琼有一瞬间的茫然,回想了好一会才想起那人曾有一段时间手握重权,跟圣人一样,差一步就登顶了,可是后来他突然就死了,在去世之前他没娶妻,大郎后来怎么样了?王琼努力想了好半天都想不起来,毕竟那会她困于后宅之中,唯一知晓外面的渠道便是表哥,可表哥那时已经很厌倦自己了,很少跟自己说朝堂上的事。直到后来圣人上位,王珞独得圣宠,国公府才又对自己好起来了。

大郎是郑玄的孩子?王珞有点不敢相信,毕竟郑玄之前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让她完全没法把大郎跟郑玄联系在一起,很难想象这样人会有这么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幸好听贵妃的言下之意,这孩子不会待很久,等贤妃病好就会接他回去,不然自己这伴读的日子恐怕要难过了,王珞一点都不喜欢熊孩子。

王贵妃跟沈夫人闲聊了一会,又将目光落在王珞和王琼上,王琼她一扫而过,不提她的容貌,容貌在宫里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今上早逝的元后,在王贵妃看来,容色只是寻常,至少宫里不少妃子都胜过她,但她却让今上惦记了一辈子。宫里女人最要紧的就是要沉得下心、耐得住气,会察言观色,王琼只站了一会,眼珠子就骨碌骨碌转不停,这样的人想入宫,非好好教调一番不可,王贵妃没闲情逸致教调侄女。

王贵妃对两人嫣然笑道:“这就是五娘、八娘吧?都是大姑娘了,你们两个都不记得了吧?你们小时候我都抱过你们呢。”王贵妃的容貌是典型的王家人相貌,艳色夺目、气度高华,她虽笑容柔和,就让人不自觉的屏气敛声,不敢轻举妄动。

王琼没幼时的印象,王珞是胎穿,记得自己被沈夫人带过宫过,不过她是填房生的女儿,不得沈夫人和王贵妃重视,要不是沈夫人想要入宫跟王贵妃议事,需要一个幌子,沈夫人也不会带她入宫。从头到尾,她都被傅姆抱在怀里,都没见过王贵妃一眼。当然这种话王珞不会说,她只状似羞怯的低下头。

王贵妃看着青春可人的王珞,不自觉的出神,她当年也跟侄女一般青春,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在宫里苦熬了这么久,最后却只站住了七娘一人……王贵妃不说话,众人谁也不敢说话,还是王贵妃最后回神,对王珞和王琼微微笑道:“难得来宫里一趟,让七娘带你们出去玩儿吧。”

沈夫人说:“她们年纪小,不懂规矩,别冲撞了贵人。不如让她们在偏殿玩好了。”

王贵妃笑了:“只要在我庆春宫里,又有宫人看着,哪会闯什么祸?”阿娘就是这样,对于暂时无用的人,即使表面看着再上心,偶尔表露出来的漫不经心也让人心寒,她当年不也沾沾自喜于自己是阿娘最疼的孩子,连几个兄弟都比不上她,等后来父母送自己入宫,她才知道阿娘心里最重的是她那国公夫人的身份。

沈夫人听了,也不再阻止。

七皇女久居深宫,突见两个表姐妹来宫里陪她玩,她欢喜都来不及,拉着两人的手说:“走,我们去暖屋里面玩,那里有不少我种的牡丹。”

“这会都冬天了,还有牡丹吗?”王琼故作惊讶的说,她知道王贵妃和城阳公主都爱花,特地开了一间暖房种各色鲜花,据说那间暖房造价千贯,后来宫廷被乱军攻破,庆春宫是最受乱军青睐的地方,暖房里的一片玻璃窗户都被人当宝贝般拆了下来。幸好那时王贵妃已死、城阳公主也嫁人了,遭难的只有一些宫人。

七皇女得意的说:“我的阿姨的暖房,什么花都能种。”

王珞沉默的跟着两人身后,专心听着七皇女和王琼一路说笑,趁机了解七皇女的性情。等三人来到王贵妃的暖房时候,王珞和王琼都惊呆了,王琼惊呆的是因为以她两世阅历,都不曾见过如此华美的屋子,屋子的每扇窗户皆镶嵌了琉璃,日光融融的照在琉璃上,让屋内华彩流动,美不胜数。王珞惊讶是因为,她居然看到了古代大棚,真不愧是人间最富贵的地方,为了种几株花,连大棚都能搭建出来。

王珞也有另类版暖房,不过她没有塑料薄膜,也买不起琉璃当窗户,只能把一片地圈出来,四周烧了火墙,没有日光就点蜡烛,把烛光当日光,在屋里养了数百盆橘子盆栽,这会橘子树已经开花了,千树领着几个佃户忙活了好几天人工授粉,等快到元旦时,橘子也该结果实了,也不知道最后能真正活几盆,她就等着橘子给自己赚大钱了。

七皇女见两人都看呆了,不由骄傲笑道:“这是我冬天最爱来的地方,又暖和又漂亮。”

王珞感慨道:“仙境不过如是!”

王琼也附和说:“疏影横斜,暗香浮动,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天下有如此绝色之地。”

两人的赞扬让七皇女与有荣焉,她瞄了王琼一眼,没想她容色寻常,才华甚好,还知道山园小梅,只是她这里是牡丹,不是梅花。七皇女不喜欢梅花,阿娘总说梅花太清冷,看着就没福气。这些想法在七皇女脑中一晃而过,她着两人在花房赏玩,给两人介绍着王贵妃最爱的牡丹品种。三人在花园里说话,内殿里王贵妃也在同沈夫人说话,王贵妃轻啜了一口热饮:“八娘是你看上的人?”

沈夫人笑道:“我瞧着小八有你年轻时几分气度。”

王贵妃似笑非笑:“我瞧着她比我好,我年轻时可没她这份定力。不过你确定她将来会帮扶家里?她可不是你从小养大的,你能保证她会因为你一跪就乖乖听你的话?”她当年不愿意入宫,她娘在她面前一跪,王贵妃哪里受得住从小疼爱自己的母亲如此?只能流着泪入宫。

她入宫时候才十二岁,而今上已是而立之年,当时元后尚未去世,圣人同元后感情好,她年纪又太小,根本不得圣人宠爱。她永远记得多少个晚上她在被窝里哭上大半夜,第二天故作无事的继续跟宫妃、下人闲聊,寻找能上进的机会。幸好她运气不差,因年纪小、性子乖巧,得了元后欢心,到她身边侍奉,也得以接触到了圣上。元后去世,她靠着侍奉元后的情分,入了圣人的眼,才逐渐得宠。只可惜她生的孩子中仅七皇女一人长到了十二岁,别的孩子都年幼夭折,不入序齿。深宫润浸多年,王贵妃早不是年幼无知的小女郎,对母亲的脾气性情也了解甚深,两人再不复当年的母女情深。

沈夫人眉头跳了跳,脸皮涨红,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也是为了她好,家里好了,家里出嫁的女儿才能更好,不然会给你们撑腰。”

王贵妃轻“呵”了一声,“撑腰?我只见到几个拖累我的废物,没见到可以给我撑腰的人。”

沈夫人满心悲凉,忍不住喊道:“他们是你兄长!”

