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支着额头低低笑了,看来不止这丫头有意思,她家里人也挺有意思的。他让陈敬奉上王珞送的点心,白绿赤黄四色点心,看着还挺赏心悦目的,郑玄每样都尝了尝,都是甜点,但甜味都不算太浓,尤其是那款绿色点心,口感有点像酥山,但又不完全像,郑玄暗忖这丫头倒是挺会琢磨吃的,难怪来京城就开了食肆。

王珞千方百计瞒着王家人的私产,早被郑玄打探的一干二净,郑玄倒是不反对女子做生意,只是王珞这点小手段在郑玄眼里根本不够看,辛辛苦苦从隆平府倒卖丝绵到草原赚点小钱,大钱都被军中拿走,她都不嫌麻烦?所以郑玄干脆转了几家店铺给她,随便她怎么折腾,不需要再让人四处折腾了。

修身院里,崔氏头晕目眩的看着郑玄送来的嫁妆,郑玄送来的嫁妆太多了,从店铺到金银珠宝都有,郑玄没有送太多的头面首饰,他当惯了单身汉,手上得来的头面这些年大部分都当礼物送给诸多亲近女眷了,因此他只让人抬来了整箱的金砖银条,还有在京城附近的整片的良田、以及东市的大铺子,无论哪一样都抵得上崔氏手上所有的财产了,她对王珞说:“你赶紧把这些收好,千万不要被你父亲、祖母看见。”他们看到这些东西,肯定会抢走了。

王珞嗤笑一声:“我们家哪来这么多钱?只要沈夫人不傻,就知道这是谁给我的,她敢扣下指挥使的东西?”给沈夫人一千个胆子她都不敢。

崔氏一想也是,“你说得对。”有了这些嫁妆,加上自己的嫁妆,够女儿风风观光的嫁到郑家了,就是养她跟小四都够了!

王珞对崔氏说:“阿娘,你把这份嫁妆送到沈夫人那里,跟她说郑家别院的改造由我们来出钱。”嫁妆并不是提亲时商量的,但提亲时也可以大概定一下聘礼、嫁妆的数量,以当前的规矩来说,男方给聘礼,女方也要填满未来新房的家具,王珞是准备整个院落全部翻修的,这是自己未来要住很久的地方,一定要布置的舒舒服服的。

崔氏不确定问:“你真要给你祖母?万一……”万一她财迷心窍呢?崔氏自己都忍不住目光往金砖上瞄,没法子,金钱的魅力太诱人了。

王珞笑着快速重写了一份嫁妆,卡下了几箱子金砖宝石,“阿娘,这些东西你留着。”

崔氏下意识的拒绝:“那可不行!”她怎么能拿女儿的东西?万一指挥使问起来,女儿怎么说?

王珞解释说:“你拿这些东西去打些头面首饰,再准备金银铜瓜子,等我出阁那天好用来打赏人。”王珞不缺钱,但也不像郑玄那么土豪,她的钱是辛苦积累的,而郑玄的钱感觉像是做什么无本生意来的,不然他才当官几年,哪来这么多积累?

崔氏这才收下,“我去找你祖母。”

崔氏送来的嫁妆单子去了沈夫人主院,沈夫人看到崔氏送来的嫁妆单子,整个人都震惊了,崔氏哪来这么多钱?崔氏见沈老妪目瞪口呆的模样,心中十分得意:“这是我给阿石准备的嫁妆,明天您同九江长公主议亲时,跟她提一下,我们想把新婚的院落翻修一下。”

沈夫人缓缓点头,她想问崔氏她哪来这么多钱?她是补贴了王朗不少私产,但王朗绝对不可能把这些私产给崔氏,以崔氏的脑子也不可能存下什么私房,难道——沈夫人随口应付了崔氏几句,打发她离开后,转身去了成国公院落。成国公看到崔氏送上的嫁妆单子也沉默了一会,老夫妻两人面面相觑,即使不敢相信,他们也猜到了,这嫁妆一定是郑玄派人送来的。

沈夫人感慨道:“我以前就觉得那丫头长得漂亮、心眼多,是个入宫的好苗子,没想她居然把指挥使都哄得团团转。”

成国公到底是男人,看的不是情情爱爱,他对妻子说:“也未必是真为了阿石,他恐怕也是想把自己私产转到明处。”

沈夫人道:“那也要他心里有阿石这个人才行,您当年也有私产,怎么不婚前给我置办嫁妆?”反而安置在自己外室名下?不过这事都过去了好多年了,那外室也没落到好下场,沈夫人也就懒得计较。

成国公尴尬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计较什么?我现在手上的东西不都是你的吗?”

沈夫人也不说话,说什么漂亮话?这老东西从年轻开始就喜欢藏私房,谁知道他有多少东西?不过沈夫人手上私房也不少,也懒得跟他计较了,只要他肯把钱花在他们孩子身上就好。

成国公想了想说:“指挥使送了财物过来,是指挥使的心意,我们不能寒了孩子的心,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的。”

沈夫人道:“这个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她还指着王珞能提携家里,自然不会克扣她嫁妆。

有了郑玄送来的嫁妆打底,沈夫人很快粗粗整理了一份王珞的嫁妆,再第二天九江长公主登门时候,两人愉快的先过了纳吉、问名两礼,九江看着王家给王珞准备的嫁妆单子,吃了一惊,回去就先找了镇国公,被王家的嫁妆单子给了镇国公看,她对镇国公说:“这王家为了嫁女也是下血本了。”

镇国公接过单子一看,冷笑一声:“就会这点小聪明。”

第77章 嫁妆(三)

镇国公年轻时相貌俊美, 即使现在已年过五旬, 还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中老年美男子, 他气势威严, 九江长公主心里是有点怕他的,听镇国公这么说,她心头一慌:“嫁妆有问题吗?”

镇国公见自己吓到了妻子,放缓了神色,“我不是说你。”王家哪来这么厚的家底?分明就是那小孽障私下转过去的,镇国公看不上儿子耍小聪明,但对儿媳没太多意见, 儿子给了未来儿媳嫁妆,他还能要回来不成?他还不至于小气到这程度,只是这小子也就会耍点小聪明了, 镇国公嗤之以鼻,本来就上不了台面,去了禁龙司那种地方比以往更甚。

九江讪讪的不说话, 她都不知道丈夫为何突然生气?镇国公对妻子温言道:“你做的很好,十七的婚事以后还要麻烦你了。”

九江不敢居功:“我也只是做个帮手,十七的婚事有长乐操心。”九江说的也是场面话,长乐是天生的贵人,长这么大都没操过任何事,郑玄的婚事忙得还是宫里的人,但九江不敢说,镇国公向来不喜欢这儿子。

镇国公微微颔首, 送走妻子以后,转身去了临海长公主的主院,临海长公主也在准备郑玄的聘礼,还想着他的院落许久没住人,是否要让人翻修下?见镇国公来了,临海吩咐下人去给镇国公泡茶:“你怎么来了?”

镇国公沉默将王家的嫁妆单子给临海,临海看到这份单子微微一怔,随即了然,这里面怕是有小五补贴,她欣慰道:“这孩子终于会体贴人了。”以前见他对杜氏和两个妾的态度,临海总担心孙子日后会跟妻子相敬如宾一生。这生活也不是不好,但总有些缺陷,她跟先国公就相敬如宾的过了一辈子,两人没吵过嘴,但也没贴心过,她不希望子孙后辈走自己的老路。郑玄在镇国公这房排行第五,但家里人很少会叫他五郎,都是叫十七郎的。

镇国公道:“他不过是防着我罢了。”

临海笑着说:“不防着,难道等你把东西都收走,他让妻子养?”镇国公默然,临海轻叹一声,劝儿子道:“你呀,都是快当曾祖的人了,也别对孩子太严厉了。”儿子跟小孙子感情不好,跟老大、老二感情也不深,父子见面总是淡淡的,他跟九江长公主感情也不好,等将来老了,他还能指望谁贴心伺候?临海想想就替儿子担心。

镇国公说:“王家说他们要翻修十七的院落。”

临海道:“这正好,我也正想着是否要翻修他的院落。”

镇国公把嫁妆给了母亲,起身道:“既然人家给了这么一份嫁妆,我们聘礼也不能太简薄了。”

临海莞尔:“这还用你操心?”

