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等芳池给王珞穿好斗篷,又奉上暖手的手炉, 让几个小内侍在前面引路, 送王珞回庆春宫。

王珞眉头微蹙:“就我跟芳池两人回去即可。”就陈敬这做法,她还没回庆春宫, 谣言就满天飞了。王珞来宫里一半是为结交未来萧相夫人、一半是为了读书的。王珞现在只希望未来的萧相夫人是七皇女,不然她的目标怕是实现不了了。她还记得八皇女对郑玄那副情根深种的模样, 女人对自己的初恋情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陈敬闻言挥手让内侍退下, “姑娘慢走。”

王珞见陈敬没坚持, 心中微松, 即使是自欺欺人,她也想拖延一段时间。

陈敬等王珞离开后, 摸了摸没毛的下巴, 看来这位三姑娘处事很稳重, 即使知道自己得了指挥使的青睐,也没有变得张扬,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姑娘根本不想要指挥使的青睐……他对自己干儿子陈忠招手, “以后给姑娘送东西都低调些, 不要太张扬。”陈忠就是陈敬之前派给王珞,替王珞跑腿的小太监。

陈忠今年才十一岁, 但能被陈敬看重收为干儿子的人,绝对不是普通孩子, 他恭声应道:“干爹你放心,我会好好伺候姑娘的。”

陈敬安排妥帖后,就离宫回了禁龙司。郑玄正在书房批阅公文, 陈敬蹑足进入书房后也不敢说话,只站在角落静候郑玄吩咐。

郑玄落在公文的字笔锋凌厉、力透纸背,跟写给王珞的字截然不同,他速度也很快,不过大半个时辰,书案上堆成山的公文就处理完了,陈敬这时才上前先奉上热水,再整理散乱在书案上的公文。

郑玄权势滔天,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他生活习惯却出乎意料的简朴,并没有什么奢华的爱好,连饮品都只喝清水,这也深受圣人影响,圣人也是近些年生活习惯才变得有些奢靡,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简朴勤政的好皇帝。

郑玄喝了一口热水问陈敬:“回去了吗?”

他这话没头没脑的,但陈敬知道郎君问的是王珞,他没想郎君处理完公务,就问起王姑娘的情况,心中暗暗庆幸自己始终对王三姑娘恭恭敬敬的,他答道:“姑娘上午抄了三页经文,中午时睡了半个时辰,起来又看了一会书,用完午膳就回庆春宫了。”说完他从袖中取出王珞抄写的经文递给郑玄。

郑玄接过经文细看,以闺阁女子而言,王珞的字写得已经算不错的了,但也仅限于闺阁女子,郑玄翻了几页便放下了,吩咐陈敬说:“去找千字文来。”王朗也不知怎么教孩子的,孩子写书法根骨技法都不教,只让孩子临花架子,字外形写得再好看,没有筋骨支撑,字能好起来吗?佛经上的文字好些都不是常用的,还不如先练千字文。

陈敬应声退下,郑玄又叫住了他:“再拿一本诗经来。”

陈敬暗忖难道郎君还准备给女郎写情诗?郎君这是开窍了啊!

然而郑玄后面的所作所为,证明陈敬想太多了,郑玄如果要给王珞写情诗,哪里需要翻诗经?莫说他背了多少首情诗,就是让他现写他也能写出来。郑玄让他拿诗经是为了给王珞布置功课。他花了一晚上时间,把一本千字文写完,将自己的手稿和诗经递给陈敬。

“你明天把这本字帖和诗经给姑娘送去,让她每天临上十……”郑玄想说临十页,但想到王珞是娇滴滴的小女郎,也不指望她出人头地,改口道:“每天临五页,再背一首国风。”郑玄这是将布置作业删了又删,只有自己当初功课的半成不到。

陈敬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不解郑玄的用意,您这是追求女郎,还是教徒弟?他小心翼翼的说:“郎君,女郎写字慢,今天写了一上午才写了三页就累得不行,中午还睡了半个时辰。她过几天就要去学堂上课了,您布置的作业是不是有点多了?”

要是换了大郎,郎君布置这么多功课,陈敬肯定不会有异议,他甚至觉得布置少了,可王姑娘不同,郎君对她另眼相看,总不会是想养女儿吧?他这阉人都知道这养孩子跟追求女郎是两码事,你不能把对孩子的要求,放在未来妻子身上,您这样要什么时候才能娶到妻子?

“哦?她身体这么弱?”郑玄有些诧异,他想起王珞纤细的身形,好像是瘦了点,七皇女跟她差不多年纪,都可以竖塞两个她。他暗忖以后还要加一堂骑射课,身体太差可不行。郑玄本来对王家汲汲营营想要继续成爵的举动没太大感觉,现在觉得王家沦落到卖女求荣,好好的女孩子不用心教导,就只关心她们容色,以图将来媚宠,这爵位不传也罢。

“让她每天写一页,国风——”郑玄顿了顿说:“背不下就算了,但要看熟,我有空会给她讲解的。”字是一定要写,可以磨练性子,诗经不背就不背了,他想到王珞还想看史书,就她这根基,还想看史书?郑玄忍俊不住,等给她讲诗经时顺便讲些史书吧,免得她觉得课业太枯燥不肯学。

陈敬觉得自己有满肚子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陈敬现在已经不认为郑玄对王珞是一时兴起,想纳她为妾。男人或许会乐意让姬妾为自己红袖添香,但这还没入门,就给她熬夜写字帖、给她布置功课,这绝对不是妾的待遇,他家郎君要对姬妾都这待遇,他那两位侍妾又何至于如此?圣人也不用担心郎君一生不娶了。

陈敬想到王珞接过斗篷时的不情愿,心中微叹,希望这姑娘能足够懂事,开开心心的受了郎君这份苦心,不然吃苦的还是她自己。让指挥使花了心思的人,怎么离得了指挥使的掌心?外头说指挥使娶不上妻子,只是指挥使不屑跟那些跳梁小丑计较罢了。说句托大的话,这天下的女子,除了贵主宗室外,别家的女孩子只要指挥使看上的,谁家敢不奉上?

就在郑玄熬夜给王珞准备每日功课时,王珞正扶着墙壁练基本功,绷脚尖、提膝、抬腿、旋转……芳池不懂什么叫芭蕾,但她觉得此时的姑娘美极了,比宫里的舞娘不知美多少倍……芳池脑子里刚浮起这个想法,就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姑娘是什么人?怎么能把姑娘跟那些舞娘比?

王珞运动了一会,让芳池给自己找了一个支架,将史书放在支架上,她开始压腿,在芳池目瞪口呆中,她先轻松的压了个横一字马,又来个竖一字马,最后来了一个两百七十度的劈叉。要不是王珞平时能走能动,芳池都想摸摸姑娘身上到底有没有骨头。

王珞就这么底下垫着两条厚被子,一面压腿,一面看史书,这是她前世就养成的习惯。古代史书没标点没断句,读起来很慢,但却是一本能打发时间的好书,她并不知道既被郑玄鄙视完自己字迹后,郑玄对她的文化水平也产生了严重怀疑,准备从启蒙读物开始给她讲课。

“王八姑娘在吗?”就在王珞锻炼身体、芳池坐着一边做针线活的时候,幔帐外响起了女子轻柔的声音。

王珞缓缓的收回腿,芳池放下针线活,给王珞拧了帕子擦脸,又给王珞披上一件披风。王珞这才起身相迎,幔帐外站着一名十三四岁的红衣少女,这少女粉面桃腮、肤白似雪,她笑容满面的望着王珞:“是王家妹妹吗?我姓裴,家中排行第九,小名也叫阿九,不知妹妹怎么称呼?”