王贵妃摆手不耐烦道:“圣人是长子,我哪来的兄长?要我给五丫头贴金也不是不行,你们拿什么好处给我?”出嫁从夫,她现在是天家贵妃,能当她兄长的是天家贵胄,跟王家有什么关系?王贵妃想到自己那几个兄弟就糟心,幸好他们还算识趣,行事都还算稳妥,不给自己惹祸,不然她非让圣人免了他们官职。她为他们求官,不一定能求来,但让圣人免了娘家兄弟官职还是轻而易举的。她见沈夫人一脸心疼,嘴角微晒:“怎么?难道你们还想要白得好处?我还指望着有这样的好事。”想让她帮忙,还不给她好处,她又不是当年的傻瓜。

第20章 大郎引起的混乱(上)

沈夫人微微苦笑:“五娘的生母有一尊玉佛像,质地不错,你不是说想不出圣人千秋要送何物吗?送这尊玉佛如何?”

王贵妃冷笑:“我拿大崔氏的嫁妆算什么?”王贵妃养在深宫,都听闻王琼为了生母嫁妆跟小崔氏闹翻的事,小崔氏偷嫁妆补贴自己姨娘不对,可王琼为了这点小事就让大家没脸,也是够蠢的。这样的孩子阿娘都为了一个未来可能的国公夫人身份,把她捧上天,真是老糊涂了。良国公、良国公夫人能活多久?等他们死了,王琼还能靠着亲戚情分在良国公府邸折腾多久?她好心提醒沈夫人道:“我瞧五丫头眼神虚浮,一看就是沉不住气的,恐怕将来又是跟我一样的白眼狼,你还是悠着点,多给自己留点贴己。”

沈夫人:“……”她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是白眼狼,她忍了忍说:“五娘现在住我院子里,那尊佛像她本来想送给陈司籍,陈司籍说太贵重不肯收,我后来就一套头面跟她换了这尊玉像。”她再下作都不至于跟小崔氏一样,偷孩子的财物。

王贵妃诧异道:“她不是快嫁人了吗?你怎么不养八丫头?”八丫头才十二岁,过年才十三,这时候接过去养几年,好歹将来也能多点祖孙情分。

沈夫人平声道:“她养不熟的。”她亲女儿送入宫都变成这样,八娘那从小心眼多的丫头就更不可能跟她祖孙情深了,等她入了宫就知道没娘家扶持,她什么都干不了。就会她女儿一样,心里再怨,还是要帮扶娘家。

王贵妃好心劝道:“我劝你对她好一点。”王家女儿都出挑,王琼是少数,王珞也是少数,饶王贵妃自负貌美,也不得不承认王珞长得真好。这姑娘不光长相好,气质也格外出挑,一身皮子白的几乎发光,是个男人都喜欢。女人有了这样的皮相,只要不是太蠢,都能一飞冲天,能被她亲娘看中送入宫的,绝对不会是蠢货。这样的好苗子得罪死了,她就不怕将来王家倒霉吗?她是亲闺女,对爹娘总下不了狠手,八丫头是孙女,对祖父母可没那么多感情。

沈夫人忍了忍,终于忍不住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她从小最疼的就是这个女儿,结果呢?女儿入了宫就把自己当仇人,她有害过她吗?

王贵妃轻笑了一声,对着母亲重复了一遍,“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没有她在宫里百般筹谋,王家还能维持今天的体面?这人最怕的就是不知足。

王贵妃的话让沈夫人心里堵了一口气,但又不能对着她发泄,只能默默的忍了,王贵妃说:“小五最多就待半年。”她只负责给家里教调要入宫的女孩子,不入宫的她才管不了。

沈夫人点头:“她也有十五了,再有一年也该成亲了。”她也没准备把王琼多留几年,女大不中留,她都已经知道欣赏俊郎君了,再留下就该闯祸了。

王贵妃吩咐下人把几个孩子都叫来,七皇女该用点心了,王贵妃膝下只站住了这么一个女儿,她爱若掌珠,对女儿百般呵护。

七皇女正在跟表姐妹一起玩,她被王贵妃养的娇,平时玩耍的对象不是同为皇女的姐妹,就是宫女,皇女之间玩耍,有了矛盾,也不会有谁也不让谁;宫女跟她贵贱有别,只会捧着她,她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玩伴。王琼、王珞姐妹皆两世为人,又都有心交好她,两人联手哄个小女孩子还是到手擒来的。再说她跟沈夫人亲近,沈夫人常说家里姐妹如何好、如何会陪她玩,她天生对两人有好感,不过半个时辰功夫,七皇女就把两人当亲姐妹。

王珞见七皇女一派天真漫烂,心中暗想王贵妃可真会教孩子,这是王珞少数遇上的身份高贵、又不算太骄纵任性的小女郎。王珞有心交好七皇女,但人跟人之间相处是要靠缘分的,强求不来,如果个性不同,她也不会强求,这样对七皇女也不公平。

三人在暖房里玩了一会,傅姆笑盈盈的走来对七皇女说:“贵主,该用酥酪了。”

七皇女闻言立刻苦了脸色,转身悄悄对王珞、王琼说:“又要喝酥酪了,我最讨厌喝酥酪了?你们爱喝吗?”

王琼道:“喝酥酪长得高、皮肤也白。”

王珞和王琼皮肤都白,十来岁的小女孩,皮肤也没什么问题,只是王琼脸上长了几个红通通的痘痘,她来年都十五了,青春期的小姑娘最烦恼的大约就是脸上的痘痘了。而王珞脸上很干净,白的跟玉似地,七皇女好奇的问王珞:“你肤色也是喝酥酪变白的吗?”

