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和郑亶同时皱眉,郑亶问:“怎么?他想跟突厥合作?他让谁出面联系突厥?”圣人待在宫里,一举一动都受郑玄的控制,不可能有机会跟突厥联系,太子和别的皇子也不可能,那么还有谁能代表他们?郑亶和世子同时心中微动,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

郑玄也不卖关子,“不是突厥,是羯族,联系他们的是被贬的老二。”羯族曾经是突厥的奴族,后来趁着突厥大乱,从突厥分离出来。

世子哼了一声:“引狼入室!”他们居然天真得想跟羯人合作?没人比常年跟突厥作战的世子更了解羯族,如果说突厥占领中原后,还有可能因想坐稳江山,而善待汉人的话,那么羯人就完全没有占领江山的想法,他们目光短视,要的只是当前的利益。皇室跟羯族合作,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被羯人全部杀死,连带京城都会被羯族洗劫一遍。

郑亶问郑玄:“你准备怎么办?”

郑玄淡淡的说:“既然他们认为我是乱臣贼子,我若不做一回乱臣贼子,岂不是让他们失望?”所以郑玄在妻子提出要用禁军救灾时,没多考虑就应了,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练兵。

世子和郑亶闻言,心中都涌起了一种淡淡的兴奋,男人都想建功立业,两人本来都不是什么顺臣,如果大夏没乱,他们自然拥护朝廷,当他们的权臣,可大夏乱了,要是不借机搏一把,两人还真心有不甘。

至于身为兄长却拥护三弟,二人心里也没什么不顺,两人年纪比郑玄大,但起点比郑玄低,那个位置就算郑玄让他们,他们也不一定坐稳,与其三兄弟内斗,让旁人坐收渔翁之利,还不如一心辅佐郑玄,好歹两人将来也是皇帝的亲兄长。

郑玄不担心两位兄长会不平,如果大夏彻底乱了,群雄割据,郑家借着边境多年的威望,大兄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登基,但现在大夏没乱,圣人也好好的活着,就算大兄现在杀了圣人,起兵造反,也不可能会成功,反而会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

郑亶又想到一事:“二皇子是怎么跟羯族系上的?他不是流放岭南了吗?”岭南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距离北地边疆就更远了,一般来说流放到岭南的皇子,基本就是死在当地的命,他又怎么可能跟羯族联系上。

提起这事,郑玄神色微沉:“不知道。”

“什么?”世子和郑亶同时一怔。

郑玄微微苦笑:“我真不知道,要不是——”郑玄顿了顿说:“十七娘提醒我,让我多主意二皇子,我可能都不知道他跟刘春生联系上了。”谁会对一个流放岭南的皇子上心?刘春生这名字听着柔弱,但他却是大夏一员以武力闻名的节度使。

世子和郑亶面面相觑,郑亶迟疑的问:“那十七娘知道其中缘故吗?”

郑玄摸了摸鼻子:“她也不知道。”其实娇娇让他多主意二皇子,是建议他去把二皇子杀了的,她总觉得二皇子留着是个祸害。娇妻枕边风太强,郑玄大部分时候都是言听计从,她要杀了二皇子,郑玄就答应了。

他派去的刺客还没动手,就看到有形迹古怪的异族人跟二皇子联系,岭南那个地方,土人身量普遍矮小,即便那些羯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在本族属于矮小之人,跟当地人比起来,也高出太多。

那刺客本来就是禁龙司的人,杀人手法一流、打听消息的手法也一流,他见状立刻按下了刺杀行动,蛰伏在二皇子身边观察了数十天,也不敢打草惊蛇,连夜写了一封加急密信,将他打听来的消息都告诉了郑玄。

郑玄接到信件后,再次派心腹南下,才彻底确定了二皇子居然真跟突厥搭上了关系。确切说二皇子搭上的不是羯族,而是刘春生。

此人是其父的跟羯族女奴生下的私生子,本来家中的家业是轮不得他继承的,奈何他父亲子嗣单薄,仅有的一个嫡子体弱多病,精心养到十三岁夭折,之后他爹就再也没有生出过一个儿子了。

他的嫡母想要让丈夫过继自己的侄子为子,可刘春生的父亲不愿意,他若生不出,过继侄子便罢,他既然有儿子,为何要把家业奉送给外人?刘春生之名,也是刘父特地给儿子取得,他希望儿子能健康强壮。

刘春生也不负其父厚望,成年后长得硕壮如熊,一对流星锤挥动起来,虎虎生威。刘父放心的将家业交给了儿子。刘春生因其母是羯人,他从小就能说流利的羯语,继承节度使之位后,跟收留了不少羯族人,他有不少战功都是羯人帮他打下的。

郑玄知道此人好大喜功,武力强盛,却没什么脑子,见自己手握重权,他对皇位蠢蠢欲动,郑玄也不奇怪,他奇怪的是二皇子怎么跟刘春生搭上关系的?

这绝对不是二皇子一个人能做到的。圣人和太子也不可能,他们要有这个本事,早动手了,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二皇子身上。

郑亶愕然道:“你都不知道?你身边出了细作?”