王家派来翻建院落的主管是千树,他是对王珞喜好最了解的人,姑娘别的不看重,净房是一定要的,给丫鬟洗漱的地方也需要,北方天气冷,暖道也是要的,横竖指挥使送了好几个农庄,里面有大片的炭薪林,千树也不小气,一口气定了一大批陶管铺设在地下,准备给王珞铺地暖。

同时他还不忘讨好新姑爷,见王珞种在暖房的橘子盆栽都结出一个个小果子了,他也不对外出售了,一盆盆小心装了,一口气全送到了禁龙司。以前这地方,他连靠近都不敢,可现在自家姑爷是禁龙司指挥使,千树来这里时也有了底气,不再战战兢兢,甚至还敢跟门口的侍卫打招呼。

禁龙司门口的侍卫也知道千树是为了指挥使夫人的陪房,他很是客气,也不让他在门口等,是检查了下他车上的东西后就放行了。他们看到千树居然带来了许多橘子盆栽后,皆大为惊奇,大家长这么大,都没在冬天见过橘子。

千树见自己带来的卤菜豆干分给了侍卫,让他们休息时下酒喝,他又去里面找陈敬。这点小事他还不敢麻烦姑爷。

陈敬早知道未来夫人很有些新奇点子,毕竟不是谁都有胆子和心计,在十岁时跟通过外翁的关系跟军中牵线做丝绵生意的,但看到王珞居然在冬天种出了橘子,他也是服气,他问千树:“你怎么带了这么多盆栽过来?”

千树笑着说:“这是我们庄子上出产,我想马上快元旦了,就给大人送年礼来了。”

陈敬如何不知道这小子心思?他就是想让他们替自己处理了这些东西,他见这些盆栽品相完好,每一盆都结满了累累的果实,一看就很喜气,他满意的点头说:“不错。”他拿了一个腰牌给千树,“要多少钱去账房支便是。”陈敬还挺喜欢这机灵小子的,手腕灵活、惯会打蛇上棍。

千树也老实不客气,这是姑娘的钱,他可以便宜卖,但不能不收钱,他又拿了一个食盒出来,“这是我今天让人新做的鹌鹑,您尝尝这味道还合口味?”

郑玄身边两个最器重的人,一个是卫风、一个就是陈敬了,陈敬因是太监的关系,可以随郑玄随意出入内院,又能近身伺候郑玄,是郑玄最看重的心腹,千树最巴结的也是这两人。卫风喜欢吃肉、陈敬口味相对比较清淡,千树琢磨了许久,才想到给陈敬做了这一道小菜,有肉但又没猪蹄那么油腻。

这鹌鹑也是暖房里养出来的,暖房上层是盆栽、下层就是鹌鹑,鹌鹑小、肉不够塞牙缝,但适合做下酒小菜。这段时间天气冷,酒肆生意好,卤鹌鹑在酒肆销路极好,钱没橘子多,可胜在细水长流。

陈敬笑了笑,“好,你有心了。”

千树嘿嘿笑了两声,“您老慢慢忙,我先回去了。”

陈敬随口问:“你急着走有事?”以往这小子非跟所有人都打过招呼后才走。

千树说:“女君今天要出门,我要给她赶车。”

陈敬微微颔首,心里立刻给崔女君安排了一个车夫,千树这小子才多大?能做什么车夫?

崔氏今天出门就是为了去娘家讨嫁妆的,家里已经跟国公府过了纳吉、问名,现在就等纳吉了,等过了纳吉这门亲事就基本定了,要先等郑家院落翻修、成亲事宜备好,再行纳征。因为担心亲事有变,王家暂时没有往外宣扬,崔氏也把嘴闭得紧紧的,她怕女儿跟郑玄议亲不成,会影响女儿名声。

林氏见女儿突然来家,还当她又在王朗处受了委屈,她关心的问:“又跟姑爷拌嘴了?”林氏对女儿也不是不关心,只是没有儿子那么关心,也不能牵扯到钱,不然她就六亲不认。

姑爷?崔氏一怔,随即恍然,她怎么说最近好像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少了王朗,或者他去哪里了?崔氏有点懵,好像女儿回来后就没见过王朗了?他去哪里了?她摆手说:“不是,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

林氏闻言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姑爷不会是在外面有人了吧?”不然怎么能让女儿几天没见他?

崔氏摇了摇头,家里最近忙着要跟阿石定亲,还要跟崔家商量大丫头的亲事,王朗怎么可能离开?他估计是去捣鼓大丫头的嫁妆了,想到他替大丫头操心,却不管阿石,崔氏心里就糟心,“谁管他去那里了!”

林氏见状苦口婆心的劝女儿说:“你也不能跟姑爷越闹越僵?将来阿石出嫁、小四成亲,不还要指着姑爷吗?没了他,小四怎么办?”

崔氏一脸骄傲的说:“我才不靠他来养孩子,小四将来由阿石养!”阿石都说好了,等过门后就把小四带过去,她一直觉得阿石把小四教的很好,可阿石老说她把弟弟养成了妹妹,还是要让男人来教小四,崔氏还担心王朗不肯用心教儿子,现在由女婿教她就不怕了,凭着郑家那些多出息的孩子,女婿肯定能教好儿子!

林氏早知道女儿被外孙女糊弄傻了,她对女儿说:“她迟早要嫁人,等她嫁人后怎么办?”

“阿石说了要把——”崔氏差点说要把小四带过去,但后来想到女儿亲事还没定下,她硬生生的改口说:“她嫁人也不会不管小四的。”

林氏冷笑,当初她也是对自己这么说的,结果呢?现在早忘了她弟弟和侄儿了,她淡淡道:“这种小孩子话你也信?”

崔氏说:“阿石不会骗我的。”

林氏被女儿噎得不行,“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来夸她女儿的?

崔氏喜孜孜的说:“阿姨,阿石可能要说人家了。”

林氏这下精神了,“什么人家?是皇子吗?”

崔氏摇头:“皇子大多都娶过妻子了,我哪里舍得阿石当妾。”

林氏脸顿时拉了下来,“你是觉得我给你丢脸了?”她也是妾。

崔氏连忙说:“您当然不同,阿耶对您多好,那些皇子都是天潢贵胄,哪里会体贴人。”

林氏糟心的望着蠢女儿居然觉得老头子体贴人?她就没见过这么大爷的人!林氏不耐烦了,直接问女儿:“她到底要说什么人家?”

崔氏喜孜孜的说:“亲事还没正式定下来了,我想把自己嫁妆拿回来,给阿石添妆,好让她风风光光出嫁。”说来阿石有指挥使给的嫁妆,也足够风光出嫁了,但崔氏也希望添上自己嫁妆,届时就没人会说自己是光着身子嫁进来的!她是把自己嫁妆留在手里,不给别人用!

第78章 嫁妆(四)

崔氏的话让林氏笑容瞬间消失, 也亏得她在良国公前掩饰惯了, 没有马上变脸, 她柔声问女儿:“怎么突然想到拿回嫁妆?不是阿石的亲事还没定下吗?”

