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儿进入父亲的书房,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的问:“阿耶,你还有一个庶子?”

郑玄抬头瞅了儿子一眼:“对,不过已经过继了。”旁人都瞒着儿子郑赢的存在,郑玄从来没瞒过,只是虎儿之前从来没问过,他要是这么大了,还发现不了,那这儿子也太蠢了。

虎儿不满的问:“既然都过继了,他为何还要去找阿娘?”虎儿身边的男子都有庶子,整个社会妻妾庶子是常态,虎儿并没有父亲不可能有庶子的想法,可他不满既然都过继了,他为何不找父亲,反而找阿娘?

郑玄冷笑:“那你都长大了,为何还缠着你阿娘?”所以孩子都是讨债鬼,亏得自己有先见之明,没多生。郑玄也知道郑赢常松礼物讨好娇娇,但他掐准了娇娇的喜爱,他见这小子能讨娇娇欢心,也就睁眼闭眼了。

虎儿理直气壮的说:“那怎么能一样?我是阿娘的亲儿子。”

郑玄不以为然:“我还是你阿娘的亲夫婿,都没法子拦着你缠着我妻子,你要觉得你有本事,就让郑赢别去找你阿娘。”对郑玄来说,郑赢就是他留给虎儿的磨刀石,他想要继承自己的天下,将来在朝堂立足,还要很长的路要走,郑赢只是第一步。

虎儿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能悻悻的回家,本来他下课都是王珞来接的,不过他今天要去找郑玄,所以特地让人传话,别让王珞来接。王珞还以为他会跟郑玄一起回来,没想儿子垂头丧气的自己回来了。

她见儿子一脸郁闷,不由纳闷的问:“怎么不高兴了?”

虎儿摇摇头:“没有。”

王珞猜测说:“你阿耶又骂你了?”

虎儿沉默不语,阿耶没骂他,但却把他打击的不轻。

王珞揉揉儿子的小脑袋,不是很真心的安慰他说:“你阿耶是为你好。”王珞对儿子的教育态度就是,学习和吃穿住行她来管,剩下的事由郑玄管,如果她跟郑玄教育理念有冲突,两人各自说自己的原因,能达到和解最好,达不成和解,就按照时下的规矩来办。

这个教育标准,让王珞和郑玄很少在儿子教育方面起冲突,当然这也跟郑玄对儿子不是太上心有关,他所谓的关心就是给儿子请名师、给他做好的一切,但想让他亲自教导儿子做人、陪伴他读书,那是不可能的。

虎儿抬头看着王珞:“阿娘,我会尽快长大的。”

王珞莞尔,蹲下身体抱了抱儿子:“好啊,阿娘也想看看长大后的虎儿是什么样子的呢。”小孩子都想尽快长大,王珞从来不打击儿子。虽然她私心希望儿子长的越慢越好,这样他才有更多的时间陪着自己,等他大了,她就只能看着儿子的背影了。

王珞牵着儿子的手,让他自己洗手、换衣服、洗脸,然后让人端来温好的牛乳,虎儿一杯牛乳下肚,就感觉饿了,他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鸡汤面,才算填饱肚子。王珞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儿子吃饭,她也跟着吃了一点,看儿子吃饭比看郑玄吃饭有食欲多了。

吃饱喝足,虎儿很主动的拿出笔墨纸砚,认真的临帖看书。他今天的课业还没完成,但剩下的全是临帖、背诵经文之类功课,虎儿不爱留在课堂里做功课,先生就放他回家了,这种特权是先生专给好学生的特权。

等虎儿做完了课业,王珞对虎儿说:“我想去你阿婆家看看你小舅舅,你要不要一起去。”赵翀在崔氏生下幼子后,就想法子置换了一间离国公府很近的房子,就算走路过去,也只有十来分钟时间,这样就方便王珞和崔氏走动了。

王珞想去赵家,也不用提前招呼,只要派个下人早些时间就传个话就好。崔氏跟王珞一样,都是不喜出门游玩的性子,平时也就跟几个女儿走动,她最欢迎王珞、二娘、四娘来玩,恨不得几个女儿都住在一起。

“好啊。”虎儿点头应了,他很喜欢去赵外祖父家里,那里有很多新奇有趣的玩意,虎儿现在骑得一匹小马,都是赵翀特地给虎儿淘来的矮马。比起对他不冷不热的王朗,虎儿对赵翀这个便宜外祖父更亲近。

王珞本来是想去看阿娘,但是没想到她跟虎儿刚走到赵家,迎面就见孟继宗从里面出来,他身后还跟着赵翀,两人见到王珞同时一愣,赵翀率先给王珞打招呼:“十七娘来了。”

“大人。”王珞屈身行礼,虎儿也跟着一起行礼,他仰头看着孟继宗:“大姨夫!”

孟继宗看着粉妆玉琢的虎儿,目光有瞬间的恍惚,虎儿似乎跟他幻觉中某个孩子重叠了,那个孩子容貌也是像足了王珞,但是比起明显养的健康红润的虎儿,那个孩子大部分时候都是苍白病弱的模样。

幻觉中的王珞几乎是镇日守着儿子,愁眉不展,私下总是偷偷哭泣,说是自己对不起儿子,孕期没好好保养,才让孩子身体这么不好……孟继宗忍不住低喃出声:“珍娘——”

幻觉中自己总是叫王珞为珍娘,孟继宗猜珍娘是珍宝的意思,毕竟王珞闺阁的乳名的是阿石,而王琼是宝儿,或许幻觉里的他想安慰王珞,才给她取小字珍娘?

孟继宗说话声音很低,大家都没听清,孟继宗这时回神,抬手轻拍虎儿的肩膀:“好孩子。”

王珞跟孟继宗打了招呼后,就进去找崔氏了,她才入崔氏内院,迎面就见一颗泥球朝自己滚来,王珞连忙拉着儿子避开,她定睛一看,这颗泥球居然是孟小四!她惊讶的看着后面匆匆赶来的崔氏,“阿娘,孟小四怎么在这里?”

