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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绿沉默的给姑娘披上斗篷,王珞察觉到她神色不对,不由眉头微皱,“怎么了?”

眉绿犹豫的说:“姑娘,阿兄今天来了,他不止给你带了飞钱,还把给四郎找的伴读来了。”

“姑娘,阿兄今天来了,他不止给你带了飞钱,还把给四郎找的六个伴读来了。阿兄知道您是为了给四郎找玩伴,所以选了四个年纪在五六岁的小僮、两个是十岁出头,他想让这两个大的住在外院,四郎出门玩时有两个大孩子看管更安全。郎君见到两个大的伴读都挺伶俐的,就想让他们当三郎的伴读,女君不答应,这会郎君和女君正在院里争辩。”眉绿快速的把事情经过说了遍,姑娘不是会迁怒的人,她只有早点告诉姑娘事情经过,姑娘才好想对策,要是吞吞隐瞒,姑娘才会生气。

王珞眉头紧皱,也不等眉绿说完,便快步冲入修身院,刚踏入院门就见刘姬和三郎跪在廊下,四郎脸惊惶的紧紧揪着乳母的衣襟站在廊下,见阿姊回来了,他想也不想的、迈着小短腿往王珞怀里扑,“阿姊抱,囡囡怕!”

王珞心疼的都揪起来了,以前四郎小就算了,现在四郎都懂事了,他们就不能避开四郎再吵吗?她抱起四郎柔声哄到:“小四不怕,阿姊带你出去玩。”现在父母在气头上,她不急着劝,等他们吵完再说。

这时屋里响起崔氏的哭叫声:“这是我女儿给我儿子找的伴读,你别想把他们给那贱种!”

王朗气急败坏:“你还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样子?三郎是我儿子!刘姬也是良民!他怎么是贱种了!他是贱种你是什么!”

“你说什么?”崔氏这下是真的痛哭出声。

王珞心头咯噔声,王朗的诛心之语,饶她涵养甚深,听了都忍不住生气,打人不打脸,父亲也是世家子,平时对外人都风度翩翩,在家对妻子连这点脸面都不给?王家就这点家教?她上前步,想冲进房间,可走了几步就停下了,她闭了闭眼睛,阿娘现在不会想看到自己的。

王朗的话让刘姬和三郎脸色瞬间惨白,刘姬惶恐的扑在王珞面前,“姑娘,奴没有——”她向来战战兢兢的伺候郎君、主母,从来不敢有半点懈怠,郎君这话出,置她跟三郎于何地?她情愿三郎被主母骂贱种,都不愿意郎君如此维护三郎,他这是要他们母子的命啊!她手颤抖的想抓王珞的衣摆,但又怕惹怒王珞,不敢碰触,她只能在王珞面前砰砰磕头,表示自己忠心,她绝对没有想让三郎踩着四郎的想法,她只想三郎太太平平的长大。

三郎今年也才七岁而已,他向来早慧,也知道自己跟阿姨因父亲的宠爱,直是母亲的眼钉,之前母亲只是嘴上骂他们几句,让阿姨干点粗活,两人有三姐暗照顾,日子也没难过到哪里去。可父亲这话说,家里还有他们立足的余地吗?他眼眶微红的看着阿姨为了自己给三姐磕头,他想跟阿姨起跪下,但又怕惹三姐生气。

王珞心里憋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她很想让人把王朗叉出去,这个家就根本不需要他的存在,但——王珞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吩咐荷风说:“你去屋里守着,别让阿娘受伤。”这种时候她不适合出现在父母面前,不是因为王朗,而是因为阿娘,这大约是阿娘最狼狈的时候了。她示意眉绿拉起刘姬,她单手抱着四郎,手牵着三郎,“先去我房里。”

这时的王珞就是大家的主心骨,莫说是刘姬,就是三郎都不由自主的紧紧偎依着三姐,王珞低头看着三郎,除了王琼,她对异母的兄弟姐妹没太多特别感情,对三郎的印象也仅限于是个乖巧早熟的孩子,现在看到这孩子惊慌失措的模样,她心头软,抬头摸了摸他的发顶:“别怕。”

王珞简单的声安慰,让三郎眼眶顿时红了,他哽咽道:“三姐,我不要伴读,我能自己照顾自己,我可能干了,我还能陪四郎读书。”我可以给四郎当下人,只求你们不要拿我阿姨出气。

第25章 夫妻大吵(下)

三郎的话让王珞心微叹, 病态的原生家庭就容易出现这种过分早熟的孩子, 她柔声说:“你是四郎的哥哥,你不提, 我以后也要麻烦你督促阿弟念书。”

三郎怔忪的看着三姐,王珞虽说常年锻炼,可到底今年才十二岁,单手抱会四郎可以,时间长就不行了,她快步进入房间,弯腰让四郎下来,四郎被吓坏了, 紧紧搂着王珞脖子不可放, “阿姊抱!囡囡要阿姊抱。”

王珞哄着弟弟说:“阿姊抱不动你了, 我们坐下来抱好不好?”

王小四这才乖乖的送开手,等王珞坐下,他连忙扑到王珞怀里,三郎看在眼里,将羡慕深深埋入心里,他任何时候都不敢跟阿姨如此亲昵。王珞抱着四郎, 让三郎坐到自己身边, “我这次给四郎找的玩伴, 不是为了陪读,却疏忽了三郎也长大,需要自己的书童了。”王珞暗怪自己没多想, 她总想着三郎有父亲宠爱,父亲挑伴读总比自己方便,王家那么多家生子,还挑不出个好伴读?

三郎忙再次申明:“我不要伴读。”他真的怕了,这次都是伴读惹得祸,他以后才不要别人伺候,他要自己来,这样才不会惹祸。

刘姬也连声道:“他哪里需要什么伴读?姑娘莫要为他费心。”今天的祸事都是伴读引起的,刘姬哪敢要伴读?

“我们家的孩子都有伴读,你怎么能没有?你跟四郎是兄弟,四郎不懂事,以后还要你多多照顾他。”王珞揉揉他小脑袋说,三郎很聪明,他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不止王珞,就是王朗也看出来了,所以他非常重视三郎课业。

家里大郎二郎很小就有伴读,三郎迟迟没有,不是王朗忘了而是他太挑剔,心想给三郎找个聪明懂事的孩子,看这样的孩子哪这么容易遇上的?王珞没见过千树送来的几个孩子,可她对千树的能力深有信心,他能挑给小四的伴读,不定是最聪明的,但肯定是最沉稳懂事的,父亲会看上也不奇怪,她沉吟了会问三郎:“三郎愿不愿意去书院读书?”

三郎怔:“去书院读书?”他现在还只是在王朗外书房,由王朗启蒙。

王珞解释说:“通安县有个洞明书院,这书院是让孩子住在院里,平时由先生教导,甚少回家的。这书院学风好,京城不少读书人家都会送孩子去学院读书。但书院生活条件不好,很多勋贵家的孩子都不愿意去,怕吃苦。”通安县离京城不远,牛车过去两三天的路程,骑马赶路的话,天就能到。

刘姬不能留在家里了,她留下只有死路条,还能让沈夫人借她的死,给阿娘背口大黑锅。没人比王珞更了解阿娘的脾气,她娘或许贪财脾气坏,偶尔会做点让人咬牙切齿的小恶事,但本性不是恶毒的人。她会折腾刘姬出气,不会想要刘姬的命,她没那根筋,就算有林氏挑拨离间,她也没那胆子。从她对王琼所作所为就知道,她胆子也就够偷点大崔氏的嫁妆,偷得还是不起眼的小东西,值钱的大物都不敢动手,她甚至都不知道偷那些没印记、值钱又容易出手的金条银锭。

要是王琼落在林氏手里,恐怕连骨灰都不剩了,可阿娘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她甚至都没想过养废王琼,即使王琼已经被她亲爹养废了。只是阿娘不会下手除掉刘姬,沈夫人却会下手,王家向来自诩名声清贵,家里没出过宠妾灭妻的孽子,阿娘和父亲为了三郎闹到这程度,王家能容得下三郎条命,却容不下刘姬的命。