王珞没想到裴九居然这么自来熟,她微微笑道:“我小字阿石。”说着她侧身请裴九入内。

裴九刚进花罩就一愣,也不怪她惊讶,主要是房里太空旷了,除了角落边有个博物架外,被屏风隔开的客房居然空无一物,裴九见惯了淑女的闺房,王珞这样的闺房她还是第一次见,饶她城府颇深,一时都找不到赞美词,“阿石这里可真疏朗开阔。”

王珞会把房间布置这么空旷,是为了锻炼身体用,这话她不会跟裴九说,“刚才芳池在打扫屋子,我才让她把东西都移开的。”

芳池默默的取出蒲团,又摆上茶案=,芳池留了一个心思,没有摆上茶点,只泡了陈司籍送来的茶叶。

裴九发现王珞使用的蒲团、茶案都是宫中制式,茶叶也像是刚才女官送来的茶饼,想到自己从宫女口中打听到的消息,王珞入宫只带了五个箱子,而王琼却带了几十个箱子,她不由心中暗晒,一个元配之女、一个填房之女,区别却如此大,看来这对即使是亲姐妹,也不是插不进手的。裴九心思急转,面上还是笑盈盈的说:“我今天入宫,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房里有些放不下了,有些都放在堂屋了,还望阿石不要见怪,等我丫鬟过段时间都收拾好了,我我就把东西收走。”

王珞无所谓道:“阿九自便。”她本来就没想用那堂屋。

王珞无所谓的态度,被裴九看成了懦弱,所以她才今天出门一天,是准备暂避自己和萧七的锋芒?裴九端起茶盏,看似轻啜茶水,实则连唇都不曾沾一下,她放下茶盏,对王珞说:“也不知我们何时上课?我在家最怕的就是上课,一本孟子读了半年都没读完。”

王珞看着巧笑嫣然的裴九,心中大致对这姑娘的脾气性格有些了解,有点小心机,还有点小虚荣,喜欢别人夸奖自己,但至少不是王琼那种情商为负的人,跟这样的人相处,总比跟王琼好一点,她微微一笑:“能读孟子已经很好了。”

裴九亲昵的问:“阿石在家学过什么?”

王珞说:“我不过认几个字而已,没学过什么。”她说完,就见芳池将架子上的史记取下,芳池身体微侧,让裴九清晰的看到书名。王珞轻咳一声,好玄没笑出来。

裴九笑容差点没绷住,她才不信王家会教女儿史记,这都是男人才学的东西,她暗暗撇嘴,也是个沉不住气的,她又跟王珞寒暄了几句,就起身离开了。

王珞笑着起身送她,其实也不是送,毕竟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层厚厚的幔帐,裴九望着王珞离开后,微微晃动的帘子,心中暗想总有你乖乖让出屋子的一天。也不是裴九莫名的对王珞有敌意,而是任何看到王珞的人都会有危机感,她自认不丑,但跟王珞站一起就跟她身边那丫鬟似地,这样的人留在宫里,对她威胁太大了,她情愿跟萧七争,也不要跟王八争,王八……裴九吃吃一笑,这可真是一个好排行。

第53章 伴读(一)

芳池等裴九回到自己屋子后,将屋子里的用具恢复原状, 她又小声的给王珞说着裴九的身份, 裴九是河东裴氏长房长孙的庶女,生母早逝, 由嫡母养大的,嫡母膝下无女, 对她还算疼爱, 因此她虽是庶女, 也是被正经教养长大的。这次宫中为七皇女、八皇女挑选伴读, 德妃就从娘家姑娘里挑了裴九入宫,这裴九也算是内定的二皇子孺人, 二皇子是德妃膝下唯一的皇子。

“那萧七呢?”王珞问:“她是准备入哪位府上?”

芳池说:“萧七娘子她身份比较低, 生母原是萧家家生子, 后来萧家想让女儿入宫,才认了她入族谱,奴也不知道她准备成为哪位皇子孺人。”毕竟萧七身份太低, 几位年长的皇子府里孺人名额, 差不多都占全了,就算有也不会给一个贱婢之女。要不是萧家的长房嫡子萧长之已跟七皇女定亲, 以萧七的身份都不一定能入宫。

王珞神色古怪,从沈夫人和成国公的不择手段就能看出王家没落了, 没想到王家的嫡女已经堕落到跟萧氏、裴氏的庶女争小妾名额的地步,王珞对身份没偏见,但这个社会有, 就以这个时代世俗观点来看,她跟两个庶女,其中还有一名是贱妾之女的庶女抢个小妾名额,是不是太掉价了?王珞本就没兴趣入宫,现在更兴致缺缺,谁会对残羹冷炙有兴趣?

芳池何等敏锐,一见王珞神色有异,就猜她的想法,她安慰王珞道:“姑娘何必她们几个庶女计较?”陛下成年的皇子都已经妻妾满堂,而指挥使身边连个像样的女人都没有,姑娘无论是何种身份入府,都是府上第一人,只要生了孩子站稳了脚跟,哪怕指挥使将来再娶高门贵女为正妻,姑娘的地位也是不可动摇的。

王珞哪是跟裴九计较?她只是感慨王家的没落,可即便如此,王家也不思进取,还指着女儿入宫能替他们挣爵位,王珞都搞不动他们脑回路,就算自己厉害到能影响皇帝的决定,她不会给王小四弄个爵位吗?干嘛给大伯弄爵位?说什么女人离不开娘家扶持,这话的前提是娘家要够给力,要是没能力还拖累自己,她要什么娘家?她只养自己亲娘不好吗?她亲娘还疼她。

王珞跟芳池聊了一会,觉得有些累了,便躺下睡觉了,睡前她问芳池:“芳池,这里多久才能洗一次澡?”

芳池一怔:“姑娘要洗澡?”

王珞摇头说:“我就问问。”人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也不过在宫里住了一夜就想洗澡了。

芳池说:“姑娘是头痒了吗?不如奴婢给姑娘用篦子通通头?”芳池见王珞如云的发丝,洁净如镜,好像刚洗过的一样,不像旁人那么脏啊。

王珞连忙摇头:“不用,我入宫那晚才洗过澡。”古人的篦子不止用来篦虱子,也用来清理头发,毕竟冬天的时候,不是所有人都有条件常洗澡的,有些人家一个冬天都可能不洗一次澡,这时候篦子就必不可少。王珞是绝对没法坚持这么久的,她顶多只能坚持——“能三天洗澡一次吗?”她试探的问。

芳池闻言有些发怔,三天洗一次?光看姑娘的做派,她就知道姑娘爱干净,可这么冷的天气,再爱干净也不能常洗澡啊,万一着凉怎么办?