郑玄眉头微皱:“不确定。”他这几天已经将身边人都细筛了一遍,也没找出什么端倪,所以这段时间他对妻子、儿子的保护都暗中升了好几个等级,也不许妻子领着儿子单独外出了。

以王珞的敏感,自然能看出郑玄这些天的异动,但郑玄不提,她也没问,只是很自觉的配合郑玄的保护。她对历史记不大清楚,但也大致猜到这几年应该是郑玄最关键的时期。

她也不知道郑玄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只能尽量小心再小心,将所有她想到可能用得上的物品都造了出来,同时更谨慎的保护自己和虎儿,她跟虎儿大约是郑玄唯一的软肋了。

王珞这段时间不出门,崔氏想女儿了,就带着喜哥、孟小四主动上门,两人又长了一岁,今年都满三岁了。孟小四依然是小黑球的模样,照样的调皮得让人头疼,但话却比之前说的流利多了。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孟小四和喜哥的关系很好,两个小子没事就爱凑一起嘀嘀咕咕的说话,崔氏对女儿说:“他们现在话说的流利了,吃喝拉撒也会叫喊了,你看要不要送他们去学堂?”

崔氏说的学堂就是郑家族学,王珞的侄子外甥都在郑家学堂授课,虽然崔家和王家也有族学,但他们跟郑家比起来,就是海淀名校和菜小的区别。

王三郎和王小四都在郑家族学读书,三郎年前考上了进士,王小四现在还在发奋读书,准备过上几年也考进士试试看,要是考上两三年过不了,他就不强求进士科,转考明经科。

横竖凭着王珞对他的溺爱,莫说是他有功名在身,就是他没功名,郑玄都会给他一个好前途的。跟王小四同时准备考试的还有郑赢。

他还在家中守孝,但学业没有停,王珞给他请了一个老进士,住在他家里监督他学习,他平时做的功课,则有学堂的先生和虎儿的老师批阅。

王珞虽说没抚养过郑赢,甚至在外人看来,她还让郑玄把郑赢过继了出去,但光凭她这段时间对郑赢的态度,就让大家对她改观了。那些面上慈爱的嫡母数不胜数,可真正会督促庶子上进的嫡母却极少,大部分都是自己无子,才把庶子当嫡子抚养。

王珞这种自己有嫡子,且嫡子还比庶子小不少的嫡母,能如此大度的,整个大夏都挑不出几个。临海都屡屡夸奖王珞,说十七真是找对了媳妇,妻贤夫祸少。

崔氏却始终不怎么喜欢郑赢,她一直觉得孩子心机太深,实在不像是个孩子。她劝过王珞好几次,没这么对郑赢,免得这孩子将来翅膀硬了,会对虎儿有威胁。

王珞每次只是笑笑,没接阿娘的话。她跟郑玄都是一个想法,郑玄是迟早有登顶的,虎儿将来走的路,要比现在艰辛许多,如果连郑赢都对付不了,他将来又怎么驾驭那些朝臣?他们可比郑赢狡猾多了,郑赢只是一个开始。

第190章 贵不可言

或许是这段时间郑玄难得的紧张, 感染了王珞, 她变得格外黏人,郑玄要是晚一点时候回来,她就变得很紧张,她嘴上不说, 到了时候就会张望,直到郑玄回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晚上睡觉也不在是一夜无眠, 晚上时常会做噩梦,每次总要郑玄摇醒她, 她才会蓦然惊醒, 醒来时总是一身冷汗, 郑玄问她做了什么梦, 王珞又说不上来, 她一点都不记得梦里的内容了, 只知道梦里的自己很伤心很害怕……

王珞两辈子加起来只有在外婆去世的时候, 才有这种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梦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她总有一种很浓的不祥预感, 她被郑玄叫醒后, 就趴在郑玄怀里不说话。

郑玄轻拍了妻子的背,将她移开想要起身, 王珞搂着他的腰:“郎君,你去那里?”

郑玄低声哄着她说:“我让人端热水来。”

王珞闻言缓缓的松开手,低着头不说话, 郑玄见妻子这可怜的模样,也不忍心离开,掀起帘子叫唤了一声:“来人。”然后又搂住了娇娇,他低声问道:“又做噩梦了?”王珞默默点头,郑玄心疼的又问:“还是不记得做了什么噩梦?”

王珞再次点头,面露茫然,她前世深陷抑郁症深渊时,也有失眠情况,可那时候只是单纯的睡不着,跟现在的情况不同,她不是睡不着,只是睡着了做噩梦。如果还记得噩梦的内容也就算了,可她偏偏什么的都不记得,也不是不记得……她就只听到有人在哭,哭得很伤心……

郑玄眉头紧锁,他安抚的亲了亲妻子眉心:“没事的,我明天带你出门散散心。”

王珞说:“您这么忙,哪有空出门?还是留在家里吧。”

郑玄微微一笑,“我陪你出门散心的时间还是有的。”跟从小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王珞不同,郑玄见妻子几乎每天晚上都被噩梦惊醒,还说梦里总是听人有人在哭,他就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对妻子施展了魇术。