成国公是男人,不管内院事不会出手,沈夫人对外素来是菩萨心肠,莫说打杀下人了,就是责骂下人都不曾有过,两人都要名声,只有阿娘不需要,凭阿娘的脾气,甚至不用沈夫人下套,她自己就能爽快的跳进去……届时阿娘白担了恶名,沈夫人顺势惩罚儿媳,既不用自己脏手、又多添了分贤名,这种双赢的事,沈夫人这些年也不知道做过多少,王珞怎么可能坐视他们踩着阿娘上位?她马上要入宫,无暇顾及家,还是釜底抽薪,直接把刘姬母子送走干脆。

洞明书院是王珞很早就为三郎和小四打听好的书院,她来是觉得三郎这样早熟聪明的孩子,留在他们这样的家庭太委屈了,她连小四都不想多留,等小四稍微大点,就把他们起送走,这样也能把原生家庭的影响降到最低,将来好歹能保留几分兄弟情。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个人想要有极好的发展,都离不了家族兄弟的帮扶。二来也是担心父母哪天会因为三郎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只有送走三郎和刘姬,眼不见为净,才不会吵架。王珞揉了揉涨疼的额头,她只是没想到这天会来的这么快。

三郎闻言有些犹豫,他不怕吃苦,他只担心阿姨留在家里吃苦。刘姬却脸欣喜的说:“要去的!三郎不怕吃苦!姑娘尽管安排!”她这辈子能看的到底了,唯的指望就是三郎能平安长大,科举进士,哪怕将来当个小官,能平顺的过辈子了。

王珞看出三郎的犹豫,她既然出手了,就不会留半截,她对刘姬说:“你若愿意,也可以跟三郎起去。”她就怕刘姬离不开王朗。

没想刘姬听得眼睛都亮了:“姑娘,奴也能起去吗?奴能去照顾三郎吗?”她真可以去吗?

王珞说:“三郎还小,你不去,谁来照顾他?他在书院读书,每月初、十五也能回家住两天,总要有人给他做顿饭补补身体。”

刘姬连忙点头:“姑娘说得对!我跟三郎起去,您连老妈子都不要请,家里的活我都能干。”她已经完全忘了王朗。

王珞好笑道:“家里也不至于拮据到这地步。”她顿了顿说:“你们先去住几年,等四郎满了七岁,我也会把他送过来,届时四郎就劳烦你们多多照顾。”不管大夏倒不倒,王家她再也不想待下去了,四郎她不可能光明正大接走,但可以走迂回路线。

刘姬和三郎欣喜的面面相觑,三郎认真道:“三姐,我会拼命保护四郎的!”

王珞让四郎跟三郎站在起,柔声叮嘱两人:“你们是同骨血的亲兄弟,无论遇到什么事,你们都要记得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不用谁为谁拼命。只有点,你人孤身在外,你阿姨又是宠你的,学业方面只有你自己上心,千万不可学了那些浪荡子,只知吃喝玩乐,不知上进。”

王小四似懂非懂,三郎红着眼眶说:“三姐放心,我定好好用功,将来四弟入学,我会督促他跟我起用功。”他有什么吃喝玩乐当纨绔的资格?也是三姐心善,才给了他读书上进的机会,寻常人家像他这样的庶子,只会给嫡子当下人的份,顶天能学点认字算数,将来给家族打点生意。

这话才是王珞真正想听到的,她欣慰的搂着三郎说:“三郎是好孩子,三姐信你。”王珞不需要奉命从事的庶弟,她要的是能帮扶自己的兄弟,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她家小四基本注定将来只能当个吉祥物,在她累得时候给自己卖卖萌。她需要有几个得力助手的,助手不是天下掉下来的,而是慢慢培养的,三郎就是她看的助手之,她给他上进机会,希望将来两人相互帮助,想要安然渡过乱世,人独木难支,只有通力合作才有可能。他要是觉得自己薄待她,不肯相助,她现在这么做也不亏,起码也对得起自己良心了。

王珞对三郎难得的温情,让三郎红了脸,他直很羡慕四郎,不是羡慕他嫡子的身份,而是羡慕他有三姐的宠爱。大家都说阿耶对他宠爱,可是——如果阿耶真宠爱自己,他会这么跟母亲说话吗?他说的时候有考虑过自己跟阿姨吗?三郎低着头默默的感受着王珞对他难得的温情,他很清楚这或许是他们姐弟此生最亲近的时刻了。

刘姬开心的直抹眼泪,她这会突然想到王朗,“姑娘——”她欲言又止的看着王珞,“奴走了,郎君那边——”

眉绿冷笑声:“你以为你还有伺候郎君的机会?要不是姑娘,三郎还有读书的机会?”今天这出事闹,女君固然会被夫人责骂,但女君有郎君唯的嫡子傍身,姑娘又出息,沈夫人也顶多训斥她回、罚她去佛堂念几天经,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就是抄写经,也有她们下人代笔。但刘姬不过个买来的侍妾而已,既然两人矛盾因她而起,那么她也是给郎君、女君圆面子的最佳人选,如果没有姑娘出手相助,等待她的也不知是什么下场。而三郎也不可能再读书了,就算郎君出面都不可能。

眉绿也不是没规矩、故意插嘴,她是想让刘姬记住,这次是姑娘救了他们母子的命。这种感激姑娘不稀罕,也不会对刘姬点明,可眉绿要让他们记下姑娘这份恩情。就算他们以后当了白眼狼,这笔账也在阎王爷那里记着,逃不掉的。三郎太早慧了,聪慧到让眉绿不得不防,也是姑娘才能有这份心胸气度精心培养他,换成眉绿自己,早寻了机会把这对母子打压到泥地里,永世不得翻身。

主仆多年,王珞对眉绿的心思知之甚深,她也没训斥眉绿胡乱插嘴,绿儿是为自己好,她对刘姬说:“今天闹了这么出,我那祖母还不可着劲的给父亲找温柔体贴的美妾?”她儿子受了大委屈了啊!有时王珞真讨厌这些所谓的上位者,王夫人脑子清醒,知道父亲的脾气、知道林氏的脾气,故意让阿娘嫁给父亲,借着林氏的挑拨几次,成功让大崔氏成为父亲心里永远忘不了的白月光。

成国公、沈夫人为了国公府的利益,睁眼闭眼让父亲续娶小崔氏,横竖父亲不是长子,妻子也不是宗妇,幼子填房而已,不需要上得了台面。儿子受委屈了,可以纳妾安抚他。至于儿媳妇委不委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她自己亲爹娘都不怜惜她,他们当姑舅的更不会上心。她娘如果嫁个普通人家,夫妻恩爱,她也会是个心疼夫婿、疼爱子女的普通小妇人,根本不会变成今天这模样。

第26章 安慰崔氏(上)

眉绿、王珞的话, 让刘姬微微苦笑, 她早知道自己的处境,可知道是回事, 真正面对又是另回事,时至今日,她才深刻觉悟,她自以为夫郎为自己撑起了片天地,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天地,而是层脆弱的薄纸,莫说是给自己支撑天地,就是连点风雨都阻挡不住……

刘姬看着王珞线条完美的侧颜, 姑娘很美, 有着王家典型的那种明艳浓丽, 这种美其实并不讨巧,很容易从浓丽变成艳俗。可姑娘却从没给人任何俗艳感,只让人觉得清极艳极,尤其是王珞现在敛往常的笑脸,神情冷漠,更仿佛尊巧夺天工的玉像。刘姬时冲动, 脱口而出:“姑娘, 您入了宫就借机找个好人家, 让人家早点来提亲,千万别让夫人做主您的终生大事。”好好的姑娘家个个送到熬人的深宫里,他们也不心疼?王家从根子里烂透了, 姑娘这等人品不该填在这深坑里。

刘姬的话让王珞怔,她偏头望着刘姬,刘姬顿时无地自容,她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也配提点姑娘?王珞微微笑,她不吝以善意待人,也欣然接纳任何人的善意,这会让她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真善美的,“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沈夫人打着送她争宠的主意,她也不想想,就凭她跟王家的感情,就算不得已入了宫门,她会替那些没用的男人讨官?他们还是早点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刘姬也跟着笑了,是啊,她都能看出来,姑娘这么聪明,肯定心里有数。

众人商议了番,王珞吩咐眉绿带刘姬母子去找千树,今晚让千树今晚带他们在甜水井巷别院暂住,明天早就他们送去书院。她怕走晚了,沈夫人派人把刘姬押走。到时想要把刘姬救出来就要费番大手脚了,谁也不敢保证,刘姬在关押的时候会不会吃苦。

穿越这么多年,王珞很多方面不可避免的被这个时代同化了,但是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永远改不了。她知道这里奴隶跟贵族不是个阶层,但还是无法接受他们对人命的漠视,人仿佛在他们眼里跟小猫小狗没任何区别。不,她这样在富庶安逸环境长大的现代人,平时就是去菜场买条鱼,都要先请人杀好,更别说杀猫狗这种宠物。而这里的贵族杀人,就跟他们在游里杀人差不多。

眉绿有些担心的问:“姑娘,这样可行吗?”刘姬毕竟是郎君的妾,姑娘作为女儿越权把父亲的侍妾和庶弟送走,这说不过去吧?