王珞的白是十几年不间断防晒、少盐少糖少油、天天锻炼得来的,但她不会跟七皇女这么说,毕竟她这养身方法不适合时下潮流,七皇女是王贵妃的命根子,她敢让她少吃点,王贵妃绝对会找自己算账,王珞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酥酪变白的,但我天天都会喝一碗牛乳或羊乳。”奶制品能补钙,王珞无论是牛奶还是羊奶,都来者不拒,她想长高点。

“那我们一起去喝。”七皇女拉着两人的手说,她很开心有人能陪自己一起喝酥酪。七皇女虽说从小跟八皇女一起长大,但两姐妹天生没缘分,一起长大,感情也很疏离,阿娘私下也时常叮咛自己要提防八娘。

宫里的酥酪原料用的是牛乳,用猪油、蜂糖仔细熬了,去了腥味才给贵人送来。酥酪的卖相极好,洁白细润、甜香扑鼻,这会制糖技术不够,大家吃的糖都是红糖,连宫里都不例外,御厨为了保持牛乳白净,就往里面加蜂蜜,蜂蜜加热就有点酸,加上肥滋滋的猪油,王珞硬着头皮喝了一口,耳边恍惚听到自己胰腺在疯狂尖叫,紧急分泌出大量胰岛素,将当前摄入的热量全部转化成脂肪,然后这些脂肪积蓄在五脏六肺中,日后高血压、高尿酸、高血糖……

王珞赶紧又喝了一口酥酪压惊,唔,撇开健康不健康,这酥酪还挺好喝的。她心里盘算着,等这一碗牛乳喝完,她回去要多跳半个时辰舞,再加五百个卷腹和五十个俯卧撑,不把这点热量消耗完,绝对不罢休。王珞前世需上台表演,对体重有严格的要求,这辈子无须如此严格要求自己体重,她也有意识节制自己口腹之欲。在这个医疗条件等于零的时代,想要活得久,只能迈开腿、管住嘴。

七皇女一脸嫌弃的看着酥酪,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吃腻了,但在王贵妃的注视下,她只能乖乖的小口喝着。

“我不吃!我不吃!”就在众人闷声喝酥酪时,殿外传来一阵孩童的哭闹声。众人寻声望去,就见郑大郎被傅姆抱着走了进来,郑大郎愤怒的把乳母挠了个满脸花,“放我不下来!我才不吃酥酪!”

王贵妃柔声道:“大郎,酥酪养身,就是陛下都天天进一碗酥酪。”

王珞:“……”她要没记错的话,圣人今年都五十多了吧?如果不是勤于锻炼的人,这么天天喝一碗猪油——王珞看着满身成熟少妇韵味的王贵妃,暗暗替她可惜,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郑大郎被贤妃惯得骄纵无比,但唯二害怕的就是圣人和自己亲爹,听说是圣人要自己喝的,他只能委委屈屈的捧起碗小口轻啜,一面喝一面眼珠子骨碌转着,似乎打着鬼主意。果然不一会,他故意突然呛了一口,乳母吓了一跳,连忙要去看他,却不想被郑大郎一碗牛乳浇在脸上,郑大郎啊呀一声,嫌弃的推开乳母,“你脏死了!”

王贵妃:“……”

王珞嘴角抽了抽,突然觉得家里小四可爱极了,有郑大郎这么一个熊孩子做对比,任何娃娃都会变的可爱。

王贵妃忍耐道:“带大郎下去换衣服。”她抚养了两个皇女,从来都不知道男孩子如此调皮,还是郑大郎是特例?

郑大郎哼了一声,“我不要她来伺候我。”他小脑袋转了一圈,指着大殿角落一名年纪小、身量瘦小的小宫女说:“我要她来伺候!”

小宫女突然被郑大郎指中,惊惶的瞪大眼睛,但还是温顺的给贵人们行礼,王贵妃挥挥手说:“带大郎下去换衣服。”

小宫女上前几步,柔声道:“大郎,请随奴婢去换衣服。”

郑大郎乖巧的跟着小宫女身后,王贵妃见他乖巧,随口吩咐贴身女官道:“既然大郎喜欢她,以后就让她来伺候大郎吧。”

女官点头应是。

七皇女被郑大郎一闹,恶心的都吃不下酥酪了,“阿娘,我吃不下了。”

王贵妃也觉得败胃口,“今天不吃就算了,明天不许不吃。”

七皇女顿时松了一口气,七皇女不吃、王珞也乐得解脱,七皇女扑哧一笑,对王珞说:“你不是说你天天都爱喝牛乳吗?怎么也跟着我一起不吃了?”

王珞道:“我刚刚用过午膳,这会吃不下点心。”

七皇女看着王珞纤瘦的身材,面露羡慕:“你吃的太少了,不过你真瘦,瘦才漂亮。”

王珞说:“我阿娘说我小时候挑食,什么都不肯吃,身体也养不好,时常生病。现在大了,疾医让我多吃,我都咽不下去,每次疾医见了我都摇头。要我说贵主这般康健才让人羡慕。”她可不敢引导七皇女往瘦方面发展。王珞节食是按照科学食谱来的,每天蔬菜肉类坚果一样不少,只是吃得少、运动多而已。这些宫里的金枝玉叶娇生惯养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生活?

七皇女见她弱不禁风的模样,安慰她说:“等你入了宫,我让太医给你把脉调养身体,肯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王珞闻言心中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七皇女满腔热忱,以后除非涉及生死,不然她尽量不骗她。

王琼一怔,原来王珞小时候身体就这么差了吗?王琼已经记不清小时候的事了,但印象中王珞的身体一向不大好,圣人尚未登基前,就每天都让太医给她请平安脉,替她调养身体。曾有私下传言说,王皇后之所以只有一子,是因为她生下太子后,曾有过一胎,只是那会圣人在外打仗,顾不上家里,皇后流产坏了身体,才不能再生的。王琼不知道这流言是真是假,但圣人跟她这么恩爱,身边又没别的妃嫔,如果不是不能再生,她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孩子?

第21章 大郎引起的混乱(中)

王贵妃挑眉望着沈夫人,她这是真身体不好?还是糊弄自己傻闺女?

沈夫人还真不知道王珞身体好不好,这孩子似乎一直是弱不禁风的模样,或许真有点弱?她对着王贵妃迟疑的点头又摇头。王贵妃暗想身体不好,可要好好调养,宫里女人最要紧的就是能生,有了孩子,哪怕失宠,靠着孩子也能在夫婿面前有几分脸面。王贵妃和沈夫人都是想把王珞送给未来的东宫的,只是今上东宫未定,几个成年皇子看着各个都有机会,王家暂时也不敢站队。

众人说话间,突然外殿传来喧哗声,王贵妃身边的女官不等贵妃吩咐,就出门问明情况,片刻后领着刚才陪大郎换衣服的小宫女进来,“三娘,大郎不见了。”

“不见了?”王贵妃眼皮一跳,“什么叫不见了?”

小宫女已经吓得浑身发抖、满脸泪痕,但还是努力的将大郎失踪的过程说了一遍,“奴带大郎去后殿换完衣服,大郎说他渴了,让奴端水来,还不许别人进房伺候,奴端碗水回来,就发现大郎不见了。”

王贵妃不假思索:“立刻给我找!一定要把大郎找到!”不说大郎是郑玄唯一的子嗣,就凭他是陛下的心头肉,他都不能在自己这里出任何差错。王贵妃看了一眼沈夫人,“阿娘,你们先去偏殿候着,我一会让人送你们出宫。”她现在没心思顾及她们。

沈夫人也知道事情重大,连声道:“你先忙,别管我们。”

七皇女也急的快哭了,她再讨厌大郎,也知道大郎不能在她们这里出事,不然阿娘一定会被父亲训斥的,她怒声呵斥瘫软在地上的小宫女,“你是什么伺候人的?来人!给我拖下去掌嘴!”

