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国公见王珞不计前嫌,不由笑了,他就知道自己没看错这孩子,她就是做大事的人,这样良国公也放心她嫁到镇国公府,就镇国公那摊子浑水,除了皇家的贵主,一般人还不敢嫁。他将一只木匣推给王珞:“阿石,这是我给你的添妆,这是外翁的心意,你收下吧。”

王珞笑着收下外祖父给的嫁妆,“多谢阿翁。”

良国公见她收下了,高兴的笑了,又崔氏道:“阿宝嫁人了,二娘也该出嫁了,你给她找人家了吗?”

崔氏不解父亲为何会突然这问题,倒是王珞若有所思,良国公见女儿一脸懵懂,外孙女眉头微蹙,他心中微叹,开门见山的对王珞说:“你大表哥也没成亲,我看不如把二娘嫁给你大表哥好了。”

崔氏闻言惊呆了,王珞也委婉道:“阿翁,大表哥是你的嫡长孙。”崔大郎好歹是国公府长房长孙,怎么能娶个庶女?

良国公冷笑:“他那样的人娶二娘是他福气,也是二娘是庶女,不然还轮得上他?老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才两个嫡子,他呢?都给老子生了一窝了!”他缺的是孙子吗?他缺的是聪明的孙子!

王珞腹诽,所以您是在嫉妒崔表哥艳福比你好吗?

崔氏也不能理解父亲的想法,多子不是多福吗?

良国公叹气:“这孩子被他爹娘养废了,一事无成,我们能让他爹当世子,他爹却不一定能保住爵位。”

王珞没说话,良国公和成国公打得是一样的主意,都指着郑玄能替他们维持爵位,只是相较成国公的理直气壮,外翁付出更多,都愿意让表兄娶一个庶女。

良国公说:“我让你表兄娶二娘也是为了他好,二娘是个好孩子,就可惜在一个出身,即使她是你阿姊,又能嫁什么样的人家?嫁了你表哥,她将来就是国公夫人。”

崔氏闻言心动了,她那会不也希望女儿能嫁崔大郎吗?她看着女儿,示意她赶紧答应,她也是为二娘着想,父亲说的没错,二娘这身份也不可能嫁什么好人家,即使嫁了寒门士子又如何?他们奋斗一辈子能赶得上良国公府几世积累吗?

良国公见崔氏和王珞都有心动,他嘿嘿笑了两声说:“这事不急,你们回去跟指挥使商量商量。”毕竟公府的爵位要靠郑玄维持。

王珞闻言立刻道:“好,我先去问指挥使。”她倒不是跟郑玄商量,而是跟二娘商量,看她是否乐意嫁人。

良国公又起身对王珞说:“阿石,陪外翁出去逛逛。”

崔氏听了连忙让下人给女儿取来斗篷,她知道父亲跟女儿有话要说,也没跟着他们,连下人都远远的跟着两人身后,良国公等到了一处空旷的凉亭,才问王珞道:“阿石,你可知镇国公府各房的底细?”这才是良国公今天来找王珞的主要目的。

王珞说:“王贵妃跟我大概说过些。”

良国公又问:“那你祖父跟你提过先镇国公吗?”

王珞摇头:“祖父从来没跟我提过镇国公府的事。”

良国公暗骂一声,这老小子到底在想什么?大世家为何偏爱娶世家女,就因为双方家族相互知根知底,嫁进来的媳妇不会轻犯家中忌讳,这王老头居然一点都不跟阿石说这些!他是想让阿石毫无准备的嫁到镇国公府去?都是一家之主,良国公自然知道成国公此举的深意,他无非就是想让孙女嫁到国公府吃足苦头,然后等孙女回娘家时再哄着她,让她不由自主的偏向娘家。这小子一生就喜欢算计,可他算计到了什么?良国公真心看不上这亲家,可是两家处境差不多,也只能抱团取暖了,“那你可知那位是怎么死的?”

良国公说的隐晦,但王珞明白外祖父讲得是谁,她说:“贵妃跟我提过,说是血崩而亡。”

良国公心中欣慰,王家好歹有个明白人,他对王珞说:“跟杜氏有私情的是大皇子,大皇子也是你未来二嫂的长兄。”

王珞终于遇到一个肯对自己直言不讳的长辈,她立刻问出一个心存已久的疑惑:“阿翁,杜娘子为何要跟大皇子私通?”大皇子今年四十,十年前三十,当时杜娘子才多大?她又不缺父爱,怎么可能对一个三十多岁,跟她爹差不多大的人有感情?王珞很讨厌大皇子,虽然郑玄年纪也比自己大,行事又比较霸道,但在别的方面,他还是很尊重自己的。

他跟自己私下相处时,从来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看自己的目光也十分清明。他现在的兴趣似乎全在当自己老师而不是夫婿上,这让王珞很满意。她估计要不是自己是萝莉身熟女心,郑玄也不会对自己有兴趣,他不像是喜欢小女孩的人。她是特例,但十年前的杜娘子却是一个真正的小女孩,一个成年男人去勾引一个以古代标准来说都是才刚可以成亲的小女孩,甚至让她未婚先孕。换在现代就是一个成年男子去引诱一个高中毕业生,这太恶心了。一个帝国的皇长子素质如此低劣,难怪大夏离亡国不久了。

良国公犹豫了一会道:“圣人很偏爱指挥使,他是按照皇子妃的标准给指挥使择妻的,杜娘子上头有五个哥哥,她是最小的女儿,但因杜大人只有一妻,所以她是杜氏长房嫡长女。家中父母兄长娇惯,把她养得有些心高气傲。”圣人真是费尽心思给郑玄挑了一个最好的妻子,身份高贵、父母恩爱、兄长五人,家中子嗣旺盛,如果杜娘子能跟郑玄成亲,夫妻两人恩恩爱爱的过日子,上面又有圣人和杜家庇护,这对小夫妻也不知有多幸福。

杜娘子的父亲答应这门亲事也是拳拳爱女之心,女儿虽身份高贵,当皇子妃也绰绰有余,可她是家中幼女,即使顶了一个长女名分,她不可能是长女,被爹娘和兄长娇惯的不行,这样的小女郎又怎么能嫁入皇室?就是当宗妇都不行。郑玄身份高贵,备受圣人宠爱,又不是郑家长子,他这样的身份才最适合女儿。只可惜杜娘子被家人养得太娇,被有心人撺掇了几句,就觉得自己身份高贵,嫁给郑玄太亏了,她明明应该当皇子妃的。

“可是大皇子当年都有三十了,他还会不娶妻?”王珞问,京兆杜氏的嫡长女会蠢到宁愿当皇子妾也不嫁给郑玄当正妻吗?按理郑玄身份真不差,国公嫡幼子,又备受皇帝宠爱,当年郑玄还没有当禁龙司指挥使,这样的美少年谁不想嫁?王珞真心理解不能,难道真是自己老了,审美观跟少女不一样?