“没问题的,我明天会跟父亲说这件事,他会答应的。”王珞说,她父亲除了对阿娘外,对别人都是菩萨心肠。他刚才是时冲动,等清醒过来就知道给刘姬母子带来大麻烦了,她把他们送走,父亲只会夸她聪明,并且把这件事全部担下来的。王珞抬头看着星光璀璨的夜空,轻轻叹了声,现代社会已经很少能看到如此美丽的夜空,也不是全是空气污染的缘故,大城市夜晚也是灯光璀璨,人造光线过多,会把月辉星光遮蔽。人生就是无法两全其美,她这辈子已经得到够多了。

眉绿领着刘姬母子先去外院找千树,两人的行李可以慢慢收拾,人先送走。千树也没想到自己送几个伴读会送出场祸事来,他用力的搓了搓脸,沮丧地说:“早知道我多找几个人!”

眉绿暗忖,就女君那脾气,你找十个都不肯分给三郎个,眉绿也不觉得女君做错了,这本来就是姑娘让阿兄给四郎找的,跟三郎有什么关系?也是姑娘心善,才会对刘姬母子如此照顾。

千树迟疑的问道:“女君还好吗?”修身院的动静大到外面都有耳闻,也是沈夫人暂时没回来,公爷不好直接插手儿子、儿媳的私事,不然他早把郎君叫过去了。

眉绿说:“姑娘会过去安慰女君的。”

千树唏嘘道:“这都是什么事啊。”他真不懂这些大户人家,婆娘就娶个,大家和和美美过日子不好吗?在家里养了这么多女人,闹得夫妻离心,难道郎君还指望那些妾和庶子女将来能伺候他?算了吧!最后伺候在男人身边的不都是老妻?

眉绿不耐烦的对兄长说:“行了!你赶紧走!晚了小心夫人打你板子!”个大男人怎么比她还婆婆妈妈?姑娘忍也就这几年,等姑娘嫁人了,就能把女君和四郎带走了。这是王珞跟眉绿说过的私房话,眉绿谁都没告诉,她不知道姑娘怎么带走女君和四郎,但姑娘既然说了,她肯定能做到。

千树闻言立刻带着刘姬母子离开,他可不想挨板子,千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王家下人,他是姑娘的下人,姑娘都不曾打过他板子,他没道理挨王家的板子。

眉绿送走千树,正想回修身院,却见郎君脸怒气、大步往外院书房走去,郎君已经出来了?眉绿心动,这么短时间,姑娘肯定没跟郎君说刘姬母子的事,她准去安慰女君了。姑娘说明天跟郎君说,可明天都晚了,眉绿暗忖着上前,轻声喊道:“郎君。”

王朗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到眉绿的声音?眉绿不得已,连喊了好几声。王朗这才回神,他诧异的抬头望去,就见个眼熟的小丫鬟吃力的跟在他身后,他想了想,才想起这小丫鬟是女儿的贴身丫鬟,好像叫眉绿?他勉强敛了怒容,冷着嗓子问道:“何事?”王朗大部分时候涵养都不错,不会轻易迁怒旁人。

眉绿也不在乎郎君的怒气,快速将姑娘做的事情说了遍,末了她故作迟疑对郎君说:“姑娘也知道她这事做得不对,可是姑娘说她看到三郎、四郎脸害怕的跪在廊下就心疼,正好千树也没走,她先让千树把三郎和刘娘先带去甜水井巷。”眉绿留了个心眼没说,他们明早就走的事,免得郎君把两人追回来。人都送走了,怎么能回来?回来给女君、姑娘添堵吗?

王朗听说女儿把妾室、庶子暂时送走,先是怔,随即心头涌起阵羞愧,他没想女儿会听到他跟小崔氏的吵闹,更没想到女儿会如此贴心,早步就送走刘氏和三郎,替自己保护他们,他想笑,但这会心情实在不好,也笑不出来,他只能扯了扯嘴角,温声对眉绿说:“你回去跟姑娘说,她做的很好。你让她谁也别说,夫人问起就说这事是我做的。”

眉绿等的就是王朗这句话,有了这句话,她对王朗福了福,便退下了,她实在不想面对郎君。

修身院里,王朗和崔氏闹了番,正房堂屋里片狼藉,崔氏双手抱膝坐在堂屋仅剩的蒲团上,鬓发散乱、满脸泪痕,下人们在王朗和崔氏吵闹开始,便远远躲开,现在也不敢靠近,这时的崔氏就是座焚之无尽的炎火之山。

崔氏茫然的看着满地的狼藉,她对王朗动过心,少女怀春、王朗又生得如此俊朗,崔氏怎么可能没动过心?大崔氏去世后,父亲和嫡母都想跟王家继续结亲,两人要从庶女挑选结亲对象,她那时候跟几个姐妹起见了替大崔氏服孝的王朗,他穿着身粗陋的孝衣,却难掩俊朗的风采,当时所有姐妹都羞红了脸,大家都卯足劲想嫁到王家来,后来因阿姨得宠,在父亲前有脸面,才替自己争取到了这门亲事。

她成亲前直是很欢喜的,她欢天喜地的备嫁、偷偷替王朗缝制小衣,她那时甚至都替王琼做了好几个漂亮小肚兜,她不喜欢大崔氏,可她当时也愿意为了王朗跟王琼维持表面的和睦。她都想过,她不会亲自照顾王琼,但她会像嫡母对自己样,做到面上公平。崔氏恨着嫡母,但也不由自主的模仿着嫡母,她本能的认为嫡母比阿姨行事更稳妥。

后来她又是怎么跟王朗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是她新婚之夜,正满怀欣喜等待着王朗前来,等来的却是王朗抱着大崔氏灵位大醉场的时候?还是入门第次见王家亲眷,众人对她冷漠鄙视,而王朗视若无睹的时候?抑或是王琼对她屡屡挑衅,她每次被她激怒的暴跳如雷,等来的不是王家人对王琼的训斥,而是对自己的训斥的时候?

崔氏完全想不起来了,反正不知不觉间她就跟王朗感情越来越淡漠,在大郎出生后,她甚至都不想再见到王朗了。崔氏自成亲后,就没有天是开心的过的,她在王家的处境是什么时候好起来的?这点崔氏记得很清楚,是阿石长大后,有她替自己出主意,自己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她也在女儿的劝说下渐渐想开,她有聪明孝顺的女儿、有乖巧听话的儿子,她还要王朗做什么?她甚至恨不得王朗死在外面,她愿意守着他跟大崔氏的牌位,跟女儿、儿子快快活活的过辈子。她现在都不管他怎么疼爱长女、庶子,她只守着自己亩三分地,为什么他还来抢她儿子的东西?

那不是王家给她儿子的!那是阿石给小四挣来的!他凭什么句话就要抢走小四的伴读?他凭什么说她是贱种!他嫌弃自己是贱种,他为什么要娶她?崔氏无意识的将手指塞入口紧紧的咬着,她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吗?他为什么这点脸面都不给自己?