崔氏道:“男方年纪有些大, 他急着成亲,现在是还没定下,但等我们把他屋子翻修好,两人就能成亲了。”崔氏对自己亲娘,不由自主的将她对郑玄的看法说出来了,在她看来郑家动作很快,就是因为郑玄这老男人急着娶女儿。

林氏听到“年纪大”、“我们把他屋子翻修好”,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眼皮跳了跳,沈老妪心窍是被米糊了?居然给王珞找一个老男人?时下老夫少妻的婚姻常见, 可这样的婚姻男方多大身居高位,哪有妙龄少女会嫁给一个老穷鬼的?林氏怀疑女儿有意瞒着自己男方的讯息,她继续温声问崔氏:“瞧你说的!我从来没听过嫁女还要自己贴钱的?男方不给聘礼吗?他们聘礼给了多少?”

聘礼?崔氏茫然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郑家好像还没跟王家提过聘礼的事,可指挥使都送了这么多嫁妆过来,还要什么聘礼?崔氏也不是贪心的人,有指挥使给的那么多财物,她跟阿石只要过得仔细些,一辈子都吃穿不愁,郑家给多少聘礼崔氏都不在意,指挥使也不容易, 将来还要养小四呢!她如实对母亲说:“他们给多少聘礼我也不知道,只要他对阿石和小四好就够了。”

聘礼都没问?林氏暗忖,王家这次在想什么?她不死心的问:“这亲事是你阿家找来的?”她就不信王家乐意白送这么一个漂亮孙女。

崔氏摇头,喜孜孜的说:“是人家男方亲自来提亲的。”她虽不满郑玄年纪大,但对郑玄主动来提亲的举动还是满意的,她闺女长得好看,连指挥使都看上了!这是多大的脸面!

林氏沉默了一会又问:“你阿家没反对?”

“为何要反对?是人家主动上门提亲的。”崔氏暗忖谁家会反对郑家的提亲?她顿了顿,忍不住再一次提起自己的嫁妆,“阿娘,我的嫁妆呢?我想给阿石添妆,我想让她出嫁时风光些。”关于阿石的婚事,她有一肚皮的话要跟阿娘说,但要等过了纳吉礼后再说,现在说出去,万一被人半途机会,他们家不是太没面子了吗?过了纳吉,亲事就基本定下了,哪怕亲事糊了,他们也要说是男方责任,跟阿石无关。

林氏板着脸说:“没有!”女儿吞吞吐吐的话,让林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王珞那丫头不会是被哪个穷的娶不了妻子的老男人哄去了身体,老男人上门提亲,王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所以连嫁妆都不给王珞准备,不然女儿为何会来问自己要嫁妆?她之前明明说,她的嫁妆要等王小四成亲时再拿回来的。当然即使王小四成亲,林氏也拿不出这份嫁妆,她早花光了。

崔氏一怔:“什么?”

林氏冷冷道:“你这冷不丁的过来要嫁妆,谁能马上给你?再说你能有多少钱?那么点的东西,我替你掌管不要操心吗?店铺里的掌柜伙计不要工钱?这府衙不要打点?这些开销你给我了吗?”

崔氏恍然大悟:“这话阿石也说了,阿姨你放心,阿石都跟我说了,我们只要几间铺子即可,我陪嫁的那些首饰你都拿走,那个小庄子也当时我孝敬你的。”崔氏脑子笨,可她长得好看,庶女中属她长相最好,因此她出嫁时候良国公给女儿陪嫁两间铺子、一个农庄,这都是良国公私下给女儿的添妆,崔氏这次过来就想要那几间西市的铺子。她都计划好了,女儿之前给她的铺子太小,只能买茶叶,她手上的那几间铺子占地都广,她可以用来开茶楼,这比光卖茶叶赚钱多了。

“你给你女儿找了一个又老又穷的男人,却来问老娘要钱?”林氏说道最后,都忍不住咆哮起来:“别的女儿都是补贴娘家,你倒是好!自己生了个倒贴男人的小淫货,还来问老娘要钱!亏你还腆着脸活!”

林氏的话让崔氏一下惊住了,她呆愣愣的看着林氏完全没有任何反应,这样的阿娘又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她许久没见过这样的阿姨了,熟悉是因为她小时候阿姨就这么对她的,自她出嫁后阿姨就再也没有这么对自己,一直对自己和颜悦色,久而久之,崔氏也理所当然的忘了幼年的事,可当林氏再一次冲自己爆发,幼时已经褪色的记忆,仿佛瞬间染上了颜色,一下清晰了起来,她喃喃的喊着:“阿姨——”

崔氏被林氏的突然爆发吓蒙了,眉绿、芳池并没有,她们听到林氏不止骂了崔氏,还骂了姑娘,脸色瞬间变了,眉绿沉着脸说:“林媪慎言!”你克扣了女君嫁妆不说,还来骂我们家姑娘,谁给你的脸?眉绿深知姑娘深厌林氏,只是碍着女君,才没有跟林氏撕破脸,免得女君面上不好看!

以林氏的眼界,即使她知道眉绿是良民,也不会把她当人看,只会认为她是伺候人的下人,她见眉绿都敢插话,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地道:“我就说我好好的女儿怎么会来扣自己亲娘的钱!原来都是你们这等奴才把着口教的!连自家的奴才淫妇都不把我当人,我这出门还有什么脸面?快去把我那白绫帐子拿下来,我干脆吊死算了!”

她这满口脏话,都没让眉绿和芳池动容,芳池宫里出来的,宫里女人最多,她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眉绿是小户人家出生,从小在田间地头见惯农妇打骂,林氏这话根本算不上什么。她生气的是林氏居然这么骂姑娘!眉绿气得眼睛都红了,她上前一步,就要对林氏动手,眉绿不会骂人,但她会打人!

芳池眼明手快,连忙拉住眉绿,难怪姑娘不放心这丫头,她也太冲动了!林氏是女君的亲娘,她这么明刀实枪的跟林氏打闹,不让人看姑娘笑话吗?这也是王珞根本不看好眉绿的主要缘故,这丫头见识太少,根本不会吵架。

眉绿被芳池一拉,被怒火冲晕的头脑才清醒过来,她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崔氏,“女君小心!”

崔氏被眉绿一扶,心中多了几分底气,“阿姨,你当初就跟我说,你替我暂时管——”

“我说过什么?你的嫁妆早被你带到王家去了!”林氏干脆矢口否认自己私吞了女儿的嫁妆,“王家怎么就养了这么几个下流没刚性的东西?自己没本事赚钱,被逼着媳妇来娘家扣自己老娘的钱!这些没本事的孬货!我都替你们羞!”

崔氏被林氏骂得泪流满脸,别看她平时动不动就发脾气,其实她是外强中干,光看她只敢跟王琼吵、王朗吵,看到沈夫人就怂就知道了。王珞早猜到阿娘今天就是来挨骂的,她对芳池的要求也是,不要让崔氏受伤,被林氏骂几句就骂了。阿娘被林氏掌控了一辈子,想要脱离林氏的掌控不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也不是挨一顿骂就能领悟的,只能慢慢来。崔氏的嫁妆王珞从来没打算要回来,一份小钱能买断阿娘跟林氏的母女亲情太划算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林氏的大吵大闹,早引来了下人的围观,也惊动了王夫人,王夫人再不耐烦,看在王朗和王琼的面子上也要派人来过问。王夫人来的时候,就见崔氏在呜呜哭泣,林氏坐在地上撒泼,芳池抬眼望着仆妇冷冷笑道:“贵府当真是好家教,一个妾都能爬到出嫁姑娘头上。”

仆妇不是林氏愚蠢短见的人,以前王珞来良国公府,何曾有下人对王夫人摆出这种问责的架势?这是崔氏找来的外援?仆妇猜测着芳池的身份。

芳池对仆妇喝道:“愣着作甚?还嫌贵府丢脸不够?”