小宫女捂着嘴不敢说反驳,有了这一遭,就是自己勉强能活命,在宫里的前程也毁了。小宫女不敢怨贵人,只怨自己命苦。

王珞于心不忍,犹豫了下,还是上前对七皇女说:“贵主,您先消消气。”

七皇女正在气头上,但她被王贵妃教养的极好,对下人发怒是一回事,面对自己表姐,七皇女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拿她出气,她深吸一口气说:“我怎么能不急?大郎要是出事,我们——”七皇女哽咽了下,硬生生的转口说:“他年纪还小,出门外没人陪,我们怎么能不担心?”七皇女这会都恨死大郎了,可再恨他也不能在庆春宫出事。她们母女担不起这样的大事,阿娘虽贵为贵妃,但四妃中只她一人无子,别的三妃都是陛下龙潜时就陪在他身边的侧室,阿娘不止年纪最小、资历也最浅,只因圣眷而份位排在三妃上面,她们庆春宫要是出了错,不用三妃出手,就多得是人落井下石。

“大郎年纪小,又天真无邪,这些下人伺候不力,您担心大郎也是应该的。”王珞睁着眼睛说瞎话,这种熊孩子,谁摊上谁倒霉,鬼才担心他出事,祸害遗千年,死不了。她只是不忍心伺候他的宫人倒霉,“只是大郎不是去内殿更衣的吗?就算内殿只她一人伺候,殿外也没人吗?他们都没看到大郎出来?”

王珞的话让七皇女冷静下来,五娘说得对,就算那小丫头看顾不理,外殿还是傅姆、女官、大宫女候着,难道这些人都是瞎子不成?都看不到大郎不见了?“那你觉得大郎是怎么不见的?”她想着想着,脸色一下白了,“难道被人劫走的?”

王珞默了默,这姑娘想象力也挺丰富的,她转身问小宫女,“你发现大郎不见后,有没有在房里找过?”

小宫女已经被吓傻了,反应都有些迟钝了,她努力的想要回答贵人问题,但积累太多的惊恐,让她已经集中注意力思考王珞问题了,她语无伦次道:“奴明明只离开了一会……”

七皇女闻言柳眉一竖,又要发作。王珞心中暗叹,抬手在小宫女额头上点了点,厉声喝道:“好好想想,你有没有在屋里找大郎?真不想自己命了?”

王珞的话,让小宫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没有!奴见大郎不见了,吓坏了!赶紧出门让大家帮我找大郎。”

七皇女若有所思:“八娘,你是觉得大郎还躲在屋里?”

王珞看着慌乱的庆春宫,暗忖之前应该是躲在屋里,但现在不好说了,“我也不大清楚,贵主不如先派人去房里找找?”

七皇女双眸一亮:“你说得对!我这就派人去找!”

宫人听到王珞的猜测,也忙去房里找大郎,但是将屋子都翻遍了,都没找到大郎。七皇女不由失望的望着王珞,似乎再询问王珞怎么办?要不是不忍看到一条人命在自己面前凋零,王珞真不想管这件事,以她的身份不适合在宫里大出风头,她想了想,面露愁容道:“难道是我猜错了?可是大郎年小体弱,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王琼不忿王珞大出风头,她心中暗忖,莫非前世也是因为大郎失踪,才让七皇女对她信任有加的?她插嘴道:“贵主,大郎会不会躲在花园里?”

王珞暗忖宫里的花园就是一棵棵矮坨坨的灌木,还修建的特别整齐,哪有什么可以躲人的地方?她猜大郎一开始是躲在房里的,趁着宫人大乱,再寻机偷溜了出去,但庆春宫的宫侍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他有很大几率是出不了庆春宫的,而庆春宫最容易藏人的地方……

七皇女蓦地站了起来:“花园里藏不了人!他若是藏在花园里早被找到了!”她扬声喊道:“阿媪,派人去暖房看看!”她顿了顿又想,这会宫人都去外面找大郎了,她也不给阿娘添乱了,她领着几个贴身伺候的小宫女,几个人浩浩荡荡的冲入暖房。一进入暖房众人就惊呆了!贵妃娘娘宝爱的各色牡丹花,竟然泰半被人剪得七零八落。

七皇女一阵眩晕,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还是王琼和王珞及时伸手扶住了她,王琼喊道:“贵主小心脚下!”

七皇女目眦欲裂的看着满地残花,而罪魁祸首看到众人,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哭得更大声,一面哭一面依旧用竹剪胡乱剪着,“让你们刺我!让你们刺我!我把你们都剪掉!”

七皇女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三尸神暴跳如雷,她愤怒的推开想要拦着她的宫女,大步上前,一把抢过大郎手上的竹剪,抡起胳膊,双腿夹住郑大郎肥嘟嘟的身体,对他的屁股一顿暴打:“让你调皮!让你吓人!让你剪我的花!”

郑大郎像条鱼儿般,努力的想要挣扎,奈何他虽长得胖、七皇女也不瘦,在王贵妃孜孜不倦的调养下,七皇女能蹦能跳,身体强壮、力气也颇大,十二岁的小女郎应付一个五岁的男娃还是绰绰有余,她死死的压着郑大郎,一下下用力的打着,打着打着自己手也打疼了,她也委屈的哭了,她长这么大还不知道疼是什么滋味。

王珞默默给七皇女点赞,这样的熊孩子就是欠揍!

大郎也不是没被人打过,但打他的只有他阿耶,旁人何曾敢弹过一根手指?他愣了愣,哇哇大哭:“你敢打我!我要告诉我阿翁!我让阿翁打你!”他唤圣人为阿翁。

七皇女哭骂道:“我才让阿耶打你!”