良国公说:“那时先大皇子妃重病垂危,太医都说她熬不过半年了,大皇子妃就把自己同母的胞妹召入了大皇子府,说是想家人,想让幼妹陪着,其实大家都知道,她是在为大皇子选继妃了。”

王珞恍然大悟:“所以杜氏以为自己是可以当大皇子妃的?”大皇子是圣人第一个长大成年的孩子,也是皇子中唯一有同母弟弟帮扶的皇子,即使圣人迟迟未立太子,大家也觉得大皇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毕竟圣人没有嫡长,无嫡立长,这是自古的规矩。当然这种规矩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就是王珞这种历史小白,都知道历史上非嫡非长的皇帝多的去了,皇家本来就是规矩的制定者。

良国公微微颔首,“先大皇子妃是太原王家的长房嫡长女,同大皇子有三子二女,她当时病重,娘家想把她同母胞妹嫁进来继续当填房,她让胞妹在王府住了一个月,跟延平郡王看对了眼,她撑着病体把胞妹风风光光的嫁了出去,又让大皇子纳了一个庶妹当孺人,那位王孺人现在有一子一女,跟先皇子妃留下的三子二女关系很好。杜氏跟大皇子的事,大家都说是当时的大皇子妃露出来的……”

王珞不由道:“大皇子妃为孩子也是殚精竭虑了。”将心比心,王珞要是大皇子妃也这么干,要是让杜氏进门当了继妃,她五个孩子估计一个都保不住,让胞妹入门当继妃更是昏招,同父同母的姐妹,手心手背都是肉,将来自己孩子跟胞妹孩子抢家产爵位,娘家人会帮谁?

即使庶妹当继妃都不行,生母或许还会顾念自己,但父兄可定是以家族利益为主。只有找个庶妹当侍妾才是最好选择,即使有孩子也压不过自己的嫡出,如果庶妹够聪明,肯定会跟自己孩子拧成一股绳,有庶妹给老公吹枕边风,她孩子也不至于被继妃压得太过。

第89章 二娘的亲事(下)

良国公也附和道:“可惜先大皇子妃走的太早。”她当时要是身体健康, 有她看着大皇子,大皇子也不至于作出这种昏招,良国公叮嘱孙女道:“你要记得,你是嫁给指挥使,夫妻要齐心,指挥使跟长乐公主情如亲姐弟,你一定要敬着长乐公主。”

王珞道:“阿翁放心,我会远着宜城公主的。”脚踏两条船是官场大忌, 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下场都不会太好,四处下注还能保住荣华的人家,大部分都是成国公府这种, 本来就没太大权势,也不图从龙之功, 只求一个安稳,但这样的人家往往也是圣人想要对勋贵下刀时第一清算对象。

不然为何良国公和成国公这么战战兢兢,担心爵位不保?就是圣人觉得财政负担太大,总想着削减那些白领俸禄的勋爵。一个帝国的灭亡, 往往从帝国的经济就能看出,大夏现在看着繁花似锦, 其实内里早千疮百孔, 也是今上手段还算可以,才勉强维持住稳定,要是下任继承者不行,大夏绝对玩完。当然王珞只是站在后世, 以推衍的观点看问题,现实是现实,她会参考历史,但不会照着历史走,不然她就是真傻了。

良国公说了郑玄的往事,又对王珞提起国公府最重要的一件事,“阿石你可知镇国公只是先国公的嫡次子?”

王珞点头说:“我听贵妃提过一句,不是说那位兄长早早就去世了吗?”

良国公说:“是,但他还有两个嫡子,目前依然住在国公府,两人都比世子年纪大,都快有曾孙了吧?”良国公有些不确定的说,这方面他不大清楚,要回去问问妻子。

“什么?”王珞一怔,既然镇国公的兄长有嫡子留下,为何继承爵位是次子,不是嫡长孙?至于他们有没有曾孙倒是另说,世子今年都四十了,要不是成亲晚,也该有孙子了。他们比世子年纪大,要是成亲早,孙子结婚生子也不稀奇。

良国公说:“先镇国公在尚临海大长公主前曾娶过妻子,他的发妻是南平郡主。”

在王珞印象中郡主是常见的称呼,好像王爷的女儿都能称郡主,但后来经过陈司籍扫盲她才知道,在大夏只有太子之女才能称郡主,今上并无太子,王珞心里算了算年纪,试探的问:“先帝也曾过有册封为太子的兄长?”

良国公很满意王珞的敏锐,“先帝在皇子中排行第八,嫡长的昭懿太子英年早逝,几位年长皇子为夺嫡几败俱伤才有先帝登基。南平郡主是昭懿太子唯一的孩子,她素来体弱多病,生下一子后便难产而亡,先镇国公才再尚临海大长公主。先帝登基后善待昭懿太子一脉,将南平郡主之子册封为镇国公世子,但是没想到这位世子也英年早逝。”

后来的事情也就简单了,一个是亲妹妹孩子、一个是侄女留下的孙子,先帝不偏向妹妹的孩子,难道还让侄女的孙子继承爵位?所以镇国公也理所当然的越过侄子继承了爵位。良国公提醒王珞说:“镇国公府长房虽说在外名声不显,但镇国公向来善待侄子,对长房一脉照顾有加,你嫁到了郑家,对长房也要恭恭敬敬的。你那未来的夫婿就曾因跟长房的孩子打架,被镇国公狠揍一顿,发烧差点夭折,郑皇后才把他接到宫里抚养的。”

王珞:“……”这真是亲爹?在现代他都够判刑了。

良国公叹气说:“我以前也觉得他心狠,可现在看看你那几个舅舅、表兄,在看看郑家的孩子,我就是心太软了!”良国公恨铁不成钢。

王珞不以为然:“可是您看大舅、表兄多孝顺,父慈子孝、大家拧成一股绳,家族才有后劲。”崔家大舅、表兄虽然没啥本事,但对外公是真孝顺,比她大伯二伯和亲爹好多了,就郑家那环境,难怪郑玄不乐意回家住。王珞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她坚决抵制所有暴力,不管是冷暴力还是热暴力。

良国公被王珞哄得眉开眼笑,他轻拍王珞的小脑袋:“阿石,你是聪明的孩子,阿翁也没什么好教你的,你就记住一点,要把丈夫当兄长那般敬爱。”

王珞笑了,外公真是妙人,除了因好色把家里弄得一塌糊涂外,别的地方还真是个可爱的老头。让她把夫婿当兄长敬爱,就是提醒自己不要把郑玄当丈夫嘛。妹妹会管兄长纳妾宠妾吗?她只会担心兄长子嗣是否丰盛。而兄长对妹妹的要求跟对妻子的要求也不同,如果古代夫妻都跟兄妹那样相处,或许会减少很多矛盾。

良国公被孙女哄了一番,心满意足的走了,王珞看了看天色,也不让二娘、四娘过来,她去洗了一个热水澡,让乳母把王小四抱来,陪他玩了一会,又读了一个小故事,姐弟两人就躺下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二娘、四娘欢天喜地的抱着小猫小狗过来请安,都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哪里抵抗得住这种小萌物的魅力?

王小四已经乐颠颠的拉着三郎去玩小白羊了,王珞跟二娘说起了良国公的提亲,二娘和四娘震惊的面面相觑,半晌后四娘惊喜的说:“阿姊,这是好亲事啊!”这样的亲事对她们这样的庶女来说,是顶级的好亲事了,要不是三姐跟指挥使订婚,良国公怎么会让嫡长孙娶个庶女?