崔氏笑眯眯的说:“我让小孟把小四留下住几天。”

第186章 愧疚的崔氏

“你说什么?”王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阿娘要孟继宗把孩子留下来?

“你瞧这孩子多皮实多可爱, 又跟喜哥差不多大, 两人留下正好作伴。”崔氏生了幼子后, 母爱大涨,看谁家孩子都觉得可爱, 对孟小四这种平时不常见的淘孩子更是带了深厚的滤镜,觉得这孩子又敦实又可爱, 也就王琼这种傻子才不喜欢。

王珞默然,阿娘的滤镜也太厚了,这么一个熊孩子, 就算是真皮实可爱,她也敢留下养?她真是怕她跟赵将军生活太清静了, 想要体验熊孩子捣蛋的乐趣?

崔氏叹了一声:“我总觉得对不起这孩子,你看喜哥跟他差不多大, 都能开始背三字经了,他才会蹦几个词,我在想是不是王琼当年打他打得太狠,把他打傻了。”

王珞闻言顿时收回了劝说,阿娘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么办?家里的人对孟小四都很冷淡, 王朗不喜欢孟小四是因为他太调皮, 而其他人是不敢显露喜爱,生怕孟小四被王琼打。因为这事王琼做过不止一次了,最狠的一次, 把才刚满周岁的孟小四额头上打肿了一个大包。

崔氏生活顺遂后,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好,对以前的所谓的仇人也没那么耿耿于怀了,唯二记住的就是王朗和王琼,她跟王珞不一样,王珞对这两人是完全无视,横竖碍不着自己。崔氏采取的法子是,看着你们不开心,我就不开心了。

王琼不喜欢孟小四,崔氏就格外喜欢,小时候时常逗孟小四,她当时只是故意气王琼,却没想她这一故意,却让王琼劈头盖脸的狠揍了孟小四一顿,揍完以后才发现孟小四头上有个大包。她吓了一跳,不敢让孟继宗知道这件事,就让乳母把孟小四带回娘家住几天。

正巧二娘那段时间回王家,看到了正在养伤的孟小四,吓了一跳,问明缘故后,大家都不敢相信,王琼居然能对一个幼儿下这么狠的手,崔氏当时就后悔了,郁结了好多天,之后谁也不敢对孟小四表露出太多的亲近。现在孟继宗发现王琼对孟小四多有忽视,他就想亲自照顾儿子。

奈何小四还太小,他又是男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照顾这么小的孩子,走投无路之下,他想到了崔氏。王琼跟崔氏感情不好,孟继宗跟崔氏这些年却相处的亲如母子。

崔氏根本没把孟继宗当女婿,把他当成自己儿子看,还曾幻想过王小四将来能跟孟继宗一样。当然现在王小四大了,她也不指望了,就期望王小四好好用功读书,早日考上进士,这样也能在郑玄的扶持下有个好前程。

王珞闻言取出帕子,蘸水后轻柔的给孟小四擦脸上的泥巴,“这孩子这么皮实,看着不像是被打坏脑子,他不会说话可能是因为没人教的缘故。”一般来说,智商有问题的孩子,各种发育都会相对迟缓些,而孟小四也就不说话,别的看着都挺机灵,还知道躲开王琼的打骂。

不过这时候也没有专业的诊断,只能慢慢来了,王珞轻叹一声,对崔氏说:“养这么一个孩子,耗费的心力比喜哥多多了。”

崔氏摆手说:“一个是养,两个也是养,那么多下人,还照顾不来吗?”

王珞一想也是,孟继宗大约就是想让孩子好吃好喝的长大,别受王琼虐待,别的应该都不求了。

“哥哥!”母女两说话间,喜哥一阵风的跑了出来,拉着虎儿的手直叫哥哥。

“舅舅。”虎儿纠正喜哥,喜哥应该是他舅舅,但虎儿留了一个小心眼,没指名谁是舅舅。

喜哥很欢乐的对着虎儿“舅舅”、“舅舅”的叫起来。

王珞扶额,阿娘一直想着喜哥能比小四聪明点,可看喜哥这样,就知道他资质大约跟王小四差不多,当然身体素质可能比王小四好多了,毕竟赵翀的身体要比王朗好多了。

崔氏见喜哥和虎儿相处和睦,笑得嘴都合不拢,她先让乳母去给孟小四洗澡,把孟小四洗的干干净净后,她抱起挣扎不休的孟小四猛亲了几口,“好了,乖孙子,阿婆疼你。”

孟小四被崔氏奇怪的举动惊呆了,他出生迄今都没人亲过自己。崔氏见孟小四傻乎乎的样子,心里更疼爱了,一手搂着喜哥、一手搂着孟小四,嘀嘀咕咕的跟他们说话。崔氏对着孩子有说不完的话,也有无尽的耐心,要不怎么能打动那时候深陷抑郁症的王珞呢?

王珞看着阿娘对两人亲亲热热的样子,笑着摇头,虎儿见崔氏亲孟小四,顿时眼巴巴的看着阿娘,阿娘很久没亲过自己了。王珞哭笑不得,搂过儿子亲了亲他发顶,“虎儿不是才说自己要当大孩子吗?”

虎儿红着小脸说:“就算我是大人,阿娘也可以亲我的。”

王珞忍俊不住:“就怕那时候阿娘想亲你,你都不让我亲了。”

虎儿大声反驳:“才不会!”

孟小四探出黑溜溜的小脑袋,也对着王珞大声说:“才不会!”

喜哥也跟着大声说:“才不会!”

两个孩子像是发现了什么玩具,一声比一声叫的大声,对着相互喷口水,乐不可支。虎儿看得满脸嫌弃,他们就不觉得脏吗?