庆春宫大张旗鼓找郑大郎的事,自然瞒不过有心人的关注,王贵妃也无意隐瞒,郑大郎失踪的消息很快传到圣人耳中。圣人急匆匆的赶来,听说七皇女在花房找到了大郎,圣人正想夸奖女儿聪明懂事,就听到女儿和大郎的哭声,圣人轻咳几声,“七娘、大郎——”圣人今年五十有五,保养还算得宜,身量只是微微发福,不算太胖。容貌也算清俊,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个俊美郎君,他这会脸上带着慈和的笑容,好笑的看着女儿和大郎。

“阿耶——”

“阿翁——”

两条身影同时扑到圣人身畔,大郎呜呜大哭,“阿翁她坏!打她!”他举着小胖手,要跟皇帝看他指尖被花刺戳破的小伤口,“大郎疼——”

七皇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耶他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我跟阿娘都急坏了!他还敢来剪我的花——哇——”整个宫廷都知道七皇女爱花如命。

一边是疼爱的小孙子、一边是老来女,圣人眯着眼睛,仔细瞅了瞅大郎的小胖手,没瞧见什么伤口,话说牡丹不是没刺吗?这傻小子是怎么刺到的?他随口道:“让太医来给大郎看看。”然后圣人很有耐心的将女儿搂在怀里轻拍,“七娘不哭,阿耶保证替你把花房重新弄的漂漂亮亮的。”娇滴滴的小闺女不比臭小子,总要先安抚。

七皇女哽咽道:“他还乱跑,我吓坏了,怕大郎出事。”七皇女是真担心大郎出事,他要是不在自己庆春宫,谁管这小子死活?宫里长大的孩子都是人精子,天生的会争宠,她发现阿耶并没有因为阿娘的疏忽而对自己生气后,就立刻用自己的优势告状,她也不指望阿耶能惩罚大郎,就希望阿耶能抹平这事,不再让人翻旧账。

大郎可怜兮兮的看着圣人,阿翁不疼他了吗?为什么都不抱他了?这时他突然被人拎了起来,大郎蓦地抬头,正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俊脸,提着郑大郎的男子一身月白牙的锦袍,外罩着一件黑貂裘斗篷,装扮虽称得上华贵,但也只是大夏上层勋贵最常见的装扮,就是这等不算太出挑的装扮,都让男子恍若玉轮流景,耀目生辉。

第22章 大郎引起的混乱(下)

啼哭不休的七皇女见郑玄居然跟着圣人一起来了,小脸不可抑制的红了红,乖乖的从阿耶怀里起身,小姑娘已经知道害羞了,她未必对郑玄有知慕少艾之意,但也不愿让他见到自己如此幼稚的一面。

王珞抬眼偷偷看了一眼郑玄,心中纳罕,这人怎么能跟陛下来內宫?不是说外臣不能擅入內宫吗?就是成年的皇子,入宫也没那么方便,且大郎不过失踪了一会,她都能想到这熊孩子是跟大人躲猫猫,王贵妃怎么能猜不到?居然让人惊动圣人,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难道王贵妃是不想抚养大郎了?换王珞是王贵妃,也不愿惹这熊孩子,脾气坏不说,还有圣人偏袒,这样的孩子说不定骂不得,不早点赶走,留着让自己心梗吗?

郑玄低头看着被自己拎起来的大郎,见他满脸涕泪,嫌弃的随手一甩,丢给了身边的侍从,“拉下去给我打二十板子!不把他揍得一个月起不了床,你们都跟着一起挨板子!”

太好了!整个庆春宫所有宫侍听到这句话,心里都在默默为称赞指挥使英明!即使郑玄凶名在外,众人不可抑制的对郑玄起了好感,孩子就要这么教!

正在安慰女儿的圣人,闻言立刻吹胡瞪眼的看着郑玄:“你做什么?干嘛打我孙子!”大郎生母早逝,刚满两岁就被圣人接到宫里由贤妃抚养,圣人对大郎比亲孙子还宠爱。

郑玄道:“您不是老说我没个当父亲的样子吗?我这不是在教导他吗?”

“教孩子有你这种教法?”圣人怒道:“你小时候我何曾打过你?”郑玄是镇国公夫人杨氏三十五岁时生下的老来子,生下幼子不久就去世了。郑玄跟兄弟年纪相差太大,镇国公也因夫人的死,对幼子极为冷淡。郑玄守完母孝就被他姑姑郑皇后接入宫中抚养,郑皇后后来薨逝,郑玄也没离宫,而是被圣人接到紫宸殿抚养。他也是少数由圣人抚养长大的臣子,极受圣人宠爱,故年纪轻轻已经成为手握一方重权的禁龙司指挥使。

郑玄笑了笑说:“您是从来没打骂过我一句话。”圣人满意的点头,正待说话,郑玄却话音一转道:“可您何曾需要亲自动手教训我?您不是每次都让人打我板子?我这是跟您学的育子之道。”

圣人:“……”郑玄从小聪明,被他养在紫宸殿时,什么祸都闯过,圣人对儿辈、孙辈是完全两种风格,儿子是嫌弃、孙子是宠爱,郑玄小时候没少挨过板子。圣人见郑玄吩咐侍卫把吓呆的大郎拉下去打板子,心疼的说:“打轻点,本来就不聪明,打傻了怎么办?”

庆春宫众:“……”

大家目光偷瞄郑玄,他是亲爹,听到圣人说自己儿子蠢,肯定不舒服吧?

郑玄皱眉打量着凄厉哭叫的孩子,嫌弃的说:“果然蠢!过继了吧。我没这么蠢的儿子。”

庆春宫众:“……”这是您唯一的儿子!

圣人被郑玄堵得一口气提不上来,“休想!”他气呼呼的教训郑玄:“让你娶妻你不娶妻!让你纳妾你不纳妾!让你教儿子你不教!现在知道不好了,就想不要?你做梦!这是你亲儿子!”

郑玄无奈的说:“您喜欢就养着。”他摇了摇头,实在不了解圣人的爱好,这么个蠢货,既不聪明、又不能逗趣,养着有乐趣吗?

圣人差点被这小子气死,他气呼呼的对王贵妃说:“今年办赏花宴的时候,你多找几个姑娘,我非压着他成亲不可!”

王贵妃眼观鼻、鼻观心的应了一声,心里腹诽,您年年都这么说,您成功过吗?这会都知道不加年限了,是怕将来打脸吧?

圣人安抚过七皇女,跟她保证再造个更漂亮的暖房,吩咐王贵妃好好照顾挨过板子的大郎后,带着郑玄走了。王贵妃:“……”您倒是把人带走啊!您不是最会养孩子了吗!郑玄都是您养大的,他儿子你就不养?

圣人脚下走的很快,他是养大了郑玄,可郑玄打小就没让他费心,虽说调皮,可人也聪明,他那时候年纪轻,对孩子也下得了手,只要郑玄淘气,他就能让人打他板子,但现在可能是年纪大了,他对孩子越来越心软,越来越舍不得下手打。大郎调皮他是知道的,可是大郎在自己面前是乖巧,圣人也就不管他对外人如何调皮了,孩子嘛还是要女人来养比较好。

圣人走了一会,突然停了下来,不爽快的瞪着跟在他身后的郑玄:“你这不孝子,就不知道过来扶我?”要换了别的皇子,见他走这么快,早让他慢点走,赶过来扶他了。

郑玄缓步走到他跟前,微微笑着问:“我为何要扶您?您又不老?”