“那五天一次?”王珞见芳池迟迟不说话,又改成五天,五天要是不行,她估计也只能忍了……王珞轻叹一声,果然有得必有失。

芳池说:“我明天去问问喜桂,能不能给姑娘弄点银骨炭或是红萝炭来,将房里烘暖和了,姑娘想多久洗一次澡都可以。”

芳池的话让王珞不由露出笑脸:“那明天能洗澡吗?”

芳池点头说:“能!”不能她还能当姑娘的贴心人吗?不就是煮点热水,烧点炭吗?又不是什么大事,横竖热水都可以让内侍帮忙抬。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姑娘行李都带的那么简便,最后还单独带了好几个木桶,连布巾都有很多,这都是为洗澡用的。

王珞起身,从妆匣拿了几张飞钱,又给了她一小袋铜瓜子,“你问内侍要炭火和热水的时候别担心钱,不够我还有。”

芳池愣怔的看着手中的飞钱,都是十贯、五贯、一贯的飞钱,就这么几张起码也有二三十贯了,还不提荷包里的铜瓜子,姑娘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姑娘,要不了这么多。”

芳池想把飞钱还给王珞,王珞摆手道:“这些钱你收着,总有要打点的时候,没了再问我要。”王珞对替自己办事的人向来大方。芳池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一时拿着钱的手都有些抖,王珞好笑的说:“只要你好好办事,这点钱算什么?我不会亏待身边人的。”

芳池连声道:“奴一定好好伺候姑娘。”芳池伺候王珞睡下,又从后面取出自己的褥子铺好,本来像她这样值夜的宫女是不能睡觉的,只能坐在屏风外随时听候姑娘吩咐,但王珞向来不喜这套,让芳池拿了被褥来房里休息,晚上能有什么吩咐?真要半夜醒来让丫鬟伺候,不是身体有问题、就是睡眠有问题,这两问题最后还是归结到身体有问题,她自认自己身体很好。

芳池伺候了王珞两天,也渐渐摸清了王珞脾气,这姑娘有一说一,不会对下人说场面话,因此她也放心大胆的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她是差不多时间跟王珞醒来的,她给王珞倒好温水,让王珞自己洗漱。她则卷好自己床褥,先蹑足出门洗漱。

王珞和裴九说是只隔了一层幔帐,但在保护主人隐私方面,这里布置还算不错,幔帐和幔帐间都有条狭小的供下人走路的通道,通道上还铺了厚厚的毯子,即使丫鬟们走来走去,也不会有脚步声打扰贵人休息。

芳池回到自己住的屋子时,丫鬟们早起来了,大家见芳池居然这么晚才起身,心里十分惊讶,但早上时间紧,众人也没时间磨牙,匆匆洗脸梳头后,就去给主子拿早膳。芳池是最晚到的,她去的时候,伺候几个伴读的宫女都还站在膳房的廊下等着拿早点,一个个探头催促膳房快些。

但是早上起来有多少贵人等着用点心?别的不说,王贵妃、七皇女、八皇女三个重中之重是第一要供给的,剩下的是几个得宠的婕妤、美人,等这些人送完后才能轮上伴读们。芳池有事要跟喜桂商量,也不急着上前拿点心,而是排在后面。姑娘早上起来习惯看一会书、活动下筋骨再用点心,时间早着呢。

喜桂一早就看到芳池了,但见芳池站在后面不说话,猜她是有事同自己说,特地将点心温在灶台上,等众人都拿完点心,他才将热气腾腾的点心放在食量里,“芳池姐姐,我师傅昨儿个给姑娘做了几道点心,你让姑娘尝尝,看她是不是喜欢。”

芳池说:“劳烦王师傅了。”

喜桂笑道:“不麻烦,姑娘吃的舒服,才是我们的福气。”他话音一转,又问芳池:“姐姐,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芳池说:“姑娘想洗漱,你能替我弄些上好的木炭和热水吗?”说着她将一张十贯的飞钱放在喜桂手上。

喜桂看到飞钱,眼睛一亮,他一面接过飞钱,一面客气的说:“这么点小事,哪里要这么多钱?”

芳池道:“你尽管收下,姑娘爱干净,时常要洗澡。”

喜桂拍着胸脯说:“姐姐放心,我下午保管替你安排稳妥。”

芳池松了一口气,提着点心盒匆匆回庆春宫。

王珞在芳池出门后,先刷牙梳头,又躺在被褥上做了三百个卷腹、二十个俯卧撑,要不是怕动静太大,她都想做波比跳了,她做完运动,正在拉伸筋骨,却听幔帐外响起裴九的声音:“阿石你起来了吗?”

王珞:“……”她能回答没有起来吗?她无奈的起身,喝了一口温水,披上披风出门:“起来了。”

裴九已经穿戴完毕,见王珞依然披着昨晚那件半新不旧的披风,心中暗暗鄙夷,果然是破落户生出来的女儿,一件旧衣服都能穿上好几天。裴九嫡母无女,把庶女当成宠物养,裴九长得漂亮,嫡母也乐得打扮她,裴九一件衣服只穿一次就丢了。

王珞见裴九目光落在自己披风上,即使她依然满脸笑容,王珞也大致猜到她的想法,她故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披风,然后问裴九:“我衣服上有脏东西?”

裴九摇头说:“我就是觉得你这料子有些——”裴九本来只是随口说个借口糊弄王珞,但她仔细一看,发现王珞这件披风的料子果然有些奇怪,她脱口问道:“这是什么料子?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这是绒褐,是用羊绒织成的料子。”王珞说,绒褐就是山羊绒,以王珞的历史水平,她当然不可能知道这时代还有山羊绒。这是她拿丝绵跟外族做生意时换回来的,当时大掌柜只当是一件新奇的东西,哄王珞开心。等王珞见到实物才知道是山羊绒!她一点都没浪费,全部让人织了贴身毛衣,给阿娘、自己和王小四冬天穿,后来还剩余一点,王珞给自己做了三件披风在家穿,她怕宫里暖气不够,没家里暖和,这次入宫全带来了。

裴九摸了摸,发现这料子质地柔软无比,摸着就觉得十分暖和,她啧啧称奇,“这料子有趣,你在哪儿买的?我也让人去买。”

王珞不动声色的避开裴九的抚摸,“我从西域让人换回来的,你派人去西域问问。”她跟外族做生意都是靠外公以前在军中的人脉,这么说也没错。

裴九手一顿,她在嫡母跟前再受宠,也没法子让嫡母派人为她去西域买料子。她狐疑的看着王珞,她这是在向自己显摆吗?但王珞要能被一个小姑娘看出心思,她就白在社会阅历这么多年了。裴九眼珠子转了转,笑着招呼王珞说:“阿识丫鬟还没把早点拿回来吧?你跟我一起用膳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点心。”

王珞扫了一眼裴九的早点,全是油炸高油高糖高盐的食物,她暗忖你现在年纪还不大,还能吃点这种东西,等过段时间再吃就该长痘痘了,届时毛孔粗大、脸色变黄、肥胖……一系列问题都该找上你了。王珞摇头说:“不用了,我丫鬟一会就该过来了。”不就是摆显自己早上有十六道点心吗?我看到了,现在能走了吗?