王珞:“……”她很庆幸虎儿和王小四都不是这样,不然她肯定要疯。

崔氏和赵翀乐呵呵的看着三个孩子打打闹闹,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喜哥和孟小四打打闹闹,虎儿跟小大人似地坐在王珞身边,一脸正经的听着两人谈话。

赵翀跟王珞说的是正经事:“十七娘,陛下要发行一种纸,大都督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王珞点头说:“我知道这事。”事实上纸币的参与和发行,王珞都提了自己的观点,她原本是不赞同现在发行纸币的,但是后来看了大夏的现状,又觉得无论是发行纸币还是铜币,都没太大区别,反正一样可以大量的制作。

而且现在大夏的货币,假冒伪劣的太多了,反而是纸币,因为高超印刷技术不是一般人家能掌握的,而且郑玄还让将作监精心琢磨了三四年,反而不容易被人模仿。

想要攻破这个技术,起码也要三四年时间,而这三四年时间,也够将作监他们推陈出新了,且第一批发行的纸币,确切来说也不是纸币,而是国债。

王珞觉得一开始强行发行纸币,阻力可能很大,还不如循序渐进的慢慢来,先发行国债,让大家渐渐尝到甜头后,逐渐相信国债,然后再缓慢推行纸币。

国债的话,有固定的数量,可以让人记录数字,造假就会相对少一点,就王珞来看,即便大夏推行纸币,也顶多只能在几个大城市发行,别的地方都不可能推广。

大夏大部分地方还都是农村,还保持着以物易物的习惯,大部分穷苦百姓,家里也没几串铜钱,他们也不可能接受纸钱,王珞也不想他们接受纸钱。万一保存不好,纸钱被虫蛀了、发霉了、老鼠吃光了怎么办?这是绝人户、要人命的大事。

郑玄在听了几个人大肆吹嘘了纸币好处后,饶他心性沉稳,都忍不住回来跟妻子说起自己未来的设想,却不想被娇娇一盆冷水浇下,他瞬间冷静了。他听着娇娇说着纸币的各种优缺点,心中越发好奇娇娇前世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会知道这种治国大事?

王珞哪里会治国?她只是对金融史感兴趣,多读了几本金融学方面的著作,简而言之,就是键盘金融学家。她这些金融常识在专业人士眼里是贻笑大方,但却足够震慑大夏这些土鳖。因此国债的发行和制定,王珞都参与了,她对赵翀说:“大人,你可以拿些家里用不上的余钱买些国债,应该会有些利息。”

赵翀颔首说:“我明天就去买。”即使没有王珞的保证,他也会买这些花纸头,毕竟这是郑玄推广主持的,他必须要给郑玄的面子。

崔氏却没赵翀的顾忌,她好奇的问女儿:“阿石,姑爷准备拿那些钱去做什么?”

王珞笑道:“跟那些蛮夷做点生意。”王珞这几年引进了印度的棉花,种子的优选需要长时间的试验,但纺织技术却可以快速改进。改进后,郑玄就让郑家在边关大量开荒,种植棉花,又招募边境妇女,包括很多少数民族妇女来纺织工厂里纺纱织布。

就如王珞所说的,衣食住行,人类对“衣食”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王珞开办的纺织工厂生产出来的棉布、棉被,甚至都不用运往欧洲,光是边关那些少数民族都可以消耗干净。边关寒冷,少数民族虽然都有养牛羊的习惯,但用皮衣取暖的,大部分都是贵族,寻常百姓跟大夏绝大部分平民差不多,冬天也几乎都用一口正气扛着。

大夏现在推广出来的棉布、棉花,大部分人对棉布接受不良,毕竟现在棉布价格比麻布贵,又没有丝绸穿着那么舒服,除了少数贪新鲜的,大部分老百姓都不会想去买。但棉被、棉袄一上市就被广大人民群众给接受了,但凡家里有点闲钱的人家,都想着要置办上一条棉布、做一件棉袄。

而且王珞让郑玄将棉花制造收归国有,对棉被、棉袄的定价又非常低,还鼓励民间举报,任何想要用棉花牟利的官员,只要被发现都会有严惩,这一举措让官员们怨声载道,却让郑玄在民间再次赢得了不少好名声。

大家都知道推行棉花的郑大都督,就是让大家吃上便宜精盐的大官,很多老百姓不一定知道大夏现在的年号,皇帝是谁,但郑玄的名字无人不晓。

连郑玄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被众人爱戴而不是敬畏的一天。虽然老百姓的爱戴没让他内心有丝毫波动,但有个好名声,对自己将来的帮助是很大,娇娇真是自己的贤妻。

第187章 想要出使西域的孟继宗

王珞说开了话题, 赵翀也不再忌讳, 他好奇的问:“我听说朝中准备跟外邦人做生意?”跟继女相处多年, 赵翀也发现王珞并不是那种被郑玄娇养在深闺, 什么都不懂的弱质女流,事实上继女懂得东西要比自己多多了, 她说的很多问题自己都不知道。

“我们不是有雪花盐、有棉布、有丝绸和瓷器吗?这些都是外邦人需要的,这些东西我们应有尽有, 可拿来跟他们做生意。”王珞说,她觉得与其在国内百姓身上压榨钱,还不如去压榨那些外邦商人。

毕竟华夏历来都是生产输出大国, 在大海航时代没有开启前,华夏的商品基本都是通过陆上丝绸之路层层转运的, 商品从国内运到甘肃,再从甘肃沿河西走廊运到新疆, 再是中亚、波斯、土耳其,最后达到罗马……

这一路上层层转运,价格层层增加,所以当东方的丝绸和瓷器运到罗马时,已经是价比黄金了。王珞觉得他们完全没必要经手那么多中间商,让中间商赚差价, 由朝廷出面做生意, 直接从新疆运出,卖给中亚人即可。

王珞这个古代常识盲,根本不知道这时新疆还不算大夏领土, 当她一脸理所当然的将新疆划归到大夏领土时,郑玄都愣了好一会。

不过愣怔之后,他也没跟妻子纠正她的观点,反正按照娇娇的设想,的确他们直接将西域收复,由西域出面跟中亚联系比较方便,也能赚更多的钱。现在王珞跟赵翀说起西域时候,也理所当然的将西域划到了大夏名下。