仆妇反应过来,连忙让人把林氏半强迫的扶起来,送她回屋里,她扭头正想问芳池来历,却不想芳池已经扶着崔氏走了。崔氏一坐上车就哭得昏天地暗,眉绿站在车外,犹豫的问芳池:“芳池姐姐,我们现在回去?”

芳池点点头:“我们去坐另一辆车,让女君单独呆一会。”

眉绿闷闷道:“我们今天就是来挨骂的?”

芳池莞尔:“不然你待如何?她怎么说也是女君的亲娘。”

眉绿忿忿道:“所以我们就要忍?”

芳池摇头,小姑娘到底还年轻,不懂人情世故,相较之下姑娘手段就圆滑太多了,她耐心的给眉绿说:“林氏是女君的亲娘,我们教训女君算什么?不是给女君没脸吗?要教训也要王夫人来管,她才是能名正言顺教导林氏的人。”眉绿一愣,芳池道:“你放心吧,以王夫人的手段,恐怕一会就会知道姑娘跟指挥使定亲的事,你说她会做什么?”

眉绿想了想说:“她肯定会把林氏吞下的嫁妆还回来,说不定还会翻倍。”眉绿说完眉头皱了皱,“这嫁妆——”

芳池微微颔首,难怪姑娘看中这丫头,她只是阅历少,为人处事还是很通透的,“这嫁妆姑娘不会收,王夫人想要交好姑娘,只有用别的手段。”

眉绿恍然大悟:“姑娘是想让王夫人来控制林氏!”

芳池说:“姑娘是高攀嫁到镇国公府的,镇国公府里又大多只是贵主,姑娘行事必须谨慎,有些事她不能沾。”芳池暗忖,她要是姑娘,就养着林氏,放任她在崔家折腾,让她借势给王夫人添堵,以报女君这些年受的苦,姑娘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芳池当然不可能知道,王珞前世就是这么干的,沈夫人、王夫人和林氏联手坑了崔氏一辈子,偏这三人都跟自己有关系,王珞非但不能明着收拾她们,还要让她们借自己势,她如何甘心?就干脆放林氏出去,折腾王夫人和沈夫人,两人心知肚明,也只能忍了这口气,谁让她们要仰仗王珞?所以那时良国公府和成国公府折腾就没断过,后来王琼死了,王珞借机发作,两家甚至连爵位都没保住。

这世郑玄身份虽高,但上面还有更高的人,且郑家未来形势不明,王珞不能玩这种猫捉老鼠游戏,那是站在绝对权力上的,干脆快刀斩乱麻,直接斩断了林氏的路,让良国公和王夫人看着林氏,不许她折腾。

第79章 嫁妆(五)

崔氏昏天昏地的哭了好久, 等回到王家, 她眼睛都哭肿了,等车停了她才恍然惊醒自己哭成这样,大家会怎么看自己?崔氏慌乱的用帕子擦脸,却发现手边有羃离, 她也顾不上擦脸上泪痕,赶紧抓起羃离戴上。

眉绿下了车, 过来伺候崔氏时,见她戴上了羃离, 她想起出门前姑娘让自己备好羃离, 不由感慨姑娘真是料事如神。

王珞听说阿娘回来了,示意乳母和陪读哄走王小四,她去门口迎阿娘,见阿娘戴着羃离下来,她心中微叹, 她就知道会如此,她上前对崔氏说:“阿娘,你从外面回来, 先去洗漱吧。”

崔氏不像女儿那么讲究, 不会回来就洗澡, 但今天她不想让任何人见到自己这狼狈的样子, 她去了浴室、摘下羃离,王珞看到崔氏红肿的眼睛,吃了一惊, 她没想阿娘能哭的那么厉害,她连忙给崔氏拧来热帕子,“阿娘,先敷敷眼。”王珞有些心疼,早知道她就不用这么激烈的手段刺激阿娘了。

崔氏看到女儿关切的目光,泪水不由自主的滑落,“阿石……”她都说不出口,自己要不回嫁妆了!崔氏再傻也知道,自己那些嫁妆恐怕早被阿姨花光了。她流泪不止,她不明白为什么阿姨要这样?她这些年给阿姨的补贴也抵得上大半嫁妆了。

王珞安慰母亲说:“阿婆到底生养了你,您的嫁妆就当是孝敬她的了,阿婆日后总是跟阿舅一起住的,要阿舅养老,我们对她照顾不力,钱财上就多补贴点。”王珞不动声色的给母亲洗脑,让她渐渐远离林氏和她那所谓的舅舅,王珞对良国公世子舅舅都没感觉,别说是林氏生的那个儿子了。

崔氏低着头不说话,她从来都没想到阿姨会如此对她,难道阿石不是她外孙女吗?

王珞道:“我只是外孙女,又常年不在她身边,她再心疼我,也要先心疼几位表姐。”崔氏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不知不觉的将疑问说了出来,王珞继续劝母亲:“阿娘,过去就过去了,你还有我跟小四呢,我们会孝顺你的!”林氏恐怕连自己孙女都不在乎,哪里还会在乎外孙女?林氏也不是特例,世人都是如此,外孙女为外祖父母都是服小功的。

皇家公主中不受宠如八皇女,将来即使被圣人胡乱嫁了人,只要她不参与造反,都能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毕竟公主都有食邑、死后葬入父亲皇陵,享受皇家香火,她在婆家不是媳妇而是君,公婆是需要向她见礼的臣子。可何曾听说公主子女有这份待遇?得宠的或许子女或许有机会受封,不得宠的就只能苦熬了。

“那嫁妆——”崔氏想到自己的嫁妆,不由捏紧拳头,女儿成亲,她手头却连一份像样的嫁妆都置办不出来,崔氏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实在太糊涂了!

王珞道:“我还缺嫁妆吗?再说您这么多年,给我赚了多少嫁妆?”

“我给你赚的?”崔氏满脸茫然,她什么时候给女儿赚过嫁妆?

王珞说:“家里这些年的开销不都是您赚来的吗?”不然光靠父亲外院拨来的那些月钱,他们早饿死了。

崔氏低头说:“那都是你赚来的。”

王珞笑道:“我的本事不都是你教的吗?”

崔氏闷闷道:“我哪来这么大本事教你?你是天生聪明。”崔氏庆幸女儿不像自己,不然她要也跟自己一样,一辈子过得糊里糊涂,崔氏非心疼死。

王珞对崔氏说:“我是你生的。”

女儿的话让崔氏心里舒服不少,阿石说得对!她是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她有阿石和小四就够了!

王珞又对崔氏说:“您先洗漱,一会该用饭了。”她猜阿娘不会留在崔家用饭,故特地等她回来一起吃。

崔氏听说女儿还没用饭,连忙洗漱,她这会情绪已渐渐平静,等她洗完澡出来,看到活蹦乱跳的王小四,她烦恼忘了大半,等后来庖厨端来了煎牛排时,她的注意力已经被牛排完全吸引,跟王小四两人一人一口,分享着美食。

王珞看着阿娘、小弟其乐融融的模样,微微一笑,她召来陈忠吩咐说:“如果崔家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在书房上课。”她估计崔家不用几天功夫,就会来找自己了。王珞因自己是女人,对王夫人没太多意见,只惋惜她遇人不淑,偏偏嫁了颜控的外祖父。

可这评价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要站在阿娘的角度,王夫人和沈夫人一样,都在孜孜不倦的为阿娘不幸生活添砖加瓦。王珞不是圣人,相反她心眼很小,以前没能力,她对王夫人睁眼闭眼,现在有能力了,她不会报复王夫人,但她欠下的债也该慢慢还了,至少林氏这麻烦精,她必须给自己看好。

陈忠恭声应了。

王珞说自己忙于课业,倒也不完全是推辞,她这段时间真忙着跟陈司籍、大伯母杨氏学东西,她跟陈司籍率先学的不是文化课,而是家族谱系,她要知道各个世家的来历、郡望,要知道他们家族的成名人物、以及现任的族长,还要理清郑玄的姻亲……这些内容无非就是背诵而已,王珞学的十分快。

王珞有了正经的理由上课,对王小四的课业也很关心,这段时间王朗又不知去了哪里,他不见踪影,小四课业又暂停了。王珞对王朗已不抱指望,她想让陈司籍先给王小四开蒙,没想王小四一吃完饭,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王珞找不到自家蠢弟,便去问崔氏,崔氏想了想说:“你阿耶说,他这段时间没空管小四,他请了一个学生教小四。”

王珞惊讶的问:“学生来家里教小四?他天天来?”国子监学生这么有空?