王珞跟二娘分析利弊,“我们大表哥性情温柔,是个怜香惜玉的,你嫁给他,他肯定不会因为你庶女身份看不上你,说不定还会对你多有怜惜,但他会怜惜你也会怜惜别人。”王珞顿了顿说:“但是王夫人和大舅母就不好说了,大舅母连王琼都看不上,肯定也看不上你。而王夫人一心想让王琼嫁给表哥,你这么嫁进来,她说不定会觉得你鸠占鹊巢。”王珞说的都最坏的情况,她不会说好话安慰二娘。

二娘没有考虑多久就说:“阿石,我愿意。”她一个庶女能找到什么样的好人家?她是想找有才华的寒门子,但这样的人多得女郎想嫁,人家凭什么非要娶自己。如今良国公亲自来提亲,她为何不嫁?祖母、阿家不喜欢她,她就熬,等熬到自己孩子长大,她也能熬出头了。

王珞提醒二娘说:“但大表兄不一定能当国公。”她对着外翁不好拒绝,对二娘是明说的,她不能保证大表兄肯定继承爵位。郑玄又不是机器猫,他想有求必应,王珞也不会答应。

二娘说:“就算没有爵位,崔家百年积累的根底也够我们度用了,我再好好培养孩子,总比嫁给寒门士子好,我儿女将来也能娶嫁更好。”

王珞点点头:“阿姊放心,我一定让你风光出嫁。”她相信王贵妃也会乐意抬举这侄女的。她又望向替二娘开心的四娘,她迟疑一下,还是跟四娘明说:“四娘,阿姊这是赶巧,你——”她想说自己不能保证四娘也嫁给世家嫡长孙。

四娘笑着说:“三姐放心,各人又各人的缘法,好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掉下来的,且你跟二姐在,我日子过得不会差的。”自己生母早亡,没有二姐、三姐,她说不定早死了。

王珞欣慰的笑了,她这些年心血没白费,她对二娘说:“你去了崔家好好过日子,争取等以后把阿姨接过去跟你一起住。”王珞给二娘定了个目标,这样她就有动力在崔家奋斗了。

二娘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她用力点头:“我一定!”就是熬,她也要把苦日子熬成好日子!

既然得了二娘的同意,王珞派人跟郑玄说了一声,得了他许可后,她便开始跟良国公府联系,想让他们上门提亲,这时他们也不得不回去了,王小四这几天已经跟三哥玩得很好了,三郎离开时他搂着三哥的脖子哇哇大哭,三郎眼眶也红了。王珞上前摸摸三郎的小脑袋:“等过段时间,阿姊就把你接回来。”

三郎自幼早慧,哪能听不出王珞的意思?三姐是想等她成亲后,把自己接回来,三郎摇头说:“我在学院过得很好,阿姊不要为我操心。”家里所有人都靠着三姐,没人会想三姐其实年纪也不大,她又没跟指挥使成亲,只是定亲而已,家里人就处处找指挥使要好处,将来三姐嫁到郑家,郑家人又怎么看她?三郎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用功,将来成为三姐的依靠。

王珞叮嘱他说:“在学院也要注意身体,不能整天用功,记得多练些骑射拳法,不用担心钱,三姐养你还是养得起的。”

三郎连连点头,他又给二娘、四娘行礼后,登上兽车离去。二娘、四娘依依不舍的望着三郎,她们三姐妹真正贴心的也就三郎和四郎这两个弟弟了。虽说现代总有女人被喷扶弟魔,王珞以前也不理解为什么姐姐会这么疼弟弟,可等真有贴心可爱的弟弟了,她也心甘情愿当半个扶弟魔,希望两个弟弟长大后,也要这么可爱。

王珞回了成国公府,良国公府就派人来提亲了,让王珞没想到的是,王夫人居然极力赞同二娘和崔大郎的婚事,看二娘也是和颜悦色、慈祥无比。王珞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王夫人的想法,她这么做还是为了王琼,她担心自己走后,国公府就再也没人管王琼。二娘怎么说也是王琼的妹妹,她阿姨又是大崔氏的丫鬟,为了名声她也不会弃王琼不顾。王珞不禁感慨,王琼何德何能,有这么多人为她殚精竭虑的盘算。

自二娘跟良国公府崔大郎订亲后,前来问王二郎亲事的人也多了,很多人都有意向嫁女,其中有不少都是世家长房庶女,如果换在平时,这样的好亲事王朗肯定答应,但一想到阿宝,王朗又狠心拒绝了,还是依照之前的想法,给二郎定了寒门女为妻。

他明面上的理由很站得住脚,大郎娶的是寒门女,做弟弟的又怎么能娶高门贵女?万一将来妯娌不和,影响兄弟感情怎么办?可这理由就是连崔氏都骗不过,她对女儿嗤笑道:“他不让二郎娶高门贵女,还不是怕将来二郎不帮扶王琼?”高门贵女谁会耐烦应付私奔的小姑子?也只有门第低婆家一头的寒门女才不敢得罪小姑。

王珞轻笑一声:“这样不错。”如果二郎娶了高门女,他跟大郎感情必然不和,但现在有王琼拉拢火力,大郎、二郎兄弟感情恐怕更深了,两人对王琼肯定也越反感。王朗真当所有人都要围着自己和王琼转不成?

随着家里成年孩子陆续定亲,崔氏也没时间再去别院度假了,她要忙着孩子们的亲事。先是大郎、二郎娶妻,然后再是二娘出嫁、四娘定亲寒门才子……要不是王珞拦着,崔氏差点把三郎的亲事都定下了。王珞对三郎是存了指望的,所以也不急着给他定亲,他二十岁成亲都不晚,这么早定亲做什么?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过去了两年,王珞也从一个豆蔻少女长成及笄之年的大姑娘。

第90章 琐事(一)

都说杏花烟雨江南, 北地的三月也别有一番风味,三月初的京城梨花绽放,尤其是雨霁之后,京城的楼台宫阙掩映在新绿之中,淡淡的花香漂浮在空中,一切都是那么赏心悦目。

“哒哒哒——”清脆的马蹄声在官道上响起,官道两旁行人闻言连忙避让,众人就见一行身着绫罗绸缎、头戴羃离的华服女郎嬉笑着骑马而过, 沿途留下阵阵香风,以及女子的呖呖莺声。这些女郎骑马速度并不快,路过行人时还特意放缓了速度, 不让尘土过分飞扬,这举动让停下的路人不由自主露出微笑, 真是活泼小贵女啊。

长乐公主骑着马一路驰入郊外别院,她摘下羃离,回首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女笑道:“阿石想不到你骑术这么好。”

一直紧随长乐其后的少女也摘下了羃离,少女的容貌精致绝伦, 身上每一处都仿佛巧匠精心雕琢而成,她对着长乐公主微微一笑:“是阿姊教的好。”

王珞这一笑, 即便长乐已见惯了她的容色, 都有瞬间的失神,长乐不由暗暗感慨,真是女大十八变,以前只觉得这小姑娘长得好, 可随着她逐渐长大,长乐只觉她越来越美,王家出美人,可王贵妃再美,也没有王珞这种一举一动都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从容优雅恬静。也是王珞行事低调,这些年除了偶尔去良国公府外从不走亲戚,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不然这样的美人,即使已经定亲,也会成为全长安城浪荡子的追求夸耀的对象。

长乐笑盈盈的对王珞说:“阿石越大越漂亮,等子渊回来,保管被你迷住。”

王珞倒是觉得郑玄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查自己功课……郑玄跟自己订婚后三个月后益州爆发瘟疫,圣人当即就让人运了赈灾粮过去,但在半年后,却有大量益州流民逃亡来京,圣人大惊之下被人问询,却被告知这些灾民根本没有得到过任何赈灾粮,圣人惊怒之下先派了几个天使去益州查探,但传来的结果都是暧昧不清,圣人在朝堂上雷霆震怒,派了郑玄前去查探。

郑玄这一去就去了两年,将益州官场上下都清洗了一遍,前段时间他派人将抄家得来的财物源源不断的运入京城,满仓满箱的金银珠宝,几乎晃花了所有人的眼,圣人乐得嘴都何不拢,一面下令郑玄安抚灾民,一面把这些财物都收拢国库,皇帝也穷,这么大一个国家,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这两年郑玄应该是忙得热火朝天,可即使忙成这样,他都不忘给自己布置功课,还把自己写给他的信寄回来,上面全是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批注,王珞每次看到他在自己信件上的认真的点评,都有一种他被圣人耽搁了,他不应该去当禁龙司指挥使,他应该去国子监,说不定后世还能出个同样醉心教学的郑圣人……