第27章 安慰崔氏(下)

王珞走进堂屋, 看到阿娘整个人蜷曲成团坐在地上, 不由心疼,她太明白不顺心的婚姻对女人的摧残了, 尤其是古代这种女人完全依附男人而生的环境,婚姻不顺心比现代更痛苦,她从阿娘背后抱住了她,“阿娘你别伤心,你还有我和四郎。”

崔氏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她随意抹了把脸,“我没事。”

王珞没急着安慰崔氏,她进来时候端了盆温水, 她蘸湿帕子给阿娘洗脸, 又用梳子给她整理散乱的发髻, 又从卧室取来干净整齐的衣服让她换上……崔氏被女儿系列动作弄懵了,下意识的跟着女儿洗脸换衣整理发髻,不会功夫,崔氏又变回年轻貌美的贵夫人,而不是满脸憔悴的弃妇。

王珞又端了碗温热的牛乳给崔氏,让她慢慢喝。崔氏看着铜镜的自己, 情绪下平静了。她跟王朗不过吵了架而已, 又不是天塌了, 日子还不继续过吗?王珞见母亲神色好转,微笑的弯腰收拾房里的杂物。崔氏见女儿跪在地上捡碎瓷片,连忙说:“你别动, 小心伤到手。”

“我会小心的,这里不能待了,我们去卧室休息吧。”王珞将堂屋收拾的勉强能见人,便吩咐下人进来,让他们把地上仔仔细细擦上三遍以上,务必要把所有的碎瓷都擦干净。小四喜欢在趴在地上玩,她怕小四会被碎瓷片划破手,可惜这里没有吸尘器,不然吸遍就行。

众人见姑娘神色自若的吩咐他们做事,慌乱的心也安定下来,开始有条不紊的干活。

王珞跟崔氏去了卧室,崔氏不等女儿劝自己,就对女儿说:“你放心,我不会动刘姬和三郎的。”王珞怔,崔氏对女儿笑了笑,疼爱的抚着她鬓发,“你来年都十三了,都要开始说人家了。好容易才让你争取到入宫伴读的机会,阿娘不会让你名声受损的,我的闺女要嫁个最好的人家!”她对外连王琼都夸了,难道还忍不下这口气吗?她闺女肯定要比王琼嫁得好!

王珞见阿娘故作欢喜的对自己笑,心酸涩,她头靠在崔氏肩上,“阿娘,你再忍忍,顶多再有三年,我就带你跟小四离开王家。”离开王家这话,王珞只对眉绿提过,没跟阿娘说,她怕阿娘沉不住气,跟王朗吵架时脱口而出,她跟王朗或许都会无心,但王家多得是有心人,传出去就麻烦了。

崔氏吃了惊:“阿石你想做什么?别做糊涂事!没了王家,你怎么找到好人家?”什么带着她和四郎离开?这话崔氏听得着就害怕,王朗对她不好,她会怨自己命不好、怨王朗薄情,却来没有想过要离婚,女人怎么可以离婚?离了婚她靠什么过活?娘家肯定不会让她回去的,她身无长技带着两个孩子怎么谋生?阿石和四郎将来又怎么能找到好人家的孩子嫁娶?

王珞就知道除了从小跟自己起长大、深受她影响的眉绿外,时下没几个人能接受她的想法,她对崔氏说:“我不乱来,再有三年我都能嫁人了,到时候你跟四郎跟我起住。”

女儿的话让崔氏眼睛都亮了,但很快她眼底光芒退去,“尽胡说,你嫁人难道还陪嫁母亲和弟弟?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你夫婿愿意,你姑舅也不愿意。”

王珞说:“那我找个姑舅管不着的夫婿。”

崔氏啐道:“别胡说,姑舅不管,你们小夫妻以后生活怎么办?你难道跟着他吃苦不成?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在宫里照顾贵主,借着伴读的机会从皇子的伴读里挑个好人家。”女儿确定入宫后,崔氏眼界就开阔了,也不把世子长子当成女儿最佳夫婿人选了,能入宫的贵族弟子家世不是崔大郎更好?她女儿这么漂亮,定能找到贵人的!

王珞不以为然:“我没胡思乱想,你想我成亲后总要有孩子的,难道你还指望姑舅照顾我月子?”

崔氏说:“那当然不行,我生你的时候你阿婆伺候了我个月,连床都没让我下、凉水半丝都不许我碰,你祖母呢?我才出月子,她就让我去站规矩了,说我坐月子的时候不照顾大丫头。她那会能吃能睡能闹,要谁照顾?所以你定要记住,阿家不是亲娘,才不会心疼你。”

王珞无声的笑,亲妈都不定靠得住,何况是婆婆妈?她只是没想林氏居然愿意照顾阿娘坐月子?她微微笑道:“所以你才要去我家照顾我嘛,到时我买个离王家近点的院子让你和四郎住下,你偶尔回王家几趟,沈夫人也不会说什么。”王珞也就当着沈夫人的面才会称呼她祖母,私下从来不叫她祖母,王珞手覆在崔氏手背上,柔声道:“所以您再忍几年,等我安排好了,就没有人能委屈您了。”

女儿的话让崔氏眼眶下红了,她忙背过身体抹泪,等情绪平稳些才转身对女儿勉强笑道:“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跟你阿耶吵了。”崔氏想了想补充道:“只要他不帮着庶子抢四郎的东西。”她不能忍受王朗抢四郎的东西,她儿子女儿的东西,就是她儿子女儿的,谁抢她就跟谁拼命!

王珞说:“让你直忍他也不现实。就是以后别在四郎面前吵架,他还是孩子,看到父母吵架,他会害怕的。”王朗的偏心王珞有时候也受不住,她的东西必须跟王琼均分,而王琼的东西她分厘都不能碰,不然就是她们母女企图私吞大崔氏嫁妆;她给四郎做的玩具,大郎、二郎年纪大了看不上,但是三郎必定要有,不然就是不友爱兄弟。也是王珞教养够好,不会迁怒,不然早跟崔氏样,视王朗别的子女如眼钉、肉刺了。

崔氏大吃惊:“小四被吓到了?我去看他!”

王珞说:“荷风在他陪他玩,会他也该睡了。”王珞迟疑了会:“阿娘,我把刘氏和三郎送走了。”

崔氏愣了愣,随即摆手说:“随便他们,我只要你们就够了。”她为自己为儿女争来争去,争了身恶名,什么好处都没落到,反而连累女儿不被长辈喜欢。她不能再拖累女儿了,她闺女定要嫁给年轻有为、又对她情深义重的男人,她们夫妻要和和美美过生,不能跟她样。

王珞见崔氏万念俱灰,心微惊,她情愿阿娘每天做些糊涂事,也不要她这样心灰意冷,她心思转:“阿娘,你可知我为何要把他们送走?”

崔氏没好气道:“你还不是怕我又让刘氏干活?”她还不知女儿私下的小动作?她让刘氏刷个恭桶,女儿都能给她弄热水来刷。

王珞摇头说:“刘氏是妾,妾伺候主母天经地义,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崔氏斜了女儿眼,母女多年,她还不了解女儿见人说人话的性子吗?她只会说好话哄自己,自己让刘氏伺候的时候,怎么不见她说妾伺候主母是天经地义?

王珞如何看不出阿娘的想法?她心暗笑,但面上正色道:“我这次真不是哄你,我是怕你落入沈夫人的圈套。”

崔氏吃惊的坐直身体,“她想做什么?”

王珞道:“王家向来自诩清贵人家,从来不许有宠妾灭妻的事。”

崔氏微微颔首,这点她倒是赞同,虽然她跟王朗是因为三郎吵架,但她也不认为王朗宠妾灭妻,他心里只有大崔氏,刘氏只是伺候他的下人。

王珞没想阿娘居然还会赞同王家清贵,她嘴角抽了抽,王家要是清贵人家,这大夏绝大多数人家都是清贵人家了,这也可见沈夫人和成国公多会做表面功夫,“你跟父亲因刘氏和三郎拌嘴,在外人看来,父亲不就是宠妾灭妻吗?”