崔氏说:“好像你阿耶让他去书阁看书了。”

去书阁看书?王珞太清楚书阁在王家的地位,王家的男人或许文不成武不就,但书阁是他们心目中最神圣的存在,父亲的一个普通学生是不可能去书阁看书,除非他什么特殊身份?王珞心目中突然浮起了一个人选,难道那个学生是他?王珞若有所思的招来眉绿,让她去外书房打听,眉绿很快就过来过来回报说:“姑娘,您猜的没错,那位学生就是裴璨裴郎君。”

王珞心中狐疑,裴家郎君需要来王家看书?裴家的藏书一点都不比王家少。但王珞也没多说什么,这是父亲和裴璨的事,她能做的就是让庖厨多准备些食物让裴璨吃得舒心,好让他更用心的教王小四。

王珞早上学家族谱系,下午去大伯母杨氏处学一个时辰的管家,沈夫人急的等郑家的纳吉礼,众人的注意力几乎都被王珞的亲事吸引,对别的事都有些忽略了。而崔家这几天也焦头烂额,王夫人怎么都没想到王珞这丫头居然攀上了镇国公府!而崔氏来问林氏要自己的嫁妆,却被林氏骂哭!

王夫人听了就觉得不好,如果说天下还有了解王珞的人话,那王夫人绝对是其中之一,她很清楚崔氏对王珞的重要性,也深知王珞厌恶林氏。她以前对这点是乐见其成的,甚至还常常旁观这对亲祖孙暗中斗法的热闹。她哪里能想到,她的袖手旁观会给家里引来这么大的祸事!

她召来林氏狠狠训斥了一顿,立刻整理出崔氏的一份嫁妆,将大部分物品原封不动的补上,差人送到王家,说是给王珞的添妆,可她哪里想到王珞会拒收!派去的人甚至都见不到王珞的面,王夫人亲自登门,都只得了沈夫人的招待,没见到王珞。为此王夫人急的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了,自然也忽略了王琼。本来她是这段时间去王家提亲的,毕竟王家之前已经派人过来暗示过了。

沈夫人和成国公的想法很简单,他们是想在王珞成亲前把王琼嫁了,毕竟王珞是三房嫡长女,这长姐还没嫁人,下面妹妹就先嫁人,这话说出去不好听。他们也不是把王琼胡乱嫁人,两家人早有默契要让王琼和崔大郎结亲,只是一直没真正定亲而已。

大家各忙各的,都暂时忽略了别的小事,哪里知道这一忽略,就忽略出了大事!这一天晚上,王珞、崔氏去沈夫人处伺候她用哺食。崔氏跟杨氏一起摆碗筷,沈夫人同王珞说笑,这些天王珞已经成功晋升成沈夫人最心爱的孙女,而一家子姐妹也对王珞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姐妹之情,每天都来找王珞玩。

只要不涉及根本利益,王珞对女孩子向来宽容,她跟家里姐妹们也没仇恨,只是女孩子间争风吃醋罢了,这点在王珞看来不值一提,所以大家来找她,她也乐意跟大家一起玩耍,被这么一群漂亮的小少女围着,心情都能好上几分。

王珞这大气做派,让大家心里都松了口气,连原本有些嫉妒的小心思都没了,如果王珞嫁了裴璨这样的少年郎君,王家姐妹们肯定嫉妒的眼珠子都能红了,可郑玄在这些小姑娘印象里,是跟她们差了一辈的人,又恶名在外,大家对他完全没有任何少女情怀,反而觉得王珞这么小就嫁了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人实在可怜。

也因着这份微妙的同情,让王家姐妹感情前所未有的和谐起来,大家给沈夫人请安时也是欢声笑语不断。正在大家其乐融融的时候,突然一个仆妇跌跌撞撞的从外面冲了进来,满脸泪痕的对沈夫人说:“夫人,您快救救我们家姑娘吧!”仆妇哭喊声仿佛暂停键一般,让屋里的欢乐气氛瞬间凝滞,王珞定睛一看,错愕的发现这仆妇居然是王琼的乳母,难道是王琼出了什么事?

第80章 嫁妆(六)

沈夫人听到王琼乳母的话, 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看了周围一眼,果断的说:“大家都先回去!”无论王琼出了什么事,都不需要这么多人知道。

王珞立刻示意崔氏跟自己一起回去,崔氏这几天因嫁妆的事一直恹恹的, 见王琼乳母如此,她人一下精神了, 她一路忍到修身院,刚进主屋堂屋, 她便迫不及待的跟女儿说:“阿石, 你说大丫头又闹出什么事来?”崔氏语气是幸灾乐祸的,完全不担心王琼的安危,祸害遗千年,这丫头怕是别人都死了,她也不会死。

王珞偏头问眉绿:“你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眉绿茫然摇头:“阿兄只说大姑娘这些天把许多嫁妆变卖换成铜钱、黄金, 很多粗苯的家具也被她卖了,目前她手上大约就剩下两个最赚钱的东市铺子没出售。不是大姑娘不想卖,而是买家暂时吃不下这么大的铺子。除了这些, 没见她有别的动作, 不过阿兄今天还没让人来传话。”大崔氏的嫁妆比小崔氏不知要丰厚多少倍, 王琼这些年只进不出, 光是东市两个大铺子的收益就足够一般人一辈子吃喝不尽了。

崔氏听得一愣一愣的:“王家、崔家都不知道她卖嫁妆吗?”沈老妪和王老妪把钱看这么紧的人,居然会纵容大丫头这么折腾自己嫁妆?

眉绿说:“大姑娘店铺都卖给外地人的,那些东家从外地赶来还要一段时间, 所以店里掌柜都还不知道。至于那些家具首饰,本来就是归大姑娘乳母管,也不会有人知道。”

王珞微微摇头:“这其中一定有别的不对劲的地方,王琼这点小手段瞒怎么可能瞒的下去?”王珞不知在王琼闹出崔氏偷她嫁妆后,她就已经将大崔氏的嫁妆都拢到了自己手上。王朗是男人,他不会去考虑女儿是否年纪太小,不适合管理这么大一份产业,他只看到王珞能把家里打点的井井有条,那么王琼应该也可以。

而沈夫人知道崔氏贪了王琼的嫁妆后,为了避嫌,就再没派人问过王琼的嫁妆。王夫人也有意磨练外孙女的管家能力,有意将女儿留下的那些产业给外孙女连手,免得她嫁到了国公府,需要掌家时手忙脚乱。大家都觉得王琼顶多还有一年就嫁人了,哪怕折腾也不可能把那么一大份财产折腾光。

这段时间因为王珞的婚事,大家都忙,连家里的生意都忽略了,别说王琼手上那点小小产业。而王琼店铺那些掌柜也被王琼的人瞒得好好的,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换了新东家,要等过了元旦以后新东家出现才知道。

眉绿问:“姑娘,要不要我让阿兄去打听打听?”