长乐喜孜孜的对王珞说:“阿耶都说了,等子渊回来,就给他封爵,届时你们小夫妻也有私宅,可以时不时去住一段时间了。”父母在不分家,就是尚公了长乐、宜城的两位驸马都还住在镇国公府,郑玄就更不能分家了,但小夫妻有个私宅,偶尔去住段时间还是可以的。

王珞抿嘴一笑,装作害羞的低下头。

长乐将缰绳递给王珞:“阿石,我们在这里住几天再回去,你让人把小四接过来吧。”

王珞和长乐住在郑玄送给王珞的温泉别庄里,两年多时间,不仅让王珞翻修了郑玄在镇国公府的院落,还让王珞翻修了这间别院。地暖、凉亭一应俱全,又有温泉水可以随时随地洗漱,这里不仅让王珞、崔氏乐不思蜀,连长乐公主都爱来这里。

她常常一待就是好几天,每次都要等世子沉着脸过来接她,她才依依不舍的回去。世子见长乐喜欢这里,也将长乐的别院改成跟王珞这边差不多的,可长乐还是喜欢来王珞这边玩。长乐身份尊贵,什么样的享受没受用过?她只是觉得王珞这里好玩,还不是因为这里舒服。她出行多则带千人、少则数百,别说是在贵族别院,就是在田间地头也不可能不舒服。

王珞歉然道:“可是我二姐明天孩子洗三,我要陪阿娘去良国公府。”就算没有洗三礼,王珞也不想让长乐住在这里,她真是不想再看到世子冷眼了,她觉得世子看她的目光跟看小三差不多……

长乐说:“哦?你二姐才出嫁一年吧?已经生孩子了?男孩还是女孩?”

王珞脸上带了笑意:“男孩。”二娘入门就得胎,得胎之后,王珞就让她什么也不要管,安安心心养胎,二娘的生母、崔氏都替她去庙里求过生子符,王珞也暗暗祈祷二娘能一举得男。不是王珞重男轻女,而是二娘这情况,如果生了女儿,母女两人生活都会很辛苦。

长乐又想起一事:“我记得你长姐也生了一个男娃?”

王珞补充说:“是两个儿子。”她两个姐姐行动力都很迅速,基本都是成亲后不久就怀孕,然后一举得男,王琼比二娘还厉害些,她以一年一个速度在生娃,王珞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她就不觉得累吗?

长乐暗想姐姐都如此,妹妹应该也能如此,等子渊成亲后她也能马上抱侄儿了!长乐思及此就笑眯眯的对王珞说:“你先回去吧,等见了你二姐,就问她要件小孩子的衣服。”

王珞闻言哭笑不得,这长乐公主还真是长姐如母,她都还没跟郑玄成亲,她就开始急着要两人生娃了。王珞跟长乐公主告别后,又骑马回了京城,还没进府,就见崔氏笑盈盈的站在门口跟孟继宗说话,王珞一怔,孟继宗怎么来了?

“阿石你回来了?”崔氏这些年过得顺心,又有王珞盯着她吃饭睡觉训练,她稍稍丰腴的身材也彻底回落,变得窈窕玲珑,她现在浑身散发着少妇成熟迷人的魅力。

“阿娘。”王珞先喊了一声崔氏,又给孟继宗行礼:“大姊夫。”

孟继宗还了半礼,“三娘子。”

王珞同孟继宗打过招呼后,就先进去洗漱了,她出门骑了一天的马,即使头上戴着羃离,身上也落满了尘土,她感觉自己身上脏死了。她洗了脸,然后散开头发让眉绿替自己洗头,等王珞洗完头,正准备洗澡时候,崔氏才回来,她对王珞说:“大丫头又有了。”

王朗迄今都不见待孟继宗,孟继宗登门他也从来不见。但崔氏这些年却跟孟继宗关系很好,王朗不见待孟继宗,她见待,她就爱跟王朗对着干。尤其是孟继宗稳重踏实,行事又干练,崔氏对王琼不信任,对她丈夫却很信任,郑玄不在的日子里,她有事就找孟继宗,还让孟继宗替她管铺子,这对女婿、丈母娘相处意外和谐,这让所有人都很意外。

“什么?”王珞不可置信的问:“她不是才生完不久吗?”王琼之前年头一个、年尾生一个,已经够让王珞匪夷所思的,她这会都已经连续生了两个儿子了,还要再生?她不想要命了?

崔氏冷笑:“她不生,人家就要要生,那位现在都有四个孩子了,肚子里又揣上了,她怎么能不急?”

那位?王珞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崔氏说的是孟继宗的婚前就纳的妾室,孟继宗庶长子、庶长女的生母,那位本是一名农户女,容貌很寻常,但身体很健壮丰满,尤其是那鼓囊囊的臀部,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事实证明她也的确好生养,她都已经跟孟继宗生有三男一女了,现在又怀上了。

孟继宗对老婆和侍妾也算是雨露均沾了,但是——“她跟一个丫鬟比生孩子?”王珞就算是现代人,都没法子理解王琼的脑回路。她是孟继宗的正妻、成国公府的贵女,莫说她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就是她一个不能生,孟家也不敢对她如何,她为何要拿命来拼生娃?再说她一个娇养长大的闺阁弱女,跟人家身强力壮的、专门买回来生娃的人比生子?她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崔氏撇嘴:“谁知道她心里想什么?阿石你以后可要记住,千万别像她那么蠢,孩子要紧,但最要紧的还是自己身体,实在不行就借腹生子,姑爷也不是没孩子,不值得为了子嗣拼命。”崔氏那时候第一胎得女,也没急着想要第二胎,坚持养好了身体才怀了王小四,她孩子虽少,可各个都聪明,可见自己当时的选择有多明智。崔氏完全忽略了自己迟迟不孕,主要原因还是跟王朗感情不和。

王珞微微颔首,如果有可能,王珞甚至还不想马上生孩子,她今年足岁也才十五岁,古代是可以生娃了,但现代来说还是孩子,母体太过年轻,容易宫外孕,她想等满了十八岁再说。王珞其实心里是害怕生孩子的,如果在现代有现代科技打底,她还会放松些,可在古代生娃,真是闯鬼门关啊。宫外孕、胎位不正、羊水栓塞……随便哪一样都是要命的。

崔氏见女儿满脸忧色,她又安慰女儿说:“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生产顺利,你那两个姐姐生产也顺利,你肯定也会顺利的。”崔氏喜孜孜的说:“她们生得多也好,证明我们家女儿能生!”

王珞:“……”她娘、她姐能生,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王珞是不敢多生孩子,即使古代孩子容易夭折,她也不想多生,怀孕对女性身体摧残太大了。

第91章 琐事(二)

王珞和崔氏第二天去良国公府时, 天色还早,府里还没有客人到来,两人直接去了二娘的院落,二娘的陪嫁丫鬟春喜正在院门口等候两人,见王珞和崔氏来了,忙上前笑道:“女君、三姑娘你们来了,快里面请,姑娘正在等你们呢。”

王珞到底没经历过, 没发现春喜已经换了妇人的发髻,而崔氏却一下注意到了,她不由目光微闪, 她跟王珞去了二娘的主屋。主屋里二娘躺在床上休息,乳母正抱着孩子喂奶。二娘见崔氏和王珞来了, 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崔氏按住:“别起来,坐月子就是要躺下睡觉,我生阿石的时就没下过床, 也没碰过一点冷水,你也要跟我一样。”

二娘微微颔首, 春喜示意乳母放下孩子退下后, 就忍不住对崔氏诉苦,“女君,我们家姑娘昨天就已经被夫人立过规矩了。”

崔氏和王珞大惊:“什么!”