裴九说:“那等你丫鬟来了,我们一起吃,我一个人吃无聊。”

王珞开始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因为受了郑玄的刺激,所以让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不然她为什么昨晚会觉得裴九比王琼稍微好点?这两人分明是不相上下的极品!

“咦?大家都在啊,正好可以一起用早膳了。”一个陌生的少女声音响起,王琼和一名红衣少女相携而来,身后是提着食盒的宫女。

第54章 伴读(二)

王珞昨天回庆春宫时,天色已晚, 王贵妃和七皇女又累了一天, 还没让大家去请安,王珞今天第一次见萧七, 看到萧七她就知道萧家为什么会把一个身份上遭人诟病的贱妾之女送入宫里了,因为她太符合男性审美了!

以王珞女性观点来看, 萧七容貌比不上裴九, 但她长了一张尖尖的巴掌小脸, 一双水汪汪的狐眼似蕴含着无尽的风情,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胸前的规模已经很可观了, 腰肢却纤细得盈可一握。这样的长相不符合时下主流审美观, 但绝对符合大部分男人的审美。

王珞看到萧七和裴九, 就知道王贵妃为何会授意陈司籍,不用忍这两人,甚至都不让这两人当七皇女的伴读, 要她是王贵妃, 也不会允许这两人靠近自己女儿。

萧七笑盈盈跟王琼肩并肩的走来,她见到王珞, 妩媚的明眸微微眨了眨,审美是很私人的, 每个人偏爱的类型,对美人的评价也不同,但绝色是一种相同的审美, 无论那人长相是否符合私人审美,绝色都能霸道的穿透一切,直抵灵魂。王珞就属于绝色美人,即使她现在年纪还小,即使她脂粉未施、穿着素净的衣服,安静的坐着,都能让人一眼就从人群中捕获到她的美。

萧七和裴九一样,第一眼见到王珞时心头便警铃大作,她偏头笑问王琼:“阿宝姐姐,这位是阿石妹妹吗?长得可真出挑,我都看呆了。”她说话的声音又柔又媚,让人听得骨头都酥了。

王琼说:“是,阿石在家中排行第八。”

王珞似笑非笑望着王琼,她居然来自己小字都告诉萧七了?她是金鱼脑?她明明告诫过她,不要跟萧家和裴家的女儿走的太近。

萧七含笑道:“你们要用早膳吗?不如我们一起用?”说着她也吩咐宫女将自己早膳奉上,跟裴九一样,她的早点也是十六道,而王琼只有简简单单的六道,王琼面上闪过一阵难堪,她明明让丫鬟都打点过了,结果还是比不上人家。

王珞轻笑一声,站起来起身对三人轻轻一福道:“三位慢用,我用膳喜欢独自一人。”早上这出戏让王珞确定了她跟萧七、裴九不是一路人,她跟她们连点头之交都做不到,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在她们身上浪费自己时间?她们又不会因为自己陪他们吃一顿饭就把自己当朋友。

说罢她也不等萧七、裴九有什么反应,转身返回自己幔帐,刚从外面回来的芳池见状,连忙上前,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她掀起幔帐,“姑娘小心。”

王珞回房前瞄了王琼一眼,示意她过来,王琼迟疑了一会,还是站着没动。裴九她后世没见过,想来日后不是死于战乱,就是隐于人群中寂寂无名,但萧七却是未来的谯国公夫人,谯国公是圣人手下最悍勇的大将军。圣人对皇后爱重,谯国公对妻子萧氏却是痴爱,对她言听计从。

别看萧七现在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伴读,可在将来,就是萧相夫人都要暂避锋芒,俨然外命妇之首。撇开萧氏日后的身份不谈,就算是现在这情况,王琼也不明白王珞为何如此不给萧七和裴九脸面,不就是一顿早膳吗?有必要让大家都下不了台吗?王琼以前总觉得王珞会做人,对谁都很和善,可真正相处了,她才发现王珞根本不好相处,行事有时候刻薄到让人没法下台。

王珞见王琼低头不看自己,也不再理会王琼,转身回到自己屋子。芳池心中暗暗叹气,姑娘这位长姐好像有点不开窍,不过这念头在她脑海一闪而过,她没多考虑王琼,而是欢喜的跟王珞说:“姑娘,我问喜桂要到炭火和热水了,你今天就能洗澡了。”

芳池的话让王珞喜上眉梢:“太好了!”

芳池又打开食盒,给王珞摆早膳,“姑娘,喜桂说今天的早膳是他师傅王福顺给您做的,让您尝尝合不合胃口。”芳池摆放早膳时也发现,今天的早膳都是清淡可口的,看着就合姑娘胃口。

王珞从里面洗了手出来,看到芳池摆在食案上早膳都愣住了,杂粮馒头、豆腐皮素包、豆沙坚果羹……这些都是她在家常吃的食物,这肯定不是宫里常做的食物,这绝对是郑玄的手笔,王珞嘴微张,想说话,但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姑娘?”芳池不解的望着王珞,“您不爱用这些菜式?”

王珞摇头:“不,挺好的,都是我在家里惯用的。”

芳池说:“您喜欢就多用点。”

王珞微微颔首。等王珞用完早点,洗漱完毕,换上衣服就去给贵妃请安。今天天气骤然降温,芳池将昨天陈敬送来的斗篷给王珞披上,王珞看着阴沉沉的天色,也没拒绝,都收下了,也没必要压在箱底不用。

王珞到主殿时,王琼、裴九、萧七三人都已经到了,三人恭敬的垂手站在贵妃跟前。王贵妃正在同七皇女、八皇女说笑,一见王珞来了,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阿石来了。”她看到王珞身上的白狐狸皮斗篷,脸上笑容更温柔,这件狐狸皮斗篷她见在圣人处见过,是渤海国的贡品,整件斗篷是用白狐颈脖处最纯的毛皮制成,一件斗篷也不知道要多少白狐狸才能制成,渤海国拢共上贡了三件,大皇子、二皇子和郑玄三人一人一件。郑玄连这件斗篷都送出来了,其中深意昭然若揭。

王贵妃是想王珞入皇子府邸,将来圣人驾崩,她跟小七也能借着王珞跟新帝有关联,但她能入郑玄府邸也不错,至少现阶段两位皇子论权势还真比不过郑玄,县官不顾现管,先把好处抓到手。横竖圣人现在身体也健康,怎么都能撑上十来年,届时小七的驸马也能起来了,不用依靠别人。七皇女的未来夫婿萧长之是王贵妃精挑细选的,也是七皇女现在年纪还小,不然两人早订婚了。

“娘娘。”王珞给贵妃行礼。

贵妃抬手让她走到自己身边:“这两天我跟小七都忙,也来不及关照你,你在宫里住的可好?”