“你让千树去打听打听。”她看了一眼外院,“暂时别告诉陈忠。”告诉陈忠就等于告诉郑玄,她不想让他管自家的事,只要王琼没遇上生命和贞操危机,王珞都不考虑插手这件事。自己管了也得不得王琼一句感谢,说不定还被王琼迁怒,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王珞也摸不透王琼变卖自己嫁妆做什么。

王珞暗忖,要是王琼是重生的,变卖嫁妆倒是说得通,毕竟自己要不是嫁给郑玄,手头也不会留太多铺子,她会将赚来的钱大部分都变成粮食。但如果是重生,王琼前世怎么也要几十岁了,行事会如此幼稚吗?要说半途穿越似乎也不像,毕竟王琼很多细节地方都跟以前一模一样。

崔氏在一旁补充了一句:“你们要不去那位什么——”崔氏冥思苦想了好一会,才想起了那人的姓,“就是那位姓孟的男人家里看看,大丫头可能是去找他了。”

崔氏的话让王珞和眉绿都吃了一惊,连一直没说话的芳池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崔氏,芳池虽不知道王琼和孟继宗的来龙去脉,但崔氏这句话的意思她还是能理解的,女君的意思是大姑娘跟人私奔了?王珞惊愕的问:“阿娘你说什么?长姐怎么可能跟人私奔?”那乳母又没说清王琼到底出了什么事,阿娘是怎么往私奔方面想的?王珞都联想到王琼是重生,都没想过她会私奔,这不合常理啊!

崔氏嗤之以鼻道:“她这么变卖嫁妆,置换金银,除了要找男人私奔,还能是什么事?”她望着女儿语重心长的说:“你不懂。”女儿不是过来人,不知道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恋上情郎时,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她当年不也眼瞎嫁了王朗当填房吗?

王珞沉默半晌,虚心求教:“为什么?”

崔氏不解的望着王珞:“什么为什么?”

王珞说:“她为什么要卖了嫁妆私奔?”难道真是年龄代沟?还是时代代沟?她完全无法理解王琼为什么要变卖嫁妆私奔?连王珞这种古代知识盲都知道奔者为妾,王琼这土生土长的大家闺秀会不知道?王琼向来最看不上的就是妾!她对孟继宗能真爱这程度?

就算王珞对两人不是太关注,也能看出是王琼对孟继宗一头热,孟继宗对她根本没什么感觉,私奔起码也要两情相悦吧?再说嫁妆留在王家,父亲怎么都会替她留着,可王琼还是变卖了钱财带去孟家,她就不怕孟家把她的钱都吞走吗?

崔氏理所当然道:“不卖了嫁妆,万一被你祖母扣下了怎么办?也是你阿耶疼她,才让她独占大崔氏的嫁妆,她若嫁了你表哥,你祖父母自然让她风风光光出嫁,可要是她嫁了孟家那样的人家,你祖母会允许她带着嫁妆出嫁?做梦!”崔氏嗤之以鼻,她对女儿说:“你别看他们现在给你这么多嫁妆,将来都是要你加倍还的!”

阿娘的话让王珞无言以对,先不提王家给自己的添妆,“她就不怕孟家贪了自己的钱?”

“她可以不告诉孟家,金银多好藏,直接找个地方埋了,谁也不知道放那里。”崔氏倒是觉得王琼难得聪明了一回,“她这次还挺聪明的,我就说这丫头鬼精。”

王珞、眉绿、芳池:“……”怎么可能没人知道!典当、卖铺子、换金银、埋金银,哪一步都不是王琼一个人能完成的,她哪来的自信将自己的财物藏好?王琼要真傻到把金银埋到某个她自认隐蔽的地方,恐怕第二天就能被人挖了。王珞匪夷所思道:“我看孟郎君也不像对她情根深种,这私奔也要两情相悦吧?”一个人怎么私奔?

崔氏理所当然道:“要什么情根深种,大丫头往他家里一跑!他还能拒绝?他这种又穷又老的男人,有个高门贵女肯下嫁就是祖坟冒青烟了,还想挑三拣四?他要不娶,你父亲能饶他?”

王珞听得张口结舌,还能这样?

崔氏继续说:“大丫头闹了这么一出,就算你外祖母肯收,你大舅、大舅母也不肯收,她长得那么丑,还闹出这么大丑事,能在京城找什么好人家?你祖父母肯定想把她嫁到外地去,你父亲怎么舍得?他就是逼也要逼着那个姓孟的娶了大丫头。”她瞅了女儿一眼:“你就好好学学大丫头吧!她把人算计的死死的!”

王珞把娘的话从头到尾顺了一遍,发现阿娘的话居然真有道理,恍惚间她突然想起阿娘跟王琼是姨母和外甥女的关系,她们说不定真能想到一块儿,只是平时两人针锋相对太久,让人忘了这两人还是很亲近的近亲。她立刻吩咐眉绿说:“你让千树去孟家打听下情况,如果真是去了孟家——”王珞顿了顿,无奈地说:“你让千树立刻通知阿耶。”她倒是想不理王琼,可也做不出坐视一个小姑娘孤身去一个陌生男人的家里的事,虽然她觉得孟继宗不是那种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把她早点拎回来好。

崔氏凉凉道:“我看你就别多管闲事,你是好心帮她,指不定大丫头要有多恨你,以为你想抢走那老男人。”

王珞摇头,“她出事我们不丢脸?”王珞担心的不是自己,她都郑玄订婚了,以郑玄的脾气应该不会因为王琼而毁了两人的婚约,但家里别的姐妹名声就不好听了。

崔氏撇嘴:“这丫头太讨厌了,赶紧把她嫁了!”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了,跟娘家关系不大了。

不得不说,崔氏和王琼不愧是亲姨甥女,就在沈夫人震怒的命人隐蔽的四处去找上香突然失踪的王琼时,王琼居然被一名陌生青年男子送了回来。沈夫人看到王琼跟一名陌生男子肩并肩走来的时,一口气透不过来,仰头竟然晕厥了过去!

下人仆妇们大惊失色,“夫人!”

孟继宗望着混乱成一团的王家,他偏头对王琼说:“你先去照顾你祖母。”

王琼泫然欲泣的望着孟继宗,“孟郎你当真如此狠心?”王琼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拉下了脸面去孟家找孟继宗,明明孟家别人都对自己欢迎之极,偏偏孟继宗却对自己不假辞色,轮值回家一见自己就变了脸色,问明缘由后竟然不顾孟家人的阻拦,执意把她送回王家。王琼去找孟继宗全凭一时义勇,这会见自己生生气晕了祖母,她心里不由自主的胆怯,她回了王家还有活路吗?

孟继宗见王琼泪光盈盈、怯弱娇柔的模样,心中微叹,他对王琼没有任何情思,但她一个高门贵女不惜名誉的跑到自己家中,只为嫁给自己,光凭这份情义,他就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她不管,他低声道:“你先进去,我不会离开的。”他是没有引诱王琼私奔,但王琼名声被自己毁掉是事实,他会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孟继宗微微苦笑,只怕王家根本不会想要自己当女婿,只想杀了自己……

第81章 嫁妆(七)

王珞接到王琼是被孟继宗送回家消息时, 她看着崔氏的目光顿时不同了, 没想到阿娘居然这么了解少女心思!崔氏骄傲的对王珞、眉绿、芳池三人说:“我就说大丫头精着呢!家里也只有我才能看透她!你们要都学着点!”