二娘瞪了春喜一眼,但想到春喜的委屈, 又不忍心骂她,只能辩解道:“阿娘、阿石你们别担心,阿家不是给我立规矩,她就是来看福儿,一时忘了时间,才让我多站了一会。”

崔氏闻言轻叹一声,“阿家都是如此,幸好你现在有了福儿,等福儿大些,你再给她添个大胖孙子,她再大的怨气也就没了。”世子夫人是最反对二娘和崔大郎亲事的人,她连王琼都看不上,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二娘?要是二娘是良妾生的庶女也罢,偏偏二娘还是崔家家奴生的贱种!世子夫人想到二娘的身份就心气不顺,就想着法子折腾二娘。

也亏得有王夫人从中周旋,也没让二娘受更多的苦,可即便如此,二娘嫁人后就明显消瘦了许多,连怀孕都没能让她胖起来。但这婆婆给媳妇立规矩是从古至今的道理,即使有良国公和王夫人庇护,可世子夫人才是二娘的阿家,她看二娘不顺眼,当媳妇的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再说世子夫人也没光明正大的虐待二娘,因此王家也不好出头。贸然出头只会让二娘更难做人。

如果崔大郎能居中调和婆媳关系,说不定二娘日子也能好过些,可他是个没担当的,他倒是心疼妻子被老娘折腾,但每一次他想替妻子说些好话,就会被老娘骂得狗血淋头,久而久之,他再不敢为二娘说话了。要不是二娘容色上佳,又手段百出的将崔大郎拉拢了过来,崔大郎恐怕早躲到侍妾的软玉温香中不管妻子和老娘之间的矛盾了。

二娘微微一笑:“母亲你放心,我现在过得很好。”她不觉得自己辛苦,她衣食无忧,即使让阿家做规矩又如何?哪家媳妇不要做规矩?母亲当年日子比她更苦,还不是熬过来了?她也不指望自己孩子有阿石那么聪明,只要他能有阿石一半聪明,她就满足了。王琼倒是一心嫁了自己想嫁的人,可她现在呢?二娘想到王琼如今的处境,心中暗暗感慨,也不知她后悔了没有。

崔氏又望了春喜一眼,问二娘道:“你给春喜开脸了?”

二娘听崔氏提起春喜,笑容微敛,她眼眶微红的说:“是我没用。”

春喜忙过来给她拭泪,“姑娘,月子里可不能哭。”

王珞这才知道春喜居然已经当了崔大郎的通房,她眉头皱了皱,二娘哭成这样,难道是崔大郎强迫春喜的?不至于吧?大表哥人虽贪欢好色点,但不是个坏人,至少不会做强迫丫鬟的事,他又不缺女人。

二娘叹气道:“我本来想把她嫁出去的,可这丫头一定要跟着我,真是苦了她。”春喜是陪着二娘长大的,两人名为主仆、实为姐妹,本来春喜是她内定的通房,可二娘在良国公府日子不算太好过,她也不忍心让春喜跟着自己受苦,想把她嫁出去。

二娘不忍心春喜在府里受苦,春喜不忍心丢下她走离开,主仆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二娘还是给春喜开脸了,她生完孩子要休养一段时间,只能让春喜替自己伺候夫婿,不然等自己养好身体,恐怕自己夫婿都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了。

崔氏闻言轻拍二娘的手:“哭甚?你有春喜在身边帮扶就是最大的福气了!我当初什么都不懂,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不然又何至于在王家熬了这么长时间苦日子?”崔氏想起那时候的日子就唏嘘,她要是有个春喜这样的丫鬟,她也不至于在王家孤立无援,阿石和小四也能多几个贴心的兄弟姐妹。她又拉过春喜的手说:“你是好孩子,以后就跟二娘通同心协力,等熬到孩子长大就好,尤其是等福儿长大,你们舒服日子就来了。”

二娘和春喜皆心有戚戚,她们女人一辈子指望还不是子嗣吗?母亲/女君能熬出头,靠的也是子嗣。

王珞听着三人的谈话,突然觉得屋里透不过气来,她快步走出屋子,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才勉强觉得好一点,她突然想起以前留学生圈里一句话,等出了国才知道国家的好。现在她还可以补充一句,等穿越到了古代,才知道现代好。王珞对现代家人没有任何留恋,可是她还是很留恋现代,怀念现代的生活,即使自己现在舍不得回去。

现代虽说依然还是父权社会,但起码女人是人不是物件,起码在法律上有平等的权利,不是行走的子宫。而在古代,女人一生的价值体现就是父亲、丈夫、老公,没有自己……她以后也会过这样的日子吗?郑玄会让自己一直不停的生孩子吗?王珞即使有了心理准备,可想到未来的生活,还是有点不寒而栗,王珞微微苦笑,她这是婚前恐惧症吗?

“姑娘。”眉绿匆匆走来,“长乐公主让你赶紧过去一趟。”

王珞一怔:“贵主找我何事?”

眉绿摇头:“贵主没说。”

王珞折回跟崔氏和二娘说了一声,两人连忙让她过去,长乐公主喜欢阿石是大家的共识,不然世子也不会总用看小三的目光看着王珞了。王珞同二娘告别后,又去主院同王夫人辞行,她是来参加福儿洗三的,总不能不告而别,不然世子夫人又有理由折腾二娘了。王珞去王夫人院落中,隐隐听到女子的哭声,这哭声很耳熟……

王珞思忖间,走入堂屋,迎面正对上一名满脸泪痕的眼熟女子,王珞怔了怔才蓦地反应过来,正在哭泣的女子居然是王琼!王琼出嫁后,王珞就没见过她,连二娘成亲都没有,因为她那时候刚生完,在家里休养。两年多不见,王琼比之前变了很多,她身材比之前丰润了不少,或许是因为连续的生产,让她眉宇间多了几分少妇柔媚的韵味,看着竟然比出嫁前还漂亮了些。

她知道王夫人虽然气孙女不自爱,但还是对王琼呵护有加,王琼怀孕她还派了心腹去照顾王琼,看王琼现在这模样就知道她被照顾得很好,只是王夫人为什么要让她这么频繁的生产?她不怕王琼身体消耗太大吗?

王夫人是过来人,如何不知生产太频繁对身体不好?可是王琼别无选择。她是让王家压着孟继宗娶了自己,为了能嫁孟继宗,她几乎众叛亲离,现在也只有自己和王朗还能当她靠山,可自己已经老了,又能照顾王琼多久?王朗又是个糊涂的,如果不让阿宝趁着年轻,多跟孟继宗生几个孩子,难道等自己走了,外孙女也年老色衰了,被孟继宗当弃妇一样丢在后院吗?多生几个孩子,哪怕将来她失了丈夫的宠爱,她还有孩子可以依靠,丈夫也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她应有的尊敬。

王琼看到王珞进来,顿时止住了哭声,她经过外祖母这些年的调养,自觉比前世好太多了,可看到王珞那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王夫人、王皇后永远是那么年轻貌美,而自己却早早的流失了青春……但随即想到孟继宗娶了自己后,不止没有过继庶子,甚至都没有将妾室遣散,居然还让她继续生子,王琼心中就忍不住怨恨。

除了美貌王珞又有哪点比得过自己?她上辈子才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全朝上下哪个不战战兢兢的护着太子,就怕太子年幼夭折,等太子一成年,他就立刻给太子娶妻纳妃,直到太子妻妾连生了十来个孩子后,朝臣们才放心。这样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女子到底有什么好?他对自己甚至都没有对那村妇好!她容貌比不上王珞,难道还比不上那村妇吗?