王珞嫣然而笑:“好,娘娘派来照顾我的人细心又体贴,比我住在家里还舒服。”

王贵妃微微而笑,这孩子就是会说话,她有心交好王珞,可要她还是软硬不吃的,王贵妃也不至于自降身价讨好一个小辈,她召来七皇女:“明日你们就要去书房了,今儿你带你阿姊在宫里逛逛,让她熟悉下环境。”

七皇女笑着应了,她又召来两名面容清秀、浑身充满书卷气的少女说:“她们也是我的伴读,这位是何家大娘子、这位是顾家三娘子,都是家学渊源的才女。”

王珞看到何娘子和顾娘子,心中暗想这才是伴读的正确打开方式,裴九和萧七那样的,也太上不了台面了,她就猜以王贵妃爱女之心,怎么可能会给爱女选这样的伴读?想来是不好违了萧家、裴家的意思,所以把裴九、萧七都归在八皇女名下。

顾三娘子性子比和何大娘子要活泼些,她笑盈盈的说:“我们不过略识得几个字,不敢在贵主面前称才女。”

七皇女笑道:“别自谦了,你们读过的书总比我多。”七皇女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即使她容貌、才华都不是伴读中顶尖的,她也没有任何自卑感,也不觉得自己比不过伴读,她是公主,单凭这身份立于众生之上了。

七皇女的话让三人同时抿嘴微笑,七皇女对三人说:“我们走,去我寝殿里挑衣服,我明天要把你们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把所有人都镇住!”她说话时目光就落在王珞身上,她第一眼见王珞,就想打扮她了。

王贵妃又好气又好笑的训斥女儿:“让你去学堂上课,你就整天想着漂亮衣服。”

七皇女理所当然道:“阿耶都说了,只要我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好。”阿耶封地都替自己选好了,等自己及笄就能册封,她光靠封地每年的俸禄就能过挥金如土的生活,她还要读什么书?

王贵妃闻言还能说什么?圣人疼女儿是她的脸面,她挥手让七皇女退下,她又吩咐一直沉默不语的八皇女道:“小八,你也带你的伴读去选些笔墨纸砚。”

八皇女柔顺应是,她面上笑意盈盈,心里却十分嫌弃裴九和萧七,要不是自己生母早逝,何至于要几个贱婢之女为伴读?

众人退下后,只留下王琼一人忐忑的站在殿中,她站了一会,怯生生的抬头望着王贵妃,却见王贵妃正垂目看着自己,她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颤,她不明白为什么贵妃会单独留下自己?

王贵妃看着她不开窍的样子,厌烦的叹了一声,她都让陈司籍提点两人不要跟萧家、裴家的姑娘太亲近,王琼那蠢货居然还跟她们搅合在一起!大崔氏容貌不佳,可通透聪慧,不知比小崔氏聪明多少倍,怎么女儿却像两人倒了个生出来的?罢了!这种不受教的人有什么好说的?熬到元旦打发她回家就是,思及此,她缓和语气喊王琼:“五娘。”

王琼怯生生的喊道:“娘娘。”

“你跟小八是亲姐妹,在宫里就应该相互扶持,哪有姐妹不亲,跟外人好的?”王贵妃说,她也不提裴九、萧七的身份,免得这蠢货对外宣扬自己嫌两人是庶孽。

王琼低头道,“我只是觉得她们请我用早膳,拒绝她们不好。”

王贵妃闭了闭眼睛,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一定要做什么?她实在不想再跟这侄女说话:“以后你听小八话即可,不要自作主张。”

王琼咬了咬下唇,忍着心中的羞意,轻声应是。

王贵妃对她挥手道:“去找小七吧。”

王琼心里也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的去七皇女的宫室。

王贵妃等她离开,才重重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母亲每次入宫,找她都没好事!

第55章 伴读(三)

王琼拖拖拉拉的来到七皇女的宫室,她好容易鼓起勇气想跟七皇女和王珞三人搭话, 但是四人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七皇女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没有扫她一下。七皇女心里很生气,明明阿娘都让陈司籍说过, 不需要交好裴九、萧七,结果王琼就是不听。

说来王琼也就跟她们一起用顿早膳而已, 不算什么, 可七皇女就是恼她自作主张, 这还只是几个高门庶女, 她就如此巴结,要是哪天她遇到自己阿姊了, 她是不是能马上背叛自己?宫里的长大的孩子, 看着再天真, 心思也比寻常孩子深多了,王琼这一举动,已经让七皇女对她彻底厌弃。

宫里主子最讨厌的就是不忠心的下人, 王琼不是下人, 但她这种脚踏两条船的举动,已经让七皇女彻底将她隔离出自己的圈子。七皇女不见待王琼, 何娘子和顾娘子自然不会跟她搭话,王珞也对她视若无睹, 她提醒过王琼好多次,别想着两面讨好,天下没那么容易的事, 她都置之不理,这能怪谁?王珞现在自顾不暇,也没精力去管她,横竖她是王家的女儿,贵妃不会放任不管的。

王琼前世今生何曾遇到过如此尴尬的情况?她经历最尴尬的场景,不过就是被表哥和婆婆当着下人面训斥,后来等她长子年纪稍长,表哥和婆婆甚至都不再说她了,只是夺了她管家权,后来圣人登基,她的管家权也回来了。王琼从来不知道,比训斥更尴尬的是冷遇。要不是心中尚存一丝理智,她都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

王琼前世出阁前养在深闺,出阁后先有外祖母庇护,外祖母去世后,她已生下二子一女,正妻地位稳固,即使崔大郎再厌烦她,看在两个嫡子份上都要给她几分脸面。王琼自觉自己前世受够了崔家的磨搓,实际她根本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磨搓。

王珞昨天提醒过她,宫里忌讳立场不稳,可她见到萧七就忘了王珞的提醒。萧夫人太出名了,要不是她上面还有一个独占帝宠的王皇后,萧夫人就是大卫最让人羡慕的贵妇人。王琼也是国公夫人,地位跟萧七相当,处境却跟萧七截然不同。且她丈夫的国公之位,不过是圣人宽容才保留的,谯国公的爵位却是他实打实拼出来的,两人实权截然不同。王琼前世就对萧七分外关注,只因萧七很少入宫,她很少见萧七。今早一见萧七,她第一反应就是哪怕不跟萧七交好,也不能跟她交恶。王琼哪里想到不过陪萧七用了一顿早点,大家就这么容不下她?

王珞冷眼看着脸皮涨红,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的王琼,心中暗想这就是父母在家不教好孩子,出门让别人来教的后果。王琼在家被人捧惯了,随心所欲,自以为自己做什么事都是对的,她要是坚持嫁到孟家,她会遇到更多这样的事。

七皇女兴致勃勃的将王珞三人打扮了一番,尤其是王珞,更是她重点关注的对象,王珞也很配合,七皇女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长得本来就漂亮,又乖巧听话,别说七皇女,连顾娘子和何娘子都忍不住凑趣。正常女孩子之间的交往也没有什么同性相妒,千百年来国人交友性别都是泾渭分明,如果全是同性相妒,大家早没朋友了。

王珞也没真坐着让她们打扮,让她们过完化妆瘾后,也大展身手,给三人都化妆梳头了,她学生阶段常年要化妆登台,久而久之,她也跟着化妆师学了点基本功,太复杂她弄不来,简单的发型还是可以的。七皇女这里首饰也多,王珞随便选几样都能把她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都是最青春年华的女孩子,光是脸上灿烂的笑容就足以让人看得身心愉悦。

王珞跟着大家玩了一天,回房时候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容,她路过裴九房间时裴九和萧七还没回来,王琼一回屋就钻入自己屋里不出来,王珞也不管她,径自走入自己屋中,不想还没走进屋子,就感暖暖的热气迎面扑来。王珞一怔,芳池掀帘入内,只见陈忠待在房里,屋里点了三个炭盆,暖气将屋子熏得温暖如春。

陈忠见王珞回来了,他上前给王珞请安:“姑娘,炭盆和水已经备好了,您可要洗漱?”