“真的?”崔氏下兴奋了,目光炯炯的看着女儿,“你说得对!王朗就是宠妾灭妻,你祖母这次想骂我也没理由!”别看崔氏嘴上强硬,心里直有点担心沈夫人会怪自己,她其实是有点怕沈夫人的。

王珞:“……对!祖母没有理由骂你,这件事本来就是父亲的错,不过你觉得祖母会怎么处理这件事?”王珞知道阿娘有点怕沈夫人,但没想她居然这么怕,王珞有些无奈,您既然这么怕沈夫人,为什么跟王朗吵架前不想想沈夫人呢?

崔氏不屑的说:“还能怎么做?就是把刘氏发卖,再给你父亲做找几个美——”最后个字她好容易才咽了下去,阿石还小,这种事不好跟她说。她没好气瞪了女儿眼,都是这丫头,小小年纪不知羞,这么光明正大跟自己说嫁人生娃的事,自己差点就被她带歪!不行!她要好好跟女儿说说,女儿家要学会矜持,这样才能得到夫婿敬重,她对王朗就是开始太不矜持了。

王珞引导母亲继续发散思维:“刘氏被发卖,三郎呢?他是父亲的骨血,他不会发卖的,他总会长大,他现在都懂事了,等他长大成人,他会不会记恨沈夫人发卖他亲娘?”

崔氏怏怏道:“他就算恨又能怎么样?我还恨你外祖母呢,不也只能被她拿捏在手里?再说等三郎长大,她都不知道还在不在。”

王珞:“……”好像无论自己说什么,都能被阿娘绕回去,王珞不气馁,再接再厉的继续挑拨母亲跟沈夫人的关系,“他跟您不样,他是男人,他还有阿耶培养,他能读书上进,还能当官。”这就是男人天生的性别优势。

崔氏怔,她倒是没想三郎日后当官会如何,她只是想到了自己阿弟,原来阿弟也能当官吗?可是阿娘小时候总舍不得阿弟读书太辛苦……

“沈夫人行事谨慎,怎么会给自己留这么个仇人?且她对外向来是怜老爱幼、善待下人,又怎么可能作出发卖侍妾的恶行?所以发卖刘氏的事她肯定不会亲自动手,只会指使别人动手。”王珞说完看着崔氏不语。

王珞的话让崔氏想了好会,才反应过来,她不可置信的说:“你是说她要让我发卖刘氏?她做梦!她个老妪要什么名声!她孙女都能嫁人了!还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发卖个人还顾东顾西?她还要脸吗?矫情做作!”要在前几年,崔氏说不定真会这么顺着沈夫人的意思发卖了刘氏,可这几年女儿都大了,她要给女儿挣名声,她哪会做这种事?没有刘氏,也有别人,总不能她去伺候王朗吧?好歹刘氏还听话。

第28章 委屈(上)

虽然骂人不大好, 但王珞听了还是很爽快, 沈夫人可不是个老不要脸吗?儿子都这么大了,孩子都堆了, 还插手儿子夫妻房里事。她哪是疼儿子?分明就是把儿子当成自己私有物。“我把刘氏和三郎送走,就是不想她们给你泼脏水。三郎和刘氏都算老实乖巧,我们也养了他们这么多年了,不差后面几年。让他好好读书,将来何尝不是小四的助力?”王珞说完,心感慨,她还是被古代同化很深,在现代时她何曾觉得异父母兄弟姐妹是自己亲人?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还差不多。

崔氏沉默了好会:“你说得对。”她看着女儿, 欣慰的笑了笑, “阿石定过得比我好的。”看她把兄弟姐妹关系处理的多好!家里孩子只有王琼和大郎、二郎跟阿石不对付, 他们那是大崔氏留下的孩子,王朗嘴上说几个孩子视同仁,可还不是防着阿石去亲近大郎、二郎?生怕他们跟女儿亲近了,将来王琼没了依靠。

崔氏也不喜欢女儿亲近那几个丫鬟生的贱种,她女儿有弟弟,去亲近别人生的孩子算什么?不过她们手上现在也有二娘、四娘和三郎, 崔氏心里发了狠, 不就是花点钱吗?她非要把这几个孩子都养出来, 让他们都找个好人家,将来就要跟王琼他们比比,看谁日子过得更好!

王珞闻言环住崔氏的腰:“阿娘你放心, 我不靠任何人,就能让你跟四郎过好日子,你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崔氏不说话,身体微微颤抖,泪珠大滴大滴的落下,有这么个女儿,她这辈子也够了,她真不怨了。

王珞沉默的让母亲哭,有些事没有亲自经历是无法感同身受,她不会劝母亲放下,也不会让母亲别哭,能哭就好,哭或许是无用的,但它可以发泄情绪。

崔氏不愿意让女儿看到自己哭,她推着女儿说:“你也累了天,快去洗漱,别睡得太晚了。”

“好。”王珞起身离开,即使是亲母女,也不需要事事都分享。

晚上王珞担心母亲,又担心四郎,洗了澡让乳母把四郎抱过来,三人起睡在大床上。古代的床都不大,王珞让人特制了几张大床睡。大床足够横躺个成人、个半大孩子、个幼儿。

四郎早睡下了,乳母抱起他起来的时候,他迷瞪瞪的睁了次眼,看到熟悉的阿姊和阿娘后,他又坐起来爬着在床上找了个自觉舒服的位置,躺下继续睡。崔氏看看女儿、再看看儿子,满心满眼的尽是满足,她本来就心无城府,放下了心事,她沾枕就睡,对崔氏来说,女儿比任何人都可靠,女儿回来了,她就有依靠了。

王珞了无睡意看着酣睡正香的母亲和阿弟,看了会,突然无声的笑了,这样也不错,在王家就要这么没心没肺才能活的滋润。她等母弟彻底睡熟后,悄然起身。

眉绿已经在外间等着王珞了,见姑娘穿着寝衣出来,连忙给她穿上披风:“姑娘,我把你送走刘姬和三郎的事跟郎君说了。”

王珞关心的问:“他没有迁怒你吧?”本来最好的法子就是让眉绿在外面候着,等父亲出来后,借机跟他提这件事,但父亲正在气头上,她担心父亲会迁怒绿儿,才想明天自己去。

眉绿摇头:“没有。”她心头暖暖的,她就知道姑娘最体恤自己,“姑娘,我们明天怎么办?”沈夫人累了天,今天是没精力计较这件事,明天早她肯定会发作。

王珞仰头看着屋顶承尘,缓缓的说了两个字:“演戏。”

“演戏?”眉绿怔怔的看着王珞,演戏是什么意思?

“你把四郎的乳母叫来。”王珞说,子不言父之过,有些话她不能说,但是别人可以说。阿娘出嫁时没带什么贴心人,带来的丫鬟最后都成了父亲的通房,陪房个个都饱私囊,回京城时这些人都被王珞打发了。四郎的乳母是王珞在隆平府选的,她也不算四郎真正乳母,她没奶过四郎,以前奶过四郎的乳母才二十岁,是位初产妇,孩子跟四郎差不多时候出生,四郎还吃过不少初乳。

四郎周岁断奶后,王珞就打发她回去了,选了现在这位乳母。这乳母今年也才二十五岁,但因先后死了两任夫婿,被婆家娘家赶了出来,走投无路,情愿分钱不要卖身,也要讨口饭吃。崔氏嫌她晦气不肯收,王珞却看她力气大、踏实肯干,把她派到四郎身边。她大字不认个,又是贫苦出生,跟王家大部分知书达理、温干练的丫鬟格格不入,但她也有她的用处,比如说明天那场合就适合她上场。

乳母本来都睡下了,听到王珞的召唤,她骨碌的爬了起来,睡意全无,姑娘找到她是为了四郎今天受惊的事吗?她是想把四郎抱走的,但是四郎不肯走,抱他就哭闹不休,乳母也是没办法。她走到王珞面前,急急的认错道:“姑娘,今天是我错了,我没抱走四郎,让四郎受惊了……”乳母比谁都重视四郎,她无夫无儿,就指着王家和四郎替自己养老了,她最怕王家把她赶走。

王珞摆手说:“这件事不怪你。”四郎都半懂事了,知道父母在吵架,不愿意离开也正常,“我明天要你替我做件事。”

乳母听精神了,“姑娘吩咐!”她大约修身院里少数不认字的人了,她没想自己有替姑娘办事的天。

王珞招手让她过来,对她如此吩咐了番,乳母和眉绿都听得目瞪口呆,她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姑娘说出来的话。在她们心目姑娘就是天仙化人的存在,她居然会要她们做这样的事?