崔氏没听出什么不对,倒是赵翀也有些愣怔,西域名义上是归大夏管理,甚至还有一个西域都护府,但是时下已经形同虚设。赵翀若有所思,如果真要这么做的话,西域都护府这一片绕不开的,他想起孟继宗刚才跟自己说的话,不由望向笑靥如花的崔氏和跟孟小四玩得不亦乐乎的傻儿子,心中十分迟疑。

王珞跟赵翀聊了好一会,回来的时候,就带上了赵翀的几大箱子黄金,这是赵翀准备买国债的黄金。赵翀是农户子,行事低调惯了,即便是支持郑玄也是私下暗暗支持,明面上就拿一小部分钱出来。

郑玄看到妻子带回来的这么多黄金回来,忍不住戏谑的说:“你这出门一趟的效果,比我在外面磨破嘴皮劝人的买债券的效果好多了。”

王珞笑道:“也只有家人才有耐心听我这么说,愿意相信我。”换了别人,谁愿意往里面投钱?郑玄的债券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发行,谁心里都没底,就是王珞都胆战心惊,好多天没睡好了,最镇定的反而是郑玄,所以上位者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

见父亲也回家了,虎儿很自觉的随乳母离开了,他已经吃过好几次亏了,每次晚上故意霸占阿娘的时候,阿耶都会坏心眼的让他好几天都见不上阿娘,所以现在虎儿都不用阿娘撵,就主动离开。

儿子的识趣让郑玄很满意,他搂着妻子先去浴室洗漱,习惯的力量是无穷的,郑玄现在也跟王珞一样,天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不过他们两人夫妻洗澡,总有很多别的内容。

王珞一面在窄小的浴池里游泳转圈,一面对郑玄说:“郎君,这里地方太小了,我们何时有空去别院?”她想去别院好好凫水。

郑玄看着妻子在小浴池里转圈圈,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别泡太久,皮都皱了。”自从两人从别院回来遇刺之后,郑玄就决口不提那间别院,他担心娇娇心里存了隔阂,准备废弃了那间院子,想着日后再在家里跟娇娇造个大浴池。

没想过了半年后,妻子居然主动提出,还能不能再去别院?郑玄担心她想起之前的事会生病,一开始没答应,后来王珞搂着郑玄缠磨了许久,才让他点头答应,带着妻子儿子去别院玩了一圈。

现在这对母子两人像是玩上瘾了,没事就喜欢去一趟,郑玄轻笑一声:“等我空一些就去。”

王珞问:“郎君最近在忙什么?”

郑玄说:“我想收复西域都护府,再考虑派谁去。”

“收复西域都护府?”王珞呆了呆,“西域都护府不是一直是大夏的官府吗?”

郑玄道:“以前是,现在已经断了来往。”

王珞问:“为什么要断来往?”

郑玄回忆了一会说:“好像是哪个小国被人打了,想让我们出面,那时候朝廷正在跟匈奴开战,无暇顾及,后来就再没联系过了。”主要是西域那边穷,且离京城远,大家都没上心,要不是王珞提了丝绸之路的方案,郑玄还想不起西域都护府。

王珞:“……现在那边什么情况?一定要打仗吗?”

郑玄挑眉看着她:“你不喜欢打仗?”这丫头嘴上信誓旦旦让他去攻打天竺,让他去天竺种棉花,他就知道她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王珞替自己辩解道:“我只是觉得打仗太劳民伤财,这跟您派人去天竺完全不一样。”

郑玄奇道:“有什么不同?”

“天竺这个——”王珞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归结这时候的印度,毕竟这时印度还是一个个分散的小国家,不是的国家,他们境内民族也多,不能称统一的民族,她干脆略过这一让自己为难的地方,“那个地方的人很温顺。”

“温顺?”郑玄不以为然:“我们大夏国民也温顺,可要是真有贼寇想抢夺家里财产,就是草民都会奋起反抗的。”

王珞:“……”原来华夏人的自我认识是一脉相承的,自家觉得自家很温顺,没有攻击性。但事实上华夏历代帝国都称不上温顺,大部分帝国没有继续扩张,是因为朝廷钱不够,交通也没有发展到那个程度。公认没有野心温顺的国度是印度。

“他们是一个个散落的城邦,每个国度大约就巴掌大小,您可以派人逐个击破再慢慢占领……”说道后面王珞也不大确定了,虽然后世那个地方被英国殖民后一直没啥反抗,但是不代表他们现在不会反抗,“要不你先派人去看看?”

郑玄压根就没信妻子的话,什么派个小队去占领,然后逐个击破,一听就不靠谱。只是他听了王珞的描述后,匪夷所思的问:“你说他们就那么大一块地方,居然还没有一个统一皇朝?”

王珞颔首:“他们那边地形有点复杂,各种宗教民族也繁多,即使有外来政权让他们统一了,很快又会变成一团散沙。”王珞也没想让大夏去统一印度,她只想去印度种棉花。

郑玄没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显露出他的意思,他觉得这个国度的人都是傻子。华夏在大秦之前也是诸国林立,各国语言完全不同,不也出了一个始皇帝。

王珞摇头:“不一样。”华夏总有游牧民族入侵,这也是华夏形成统一政权的原因之一,但印度的环境相对比较封闭安全,所以他们没有统一抵御外敌和扩张的想法,这不就显得温顺了吗?

郑玄没继续天竺的话题,就算他要派人去天竺,也是以后的事情,他现在要解决的是西域都护府,“你说不打仗,还有什么解决方法?”

王珞想了想,试探的问:“和平演变?”