王珞不知道王琼的想法,但想到她小小年纪就生了两个,肚子来踹了一个就觉得可怕,她感觉自己婚前恐惧症又加重了。王珞一路胡思乱想,也没注意带着她的牛车越走越偏,最后甚至离开了京城,等王珞恍然回神时,牛车已经在一间院落前停下,一簇簇如云般的梨花从墙头探出,王珞一怔,这是什么地方?她下意识的到退一步,正想开口说话,却听身后传来男子清朗动听的轻笑:“怎么?吓到了?”

王珞蓦地转身,却见一名青袍男子含笑站在墙下,点点莹白的花瓣落在他肩头,并没有让人觉得女气,然而更显他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当真应了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第92章 琐事(三)

郑玄见王珞怔怔的望着自己, 好笑的问:“怎么?两年不见?不记得我是谁了?”郑玄站在王珞面前几步之遥, 他头微微低着看着王珞。

郑玄当前的状态很放松, 可王珞莫名就觉得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她的第六感好像在尖叫的提醒她赶紧离开。王珞仰头看郑玄,两年不见,他似乎比之前更俊美了,即使面上依然带着柔和的笑意,但气势却比以往更冷峻, 眸色沉沉,深不见底,看久了让人只觉胆战心惊,不敢跟他对视。

王珞跟郑玄对视了一会, 移开了视线, 呐呐的说:“您……我……我帖子还没有临完……”郑玄上回跟自己写信,还说要自己临帖,王珞还没来得及临完他要求的数量。

王珞的话让郑玄一愣,随即他低低的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仿佛就停不下来了,笑声越笑越大,王珞:“……”她的话有这么好笑吗?不是他每次给自己写信就关心自己课业的吗?

搞得王珞每次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智商感人,才让郑玄这么担心自己课业。不过郑玄笑了以后, 王珞明显感觉身边凝滞沉重的气氛缓和,她甚至感觉站在远处当木头人的侍卫都似乎放松了些,所以郑玄真在生气?

让王珞来这里不是郑玄的意思, 他是心情不好,便带了几个属下来这里散心,没想陈敬居然自作主张的把王珞喊来了。郑玄本以为自己不耐烦应付王珞,但没想到这丫头一开口就逗笑了自己,见王珞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他忍着笑对王珞说:“没关系,帖子没临完我也不会罚你。”

王珞如何不知他是在逗自己?她板着脸不说话,心中却暗暗困惑,不是长乐公主说他这次在益州立下大功吗?既然是立功,回来肯定有赏赐,为何他还不开心?

郑玄见小姑娘板着精致的小脸不说话的样子,突然起了兴致,他抬手示意侍从牵来马匹,他翻身上马,随即在王珞惊呼声中,他弯腰将她拉了上来同骑,王珞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手紧紧的握着缰绳不敢动。郑玄看着她柔顺的发丝,一手牵着缰绳,一手顺了顺她的发尾,漫不经心的说:“听阿姊说你骑术不错?骑两圈给我看看,骑得好有赏。”

郑玄说话语气就跟逗小猫小狗一样,让王珞有种想把他摔在地上,让马蹄摩擦他脸的冲动,她深吸一口气,看在那张脸的份上忍了,她回头看了郑玄一眼,郑玄轻弹她额头:“专心。”

王珞额头被弹得一疼,她“呀”一声,恼怒的转头双腿一夹、缰绳一抖,身下的骏马便冲了出去,郑玄一手揽住王珞的腰,一手松松的搭着缰绳,竟然真得任王珞来驾马。

卫风几人见郑玄居然带着王珞去骑马了,连忙也翻身上马,远远的跟在郑玄身后,他遥遥的对陈敬拱了拱手,真不愧是靠揣摩主子心思吃饭的老狗,居然真把郎君哄好了!天知道他们这段时间过得是什么日子!卫风看到王珞,感觉自己肚子又饿了,离京这么久,他最怀念的就是王家的饭菜,尤其是烤猪蹄。

郑玄是在益州立了大功,可他心情并不好,益州或者说整个大夏的官场都烂透了,郑玄这次在益州平息了民乱、清扫了官场,这等于动了很多人的命门,大家如何不拼死反击?郑玄这次的功绩是真正杀出来的,他都不记得有多少官员死在他手下。

当然他也提拔了许多官员,在他离开前益州的官场已恢复了以往的秩序,而他这顿铁血清扫,也会让这些官员在几年不敢轻举妄动。立了大功,郑玄心情并未好转,尤其是他回京就遭到镇国公的训斥,让郑玄的心情更差了,郑玄心情不好,属下日子又怎么能好过?

卫风几个噤若寒蝉,连呼吸声音都放轻了,没想陈敬为了哄郎君欢心,居然自作主张的把王娘子叫了过来,众人见王娘子来了以后,郎君心情明显好转,众人看着王珞的目光就跟救世菩萨一样,郎君这次回来也该成亲了吧?男人就应该成亲,身边没个女人,火气发不出去,心情又怎么能好?

王珞驾马走了一会便停下了,郑玄顺势接过缰绳,接手马匹控制权,“累了?”

王珞摇头:“手疼。”她是觉得骑马尘土太多,风也大,对皮肤伤害太大,不想再骑了,她之前骑马都是戴着口罩、羃离,把浑身都保护的严严实实的,连手上都戴着羊皮手套,现在没有这些防具,她没有任何安全感。

郑玄让马缓缓停下,翻看王珞的手,王珞的双手自出生起就没沾过一点冷水、连手帕都没拧过一块,对她的手来说最重的体力活大约就是每天练字了,手掌肌肤细嫩柔弱,只抓了一会缰绳,掌心便有些微微泛红,纤纤的手指连骨节都看不见,指尖轻轻搭在郑玄的掌心,软得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完全没有半点威胁,郑玄轻笑一声:“真娇气。”

王珞掌心被他手指磨得有些发痒,郑玄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但因从小练习骑射,掌心等处还是有些茧子的,王珞觉得自己现在这情况有些危险,下意识的想缩回手,郑玄也没用力,松开手让她缩了回去。

他双手搭上了王珞的腰,感觉到小丫头被自己吓得浑身僵硬,他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故意将她整个人举了起来,再听到小丫头惊呼声后才心满意足的把她翻了身,让她正对自己坐下,王珞好悬没被他吓得再次叫出来,她手不由自主的揪住了郑玄的衣襟。郑玄将斗篷披在王珞身上,将她整个人罩住以后,一拉缰绳,身下马匹小跑了起来。

王珞不提防他这一举动,身体先往后仰,然后再往前一撞,“咚”一声,额头撞到了他的胸膛,她恼怒的叫了一声:“指挥使!”郑玄朗朗一笑,心头郁气散去大半,他手中缰绳一紧,策马朝别院风驰电掣的驰去。

等到了别院,王珞一声不吭的让他扶着下马,她扭头就往内院走,郑玄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好整以暇的问:“走这么快?不想看我给你带回来的礼物了吗?”

王珞闷头往里面走,一点都不想理这人,她没结婚,但也谈过恋爱,身边的追求者就没人像他这样的,一点都不知道“尊重”两个字该怎么写!

郑玄见她真生气了,知道自己这次做的有些过分,他轻咳一声,上前一步,拦住了王珞,好声好气的哄她道:“刚才是我不对,别生气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郑玄长这么大,除了圣人、长乐和祖母外,就没哄过别人,可王珞不同,她是自己妻子,又能让自己开心,如果哄她能让自己开心,郑玄乐意哄她。

王珞板着脸:“不稀罕!”拜上辈子科技发达之赐,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就算自己没有,也能在网络上看到,难道古代的东西还能稀罕过现代不成?