王珞没想到陈忠动作居然这么快,她当了一天的模特,也的确累了,她点头说:“好。”

陈忠闻言正要出门,却被王珞拦住,她让芳池拿件厚衣服给陈忠:“这里这么热,你现在出门要着凉的,热水也找别人帮你一起搬。”才十一二岁的孩子,哪里能干什么重体力活?

陈忠愣怔的看着王珞,王珞说完就脱下斗篷,转进屏风里洗手卸妆。芳池想了想,干脆翻出一件今年新作、没穿过的棉衣给陈忠披上,“你穿好衣服,我跟你一起去端热水。”

陈忠回神笑道:“哪里要芳池姐姐操心热水?我让人搭个手就好。”陈忠出门了一会,很快就同两个小太监将热水端了进来,冷水是一开始就备好的,只要往里面慢慢加热水即可。王珞先在芳池伺候下洗完头,然后再进浴缸洗澡,芳池给她一点点的添着热水。

王珞洗澡速度不慢,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就洗完了,等她洗完,回到寝室,再有内侍将浴桶端出去。芳池跪在王珞身后给她擦湿发,王德顺隔着屏风给王珞请安:“姑娘,您明天上书房了,奴婢替您准备了些笔墨纸砚,您可要过目?”

笔墨纸砚?王珞刚想说自己已经有了,但想到郑玄曾跟自己说过的要陪自己麝墨,难道王德顺是送麝墨来了?她对王德顺说:“你放在外面吧,我一会出来看。”

王德顺又取出两卷书,“姑娘,这两卷书是郎君给您的。”

郑玄给她书?王珞心中疑惑,她让芳池把书拿来,竟然一本是《千字文》、一本是《诗经》?这是什么意思?王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德顺轻咳一声,将郑玄的吩咐的功课跟王珞复述了一遍,王珞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手中两本书,郑玄居然给自己布置作业!而且还让自己十天交一次作业?要不是王珞有自知之明,确定自己没书法天赋,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天赋异禀,被郑玄看出能成为卫夫人第二,所以特地让自己勤练书法。但让自己看诗经又是为什么?王珞完全没法理解他的用意,难道她跟古人的代沟真这么大?

芳池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指挥使让姑娘天天练字,还让姑娘多看诗经?指挥使这是想当姑娘的先生?

王珞沉默了一会,对王德顺说:“我知道了。”

王德顺见王珞语气平静,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亏得姑娘没生气,话说指挥使这是想做什么?要说喜欢上王姑娘,可他听过送意中人金银珠宝的,就没见过有人送小姑娘功课的,他这是嫌姑娘躲她不够远吗?不止陈敬,就是王德顺也看出王珞本心并不想跟郑玄有牵扯。只是碍着指挥使权势,不敢直白拒绝。

芳池让王德顺带走两只火盆,在屋里仅留了一只,又在王珞的吩咐下,将窗户隙开一条隙缝。王珞将自己的半干的湿发用布巾包了三层,芳池给王珞倒水:“姑娘,你要休息吗?”这都累了一天了,该休息了。

王珞指着千字文说:“不是还有功课吗?我要把今天功课做完。”

芳池哭笑不得的说:“指挥使是让您上课以后再做功课的。”今天都累了一天了,哪能熬夜做功课?

王珞道:“谁知道明天学堂先生会布置什么作业?先把今天的写完。”她指着外面王德顺留下的文具说:“你把王德顺带来的文具给我看看。”

芳池将文具一样样搬进来,王德顺送来的这套文具档次明显比王贵妃送的那套还要高,笔山、水盂、水注……一应俱全,最让王珞喜欢的是一套十二块生肖墨块,乌黑的身体上点缀各种彩墨金粉,墨香扑鼻,王珞爱不释手,都舍不得用来磨墨,显然王德顺准备这套文具是花了大心思的。

王珞有些苦恼,她不是真正的十几岁的小姑娘,自然明白无论是王德顺还是陈敬,对自己这么恭敬,都是因为郑玄的授意,或者说他没有亲口吩咐,但给了他们某种暗示。可要说郑玄对自己有兴趣似乎又不像?哪有人送礼会送功课的?他想当先生还怕找不到辅导对象吗?郑大郎就急需他的指导,他父爱泛滥,干嘛不找亲儿子?给自己布置功课是什么意思?饶王珞自认情商尚可,都一时吃不透郑玄心里真正的想法。

第56章 伴读(四)

这一日早起,王珞在自己房里用过早点, 换上昨天七皇女给她的衣服, 捧着手炉去正殿给王贵妃请安告别。

七皇女、八皇女和几个伴读们都到了,都是十几岁的小少女, 穿着一色的衣物,脸上满是对学堂的期待, 青春可人的模样让王贵妃心情也好起来, 她柔声叮嘱七皇女:“学堂上不许淘气, 要听先生的话, 好好念书。”

“孩儿知道。”七皇女乖巧的应是,至于会不会照做, 就看小公主的心情了。

一众女孩到皇子上课的崇文馆时, 已辰时过半了, 皇子们已经上了有一个时辰的课。今上对皇子课业抓的紧,所有皇子都是五岁开蒙,每天卯时过半就开始上课, 直到酉时才下课, 这其中只能休息一个时辰。

对皇女圣人就没要求了,大部分皇女都只是在女官教导下认几个字, 出阁前能跟着太傅读完一本诗经,就算公主中的大才女了。像七皇女这种十二岁就开始跟皇子读书的皇女少之又少。

王贵妃想萧长之少年成名, 想要女儿夫妻琴瑟和鸣,小七就不能什么都不懂,才早早的把女儿送入学堂。为此她还精心挑选了两个少有才名的寒门女为女儿伴读。王珞和王琼本来就是顺带的, 王贵妃本不报指望,但没想到王珞给了自己额外惊喜。

学堂里的先生给皇子们讲完课,正是让皇子做功课的时,见皇女们来了,其中一名约有五十多岁的老先生起身,领着皇女们去别处上课。即使同为皇家金枝玉叶,皇女也比皇子们要乖巧许多,先生说什么,大家都做什么,看着一群乖巧可爱的小姑娘们睁着眼睛,认真听自己讲课,老先生讲课的声音都响了几分。

教女郎跟教皇子不同,老先生跟郑玄做了一样的选择,从诗经开始教,同样也是从国风教起,他先教众人如何读诗、如何断句,然后再将这首诗的当时的历史环境讲述了一遍,再开始慢慢讲诗经中深涩的文字。

王珞、何娘子、顾娘子都听得津津有味,学堂余下的人基本就是过段时间打个哈欠,也亏得今天是上学第一天,大家不敢打瞌睡,不然早有人睡着了。七皇女头靠在胳膊上,恹恹的望着窗外,初上学堂的兴奋早没了,平时这时候她都可以跟人在暖房玩了……

老先生看着萎靡不振的两位皇女,再看看认真听读的三位伴读,轻咳了一声,暂时放下讲了一半的诗经,开始教大家算术。这课程是圣人授意先生教授的,他的女儿可以不管家,但必须要看懂账册。

只可惜算术课比诗经还无聊,至少先生讲诗经的时候,还能说些历史小常识,算术只有枯燥的数字,听得大家云里雾里,就是何娘子和顾娘子都听得一头雾水,两人从来没学过算术。这堂课唯一觉得轻松的,大约就是王珞了,这种简单的加减乘除她五岁就学过了。

何娘子见王珞只扫一眼先生的题目,就把所有的答案都写出来了,不由肃然起敬,她悄声问王珞:“阿石,你学过算学?”