郑玄反问:“什么意思?”他大概能理解妻子话的含义,但又不能完全理解。

王珞简单的把和平演变的概念讲述了一遍,简而言之就是除了打仗,别的地方无所不用。郑玄眉头紧皱:“时间消耗太长了。”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王珞建议道:“和平演变是个长时间过程,但您收复西域都护府不用这么长时间,你可以跟他们做生意,让他们来中转我们的货物。横竖以大夏现在的情况,也不可能派军队过去长期镇守,跟他们共赢合作不是很好吗?谈不好再用武力。”

现在的匈奴,跟武帝时候的突厥还是有点区别的,他们也不能完全控制西域路上那么多国家,派个时辰过去,完全有谈和的可能。

郑玄一想也是,打仗开销太大,与其打仗,还不如让出一部分利益,“我本来就准备先派几个使者去西域都护府,正好借着这机会让他们先给西域那边小部落沟通下。”以郑玄天朝上国的想法,西域那些小国都是部落而不是国度。

王珞好奇的问:“您准备派谁去?”

郑玄说:“裴璨为正使,孟继宗负责领兵保护他。”

王珞一怔:“他们愿意去?”要是能说服西域那边主动跟大夏合作,这是天大的功劳,但这功劳也要用命去拼,稍有不慎,别说是被西域那些小国的国王杀了,就是路上都有可能染病而亡。孟继宗身为武将就更危险了,路上随时有可能会发生各种小型战役。

“裴璨想出头,自然想去。”郑玄道,裴璨跟萧长之年纪差不多,但因没有尚主,又没跟王家攀上关系,所以官场发展始终低萧长之一头。这次出使西域,郑玄问过萧长之,萧长之倒是心动,但被七皇女和萧家长辈们劝下了,他自己也有些迟疑,郑玄就没再问他了。

“至于孟继宗——”郑玄笑了笑没说话,孟继宗是个有野心的人,作为连襟,郑玄愿意提拔他,但这种提拔也就到此为止,他想更上一层楼,就只有靠自己。尤其是三年前王琼放印子钱,闹出人命后,他更有治家不严的名声,这些都需要他自己慢慢扭转别人的想法。

王珞感慨,这些人为了晋升也是拼命的。难怪孟继宗明知不合适,都硬把孟小四送到了阿娘那里,他身边好像除了阿娘,没有可以放心托付的人了,不过他让阿娘养孩子,王珞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但是想到王琼所有的孩子都在郑家族学上课,王珞也释然了,反正古代就是讲这种人情往来,算起来阿娘还是王琼的小姨?

孟继宗将孟小四送到崔氏那里,王琼根本不知道,自上次从王家回来后,孟继宗就再也没让她见过孟小四了,王琼也不在乎,她就恨不得没生过孟小四。但是当她知道,孟继宗要随使团去西域时,她情绪一下激动起来,站起来发生的反对。

但孟继宗要是会听她的,就不是孟继宗了,他吩咐侍妾整理行李,准备随使团出发,但是没想到王琼为了阻止孟继宗去西域,竟然跑到了兵部,找打了外公良国公,要求良国公把孟继宗给撤下来。

良国公哪里想到外孙女胆子居然这么大,敢来官府找自己,他一面安抚外孙女,一面派人去找孟继宗,让他赶紧把王琼带回去,好好跟她谈谈,夫妻之间有什么隔阂,还是在家里说比较好,别闹到大庭广众之下。

孟继宗接到消息,脸色铁青的赶过来,他客气的送走了良国公,回头看着死不悔改的王琼,他神情带着淡淡的厌恶:“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188章 死不悔改的王琼

王琼见孟继宗一脸厌恶的望着自己, 她气得浑身发抖, 她忍着气说:“我是为你好。”郑玄今年都三十四岁了,他是三十五岁暴毙的, 孟郎也是借着这次机会, 一举成为大夏屈指可数的权臣。

现在虽说孟郎晋升经历跟前世截然不同,但他这会所在的位置, 比前世更高,一旦郑玄暴毙,他肯定能立刻取代郑玄位置的。他要是出使西域, 一年之内肯定赶不回来, 万一郑玄留下的位置被别人取代,他想要拿回来就难了。

前世他是留在京城,直到郑玄暴毙、大夏彻底乱了之后,才出去征战的。他这世贸然出征,出了什么事情,让他们孤儿寡母怎么活?这可不是上次他跟郑玄出去镇压流民, 那会郑玄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就没打过败仗。

孟继宗看着王琼, 为他好?为他好,她就去找兵部侍郎,也亏得兵部侍郎是良国公,要是换成别人,自己这辈子的前途差不多也被她毁干净了。谁会重用一个妻子会去官衙闹事的人?

王珞见孟继宗冷漠的望着自己,一颗心直往下沉, 她不知道她跟孟继宗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当年明明两人也曾甜蜜过,新婚时他虽没送走那农妇,但也对自己温柔体贴,甚至后来她孩子都生了三个了,她不想他纳妾,他就真送走了那两个世家女,连农妇那里都不去了。

可是自从她身上孟小四以后,他对自己就越来越冷淡了,她生孟小四吃了很大的苦头,孟小四出生时有十斤重,王琼真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那小孽障生出来。连接生婆都说,要不是自己前头生了三个,都不一定安然生下这么做壮实的孩子。

可是即使生下了这孩子,王琼也苦不堪言,身材变形不说,还留了不少后遗症。她跟阿婆诉苦,阿婆让她休养身体,好好拉拢孟继宗,让他回心转意,跟自己再生一个孩子,月子病只有在月子里才能养好。

这两年她不是没想求过孟继宗回心转意,但是他就是不理自己。她也软下身段求过他,可是他每次都是失望的看着自己,总说她迄今都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能有什么错?

不就是放印子钱闹出了事吗?那也是她运气不好。京城那么多人家都放印子钱,谁家没闹过事?都好好的压了下来。也就是她受了王珞的牵连,被人闹了出来。

她这都赔上所有嫁妆钱了,也听他的话,跟那家人去道歉了,连那女人都没说什么,他还想怎么样?难道真要自己给那贱民抵命不成?王琼不理解为什么大家都说自己错了?