王珞看着两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心暗忖,果然还是太年轻、阅历浅,不知道人若太要脸面就容易吃亏。今天这事她要不回击,就让母亲善妒暴怒、待子不慈、忤逆长辈的名声就要再次被人广为宣扬,她可不想王家把阿娘当笑话锦集。

阿娘为什么新婚就在王家被人看不起?还不是因为林氏克扣了她所有聘礼嫁妆,让她无所有的嫁到王家,被人嘲笑是光着身子嫁进来的吗?以前王珞小、他们又远在隆平府,自己无能为力,现在她都回来了,怎么会纵容别人给阿娘泼污水?哪怕阿娘就是善妒忤逆,她也要先把顶宠妾灭妻的头衔挂在父亲头上。夫妻体,两人同时被人嘲笑才正常,哪能只笑话方的?

眉绿送走乳母后,对王珞长叹声说:“早知道我们就留在隆平府了,也不会遇到这么多糟心事。”她真替姑娘委屈,在隆平府时她何曾如此操心过?姑娘、她和阿兄,每天最烦恼的事就是如何赚钱,哪里像在京城,天天要算计这些家常里短。

王珞道:“隆平府再好也是小地方,只有来京城才有更大的空间。”不然前世为什么这么多人宁愿在大城市苦熬,也不愿意回老家过舒适小日子?就是因为大城市机会更多。

眉绿想了想说:“我会跟荷风去多抄些经。”她担心姑娘闹了这出,会被沈夫人罚着抄写经。

王珞道:“不用急,她要罚也是罚阿娘,不会罚我,让荷风看着两个小丫头抄就可以了。”她都要入宫了,哪里有什么时间抄经?沈夫人只会让阿娘抄经,不过阿娘字也认不全,更别说抄佛经了,所谓抄佛经就是个象征。

眉绿说:“等姑娘去了宫里也需要经的。”姑娘是伴读,应该不会有人罚她抄经,但宫里贵人过寿,没什么比送经更适合了。

王珞摇头:“宫里的经我会亲自抄,不用你们动手。”

在王家人的印象,王珞的才华没有王琼好,画作书法点灵气都没有。这是王珞故意给人的印象,她倒不是有意藏拙,而是这样方便眉绿、荷风给自己代笔。王家的规矩每年长辈生辰都要晚辈送礼,连没成年的孩子都要送,王家长辈又这么多,人份,每年光是送礼就是大开销。王朗、王琼那边给长辈多少礼物,王珞不管,她跟阿娘的礼物都是经,她才懒得给王家人花钱送礼。

王珞的经是手抄本、崔氏的经是手绣本,王家那些长辈得了礼物,还装模作样的评价两人作品,让两人多练习。这话要换别人提,王珞肯定虚心接受,但是家里那些长辈么,王珞听了就烦,后来干脆全让丫鬟们代劳礼物。她专门养了五六个绣娘,专给阿娘绣花做针线活。

她给陈司籍那本经,是少数由她亲自抄写的经,她想陈司籍不会把那本经给别人看。话又说回来,就算被沈夫人看见了也没关系,难道她还能因为这事跟自己计较不成?但宫里不样,宫里的贵人是言可以决定人生死的,她行事还是谨慎些好。

王珞看了看天色,对眉绿说:“早点睡吧,明天起来有的闹呢。”

正如王珞所言,沈夫人回院后知道儿子、儿媳都吵了起来,她勃然大怒,要不是天色已晚,也不值得为了小崔氏惊动众人,沈夫人当夜就要喊崔氏过去问责。成国公是第二天早来沈夫人院落的,当时王珞还没起身,夫妻两人已经分居多年,沈夫人见到成国公来了,吩咐丫鬟给他奉茶,“公爷,您怎么来了?”

成国公接过热茶道:“三郎那位妾留不得了,你让她改嫁了吧。”成国公不管内院事,不代表他不了解内院事,昨天儿子院里动静那么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听说儿子是为了个伴读跟妻子吵起来,成国公又气又恼,这小子辈子都没出息过!整天被女人哄得团团转,之前的大崔氏如此、现在的刘姬也是如此。

成国公当时就决定刘氏不能留了,不过她好歹给王家生了儿子,也不用光身撵出去,送她份嫁妆,让她回娘家,由父母发嫁,也算全了王家的体面,将来她儿子长大,也说不出不好的地方。成国公是男人,再无能也是超品公侯,行事跟常年待在内宅亩三分地的女人不同,他不会轻易对人下狠手,尤其是这种跟国公府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人。

沈夫人放下手热茶,“她有个儿子,这么让她离开,她也不定舍得,我看不如先送她去庄上住段时间?”她留着刘姬还有用,哪能怎么轻易放她离开?

成国公沉吟了下说:“也行。”免得儿子闹腾,成国公对王朗这儿子实在头疼,小时候觉得这儿子长得好、读书也肯用心,是几个儿子最有出息的,现在大了,他反而成了自己最头疼的儿子。他顿了顿,对妻子说:“你多劝劝崔氏,女子以夫为天,哪能对夫婿这么不尊敬?”

沈夫人冷笑:“我哪来那么大牌面教训她,她不教训我才好。”

成国公怫然道:“当初就不该给三郎找这么个填房。”

沈夫人叹气:“大崔氏是个温柔贤惠的,我们哪能想到小崔氏是这样的人?庶出就是庶出,到底矮了头。”

成国公说:“我听说你把小五接过来养了?怎么不接小过来照顾?”

沈夫人道:“她有亲娘,哪里轮的上我来管?”

成国公吩咐说:“小是个不错的孩子,别让她娘养坏了,你把她接到身边来养。”成国公对王珞印象还不错,是个漂亮的孩子,至于王琼他完全不上心,不过个寻常出嫁女,还能指望她出嫁后帮扶娘家不成?好好养大、给点嫁妆嫁人就是仁至义尽了。

沈夫人笑着说:“她快入宫了,娘娘也喜欢她,让娘娘多教教她。”她暗自腹诽把那小狐狸接过来做什么?相看两相厌吗?

听到妻子提起最让自己满意的女儿,成国公不由露出微笑地说:“娘娘最近身体可好?”

沈夫人道:“好,就是深宫清苦寂寞,她总想有点想家,心里也挂念你和几个兄弟。”

成国公说:“她现在是天家贵妃,哪能想着家里?你让她多用心伺候圣人。”

沈夫人早习惯成国公对子女都漠然的态度,她笑着点头应了,成国公这才满意的离开,沈夫人送走了成国公,敛笑容沉着脸说:“叫三女君过来!”王朗在家排行第三,崔氏跟着王朗排行。

崔氏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正在跟女儿闲聊着今天梳什么发型时,听到沈夫人叫她,她瞬间抓紧了发梳。王珞神色不变的给崔氏簪了排茉莉假花在发髻上,她阿娘长相酷似林氏,相貌偏清纯挂的,也就是通俗说的小白花型,即便生了两个孩子都不怎么看老,她最适合素雅的装扮,偏偏阿娘不知怎么回事,特别喜欢走华贵路线,这跟她气质完全不符。带好发簪,王珞又拿了紫茉莉种子粉,当散粉在阿娘脸上拍了拍,然后满意的点头,“阿娘,我们走吧。”

崔氏全身心都在要去沈氏那边了,没留神女儿已经给她换了副妆容,她怔怔的问:“去哪里?”

王珞说:“去祖母那里。”她见母亲脸忐忑,她笑着说:“会你只要跟我哭就好了。”王珞没跟阿娘说自己的计划,说了阿娘容易露馅,还是让她本性发挥好了。

哭?崔氏目光茫然,阿石为什么要哭?崔氏印象女儿似乎从来没哭过,她会哭吗?