王珞想了想说:“跟家里账房先生打过算盘。”

何娘子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有人嗤笑一声,王珞寻声望去,发现笑自己的人是八皇女的伴读,不是裴九、萧七,而是另外两个寒门出生的伴读,两人见王珞注意到她们了,笑得更张扬了,王珞兴致缺缺的移开视线,一看就是炮灰,她都懒得费心。

两个伴读见王珞只瞄了她们一眼,就转移了视线,脸色微变,正想发作,却见先生虎视眈眈的拿着戒尺盯着她们,她们心头一凛,乖乖的低下头不敢说话。先生这才收回戒指,但凡老师都喜欢认真听课的孩子,王珞是学堂里听课最认真的孩子,又长得最漂亮,老先生难免对她有几分偏爱。

皇子们要酉时才下课,皇女自然不用这么晚,午时就下课了,七皇女一下课就困得不行,回到庆春宫都来不及跟王贵妃说话,就开始哈欠连天了。王贵妃心疼的不行,连忙让人给七皇女铺床,亲自哄她午睡。

王珞站在一旁看着王贵妃围着七皇女团团转的样子,心里有点想阿娘了,她要是这时回家,阿娘肯定也会围着她团团转,王小四也会嚷着要她抱的。

“姑娘,您要不要也休息一会?”芳池问王珞。

王珞摇头,她作息规律,又常年锻炼身体,精力比一般女孩子要好很多,古代又没有电灯,不趁着白天好机会读书,等晚上看书把眼睛看坏?她对芳池说:“你收拾一下,我们去佛堂看书。”有裴九和萧七在,她在房里估计是看不下书,还是佛堂安静。

芳池说:“您想看什么书,带上即可,别的都不需要。”那佛堂在宫里几乎是半废弃了,今天姑娘上课时,王德顺来找自己,说给姑娘准备了一个书房,就在佛堂的厢房里,她正想跟姑娘说呢,姑娘就主动要去佛堂了。

王珞听说王德顺已经在佛堂偏房,替自己整理出一个书房,不由一愣,想着郑玄给自己布置的作业,他不会真想当自己先生吧?但随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郑玄哪来这么多时间教自己读书?

王珞回房洗脸洗手,内里换了一身宽松的棉服,又整理了几本书,才披上斗篷外出,刚出门迎面就看到裴九进来,裴九下意识的对王珞露出一个笑容:“阿石你出门吗?”

王珞点头说:“我出门走走,你回来休息?”

裴九腹诽,她们初来乍到,不好好呆在宫里却随便往外跑,这王八平时装的跟什么似地,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人,不过她这样也太急了,刚入宫就如此迫不及待,不怕宫里的贵人收拾她?裴九眼珠子转了转,回屋召来伺候自己的宫女,低声吩咐她偷偷尾随王珞,看清她去了那里。

宫女嘴上应了,心中叫苦,姑娘刚来宫里,对宫里情况不了解。这位八娘子刚入宫就能让膳房太监替她准备洗漱的热水,还有小太监专门伺候跑腿,她这后面说没有贵妃娘娘撑腰谁都不信,她不过一个粗使奴婢,哪里敢探听贵人的去向?但宫女也不敢违背裴九的意思,只想着远远的跟着,看着王珞去那里就回来禀告。

王珞那里管裴九想什么?她去佛堂抄经也是光明正大的,不怕别人知道。她只想去书房好好看一天书,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全身心上学的感觉了,以前在家她也看书,但家里这么多事,她哪有这种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学习的奢侈享受?就单王小四一人,能让自己认真看上半个时辰的书就不错了。

说起来古代女人真悲惨,小小年纪就要结婚,然后一辈子被孩子套住,养玩孩子养孙子、曾孙……完全看不到天亮的希望。王珞胡思乱想的推开厢房的门,看到书房的布置时,她不由惊呆了,这不是她家里的书房家具摆设吗?

大夏目前尚在席地而坐的阶段,无论是书案还是食案,都是低矮的小几,王珞进食时还勉强能跪坐,看书跪坐就吃不消了,所以提早让人做了书桌和椅子,椅子上还垫了厚厚的软垫。而现在偏房里这一套家具,正是她从隆平府派带回来的那套,所以他们是把这套东西从家里搬出来了?王珞的手缓缓抚过书桌,眨了眨眼睛,她想回家了……

芳池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桌椅,她细看发现胡床上的软垫都是旧的,不由奇怪的问:“王德顺怎么替姑娘准备了旧东西?”

王珞道:“这是我书房惯用的。”她真服了禁龙司的人,居然能几天之内变出这么一间书房,幸好他们桌椅不是新作的,不然也太夸张了。难怪小姑娘们都喜欢稳重多金的成熟男士,光指挥使这手笔,她要是真十来岁的小女孩子,早沦陷了。

厢房里已经生了炭盆,连小灶都备好了,灶旁还有一罐清水,芳池将水倒入铜壶中,替王珞煮热水,王珞翻开郑玄送来的字帖,一字字的慢慢临着。

郑玄进来时,却见王珞坐在胡床上临帖,他不由眉头微蹙,王家怎么让自家姑娘坐胡床?这点规矩都不教?其实王珞坐姿十分端正,她脊背挺直,修长的颈脖微微低着,右手执笔,手臂悬空,雪白的柔荑几乎跟玉管浑成一色,淡粉柔嫩的指甲是玉色中唯一的点缀。

芳池见郑玄进来,忙起身要给他行礼,郑玄对她微微摆手,芳池恭敬的退到一旁,郑玄站在王珞身后,细看她如何写字。王珞临帖速度不快,写了半页,觉得手有点酸,就搁笔想揉手,郑玄看了芳池一眼,芳池连忙会意的上前给王珞揉手,同时对着王珞眨了眨眼睛。

王珞几乎是立刻的会意的回头,见郑玄站在自己身后,他今天没穿官府,而是穿了一件玄色深衣,神情喜怒不辨,只这么站着,就能感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尊贵威严,王珞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圣人,她忙起身行礼:“指挥使。”

第57章 伴读(五)

“你这胡床做的倒是别致。”郑玄挥手示意她起身,他依然是席地而坐, 他是在宫里养大的, 礼仪规矩融在了他言行举止中,他即使坐姿不标准都只让人觉得不羁而不是粗鲁。

王珞见状也只能乖乖的坐在蒲团上, 王珞也是受着严苛礼仪培训长大的,即使她学的礼仪, 跟时下礼仪不同, 但也不会让人觉得无礼, 本来优雅是可以跨越时空的。

郑玄不禁有些好奇, 王家到底是怎么养大这丫头的,说是放养大的又不像, 但若说有人照顾, 又怎么会坐胡床?