三人同时点头符合:“阿娘/女君说的是。”

王珞心生感慨,没想天下最了解王琼的居然是阿娘,她不放心的叮嘱阿娘:“阿娘,这事你别管, 跟我们无关。”这事连王朗都做不了主了,能做主的只有成国公, 王珞庆幸王琼是在自己定亲后发威的,要是自己没跟郑玄订亲, 王家才不会管王琼是由王朗亲自养大、回京城后又一直住在沈夫人主院, 肯定一口黑锅扣在阿娘身上,要阿娘背上教女不利的名声。

思及此王珞就很感激郑玄,不管他心里对自己是什么想法,但他给自己的庇护是实打实的,就冲着这点, 他婚后想让自己怎么配合都行。王珞估计郑玄娶自己,是有某种目的的,只是她目前还没有得到郑玄的信任, 所以他不会告诉自己计划。但要说郑玄利用自己也不至于, 她也没什么地方好让他利用的, 他可能觉得自己是最适合的人选吧。

崔氏说:“你放心, 我不会去看热闹的。”王珞没想阿娘听出自己言下之意,她不由微笑,崔氏没好气的轻点她额头:“你现在有了好出路, 我跟她计较什么?”崔氏不屑道:“她这一闹,这辈子是什么日子,一眼就望到头了。”在崔氏看来,一样是老男人,孟继宗跟郑玄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郑玄比孟继宗俊美多了,且又有权有势,孟继宗有什么?王琼是图他穷?还是图他年纪大?

王珞微微一笑,自己跟郑玄定亲后,阿娘比以前大度了许多,这就是王珞尽力想让阿娘和阿弟过好日子的主要原因。有时候人极品是因为穷闹得,所谓仓禀实知礼仪,人只有富裕后才会慢慢开始讲道理。这里所谓的穷不一定全是钱财,很多人是精神方面的穷,阿娘从小被林氏精神穷养,人就渐渐极品了,现在眼见自己日子越来越好过,阿娘心情好了,自然不会对一些小事斤斤计较。

崔氏冷冷一笑:“我看你阿耶怎么帮他的阿宝!”

王珞暗忖还能怎么帮?王朗第一反应肯定是杀了孟继宗,不过祖父不一定会答应,他一辈子谨慎,怎么会愿意为一个不起眼的孙女犯错?他应该会以最快的速度把王琼嫁了,免得留在家里牵连别人。阿娘和王琼都太天真了,以为王琼私奔,王家就拿孟继宗没法子了?要不是自己跟郑玄定亲了,王家多是法子对付孟继宗。

王珞出了崔氏正屋后喃喃道:“蠢而不自知。”她跟孟继宗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她这样只有害了孟继宗,王家怎么可能把孟家当正经亲戚?她更害了伺候她的下人!王珞不用猜,就知道王琼这次身边伺候的下人,全要被沈夫人处置了,就是不知沈夫人会不会留他们一命。王珞微微叹息,即使留了一命,也不见得能好,被主家赶出来的下人能有多少活路?

眉绿上前轻声说:“姑娘,阿兄说大姑娘是租车去孟家的,整个广安坊都知道成国公府三房大姑娘要嫁给孟郎君了。”

王珞闻言一怔,随即失笑,看来自己是小看孟继宗了,他也不是完全没成算,就是不知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人助力,光凭一个孟继宗能有这份本事?她对眉绿说:“这事我们不管。”王珞心情大好的抱起朝自己飞扑而来的王小四,“走,我们去玩填格子。”王珞所谓的填格子,就是教王小四玩最简单的数独。

时下数学不算要紧学科,但王珞觉得培养孩子逻辑概念很重要,所以就慢慢引导阿弟玩些小游戏,还给王小四找了不少鲁班锁,可惜王小四现在只会把鲁班锁丢的到处都是,还不会玩。王珞也不急,慢慢来好了,她也没指望王小石有多大出息,光宗耀祖这种事让三郎去干比较适合。

王琼闹了这一出,王夫人气得晕厥过去,好容易被大夫救醒,她还要忍着气给王琼收拾烂摊子,不说堵住家里所有人的嘴,起码也要把流言封死在家里。但是听到王琼随行的下人说,王琼是大张旗鼓的去找那寒门武夫,甚至在他们家里住了下来,整个广安坊都知道她是成国公府三房的大姑娘时,王夫人眼冒金星差一点又晕了。

成国公恼怒道:“你是怎么教出这种不知廉耻的孽畜!”

沈夫人脑袋嗡嗡作响,王琼怎么是她教的?当初王朗外任,沈夫人是想把王琼留在身边教导,但王朗不答应,坚持要亲自教导女儿,他在隆平府一待就是十来年,王琼怎么是她教出来的?分明是王朗和崔氏——沈夫人下意识的想让崔氏背锅,但蓦地又想起王珞已跟郑玄定亲,崔氏不再是那个任自己拿捏的小媳妇了……

沈夫人忍着气问成国公:“公爷,这下该如何是好?”

成国公冷然道:“还能怎么办?她既然一门心思想嫁,就让她嫁过去!”成国公本来就准备把王琼嫁了,区别只是在于是远嫁到外地,还是嫁给孟继宗。如果她不闹得沸沸扬扬,他也不至于狠心把孙女下嫁寒门。

沈夫人惊呼:“这怎么行!崔家那边怎么交代?”

成国公怒道:“能有什么交代!我嫁孙女还要给他们交代?”成国公何尝想把孙女嫁给寒门武夫?可名声都传出去了,他还能怎么办?要是他们家只手遮天,尚且能杀了那武夫,把王琼送到佛寺清修一段时间,等过上两三年风头过了,再把王琼远远发嫁。可王家现在除了一个空壳子,什么都没有,仅有的脸面都靠贵妃来撑。即使王珞已跟郑玄定亲,两人到底还没真正成亲,郑家随时能退婚。

成国公心中一凛,王琼自幼养在深闺,外人都不见几位,即使她租了兽车去广安坊,又有几个人知道她身份?广安坊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里传遍她的真实身份,成国公不信这其中没人助推。成国公想到跟郑家还没成的亲事,他对王琼一阵厌恶,“赶紧发嫁!别留在家里丢脸。”在王珞和王琼面前,成国公的天平理所当然的倾向了王珞,他首要任务是保住王珞跟郑玄的亲事。

王琼到底是沈夫人宠着长大的,她不忍道:“这孟家太穷了。”王琼是被情情爱爱迷晕了头,哪里知道生活过日子的苦。

“穷?”成国公是今天才知道有孟继宗这个人,还来不及派人打听孟家的身份。

沈夫人简单的把孟继宗的家世说了一遍,成国公怒斥道:“你既然早知道他们暗通款曲,为何不早作警戒?”

沈夫人被成国公骂得已经麻木了,她也不为自己辩解:“是我的失误。”她哪里想到王琼居然只因为数面之缘,便对一个寒门武夫情根深种。

成国公见妻子认错,缓和了语气说:“他家穷有穷的好处。”沈夫人一怔,成国公继续道:“就说他们家曾有恩于三房,所以小三把长女嫁给他报恩。”

成国公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口响起王朗的声音:“不行!我反对!”崔氏跟王朗多年夫妻,对王朗不说十成了解,也摸透了他在王琼方面的心思,他失踪这几天的确是给王琼找夫婿去了。阿石订婚,二娘可以暂时不嫁,但阿宝一定要嫁人,不然说不过去。他看不上崔大郎,以前女儿一心想要嫁大表哥,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现在女儿不想嫁了,他自然乐得当这件事不存在。

王琼没看上裴瑞,王朗也没气馁,毕竟裴瑞别的都好,但父母全无这点就让大部分诟病了,女儿看不上也不奇怪,他可以另外找人!王朗不止自己找人,还请自己未来的亲家姚家替她找。王朗好不容易找到了几个人选,去问女儿,没想非但没让女儿同意相看,反而让她哭了一场。

王琼这一哭,让王朗彻底懵了,他完全不知道女儿为何会哭?他以为阿宝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想着等她心情好一点再说。可是他哪里想到女儿居然会跟一个寒门武夫私奔!更让王朗愤怒的是,这私奔还是女儿一厢情愿的,人家上门求娶只因为女儿主动想嫁!这让王朗如何不怒?