“谁说我不老?”圣人感慨,“头发都白了。”

郑玄莞尔:“我记得我幼时就给您拔过白头发。”

或许是思虑太多的缘故,圣人三十出头就开始少白头了,他想板着脸,但最后还是憋不出笑了,他手虚点着郑玄说:“也就你敢在我头上拔头发。”

郑玄不以为然:“您总说我是您养大的儿子,儿子给父亲拔头发有什么不对的?”

圣人笑着摇头,但随即想起他愁人的婚姻大事,“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愿意正经娶个妻子?好歹给我生个嫡孙出来。”郑皇后无子,圣人自郑皇后薨逝后也没再立皇后,故他只有庶子没有嫡子,他这份遗憾只能在儿子身上弥补。皇子们儿子生得多没用,要嫡子生得多,才能得到老子夸奖,因此圣人的皇子们不管是真心还是做戏,跟王妃们感情都很好,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

郑玄对娶妻根本不上心:“再说吧。”

圣人狐疑的打量着郑玄,突然语气温和问郑玄道:“玉郎,你跟阿耶说,你是不是最近身体不舒服?”玉郎是郑玄的小字,他是圣人养大的,幼时都称呼圣人为阿耶。现在私下无人时候,两人也以父子相称。

圣人的话,让向来以微笑示人,向来喜怒从不形于色的郑指挥使笑容一滞,他切齿道:“我身体是不是好,您不是早几年就清楚了?”郑玄曾有过一个未婚妻,但他未婚妻还没跟他成亲就死了。他未婚妻死后,圣人一直耿耿于怀,想给郑玄再挑一个好妻子。可是郑玄未成亲就死了妻子,上层都觉得他克妻,有名望的人家不愿嫁女,愿意嫁女的人家,圣人又看不上,因此郑玄的婚事一拖再拖。

圣人担心儿子没人伺候,就先让宫妃给儿子精心挑选了两名年轻貌美的侍妾,想着他暂时娶不到妻子,就先生庶子。没想郑玄对两个侍妾不屑一顾,泰半时间都在禁龙司的官衙。两个侍妾入府邸一年多都不曾有孕,这下圣人开始担心了,他担心儿子是不是身体有问题,或者不喜水路喜旱道。毕竟他常年待在禁龙司,禁龙司里连蚊子都公的,儿子很有可能有龙阳之好。

当然圣人是个开明的父亲,只要儿子身体没问题,他喜欢旱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跟女人生了儿子,他想找几个脔宠都随他。身体有问题也不用太担心,可以找太医慢慢调养,如果怕传出去不好听,就把太医关起来给他看病,看完后杀了便是。圣人自觉自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却把郑玄气得够呛,幸好那时他侍妾怀孕了,不然老爷子非压着他给太医诊脉不可。

只是大郎的生母,在生下儿子后便暴毙了,一起暴毙的还有另一名无子的侍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内情不简单。这两件事传开,就更加坐实了郑玄克女人的名声,更没好人家肯把女儿嫁过来了。大家嫁女是为了结两姓之好,他这样动辄就让未婚妻、生子的侍妾“去世”,他们嫁女儿有什么意义?世家女都是联姻的好工具,不带这么浪费的。

“那不是五年前——”圣人反驳的话,在郑玄炯炯的目光下逐渐降低,圣人长叹一声,信了儿子身体没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你怎么就不喜欢女人呢?”女人多好?软玉温香,又能解语添香,他公事累了,就最喜欢招得宠的妃子过来给自己解闷。

郑玄冷晒道:“您觉得我跟那些女人在一起,是我占便宜,还是她们占我便宜?”

郑玄的话让圣人张目结舌,他瞪着郑玄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半晌都说不出反驳的话,他试探的问:“那我给你找个绝顶漂亮的?”

郑玄冷然道:“然后再养个蠢货出来?”外人都觉得郑大郎是郑玄唯一的儿子,他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肯定是在意的,其实郑玄根本从来不把那蠢货当成自己的儿子。尤其是那蠢货长得还不像自己,像他那个蠢货娘,这就一次次提醒郑玄,他那蠢货娘做的事,郑玄一辈子心高气傲,偏偏在女人身上连栽几个跟头。

圣人对郑玄是真心疼爱,就算是侍妾也是宫里四妃精心挑选的,除了出身不高,容貌举止无可挑剔,只是后来……圣人有点心虚,好像他给儿子找的女人都不大好,死掉的未婚妻心大愚蠢也就算了,那两个侍妾也是一言难尽。不然为什么圣人会把大郎接到宫里来?他就怕郑玄把对孩子的怒火发泄到孩子身上。

他轻咳一声:“这次我们精心选个好的,你现在不是管着禁龙司吗?要查个人还不容易?你都那么大了,再不结婚多难看?”他就差点没指着鼻子说郑玄是大龄剩男了,整个大夏上层,谁跟他一样年纪老大都不成亲了?只有那些穷得娶不了老婆的人家,才会买了丫鬟回来生子,他不要脸,圣人还要脸!

第23章 大龄剩男

郑玄略思忖, 他的确老大不小了, 该娶妻生子了,不然对他将来发展也不利, “我再看看。”

圣人听有戏,连忙追问:“你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他能看上哪家姑娘?他自己自己闲了没事干,专盯着姑娘看了?郑玄面无表情的说:“您不是让我用禁龙司找吗?我慢慢找,总能找到,实在不行就自己养个。”他这说的也是气话,谁让老爷子闲了没事就逼他找女人。郑玄倒也不是厌恶女人,只是觉得跟那些女人在起实在无趣,就像他对老爷子说的, 他跟她们在起, 不是女人伺候他, 是他伺候女人,这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公务更有趣。

圣人:“……”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儿子居然喜欢幼女!早知如此——他早五年就给他找小姑娘了!哪怕当年才十岁,今年都十五能生娃了!

要说天下最了解圣人的,非郑玄莫属,见圣人那脸痛心的表情,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郑玄头疼道:“您别多想, 我不是喜欢小姑娘, 我只是随口说。”他真担心老爷子激动,给他找几个幼女来,他对小丫头没兴趣。

圣人本正经的点头道:“我知道, 你就是随口说。”他顿了顿,脸暧昧的儿子说:“养小媳妇有养小媳妇的乐趣,就当养个会撒娇的闺女,你以后就懂了。”他为什么这么宠贵妃?还不是贵妃十二岁就入宫,开始圣人真没当她回事,他是精力旺盛的成熟男人,对青涩的幼女提不起兴致。可是刚入宫的贵妃乖乖巧巧的,就像个小闺女样伺候他在跟皇后身边。他当小猫般养了几年,也就有感情了。在老爷子看来,他这蠢儿子还没开窍,不知道男女之乐,等通晓了就离不开女人了。