明明大家都可以做的事,为什么自己做不了?祖父甚至还骂自己差点害了王珞、害了王家。明明是王珞牵连了自己,就因为郑玄有钱有势,所以他们只怪自己不怪王珞。

王琼跟孟继宗说得情绪激动时,曾愤怒质问过孟继宗,她还记得孟继宗听了这些话后惊愕的神情,之后她就对自己更冷淡了。王琼见他为王珞抱不平的模样,心里就十分愤怒,质问他是不是对王珞念念不忘,孟继宗说了一句“无理取闹”,甩袖就走,之后就很少跟自己说话了。

现在他难得跟自己说话,又用这种表情,王琼眼底泛酸,“是不是在你眼里,我永远只会无理取闹,比不上王珞识大体,也比不上你的心肝宝贝能干?”王琼说的心肝宝贝是孟继宗这两年新纳的侧室,一个寡妇。孟继宗有官职在身,即便是侍妾也可以有诰命。

只是他之前都没有给侍妾请封诰命,而这个侍妾是他第一个有正经诰命的侍妾。王琼为这事闹过、甚至还去找外祖父、外祖母替自己出头。可是外祖父将自己训斥了一顿,外祖母抱着她哭,让她忍了。

外祖母前世就是如此,最后就是反复让她忍,她忍了一辈子,结果却没什么好结果。这辈子她不想忍,可是孟继宗夺走了自己所有的掌家大权,她想闹都没法子闹,甚至不许儿子太过亲近自己。

幸好自己这辈子多留了一个心眼,三个儿子都是自己亲自养大的,跟自己亲近、跟孟继宗疏远,他们是不可能听孟继宗挑拨离间的,不像前世那几个白眼狼。

“你怎么总喜欢牵扯别人?”孟继宗浓眉紧皱,他新纳的侍妾是个世家女,夫家和娘家都没落了,丈夫死后,她独自一人带着孩子们艰难求生,从把几个孩子都教养的很好。

她那几个孩子跟王虎的孩子同一个学堂,王虎见她几次,觉得她贤惠能干、又明白事理,就劝自己把她纳回来管理内院。正巧孟继宗也想找个人管内院,又觉得她人不错,就把她纳回来代自己处理家务。

“什么叫我喜欢牵扯别人?分明就是你宠妾灭妻!”王琼愤怒的说,谁家主母不管家,让侍妾管家的。

孟继宗冷笑:“我宠妾灭妻?你是没见过什么叫宠妾灭妻!”说罢他转身离去,他现在一刻都不想跟王琼相处下去了。她放印子钱闹出人命,差点毁了这个家,他让她在家反省,结果她做什么?

不知悔改,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别人身上不说,还对孩子们胡说八道,说自己如何对他们母子不好,他如何宠妾灭妻,害得孩子迄今对自己都有隔阂,孟继宗简直烦透了这蠢货。她就好好待在房里别出来了,免得把孩子们都教蠢了!

孟继宗吩咐下人不许再放女君出门后,便又去了一趟良国公府,将事情经过交代一遍。

良国公听得面上火辣辣的,他摸着鼻子,歉然对外孙女婿说:“我这外孙女是被人宠坏了……”

孟继宗沉默不语,他跟王琼结婚久了,也见了不少世家大族的行事准则,很多家里都娇养闺女,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跟王琼一样,她的蠢毒是刻在骨子里的,跟别人无关。要说没教,他二姨、四姨都是庶女,更没人教,她们也没跟她一样。

良国公也想到了孙媳妇,本来妻子和儿媳对自己坚持要求大郎娶二娘意见很大,可是经历了外孙女这一出,妻子怎么想他不知道,可儿媳却是打从心底感谢自己。这自古妻贤夫祸少,外孙女这么闹,也是因为大家都是自家人,才把事情压了下来,要是换了别人,孟继宗这前途就全毁了。

“那你还要去西域吗?”良国公关心的问:“我让她外祖母好好劝劝她,再教教她。”

孟继宗微微摇头:“我不去了。”王琼这么闹,孟继宗怎么敢擅自外出?他怕自己在外出生入死赚回来的功劳,全被王琼折腾干净。至于让王夫人教王琼,孟继宗从来没想过,要能教好,王琼早改好了,她是教不好的。

孟继宗生平第一次后悔娶了王琼,如果他没有娶王琼,或许他没有现在的自己爬的那么高,但也不至于落魄,他就算迄今未娶,或者娶个门当户对寒门女,妻子也不会像王琼那么折腾。

她会是最常见的安分的妻子,就算不会帮自己,也不会拖累自己,可以让自己心无旁骛的在官场奋斗。孟继宗能看出,此时正值大夏最动荡的时候,只要有心,总能抓住机会一飞冲天的。

孟继宗揉了揉额头,他有预感,西域之行是这几年最大的一次机会,只可惜自己只能错过了……孟继宗并不知道,自己将来回想到这次机会时,他无数次后悔自己没能抓住这次机会,如果他抓住了,或许一切就真不一样了……

王琼的这次大闹,传到王珞耳中时,已经半个月之后,二娘带着孩子来看王珞,跟王珞说起了这件事,她感慨道:“他们都说长姐不知大体,可我这次倒是能理解她,崔仅那会也动过心,我没敢劝,但心里也是不愿意他去的。”

出使西域多危险的事?她情愿丈夫不要建功立业,也要他好好的陪在自己身边。只是那时她怕扰了崔仅求前程,没敢开口,幸好后来崔仅自己也退却了,不是谁都有裴璨和孟继宗的勇气的。

二娘顿了顿又道:“只是她闹到官府却有点过了,幸好当时外祖在,不然姊夫的前程又被她毁了。”王琼已经毁过一次孟继宗的前程了。

她放印子钱逼死人命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虽然孟继宗及时补救,可已经晚了。他给大家的印象就是治家不严,这一次他想要出使西域,何尝不是想刷新自己给别人的固有印象?所以这事罪魁祸首还是王琼。

王珞说:“她要是知道分寸,就不会把日子过成今天这样了。”家里兄弟姐妹,大家日子都是越过越好,夫妻感情只增不减,只有她越过越回去,她都不知道王琼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王珞以前觉得她像王朗,可现在看看也不像。王朗也没她那么折腾,他虽然娶了一个慈祥的祖母,要换成别人,婚后日子也不知要怎么折腾,可他偏偏还跟杜氏相处和谐。

可见王朗也不是王琼这么折腾的人。就是杜氏被自己警告后,都安分了下来,不再王家上蹿下跳了。别人都能认识到自己错误,怎么王琼就死不悔改?