王珞用实际行动证明,她不但会哭,还能掐着时间哭。她跟崔氏两人去沈夫人院落前,神色还是正常的,等到了沈夫人院落附件,王珞脸色立刻变白,崔氏还当她病了,没想女儿迈入堂屋,就对着沈夫人哽咽的喊道:“大母,你要为我跟阿娘做主啊!”说完,她扑通声跪在了地上。

崔氏听到那声音,心疼的脸色都变了,这丫头居然都不看脚下地方,直接跪在地上,这跪要多疼啊!

沈夫人正神色端严的坐在堂屋里,王琼坐在她下方满脸幸灾乐祸,可是两人看到王珞的举动,同时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莫说是王琼和沈夫人,就是崔氏都惊呆了,王珞给众人的印象向来是端庄大方、笑脸迎人,从来没见她这么哭过,崔氏头晕,大步上前去拉女儿:“阿石你——”起来!不用你这么为我求情!不就是抄经!她不怕!反正她认字也不多,胡乱写就行。

王珞拉住崔氏的手:“阿娘你别委屈,有大母给我们做主,阿耶不敢再这么对你了!”

崔氏懵了,王朗对她怎么了?他没对自己如何吧?

王珞流着泪对沈夫人说:“大母,都是我不好,我只想着四郎年纪长上去,身边除了丫鬟乳母外,就没个同龄的玩伴,所以让下人去外面给四郎买了几个同龄的玩伴,忘了三郎迄今都没有伴读。这是我当阿姊的疏忽,父亲责骂是应该的,可是父亲不应该——不应该——”王珞下面的话没说下去,而是捂着脸开始嘤嘤哭泣。

这时眉绿悄悄推了把四郎乳母,四郎的乳母早已酝酿好情绪,她被眉绿推,立刻屁股坐在地上,双腿盘,边拍打着自己双腿,边撕心裂肺的哭道:“夫人,我们家女君也是家里娇养大的!是郎君明媒正娶的妻子,郎君怎么就可以为了个庶子,说我们女君是庶孽!他这是置我们公府的脸面于何地啊!我们家姨娘虽是妾室,可也是小族之女,不是等闲寒素出生!我们家公爷要是知道郎君拿女君跟那些个庶子相提并论,该有多心疼我们女君?他可是最疼爱这女儿了!郎君这是宠妾灭妻啊!”

崔氏开始还被女儿和乳母哭得糊里糊涂的,可听到乳母提起自己父亲,想到她在娘家时,阿耶和阿姨对自己的疼爱,她眼眶红也忍不住哭了,她在家是不及大崔氏受宠,可也是庶出姐妹里的头份,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崔氏今天打扮的很素雅,脸上脂粉未施、头上只簪了根珍珠发簪、髻边绕了圈茉莉花环,难得素雅的装束,加上凄楚的哭声,衬她张脸格外楚楚可怜。林氏当年就是凭着这张脸,独霸了良国公数十年的独宠。

王珞泪珠也如断线的珍珠滴滴下落,她轻声抽噎着,不时用帕子拭去腮边的泪珠,有了乳母的哭诉,就不用她来出场了,她只需要负责如何哭得美就好。

沈夫人额角抽疼,她恨得咬牙切齿,恨崔氏母女不识大体,宠妾灭妻的名声是这么好担的?她们要是闹到了,三郎的前途就毁了!

王琼也被王珞惊得目瞪口呆,她在印象王珞从来都是派云淡风轻、胜券在握的态度,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居然也会哭,别的女人哭只会让她觉得无理取闹,就像自己前世哭到最后表哥都厌恶自己了,可王珞哭,即使王琼身为女人都觉得她哭得很美……

“你们胡说什么!”沈夫人训斥崔氏道:“分明就是你善妒、不善待庶子女,还忤逆夫婿,三郎才会训斥你,他何曾宠妾灭妻过?”

乳母不服气道:“我们都听到郎君为了小三郎,骂女君是庶孽!”

“你闭嘴!”沈夫人怒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污蔑郎君!”

乳母仰着头说:“夫人,这么多人亲耳听到,又怎么是小人胡说?再说小人是没签卖身契的良民,不是王家的下人!”乳母嘴上说的强硬,其实腿都吓得软了,果然姑娘聪明,让她开始就坐地上哭闹,不然她现在肯定站不稳!

“你——”

沈夫人气得想让人把乳母拖下去,却不想王朗沉着脸、走进了堂屋,“母亲,您别责怪阿崔和阿石了,昨天的事是我不对!”

王朗的话让沈夫人懵了,半晌后她惊道:“三郎你胡说什么!你何曾宠妾灭妻!”这小子是傻了,他要担了这名声,万在朝堂上被人弹劾怎么办?他辈子前途就毁了!

王朗垂着头说:“阿娘,孩儿不孝,但您不要为难阿崔了,这切都是我的错!”

王朗这副他来承担全部责任的模样,看的沈夫人阵头晕,也亏得她是坐着,不然早站不稳了。

王珞低着头微微而笑,所以要多做好人好事,看,回报不就来了?

第29章 委屈(下)

王珞早猜到父亲会把这件事但下来,他不可能坐视刘氏被人发卖、三郎从此埋没在王家诸多庶子再无上进可能。个孩子将来成就如何, 基本在六七岁时就能确定了, 三郎不仅聪明, 还肯耐得下性子读书, 他自五岁提笔后,天十张大字就从来没停过,即使逢年过节,这种长辈都允许小辈偷懒的日子里,他都不曾放松过课业。

这样的孩子只要不出什么意外, 将来绝对能成大器。王珞都不忍心这么好的苗子被王家糟蹋,王朗就更舍不得。要保下三郎, 单送他去书院读书还不够,三郎读书要先生、做官要人脉,这些都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如果国公府真弃了三郎, 三郎就只能跟寻常寒门弟子那样,靠着刻苦读书慢慢上进,甚至有可能辈子都止于九品微末官员,这对大部分寒门弟子来说, 或许是个好结果, 但对于心把三郎当成三房振兴希望的父亲, 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所以父亲定会把这宠妾灭妻这名头担下来,这样才让沈夫人和成国公心存顾忌,不得不捏着鼻子任儿子继续培养庶孙。王珞嘴角浮起讥讽的微笑, 不然怎么说最受宠的孩子最不孝呢?就是因为他们有恃无恐啊!王朗的前途,大约也只有沈夫人还心存幻想,王珞和成国公早看破他这辈子不可能上进了,成国公会插手这件事,只是不想担上教子不严的名声。王珞是不想让沈夫人再踩着阿娘的名声把这件事压下去,她要沈夫人硬生生的把这件事咽下去!

“我为难阿崔?”沈夫人喘着粗气瞪着儿子,“你再说遍?”她教训小崔氏不是为了他吗?他居然说自己为难小崔氏?他居然对自己说这种话!沈夫人阵眩晕,难道儿子真心里有了刘氏?沈夫人暗暗摇头,不会的,没人比自己更清楚这儿子,他不可能会喜欢个妾的。

王珞冷眼看着沈夫人伤心欲绝的模样,心只有爽快,你宠坏的儿子,凭什么让别人替你咽苦果?就要大家起尝才好。

王朗见母亲大受打击、摇摇晃晃的样子,心不忍,这是最疼爱自己的母亲啊!但想到三郎,他心肠又硬了,莫说是他膝下那几个不成器的孩子,王朗就是找遍成国公府,都找不到个比三郎更优秀的孩子,他所有的希望都在三郎身上,他怎么能让别人把这这孩子毁了?等这件事过去,他定会跟阿娘赔罪,好好补偿她的。思及此,王朗垂着头说:“孩儿不敢,但昨晚是孩儿太冲动,为了刘氏责骂阿崔,都是孩子的错,还请阿娘不要再为我们夫妻操心。”

王朗这话太诛心,就连崔氏都听懂了,她望了王朗眼,再看看女儿,心庆幸自己没生出王朗样的孩子,要是阿石这么对自己,她非哭死不可。

沈夫人脸色铁青、双唇微微颤抖,要不是她还尚存丝理智,勉强让她保持国公夫人的尊严,她都恨不得跳起来狠狠扇上儿子巴掌!他这是被猪油蒙了心窍?为了个贱妾贱种如此忤逆父母?