王琼是他最心爱的女儿,在他眼里女儿没有一样是不好的,她看上这个寒门武夫是他福气,他如何敢挑三拣四?他愤怒的让人把孟继宗捆起来后,就匆匆来找父母,他担心父母会把阿宝嫁给孟继宗。没想还没进屋,就听到父亲说不止要把阿宝嫁给那粗鄙的武夫,还要给那鄙夫安排一个三房恩人的身份,王朗坚决反对:“不行!父亲,阿宝不能嫁他!”

成国公眉眼都不抬一下,“把三郎君押下去。”王朗曾经是成国公最疼爱的孩子,甚至连他长子、次子都比不过,他曾一度将三子视为国公府振兴的希望,可谁能想到这儿子越大越不堪教诲,成国公对儿子期待也就淡了下来,只因妻子宠他,他也就任王朗为所欲为,但现在这情况不是王朗随心所欲的时候,他对匆匆赶来的长子说:“把那武夫叫过来。”他要跟那武夫谈谈,由他们家把流言压下去最好。

成国公世子微微颔首,一个寒门武夫,娶了他们王家的闺女是他几百世修来的福气,他们也不怕他不配合。

沈夫人主院的偏房里,王琼抱膝坐在榻上发怔,身边围满了丫鬟婆子,但没有一个是王琼熟悉的,她的乳母丫鬟都不见了,王琼闹过,但丫鬟婆子只冷冷的看着她不说话,王琼就不敢闹了,恍惚间她又似乎回到了前世,前世外祖母去世后,她有阶段也是如此,身边亲近的下人都不在了,乳母和乳兄都被那恶妇打死了,她派来伺候自己的下人也是这么冷冷的看着自己……后来要不是新帝登基,她还不知道要熬多久的苦日子。思及新帝,王琼神色微亮,这次不一样,她就要嫁给孟郎了!

第82章 嫁妆(八)

王珞在听到王朗被成国公关起来时并不意外, 以成国公唯利是图的本性来说, 自己和郑玄的婚事才是他目前最关注的事,莫说是王琼主动去找孟继宗私奔,就是王琼被别人掳走,成国公也会选择最快的方式解决问题。如果王琼身份没有曝光, 王家或许会选择把这件事压下去,但她身份已经曝光, 高门贵女和寒门武夫之间的风流情史,这也就在话本里常见, 寻常生活中还真不多见, 现在还只是广安坊知道,恐怕三天后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孟继宗虽是寒门,也是朝廷命官,王家要把他悄无声息的抹杀不易且容易被人翻后账,王家没落这么久, 依然还能摇摇欲坠的维持国公府的招牌,靠得就是献女和谨慎行事,所以把王琼尽快嫁给孟继宗是把这件事压下去的最好方法, 横竖王琼也只是三房长女, 不是长房嫡长女, 说不定成国公和世子还会编个孟家有恩于三房, 故三房特地将长女下嫁报恩的故事……王珞微微一叹,也不知道王琼图孟继宗什么?

她跟孟继宗又不是两情相悦,就这么贸然暴露身份在孟家住下, 以孟家长媳的身份自居,这根本没有给孟继宗任何拒绝的机会,即使孟继宗这次命大没被王家抹杀,这种强求来的婚姻有什么意义?尤其是王孟两家门第相差太大,孟家又不像姚家的姚姑娘是王朗求来的,大家相处起来总会顾忌几分亲家面子,像孟家这种大家估计连面子情都懒得给。人都有自尊心,谁受得了这种歧视?孟继宗就算人好不迁怒她,恐怕也对她体贴不起来,古代女人出嫁从夫,她身份再高,入了孟家就是孟家的人,在孟家的日子能好过?

嫁妻卖子,法不能禁,义不能止。所谓的妻者齐也,只是在一定条件下的,只要背叛的筹码足够,不管是那个阶层,礼教律法都是浮云。下层男人有典妻卖女常见、上层男子送妻女给上官玩弄以求晋阶的事也比比皆是,不然怎么有那句“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的话?连生命和自尊都无法保证,又怎么去谈爱情?所以王珞对自己未来丈夫的首选是人品,如果无法确定人品,那就选高门,权利越大越好,只有权力越大,才越有能力保护正妻的体面。

王珞猜的一点都没错,孟继宗在王家的确吃了不少苦头,王朗恨极了他勾引自己女儿,让下人用荆条抽了他一顿才拖到柴房捆着,后来成国公和世子喊他过去问话,下人也只是草草的用清水替他清洗了下伤口,让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就送过去了。成国公和世子根本不想见他,只让他跪在外面听候吩咐,两人简单的让他回去准备聘礼、并且让他想个自家对三房有恩的故事后,打发了一个小厮给了他数十锭黄金后,就命他回去了,至始至终,孟继宗都没见过国公府任何长辈一面。

孟继宗被荆条狠抽了一顿,又在青石板上跪了半个时辰,饶他身体素来强壮,也忍不住脸色泛白,这时王家下人又将他拉到了下人的厢房,一名年轻的小厮站在屋内,见众人将孟继宗送来,他笑着先给下人作揖,“诸位哥哥辛苦了。”说着他从褡裢里掏出一把铜钱,“这是一点小心意,小弟请哥哥们喝酒。”

拉着孟继宗的下人们笑着接过铜钱,目光意味不明的扫过孟继宗,哼笑着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嘀咕:“你们说一个寒门鄙夫罢了,怎么就被五姑娘看上了?”

“嘿嘿……你们不懂,说不定此人天赋异禀呢……”

众人暧昧的轻笑,孟继宗脸色铁青,千树心中暗叹,这大姑娘是心窍被堵了,才作出这种糊涂事,毁了自己名声不说,还害惨了孟郎君。千树扶着孟继宗入内室:“孟郎君,我们家大姑娘被公爷关了起来,身边的下人也全绑了,她担心您会出事,特地让小人过来伺候你。”让千树来照顾孟继宗的,当然不可能是王琼,在她心目中她的孟郎无所不能,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执意私奔的举动,稍有不慎就会给孟家带来灭顶之灾。

王珞救孟继宗不为什么,就觉得这人挺可怜的,被王琼缠上也是无妄之灾,所以让千树去照顾孟继宗,免得他真没了命。王珞也没准备交好未来姐夫,所以一切都以王琼名义去做的。千树一早给孟继宗备好了热水,他小心的解开孟继宗身上的衣衫,看到他身上被藤条打出的血痕,他告罪一声,取出一早备好的工具,先用干净的清水清洗孟继宗的伤口,然后再用水煮火烧过的小镊子将孟继宗身上所有的荆刺、布料挑出。

王朗对孟继宗恼怒之极,听到爱女跟人私奔,就下令将孟继宗绑起来,也是孟继宗见机快,在挨打之前脱了自己大半衣服,虽说这天气没了衣服受凉,可要是衣服被打进肉里,他就真活不了了。可即便如此,他伤口里还有不少污物,千树皆耐心的替他都清理了出来。这是细活,需要时间长,从头到尾,孟继宗都没哼一声,千树暗赞他是条汉子,他一边给孟继宗挑刺,一面说:“孟郎君,我家大姑娘性子天真烂漫,对您又是一片痴情……”千树努力的替王琼圆场,大姑娘是三姑娘的亲姐,她过得不好就是三姑娘的拖累,千树自然希望大姑娘夫妻过得越和睦越好。

孟继宗沉默不语,半晌后道:“孟某一无所有,日后唯有尽量照顾大姑娘,让她一世生活无忧。”这话他自己说的都亏心,王家的姑娘无论嫁哪个世家子都能一世生活无忧。

千树替孟继宗清理完伤口,也不给他上伤药,而是用了干净的丝缎将他伤口绑住,“孟郎君。这布条你一日让人换洗两次,换下来的布条如果想再用就要洗干净,用沸水煮过、晾干后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