要说她像大崔氏也不是,大崔氏要有她那么极品,何至于过世那么多人,都让人念念不忘吗?可见有些人是天生骨子里的坏,跟别的都没关系。

二娘点头附和,她成亲后才发现,以前在娘家跟兄弟姐妹间那些小摩擦,在长大后都不值一提。她出阁前跟两个兄长一点感情都没有,三人各自成亲后,三家人反而更亲近起来。

她跟兄长感情还是淡淡的,但两个嫂子却处得都好。她孩子们跟表兄弟们玩得也好,唯独长姐跟大家越走越远,这几年甚至连两个兄长都冷了心,再也不管她了,“她这么下去,迟早有后悔的时候。”

王珞没接话,王琼会后悔?笑话。她永远不会,哪怕将来大家都老了,到闭眼那一刻,她恐怕还在怪别人,而不是反思自己。这话是事实,但外人听起来就觉得有点刻薄,所以王珞没吭声。

二娘也无心跟王珞多聊王琼,毕竟她这算背后道人短处了,她又说起了自己这次来找王珞的主要目的:“阿石,你说朝堂发的那个债券……”

王珞就知道她是为了这事而来,她跟二娘解释了什么叫国债,这次郑玄发行的国债,为了提高销路,他给了十二点的利息,这已经非常高额了。

要是换在现代社会,如果有公司发行这种理财项目,还拍胸脯保证这是百分百无风险的,那就可以断定这是骗子了,属于你看中人家利息,人家看中你本金的骗局。

但在古代社会,这还是有可能性的。毕竟大部分赚钱的项目都在刑法上,而郑玄他干啥都不犯法,所以也就无所谓了。本来贸易就是暴利项目,更别提王珞还有别的暴利项目。

王珞的话简单明了,二娘一下明白了,就是这国债是无风险的印子钱,而他们把钱发给朝廷,还不是私人。朝廷把他们的钱去赚钱,赚回来的利钱给大家平分。

她悄声问王珞:“阿石,我还有些私房,要不你都给我买国债吧。”

王珞不假思索说:“那你也别买国债了,入股我的糖坊吧,我日后年年给你分利息。”

“入股?”二娘又糊涂了。

王珞有把股票耐心的跟二娘讲解了一遍,“我的糖坊前五年不分红,五年后按照当年的利息分红,前期收益肯定没国债好,但是胜在细水长流。”郑玄发行的国债是三年期、五年期的,最长只能拿五年利息,股票只要糖坊在就一直能有。

二娘闻言双目微亮:“你说的糖坊出产的是你上次给我看的那个雪花糖吗?”

王珞点头:“那是主营项目,还有别的。”目前王珞的开设的糖坊,大夏仅此一家,她是准备把它发展成国企的,既然是国企,她一开始就不会让太多私人入股。

也是她跟二娘关系好,才有这一出,二娘的股票是从王珞的手里分出来的。如果家里别的亲人也想要,王珞也能分出部分,到了王珞现在的身份,钱就是一个数字,多一些少一些都不算什么。

二娘闻言不假思索的应了:“我这就去家里拿钱。”

王珞好笑的拦住二娘:“不急,等孩子玩好了,明天再让人送来就是。”

二娘赧然一笑。

晚上回来,王珞跟郑玄说了让二娘入股糖坊的事,郑玄偏头看了王珞一眼,王珞抬头看着郑玄:“怎么了?”

郑玄笑道:“我发现你还真是一个小财神,怎么都能赚钱。”

王珞不以为然:“制糖有什么?我还能酿造葡萄酒呢,您常喝的那些葡萄酒,顶多只能算二等品,要是有上等的葡萄,我还能让你尝尝最上品的葡萄酒。”

盐糖是必备,能促进民生,酒茶虽也是暴利,但对民生益处不大,所以郑玄暂时不准备推广:“酒坊等过段时间再说。”

王珞发现郑玄或许冷心冷肺,但出乎意料的对民生意外的关心,这或许跟他从小受的教育有关,王珞想了想说:“果子都能酿酒,哪怕那酒不用来喝,也能用在将士身上。”

郑玄闻言眉头微挑:“怎么说?”

王珞解释说:“高度酒能清洗伤口,减少将士伤亡率。”不过果酒淬炼酒精,消耗太大,也不一定能提炼到七十五度,但有总比没有好。粮食酒提炼高度酒损耗也大,果酒没有粮食那么心疼,毕竟那些野果子没人采,烂了也就烂了。

郑玄讶然道:“此话当真?”

王珞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郑玄若有所思:“需要多长时间?”

王珞如实说:“我也不知道,起码也要一年时间。”

一年?郑玄轻击书案,似乎也够了,他对王珞说:“我会尽快安排酒匠配合你酿酒的。”

王珞随口笑道:“这么急?莫不是又要打仗了?”

郑玄说:“战事何时停过?”