王朗垂着头给母亲磕头,他对父母十分愧疚,但再愧疚他也不能说实话,他们是不会理解的,他们也不觉得国公府需要靠最没用的三房来振兴,更何况三郎只是个庶子。王家大部分人都还沉浸在先祖的荣耀,可王朗清晰认识到,王家现在哪有什么荣耀?父亲能继承爵位完全是因为阿姊。父亲走后,大兄爵位又能靠谁?父亲和阿娘这么看重阿石,是想把阿石送入宫?

王朗微微摇头,他跟小崔氏感情再不好,阿石也是他女儿,他哪里忍心女儿走阿姊的老路?阿石也不是阿姊,阿姊是父母唯的嫡女,从小被家人娇宠长大,没入宫前同父母兄弟感情深厚,她在爹娘逼她入宫后也对他们伤透心了。

父亲是老糊涂了,母亲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真以为阿姊还是以前的阿姊?她是宫里的贵妃,早不是王家的女儿了。而阿石这孩子跟他就完全没有亲近过,王朗都没想过靠嫁女获利,父母还妄想让自己女儿替大哥讨爵位?王朗苦笑,他这女儿面上看起来是最规矩不过的,可骨子里却比谁都肆意,她绝对不会跟阿姊那样顾及家族脸面的。

其实父亲若不再执着于王家定要留在世族,而是任他们成为寻常小族,然后从族里孙辈几个真正有能力的孩子出来用心培养,王家总有重回士族的天。家族的兴盛靠的是大家起努力,尤其是要男丁在官场上的努力,而不是靠家里女儿的枕边风。光靠女眷晋阶被人笑话不说,也不是长久之路。这些话王朗曾对父亲提起过,可惜父亲非但没有赞同,反而勃然大怒将他赶出书房,之后王朗就再也不说了。

沈夫人颤抖的抬手指着外面,对儿子喝道:“你给我滚!你们都给我滚!”她后面句是对王珞和崔氏说的,崔氏闻言立马把女儿扶起来,拉着女儿快速的离开沈夫人院子,不打不骂不罚,这件事就过去了!这么好的事,她嫁进来这么多年都没遇到,这时不走更待何时?

王珞看到阿娘的举动,差点破功笑出来,她抿了抿嘴,对眉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拉着乳母跟自己起。

沈夫人:“……”她满肚子的怒气看到崔氏时,突然泄了大半,就这么个蠢货也能让他们母子失合?

王朗也无语的看着快速的离开的小崔氏,这人是无可救药了!王朗怎么都想不通,小崔氏是怎么生出阿石这样七巧玲珑心的女儿的?

沈夫人深吸了口气,压抑了怒气,对王琼和声说:“阿宝去茶房给你阿耶泡壶热茶,天气冷要多喝茶。”她不信自己生的孩子会为了个女人忤逆他,他定有别的原因,沈夫人要知道他真正想法。这也是沈夫人的高明之处,除了不得已逼女儿入宫外,沈夫人从来不会强逼自己孩子,故她的孩子对她都很孝顺。

王琼顺从的起身,大母这是要跟阿耶谈心,她点都不担心阿耶会跟大母拌嘴,阿耶向来是最孝顺的,大母也是最疼阿耶的。

沈夫人又吩咐心腹去外面守着,她问王朗道:“到底怎么回事?”她见王朗张口欲言,她冷声说:“别说是为了刘氏,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还能不了解你?她不过是个妾而已!信不信我现在就把她拉过来打死!”

王朗苦笑了声,母亲永远就是这脾气,她最看不上的就是侍妾庶子女,他那几个庶兄弟连字都不认几个,家里的产业也不归他们管,他们就住在府里由父母养着,勉强够吃够喝而已。王朗有时候真不懂女人的想法,上阵父子兵,好好培养庶子,长大后让他帮扶家里不好吗?何必都养成现在这样吃喝都要靠府里的废物?这不是给家里增加负担吗?

王朗也没法跟母亲说心里话,说他看三郎,觉得三郎才华出众吗?不说他们能不能理解,就算能理解,万他们真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三郎身上,过分逼着三郎读书上进,过早毁了三郎怎么办?王朗打从心里尊敬父母,但也真心不信父母,在他们眼里,无论是儿女还是子孙,都应该为家族无条件牺牲,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王朗给沈夫人说了另个借口:“家里孩子们都大了,该说人家了,如果您这次罚了崔氏,家里难免又要起谣言,女儿嫁出去,还能不回娘家。大郎、二郎怎么办?我给他们看上了两户人家都是清贵的书香门第,人家要是心疼女儿,不肯把女儿嫁进来怎么办?”

“你又看上了什么寒族女子?”沈夫人沉着脸说:“我听说南安县公家里——”

“他们家的女儿我不娶。”王朗还不等沈夫人说完,就口否决,南安县公年纪比父亲还大,先后娶了六任妻子,家子女无数,除了原配所出的几个孩子外,别的孩子外人都分不清到底谁是嫡出,谁是庶出,在王朗印象南安县公几乎每年都会嫁女儿,有时候年还好几次,这样人家的女儿怎么能娶?他吃过的苦,不能再让儿子受。

“刘家好歹是士族,我给大郎、二郎看上的两个孩子还是真正的嫡出,难道还比不上那些寒门女?”沈夫人怒道,她都已经跟南安县夫人说好了,她们嫁女没嫁妆,但聘礼也会如数奉还,这里子面子就都有了,两个庶子还能娶到世家嫡女,他们还想如何?

又是名声!王朗心厌恶,但面上还是没表露,只对母亲说:“南安县公的女儿没嫁妆,我给大郎、二郎看的人家有丰厚的陪嫁。”王朗看上的不是嫁妆,但他只能用这点来打动母亲了。

沈夫人断然道:“我们家不靠卖子孙求荣!”只有那些落魄的人家,才会用婚姻换取金钱,沈夫人手头不缺钱。她持家有道,再说她子女都大了,孙子孙女婚嫁由孩子父母做主,跟她无关,她顶多出点添妆,沈夫人不缺钱,就爱名声。

王朗脱口而出:“那你为何还要送阿姊入宫!”现在又想送我女儿入宫,我女儿凭什么要为大房挣爵位?

沈夫人被他气得眼前发黑,“我若不送你阿姊入宫,你哪来今天的荣华富贵?”女儿怨她也就罢了,居然连儿子也怪自己!她所做的切还不是为了他们?

王朗垂下头微微苦笑:“您总说这么做为了我们,可——”您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我们?

正院茶房里,王琼正坐在榻上看着丫鬟给自己煮茶,突然听到堂屋里传来“啪!”声,然后是瓷片落地的声音,最后是沈夫人的声怒喝:“滚!”

第30章 愧疚的王朗

主院外崔氏憋着口气,拉着女儿回到修身院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咯咯直笑的对女儿说:“你看到你大母的脸色了吗?该!儿子是她自己养出来的!气就该自己受着!”她顿了顿, 看着女儿说:“不过你大母是真疼你阿耶, 我要是你大母, 心里肯定不好受。”崔氏心思不细腻,会突然对沈夫人感同身受,就是因为想起女儿,要是阿石将来因为夫婿这么对自己,她肯定比沈夫人还伤心。女儿总不会跟儿子样,

王珞说:“她那不是真疼,她若真疼爱阿耶, 就应该从小教阿耶,言语不能肆无忌惮,行为也不能肆意妄为。”古代没有心理学,但顶尖的那批世家弟子, 都会从小学如何控制自己情绪,只有野兽才会按照本心行事,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人有理智。小时候不教孩子做人, 长大后让社会来教, 就容易爹娘跟孩子起哭。

崔氏不懂什么是情绪控制, 但没人比她更能体会王朗的语言伤人,她深以为然的点头附和,“你阿耶说话就是太讨厌了!”

王珞又对母亲微微笑:“您放心, 我以后定孝顺你。”她才不会因为别人跟阿娘拌嘴,她就不信天下没有自己调和不好的矛盾,沈夫人不喜欢她,是因为王珞不肯放下身段去讨好。

女儿这句话让崔氏眉目都舒展了,她眉开眼笑的说:“我自己有钱,不用你孝顺,以后我来养你跟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