王珞见郑玄目光落在自己桌子上, 她知道时下胡床大多是男人使用的,讲究的大户人家是不许女儿使用胡床的,双腿下垂坐着在大夏上层来看, 是非常不雅观的。她在学堂里也是跪坐, 但在自己家里她还是坚持使用凳子,她不想坐出罗圈腿来, 但这也不好跟郑玄解释,她说:“我小时候身体不好, 久坐受不住,阿娘就让我坐胡床上看书,久而久之, 我就习惯了。”

郑玄闻言也不再提胡床这事,女郎不是郎君,没必要如此严苛,“今天上课学了什么?”

王珞:“……”他真是来考校自己功课的?话说他能随意出入后宫吗?

郑玄当然不能随意出入后宫,他今天是过来探望重病贤妃的,听陈敬说王珞在书房,就顺道过来看看。他见她迟迟不说话,挑眉问:“怎么?是觉得学堂先生教的不好?还是没认真听讲?”

郑玄这番话,让王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沉默一会,将今天学堂的授课内容复述了一遍,郑玄听说学堂先生也教她国风,微微颔首道:“国风活泼,君侯士庶皆有其歌,不比雅颂之篇雅正庄穆,正适合你们学。”郑玄一本正经的样子,王珞差点就叫他郑先生了。郑玄见她书案上又放了一本史书,不由问道:“你就这么喜欢看史书?”

王珞说:“我就随便看看的。”

郑玄笑道:“说来你们王家以前也是经史传家,自成公起便治《公羊春秋》,只是后来南渡,弃儒入玄,才断了传承。”然而弃儒入玄也是琅琊王氏没落之根本,自董子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已非无为之世,又岂可独尊老庄?琅琊王氏虽先祖便以儒学传家,但名望不显于世,直至家中出了始兴郡公方才扬名,王家也自始兴郡公起弃儒入玄,这虽让王氏扬名一时,但也是无根之萍,长久不了。清谈只在前朝兴盛一时,待天下大定,终究要需儒家治国。

如果王珞面前有弹屏的话,她弹屏上肯定全是问号,她羞愧的发现,她能理解郑玄说的是什么话,但也只是字面理解,不懂他话语里的深意。王珞是女儿,王朗虽觉得女儿从小聪慧,可也只教女儿学些闺阁小技,并不像对儿子那般正经传授,王珞连书法都是学的取巧路子,别说是文史典故了。

她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世家不仅仅只是世代为官,经史家学也是世家持家举业的根本。所谓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道德传家的道德既包含家规品行,又包括经史家学。

郑玄见小丫头一脸懵,不由莞尔,他怎么想到跟她说这种家族传承的事,她哪里会懂这些?“你把你临得字帖给我看看。”

王珞乖巧的奉上自己这两天临得字帖,郑玄让她一天临摹一张,王珞是有时间就临摹,从昨天到今天,临摹了三张,而且每个字写的都十分用心,郑玄心中满意,不懂没关系,只要肯学就好,他轻敲王珞书案,王珞这会不用他提醒,就立刻开始研墨。

郑玄不习惯坐胡床,陈敬连忙给他端来书案,郑玄对王珞说:“你好好看我怎么写字。”

王珞闻言连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郑玄的笔尖,郑玄放缓了速度,一笔一划的慢慢演示给王珞看,王珞好怀念手机,如果有手机,她这时候就能录下来,回去慢慢看了。

郑玄耐心的给她演练了基础笔划,然后问她学会了吗?王珞点头说:“学会了。”郑玄有些狐疑,示意陈敬给她笔,“你写给我看看。”

王珞早习惯这里的人看不起自己了,将昨天练字的纸翻过来,在背面临摹。说来也可悲,她好歹也是大学毕业的,就因为对古代知识不了解,到了古代后处处被人看成文盲。不过王珞也不觉气馁,不懂就学,所有人都不是生来知之,她可以慢慢学。

郑玄见王珞一页纸还正反页用,眉头微扬,王家对她有如何克扣?王珞端端正正的照着郑玄教授写了几个字,郑玄满意道:“还算开窍。”

王珞默然,他这算夸奖自己吗?

郑玄说:“学堂的进度对你是不是太慢了?”郑玄太了解崇文馆先生们对公主是如何授课的,以王珞领悟能力而言,这点课程太容易了。

王珞暗想,难道他要给自己开小灶?想到这情况王珞就头皮发麻,她小声道:“我是来当贵主伴读的。”不能日日来佛堂看书,她也没想到郑玄能一直来佛堂,他出入宫禁也太容易了。

郑玄似笑非笑望着王珞:“怎么?你还想我天天来教你?”不知好歹的笨丫头,旁人想让自己指点都求不到。不过郑玄能连着几天入宫,也是因为贤妃病重,他平时哪来这么多时间管一个小女郎学业,能十天给她批一次功课,已经是对她十分看重了。

王珞被看穿了心思也不羞惭,她低头道:“指挥使日理万机,能得指挥使今日指点已经是万幸,岂敢再劳烦您?”

郑玄起身道:“我会让你们学堂的先生教你,你若想学就用心学,不想便罢。”郑玄说这话也不是逼王珞要用功,只让她顺着自己心意来,横竖她是女子,能耐下性子读书是好,坚持不了也没什么,只要听话便好。

“儿一定用心学,不负指挥使厚望。”王珞恭敬的送郑玄出门,她现在已经不想弄明白郑玄对自己是有什么意思了。

郑玄出门前,瞄了一眼胡床,淡淡道:“一人在书房时,放肆些也无妨,可去了学堂不可如此无礼。”

王珞说:“儿知道。”反正在指挥使面前,他的所有话都是对的。

郑玄缓步走出厢房,陈敬跟在郑玄身后解释说:“我派人去王家的时候,崔女君说姑娘身体弱,小时候不耐久坐,有次跟着王郎君念书,坐久了,回来脚肿了三天,所以她才让姑娘在家里时用胡床。”书房是陈敬让王德顺的布置的,他也才看到,那里知道王德顺居然把胡床都搬来了。

郑玄问陈敬:“她傅姆是什么人?”如果换了别人坐胡床,郑玄一定觉得此人从小没学过礼仪,可王珞给人感觉完全不同,她完全像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贵女,可偏偏有些方面又让觉得她有些格格不入。

陈敬说:“崔女君说,姑娘打小早慧,聪明伶俐,崔女君没有给她正经请傅姆。”

郑玄早猜到王珞可能没有傅姆,有傅姆在怎么可能纵容她坐胡床?“你让王德顺去给她找个女官,让她把规矩礼仪慢慢学起来。”

陈敬试探的说:“郎君可要去王家下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