王珞一想也是,边境就没太平过。不过这时的王珞并不知道,郑玄说的战事,并不是边境的战事,而是京城的战事,而且这战事也正如郑玄所料的,发生在一年后……

郑玄和王珞都不知道,这一年也算是郑玄的死劫,无论是王珞从历史上看到的郑玄,还是王琼所知的前世,郑玄都是在这一年暴毙而亡,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运。

第189章 开年不利

永寿元年, 这一年开局不好, 去年年末的时候,北方各地大雪, 都说瑞雪兆丰年, 但雪太大也不好,会有雪灾。很多人甚至都不是冻死的, 而是被大雪压垮了房子,被大雪和房子活埋了。

这些年大夏在郑玄的治理下,财政稍稍有些改善, 但朝廷拨下去的赈灾款经过层层剥削, 最后真正送到灾民手中的寥寥无几。灾民们无奈,又再次往京城逃难。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京城居然在元月时发生地动,虽说震感不强烈,但是城内依然有不少房子被震塌了。接连的天灾让圣人不得已下了罪已诏,又改了年号, 希望来年能太平。

地动过后,城内很多贫民居住坊市里的房子塌了一大半, 逃过一劫的百姓们站在废墟面前,凄厉的哭喊着亲人的名字,但谁都没指望过能把亲人活着从废墟里挖出来。

地动是在半夜发生的,王珞睡眠好,半夜地动的时,因震感不强烈, 她只隐约有些感觉,还没彻底清醒,就被第一时间清醒过来的郑玄抱出了屋子,然后他再去隔间把儿子也抱了出来。

镇国公府的房屋坚固,地动之后,镇国公派人查探情况,除了柴房外的柴垛被震塌,压死了几只活鸡外,府里没有别的损失。临海激动连连念佛,感谢祖宗保佑。

王珞睡迷糊了,等郑玄将熟睡的儿子放在她怀里,她才知道是地震了。她心有余悸的搂着儿子,即使后来余震都停了,她也不敢再进房睡觉,抱着儿子在堂屋里休息。幸好郑玄抱他们出来的时候,都裹了棉被,后来又穿好了衣服,两人才没冻病。

王珞感受着夜间的春寒,对郑玄说:“郎君,您赶紧阻止人手去救人,城里肯定有不少房子震塌了。”这么大的动静,估计全京城都醒了,又不是所有人房子都跟镇国公府这么扎实,很多贫民住的都是茅草屋,这么一震,恐怕都塌了吧?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逃出来了。

郑玄闻言随口道:“京城尹派人去的。”这种事还不用他出面。

“京城尹又不能调动禁军,您可以派禁军去救人。”王珞说,京城尹能组织多少人手?顶多是些灾民,要把这些人集合起来就要花很多时间,别说是救人了。

郑玄无奈的说:“娇娇,这是地动,不是叛乱。”他如果出动禁军,大家会以为他想造反的。

王珞说:“可是这样才能救出更多的人,要靠官府组织民间力量挖人,等他们组织完,那些幸存者都凉了。”黄金救人时间就这么一点,当然能救活多少人就是多少人。

郑玄闻言若有所思,沉吟了半晌后,他吩咐卫风去找赵翀,让赵翀带禁军去救人。很多跑到街上的百姓,看到禁军出动时,都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还以为又要发生大事了,连圣人都吓得不行,还以为郑玄准备直接造反了。

他跟皇后抱头痛哭,两人都想好怎么去死的时候,外面才传来消息说,郑玄调动禁军是去救人了。训练有素的禁军,服从性要比寻常百姓高多了,大家很快就救出幸存的百姓,京城的百姓再次交口称赞大都督。同时又老人感慨,今年是庚子年,庚子之灾!开年就如此,接下来的一年也不知会发生多少大事。

圣人气得端着茶盏的手都抖了:“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他今天可以调动禁军救人,是不是明天就可以带着禁军造反了?可圣人再生气,看到郑玄时候还是笑脸相迎,不敢露出半点怨色。

按照圣人的设想,他这几年时间应该能渐渐收拢政权,将郑玄压制下去,但事与愿违,这些年他非但没有拢权,反而让郑玄步步威逼,现在朝堂上自己就是个摆设。

大臣现在只要郑玄决定了,他们都不会反对,但要是自己提出的设想,他们往往都是反对的。圣人咬牙道:“都是一群逆臣。”以为奉承了郑玄就能得到从龙之功?做梦!这个天下是他的!

圣人并不知道,大臣们对他渐渐失去信心,就是从他流放二皇子后开始的,他初上位时,还是有一批人不满郑玄霸道,想要得个拥立之功,不然太子、二皇子公然刺杀郑玄,也不会得到一部分人的拥护,大部分人的旁观。

可是后来圣人做了什么?他流放了自己亲儿子。他这一举动,让诸位大臣都退缩了。倒不是觉得圣人对不起二皇子,而是一个软弱无能的皇帝,又怎么可能赢得了郑玄?他这次可以流放儿子,下次也能流放他们,他们为官不就是图个功名利禄吗?谁想要流放?

圣人并不知道自己的一次退让,让大部分人对他失了指望,他还觉得这些官员不够忠心,忠心的官员早应该站出来弹劾郑玄了。

圣人因郑玄大动干戈而暗暗恼火,镇国公府上镇国公则沉着脸看着郑玄:“你想做什么?”

郑玄漫不经心的说:“我去救人。”

镇国公已经很久没跟儿子发火了,见郑玄这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气不打一处来,“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你到底做什么?”就算他能轻易调动禁军,可是为了一场地动,显露自己的实力,让圣人更忌讳,他这是真想造反?

郑玄看了父亲一眼:“我没有骗您,我是真想救人。”

镇国公见儿子如此油盐不进,难免有些灰心丧气,他一生忠君爱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天生反骨的儿子?他很清楚最后那步,儿子是迟早就走的,就不知他准备何时下手。

镇国公不是没想过要阻止儿子,可是儿子现在是大都督,天下兵马大元帅,又掌握的北衙禁军,手中拉拢了一大堆人,连赵翀这样出名不站队的人,都因为崔氏还成了儿子的左膀右臂。

更别说自己的长子、次子也是一心一意的跟着这小子,完全没有半点身为长兄的样子,镇国公还能如何?他要阻止了儿子,儿子恐怕会死无丧身之地,他他到底不忍心儿子去死。

不止是镇国公奇怪,郑玄这次的大动干戈的原因,即使世子和郑亶也奇怪,如果只是单纯的救灾的话,阿弟又何必出动北衙禁军?郑玄对着两位兄长,没有隐瞒,“我只是借着这次机会练兵而已。”

“练兵?”世子和郑亶同时一怔,世子警觉的问:“难道突厥又不安分了?”

郑玄淡淡一笑:“不全是他们,主要是我们的圣人不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