郑玄:“……”他是圣人养大的,两人关系比寻常父子还亲昵,郑玄幼年时对圣人是无话不说,他朝堂的行事手腕也来源于圣人的教导,但是父子两人还是第次聊如此男人的话题。

圣人也是把辛酸泪,他本来想自己精心养大的小白菜,不仅年轻美貌还少年有为,不用他操心就能有数不清的女郎愿意给他生儿子,哪里想到他能把自己折腾成现在猫憎狗嫌的地步?他再不娶妻就从水灵灵的嫩白菜变成老白菜梆子,圣人怎么能不急?他苦口婆心的继续劝道:“阿耶也不是逼你,可是你老大不小了,该成亲了。”

不成亲,给别人的印象就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对他日后官场发展不利,也是他是圣人手提拔的,不用经过户部考核,“而且你总要有个养老送终的。”老爷子再偏心大郎,也知道这孩子是不能担事的,担不了郑玄将来的爵位。郑玄是镇国公的幼子,无法承嗣,老爷子哪里忍心让郑玄没个爵位?等他年岁再长些,给他找点立功的机会,就能封爵了。

郑玄不以为然:“有您在,我还用考虑养老送终?”这话半恭维、半真心,有圣人在天,他就可以在大夏横着走,可如果哪天圣人走了……

圣人语塞,想说自己比他大,哪能照顾他辈子?可看到这孩子赤诚的模样,心里暖,他现在就这么个贴心的儿子了。他轻拍郑玄的肩膀,“阿耶总会替你安排好的。”

郑玄送圣人回紫宸殿休息,他等圣人入睡后,缓步走出紫宸殿,殿外名小内侍躬身上前道:“指挥使,大郎板子已经打完,可要叫太医?”

郑玄漫不经心的说:“这点小事你们自己做主就是。”他抬脚往宫外走去,“你们去给王贵妃备份厚礼,就说大郎在宫里,劳烦她照顾。”郑玄在大夏上层恶名无人不知,大家都知道他心狠手辣,可跟他接触过的人,却没法对他升起恶感,概因郑玄很会做人。当初贤妃抚养大郎时候,郑玄逢年过节节礼不断,贤妃比圣人还三岁,郑玄拜见她时也不用太避嫌,便时常去贤妃宫里给她请安,把贤妃哄得比对他比自己亲生的四皇子还好。

王贵妃比郑玄大不了多少岁,郑玄从不单独涉足庆春宫,节礼也是不断的。他早看出王贵妃是怕了自家那蠢货,有心闹开,不想养那蠢货了。可贤妃病着,他跟德妃、淑妃所出的皇子不合,也只能让她继续养了。郑玄摸了摸下巴,暗忖着自己的确该找个妻子了,为了这蠢货消耗人情也太可惜了,有了妻子就可以把他接回来关在府里,不听话就天三顿打,他没法子让他聪明起来,还不能让他听话吗?

小内侍边应着,边说着刚才大郎在庆春宫的所作所为,他将七皇女、王珞、王琼姐妹的行为都说了遍,末了他笑着说:“也亏得王家两个姐妹提点,不然庆春宫那些人也时想不到去花房找大郎。这两姐妹同父异母,听说在家里关系不合,大的那个还因为生母的嫁妆,跟继母闹翻,两人到现在都水火不容。庆春宫里几个姐姐都说,王家想把小的那个送入宫里,大的那位嫁回外家。”小内侍跟郑玄说这些,也不是嘴碎跟郑玄闲聊,而是郑玄因工作缘故,时常会让属下说些各家的家常里短,他也不是爱好特殊,特别喜欢这种事,而是有时候这些琐事会给郑玄意想不到的好处。

郑玄记忆力过人,即使开始就没对王家两姐妹上心,他也立刻反映出两人的容貌,大的那位相貌确实不大适合入宫,圣人成年的皇子有七个,身边又有王贵妃陪伴,王家不会想着把小的那个送到圣人身边,他们只会送给未来的东宫,郑玄无声的笑,王家这是待价而沽,等着圣人立了东宫再送人?他们认为圣人这几年就会立东宫吗?

郑玄沉吟了会,吩咐小内侍道:“给两位皇女和王家两位娘子都送份赔礼过去,七皇女那份重些。”他干的是绝人根底的坏事,满朝武半数都是他仇家,也正因为自己仇家够多了,他向来与人为善,能不与人结仇,便不与人结仇,平素看着是最和气不过,不知他底细的人还当他是菩萨,殊不知他是夺人命的阎王。

小内侍弯腰应了,他识趣的没多提皇女,皇女心属指挥使的事,宫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只是指挥使从未有过表示,圣人也从来没说让皇女下降,大家就都当没这回事了。

郑玄的赔礼很快就送到庆春宫,郑玄从小养在深宫,靠着张嘴哄遍了圣人后宫大部分宫妃,他给庆春宫的礼物也送到了大家心坎上,王贵妃看着送来的那套红宝头面,轻叹了声,偏头对心腹宫人道:“怎么大郎就没半点像指挥使的地方?”郑玄小了她十来岁,她也算是看着郑玄长大的,他小时候调皮是调皮,可人也从聪明,调皮在该调皮的地方,并不惹人嫌恶,跟大郎的调皮完全不同。难道真是亲娘的缘故?

宫人说:“大郎还小呢,等大了定跟指挥使是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贵妃嘴角微晒,她是圣人最宠爱的妃子,很多隐秘事都曾因在圣人身边侍奉而知道二,不过因为她口风紧,故从来没跟外人说过,圣人也因她谨慎这点,而对她越发信任。她是见过大郎生母的,他与其说像指挥使,还不如说像他生母。光凭他那位生母,大郎若直是指挥使独子,他可以骄纵任性辈子,没人会动他,但哪天指挥使有了别的孩子,他在圣人眼里的价值也就到底为止了。没了圣人的庇护,指挥使更不会对他上心,他就是枚随时能废的弃子。

“三娘,指挥使还给两位贵主和王家两位姑娘送了礼。”女官将郑玄送给几个小姑娘的礼物奉上。

王贵妃随意扫了眼说:“给她们四个分了吧。”

但凡女人没有不喜欢金银珠玉的,即便王珞也不能免俗,她看到宫人送来的串精致的小铜钱时,眼睛不由亮,这些小铜钱每个不过指甲大小、金灿灿的、做功很是精致,十来枚铜钱用鲜红的结络串成条,色泽鲜亮夺目,王珞欢喜的说:“真漂亮。”她感受到铜钱沉甸甸的份量,心里暗忖这位指挥使出手好大方,给就是串纯金铜钱,而且知情识趣,有什么比送金子更好的礼物?她偏头对送礼的小内侍笑道:“劳烦您代我谢过指挥使的赏。”

王琼奇怪的望着王珞眼,这人入宫后怎么眼皮子这么浅?她这是没见过金铜钱?居然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她把金铜钱交给丫鬟保存,对送礼的小内侍屈身笑道:“多谢指挥使的礼物。”俨然派高门贵女的风范。

漂亮的美人谁都欣赏,漂亮又会说笑的小美人就更讨人喜欢,比起王琼的矜持,小内侍显然更受用王珞的笑脸,他笑着说:“姑娘客气了,我们指挥使说大郎淘气,惊吓了姑娘,他心里觉得对不住你们。”他满脸堆笑,心里却暗笑王琼丑人多作怪,美人矜持是清高,丑怪矜持那叫不识趣。指挥使是何等身份?他送来的谢礼,就是贵妃娘娘都欢天喜地的接下,她却脸淡然,这是看不上他们的礼物?