她这负气的模样,让郑玄觉得可爱极了,他忍住去揉她发顶的冲动,生怕再惹她生气,他低声哄道:“你回头看看,只要看一眼就好。”

王珞站着不动,郑玄也不催她,只对她微笑,王珞估摸了下时间,见好就收,对付郑玄这种猪蹄子,只能细水长流、润物无声,她缓缓的转身,迎面就正对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匹枣红色的幼马站在王珞身后,见王珞回头,它眨了眨眼睛,无辜的模样让王珞的心都化了,她惊喜的脱口而出:“汗血宝马!”居然还是一头幼马!

郑玄略带诧异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认识汗血宝马?”汗血宝马罕见,全大夏也就皇室有几匹,都被养在马厩中,长乐倒是能骑,但她只爱骑马,对马匹品种没要求,也懒得去宫中借马,以王家的条件能有一匹像样的骏马不错了,怎么可能让她见过汗血宝马?

王珞怎么可能不认识汗血宝马?她前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爱马成痴,在俱乐部养了几匹马不说,还一直想要再养一匹阿拉巴马,可是一匹阿拉巴马要几百上千万美金,这还只是马的价格,还不算平日的养护费用,她那父亲再疼这唯一的儿子,都不可能让他这么糟蹋钱,所以他平时只能在朋友圈转发些名贵宝马的照片,汗血宝马也就是阿哈尔捷金马也在其中,王珞偶尔扫几眼,也算见过不少汗血宝马了,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但这话不能跟郑玄说,她对郑玄说:“我听贵主提过汗血宝马。”

郑玄莞尔,他知道她跟阿姊相处极好,没想两人关系居然这么好,阿姊可不会随便跟人聊家常。他见王珞跃跃欲试,他耐心解释说:“这匹母马年纪还小,还不能带人,等养上两年就可以了。”

王珞点头,但又想起一事:“这马儿要养在哪儿?”养马是非常费钱的,王珞勉强算小富婆,但肯定养不起一匹汗血宝马,不然这马肯定被她养废。

郑玄说:“先养在我的马场里。”他柔声问王珞:“要给它取个名字吗?”

王珞手抚上马儿长长的马脸,“它通体赤红,就叫流朱吧。”

郑玄示意下人将流朱牵下,他对王珞说:“你先去梳洗,一会该用膳了。”王珞有些迟疑,郑玄眉头微挑:“怎么?”

王珞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即使她跟郑玄已经定亲,也没有未婚男女单独待在别庄的道理。

郑玄柔声哄道:“今天多陪我一会如何?你不是帖子没临好吗?我陪你一起临帖。”

王珞腹诽,你当老师还真当上瘾了?

郑玄语气柔和,看似商量的语气,但实际并不容许王珞拒绝,因为一早侍立的侍女已经一拥而上,扶着王珞去洗漱,王珞见形式比人强,也识趣的没再反对,因为反对了也没用,郑玄是自己未婚夫,总不会让自己名声有损。

第93章 琐事(四)

这温泉别院是王珞住惯的, 被褥床铺一应具备, 但她用惯的瓶瓶罐罐却没有, 王珞正考虑用时下常见护肤品取代她的面油, 却见眉绿从内院迎来,“姑娘。”

王珞惊讶的问:“你怎么来了?”

眉绿说:“不是说贵主要留您在别院住下吗?陈敬就把我们接到这里来伺候了。”她望着王珞身边陌生的丫鬟,眉头微蹙,她怎么从来没在长乐公主跟前见过这些人?

眉绿当然不可能见过这些人,这些都是郑玄在郑国公府伺候的丫鬟, 郑玄满十岁后身边就没丫鬟仆妇伺候了,等后来他两个侍妾暴毙,他身边连个蚊子都是公的,也是最近这两年, 他跟王珞定亲, 才让陈敬和夏尚宫教调了一批侍女,将来好伺候王珞。王珞身边真正伺候的丫鬟只有三人,人数太少了,长乐身边光近身的宫女就有五十多人。

王珞让丫鬟们伺候自己洗头,等要洗澡时她让陌生丫鬟都退下,只留家里来的眉绿、芳池、荷风伺候,她对三人解释说:“不是贵主召我过来的,是指挥使回来了。”

三人惊呼一声, 芳池年纪最大最稳重,她迟疑的说:“指挥使要在别院留宿?”

王珞摇头:“我不知道。”她哪里猜得到郑玄的心思?但郑玄估计没别的心思,就想自己陪着他?古代男人心情烦闷的时候, 不都想要解语花吗?王珞轻呵了一声,男人!

郑玄洗漱完毕,坐在王珞的书房,看着她近阶段的书画作品,王珞艺术天赋其实很好,不然她前世的祖母也不会坚持让她走艺术道路,王珞以前是没人教,自己胡乱中西合璧,故让人觉得她的字画有点不伦不类,但经过两年专业训练,王珞的书画水平突飞猛进,连郑玄都忍不住暗暗诧异,没想她居然如此有天赋。

等郑玄翻完了王珞的功课,又喝了两盏茶水,王珞才姗姗而来,她穿得是家常的衣服,内里软绸、外面是细麻,因头发还是半干的,她让芳池给自己编了一个松松的大辫子。王珞这样素净的装扮在贵族男子中极为常见,在贵族女子中少见,毕竟也没几个人敢跟王珞这般,对自己素颜有绝对自信。

她以为自己花了这么长时间,郑玄就算不生气,也会说自己几句,但郑玄一句话都没提,只问她:“肚子饿了吗?要不要用膳?”郑玄从小是脂粉堆里长大的,姑母、祖母、阿姊……哪个不是天天恨不得黏在铜镜上?郑玄早就心理准备会等王珞很久。

倒是王珞有些过意不去,“让您等久了。”

“子渊。”郑玄的话让王珞一怔,郑玄说:“我字子渊。”

王珞知道郑玄想让自己叫他子渊,但她有点叫不出口,郑玄也不强迫她,示意下人进膳。世家规矩食不言、寝不语,但私下相处也没必要如此拘礼,郑玄亲自给王珞倒了一小杯红酒,“这是我刚从益州带回来的葡萄酒,你尝尝。”

要是在现代,遇到一个男人给女孩子倒酒,大部分人都会怀疑这男人心怀不轨,在古代嘛——王珞也有点怀疑,但大夏贵族爱酒,不管男人女人都爱喝酒,很多人都把酒当水喝,当然这跟时下酒的度数太低也有关系。不过王珞家里没人喝酒,她娘是庶女,就算林氏有酒,也不可能给女儿喝。嫁到了王家,一开始连温饱都愁,更别说是喝酒了,后来日子好过了,王珞不喝酒,大家也从来不买酒,所以王珞这辈子还真没喝过酒。她狐疑的看着郑玄,他是在打什么主意?

郑玄微微而笑:“你没喝过酒,慢慢来,小口抿一点就好。”郑玄知道王珞不会喝酒,所以要慢慢培养她的酒量,免得出门在外被人灌醉了。

王珞举起手中的玉杯也不急着饮酒,而是慢慢晃动着杯中的红酒,让它充分接触空气氧化,这是品红酒的第一步醒酒,要在现代肯定是倒入醒酒器中,但现在没有醒酒器,就只能在酒杯中完成了,“葡萄美酒夜”这句话连王珞这样的历史文盲都知道,但她一直不知道夜光杯居然是玉杯。

玉杯不及玻璃杯那么剔透,但也温润晶莹,别有一番韵味,这让王珞不禁感慨,只要有钱有权,不管在何种落后的地方都有顶级的享受。这会光线一般,玉杯没玻璃那么透明,王珞也没观色,先闻香,然后浅浅的轻啜一口细品,是陈酿但不算上品,王珞喝了一口就没什么兴趣的放下了。

郑玄见王珞优雅从容的品酒举动,他眉头微挑,看着不像是不会喝酒的样子,温声问:“怎么了?不爱喝?”