王珞道:“小孩子哪有不调皮的?越调皮的孩子,说明他身体越健康。”王珞本正经的说,反正这孩子将来祸害的不是别人,是郑玄自己。

小内侍开心的笑了:“以后大郎劳烦姑娘们照顾了。”

王珞点头说:“我们定竭尽所能。”好听的话谁不会说,横竖真正倒霉操心的不会是她,她猜庆春宫的宫人定会天天吃斋念佛,求着贤妃娘娘身体能早点好起来。

第24章 夫妻大吵(上)

王琼冷眼看着王珞言笑晏晏的跟小内侍说笑, 她等小内侍离开,讥讽王珞道:“阿妹真会礼贤下士。”原来王珞也有被富贵迷花眼的时候, 入了宫就把持不住,对个小内侍都如此殷勤,她当初嫁圣人的时候也是很委屈吧?她带着小崔氏、四郎失踪了个月, 要不是祖母和父亲把这件事死死压住, 她还有什么名节可言?如果不是那会王贵妃突然病逝,祖母想要送她入宫伺候老圣人, 她估计也不会嫁圣人,毕竟圣人那时候家里太困难了。

王珞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王琼了, 她自己是胎穿的,也容易接受灵异事件,王琼这些天的种种所作所为, 总让她有种古怪的感觉, 可每当她怀疑王琼是不是别人穿了、或者是重生的时候, 王琼又用自己的愚蠢证明了, 她还是她自己,点都没变。

在宫里跟宫妃、皇女比尊贵比矜持?她这是脑子坏了?郑玄在朝堂上是什么地位?就是王贵妃见他都笑脸以待。七皇女那么直率的性子,被大郎剪了宝爱的花朵, 都只敢轻轻打几下, 跟圣人告状也是避重就轻, 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满。或许她们这么做,不全是为了郑玄,而是为了圣心。可这也不代表郑玄深得圣心吗?就算祖母给了她们礼物, 她们也要欢天喜地的戴上,别说是郑玄送的礼。或许有人可以跟郑玄平辈论交,但绝对不会是她们。

王琼倒好,端着架子派上位者风范的接过郑玄的礼物,这是嫌自己日子太好过?王珞不觉得郑玄会因此跟王琼过不去,但这不代表送礼那位小内侍会不在意。在宫里最不能得罪的往往不是上位者,但凡走到定高度,基本都不大会计较些小事,这些人也不是完全都是心胸气度大的,有些是看不上下位者,他们旦计较了,基本就是要人命的时候。

但宫里那些伺候宫人、内侍,因生被关在內宫亩三分地,心里只容的下这些小事,别看这些人满脸笑容,说话和声细语、讨人喜欢,可真正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有时甚至是个不合时宜的笑容都有可能得罪人,王珞深知王家根基浅,她情愿笑脸迎人,也不愿意得罪他们。没见贵妃和七皇女在宫里都如履薄冰吗?王琼居然当着庆春宫宫人的面讥讽自己,她这是脑子坏了?王珞笑了笑,也没回王琼的话,她现在回什么话都有可能跟王琼吵起来,在庆春宫闹矛盾,哪怕是王琼挑衅在先,也是两人起罚,王珞不想没入宫就给王贵妃不好的印象。

七皇女也得了盆珍贵的牡丹花,想到阿耶许诺给自己重建花房,她原本因大郎升起的怒火不翼而飞,她洗了脸、换了衣服,笑盈盈的来找王贵妃和沈夫人,王贵妃看着女儿的小脸,轻顺她长发,“以后让你两个表姐陪你起去书房念书好吗?”

七皇女笑着说:“好啊,我看五姐学识很好,以后定能帮我做功课的。”

王贵妃莞尔:“你自己不好好读书,还有脸让别人帮你做功课。”王贵妃对女儿课业并不看重,没人会要求公主学富五车。王贵妃吩咐下人让王珞、王琼进来,她是庆春宫的主人,庆春宫的举动都瞒不过她,王珞和王琼的所作所为,早就有人暗告诉她了,她没想到王琼居然连入宫这么小段时间都忍不住,幸好王珞还算识大体,知道忍着不跟姐姐起冲突。

她心思忖着找机会让王琼回家,她是找人来伺候女儿的,不是让女儿调节姐妹矛盾的。她心嫌弃王琼不识大体,面上对两人还是派和善,连赏赐都是模样的红麝香串,她叮嘱两人道:“回去休息两天,我就派人接你们入宫。”圣人对皇子的课业十分重视,宫学堂年只放十天,圣人千秋放日、皇子母妃寿诞放日、过年放十六日,别的时间都不放假。公主课业没皇子那么紧张,也可以随时请假,但明面上的假期也只有十天,所以旦入宫伴读,两人就没什么回家机会了。

这点王琼和王珞早心有数,这也是王珞再厌恶王琼,也愿意忍受她跟自己起入宫的主要愿意,她怕自己入宫,留王琼和阿娘单独在家,两人会天天吵架。以王家的尿性,两人旦闹翻,他们肯定偏袒王琼,而阿娘脾气又急躁,觉王家处事不公,肯定回娘家找林氏诉苦,就林氏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算了,王琼还是留在宫里更好。

沈夫人得了王贵妃的承诺,心里还算满意,带着王珞、王琼两人回成国公府,在牛车上她忍不住再次叮咛两人:“入了宫,你们就是王家的女儿,千万不可像家里样使小性子,定要拧成股绳。”

王珞含笑应了,王琼嘴上答应,心不以为然,再有三年圣人就驾崩了,大夏也乱了,王琼自己都记不起老圣人驾崩后,大夏后面的皇帝被废立了多少次,他们下场最好的就是末帝,圣人登基后没杀他,而是立他为夏侯,让他安享了许多年荣华富贵,她死时夏侯都没死。就这样的皇室有什么好敬畏的?万跟他们扯上关系就是倒霉辈子。

沈夫人入宫趟,回家后只觉得满身疲惫,她也不要两个孙女伺候,吩咐两人早点休息后,就先去换衣洗漱,她要休息了。王琼就住在沈夫人院,自然是跟沈夫人起回去。王珞等两人离开后,下车舒展了下四肢,对前来迎她的说:“我们也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