“太酸。”王珞说了一个最常见的理由,很多国人不爱喝葡萄酒就是觉得葡萄酒太酸。王珞不爱喝酒,她什么酒都不碰,但红酒这种几乎是打上西式贵族烙印的玩意,她祖母怎么可能不让她学?王珞烦了透他们这种自以为是,一开始学品红酒时是十分抵触的,但是跟着老师学品酒学久了就发现,文化本身是没错的,错的只是方式。

郑玄问:“那加点蜂糖?”

郑玄的话让王珞忍不住嫣然一笑,她突然想起了前世用雪碧兑红酒,这算跨越千年的思想碰撞吗?说来王珞更习惯用可乐兑雪碧,毕竟可乐颜色接近红酒,可以在婚宴时降低新娘、新娘敬酒难度。

郑玄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也对她低声笑问:“笑什么?”

王珞摇头:“我不吃蜂糖,会蛀牙。”

郑玄见她一口皓齿莹白如玉,他拇指指腹无意识的摩挲了下食指指节,也不再逼她喝酒,“不喜欢喝就不喝。”郑玄只是担心她被人骗了,见她对上品葡萄酒不屑一顾的样子,估计也没人能骗得了她。

王珞解释说:“我阿娘也不喝酒。”

郑玄微微颔首,又给王珞舀了一碗肉汤,“喝口汤暖暖身体。”

王珞乖乖的喝着肉汤,大夏此时依然是分食制,只是郑玄并没有坐在上座,而是跟王珞坐在一块,尝到自己觉得好吃的,就给王珞吃点,王珞一开始还肯尝点,但过一会她觉得饱了就不肯再吃了。郑玄对王珞食量有个大概了解后,也没强迫她再吃东西,只想着吃的东西少,可以次数多一点,不然每次吃这么少,身体怎么能好?

两人用完饭,各自由下人伺候漱口净面后,王珞见郑玄双目微合的坐在书案前,一手支着额头,王珞迟疑片刻,关切的问:“您头疼吗?”

郑玄睁开眼睛,见王珞担忧的望着自己,他安抚她说:“我没事。”他没说自己自离开益州后就没好好休息过,尤其是昨晚回京城后,先入宫拜见圣人,刚出宫又被镇国公喊去训斥了一顿,到现在都没合过眼。郑玄向来精力旺盛,也习惯了这种日夜奔波,要不是王珞这里布置太过舒服,郑玄也不会觉得累。

王珞想了想说:“您要不休息一会,我给你弹会琴?”郑玄出差两年多,就益州那个环境,也不知道他多少时候没好好休息过了,王珞看他这样就觉得累。

郑玄问:“你会弹琴?”

“我跟陈司籍学过一段时间。”王珞前世没学过古代乐器,但一理通百理融,她有音乐根基,学起古典乐器来也快。听听音乐,他应该能放松一会吧?

郑玄微微颔首,王珞让他躺在自己用来午睡的榻上,上面的铺盖是眉绿刚换的,都是王珞没用过的,她在香炉里滴了几滴檀香、橘子精油,暖暖的檀香味渐渐散开,王珞一手按弦、一手轻拨,轻柔舒缓的琴声袅袅响起,郑玄听着听着,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王珞听到郑玄均匀的呼吸生活后,手下也没停,她反复弹了小半时辰,等郑玄彻底睡熟,她才悄然起身,蹑足离开屋子,她并没有注意,她离开时郑玄睁眼望了她一眼,但很快又合上了。

陈敬和卫风守在门外,见王珞孤身出来,两人心中诧异:“姑娘。”指挥使呢?

王珞轻声说:“指挥使睡下了。”

睡下了?两人面面相觑,指挥使居然会在外人面前睡下?

王珞才不管两人的困惑,她很久没连续不停的弹这么久琴了,手指都弹疼了,她今天一路奔波也累了,回房简单洗漱了下,涂完面油,还不等按干就睡了,还是眉绿轻柔的替她擦走了脸上多余的面油。王珞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等她醒来的时,已经快巳时时了。

眉绿听到床上的动静,她小声掀起床帘,就王珞已经睁眼了,她轻声问:“姑娘醒了?要起身吗?”

王珞坐起来问:“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眉绿替王珞挽起床帐,先用陈茶让王珞漱口,再给她喝了一杯温水。

王珞喝完水,精神恢复了些,她发现屋里居然挂着厚厚的幔帐,难怪她还以为时间还早。眉绿见她盯着幔帐,解释说:“这是指挥使之前让人挂的,他说让你多睡一会。”

王珞问:“指挥使呢?”

眉绿说:“指挥使天还没亮就离开了。”

听说郑玄已经离开,王珞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她看着花罩外侍立的侍女,让眉绿把她们都打发离开,直到院中继续恢复以往的清静,王珞才安心去净房洗漱换上宽松的练功服去练功房锻炼。别院比家里大,王珞在修身院只能在浴室锻炼,在这里她有一个专门的练功房,地上都铺了地板,整间厢房完全打通,没有任何障碍,让她可以尽情的跳舞,王珞穿着特制的绣鞋,做舒展热身运动。

到了古代以后,王珞虽常年跳芭蕾,但大部分时候都以锻炼身体为主,做的都是基础动作,很少跳连贯的舞蹈。今天也不知为何,她居然有了跳舞的兴致,她嘴里哼着轻柔的舞曲,仿佛自己当年在家里练功房中跳舞一般,她手臂抬起、脚尖轻点,身体轻跃当空,犹如彩蝶轻盈起飞,双手、颈脖和腰肢在半空中形成完美的曲线,而后又如落花般轻柔落地。

落地的瞬间,王珞头微微仰起,短短一天之内,她居然好几次想起了现代生活,这不是什么好现象,人要朝前看。王珞双手虚报置于胸前,脚尖轻点,缓缓转圈,双手张开……当王珞转到第三圈时,她不经意的抬眸望向窗外时,却见郑玄站在窗外,因是背光,他身体隐在阴影中,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王珞身体不由自主的一僵,但脚下已经发力,她身体一晃,一下坐在了地上。

第94章 琐事(五)

王珞这一摔, 让原本站定不动的郑玄缓步走入房间。王珞下意识的想起身, 芭蕾跟时下的舞蹈区别很大,王珞很少在外人面前跳舞, 就是连阿娘、眉绿都没有见过她跳整段舞,这次被郑玄看到, 王珞只觉得满心不自在, 他不是已经离开吗?

郑玄这时已经走到王珞跟前, 他单膝跪下, 伸手握住王珞穿着足衣的右脚,“脚崴了?”掌下纤足绵软、底平指敛,即便隔着罗袜都能感觉到里面暖玉生香的肌肤,郑玄忍不住又握了一下。

王珞哪里想到郑玄居然会直接抓自己的脚, 她错愕了一瞬,下意识的就想伸回右脚, 但没想郑玄已经松手了,她脚一用力,人顿时往后一仰, 差点又要摔倒。郑玄动作极快的拉住她的手腕, 将她怀里轻轻一带, 王珞整个人就落到了他怀中,郑玄一面替王珞调整姿势, 一面叹气道:“怎么这么毛躁?”

王珞被他一系列操作惊呆了,一时都忘了有反应,他居然说自己毛躁?他一言不发的窥视自己不说, 还来抓自己脚,他以为自己古代常识不够就可以忽悠人吗?脚掌这么私密的地方,就算他们是未婚夫妻,他这么做都太逾越了。

郑玄抱着王珞出厢房,吩咐陈敬道:“去叫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