都说梦中勾魂,她晚上时常被惊醒,万一哪天魂魄不稳,是不是就要被勾走魂魄了?郑玄想着妻子的来历,心中越发惊疑不定,所以他暗中属下去把几个名观大寺的主持都叫来,准备让他们暗中见一见妻子,看看她身上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王珞哪里知道郑玄会往魇术这玄幻方面想,她被郑玄安抚过后,坐在他身侧,旧事重提:“要不我们分房睡吧。”

郑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不是早说过了吗?别胡思乱想,我没关系的。”

王珞道:“你本来就睡得不多,我这么时常醒来,你恐怕一夜都别睡了,你白天还要办公呢,长此以往怎么行呢?”王珞之前就先分房睡了,可是郑玄不答应,现在王珞觉得不行了。

她现在晚上天天被噩梦惊醒,惊醒后往往就一夜不睡,郑玄也陪着她一夜不睡。她困了,白天还能补眠,郑玄要办公,又怎么有时间补眠?他精力再旺盛,睡得再少,也不能天天不睡吧?

郑玄抚摸着妻子的面颊,突然问:“你不困?”

王珞摇摇头,她现在不怎么困。

郑玄微微颔首,他猜她也不困,他手掌轻顺她的发丝,到了妻子颈脖间,他低头亲吻妻子柔软的红唇。王珞惊讶的睁大眼睛,自她做噩梦后,两人很久没亲近了,毕竟她精神不好,对这方面也没什么兴致。

郑玄这段时间是怜惜娇娇睡不好,才没怎么碰她,可是既然这丫头还有能力胡思乱想,显然还没被游魂魇术惊魂,那也可以陪他一会了,免得这丫头空闲时间太多,整天胡思乱想。

第二天白天,王珞又起晚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郑玄居然还没走,搂着她闭目养神,将她睁眼,他也缓缓睁开眼睛,“醒了?”

王珞揉了揉眼睛:“什么时辰了?您怎么还没走?”

“不早了,快巳时了,不是说要带你出门散心吗?”郑玄懒懒的说,“饿不饿?先用了早膳再去?”

王珞“唔”了一声,“真要出门?”她这段时间睡眠不好,白天精力不济,不怎么太想出门。

“对。”郑玄一刻都不想等了,搂着妻子起身,两人简单的用完早膳,他便带着妻子儿子出门了。自从郑玄上回带娇娇出门散心,半路遇上刺客后,他但凡出门都带侍卫,如果是带上娇娇和虎儿,他带得侍卫就更多了。

也亏得郑玄走的是官道,寻常百姓不能靠近,不然他带上这么多人出门,跟净街效果也差不多了。王珞透过车窗的缝隙,看着干净整洁的接到,她总算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看来郑玄的努力还是有成效的,京城现在的样子跟先前完全判若两人。

郑玄见妻子露了笑容,心情也跟着好转,他伸手贴了贴她额头说:“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王珞摇头:“没有。”她只是睡不好,又不是生病,她顶多觉得有点精神不济,哪里至于不舒服?

虎儿则一脸紧张的看着母亲,他也知道母亲这段时间身体不舒服,但每次自己问母亲,她身体到底如何,阿娘都只是笑着说她没什么不舒服,就是晚上睡不好。

虎儿想自己要是出门骑马,每次回来都累得倒头就睡,就拉着母亲出门骑马,结果回家就被阿耶训斥了一顿,不许他在缠着母亲,这让虎儿很灰心丧气。

以虎儿的年纪,还不明白失眠跟累没关系,失眠的人再累都不能睡着。王珞陪儿子疯玩了一天,晚上还休息不好,第二天难受的胸闷,她舍不得怪儿子,郑玄可不在乎。他这些天都舍不得累着娇娇,哪里轮的上这臭小子出馊主意?

王珞见儿子担忧的看着自己,她疼爱的搂着儿子,亲了亲他额头说:“阿娘没事,虎儿别担心。”

虎儿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对郑玄说:“阿耶,你为什么不给阿娘找大夫?”阿耶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这点小事都做不了?要是他早点长大就好了,他肯定能比阿耶更好的照顾阿娘。

郑玄正对上儿子鄙视的目光,沉默了一瞬,决定过段时间带着小子去磨砺磨砺,让他知道,很多事都不是用心想就能成功的。

王珞揉着儿子的头发说:“阿娘只是有点累,过段时间就好了,不用看大夫。”王珞是真怕了古代这些中药,她现在才知道中成药是个多伟大的发明。

一家三口随意闲聊着来到了王珞在郊外的别院,这里是王珞和虎儿常来的地方,虎儿一到这里就如鱼得水,要是换在以前,他早脱开王珞的手去撒欢了,但是今天他却寸步不离的跟着阿娘。

王珞有些亏欠的摸着儿子的头发,虎儿太敏感了,让王珞想瞒着他都不行。

郑玄刚下别庄,就有人快马赶来,给他送公文。王珞让郑玄先去处理公务,她带着儿子在别院外闲逛,这会还是早春,早上的天气还有些冷,但是地上的陈雪已经化了大半,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一片浅浅的绿色。

王楼心情甚好的跟着儿子欣赏的早春的美景,并不知道暗处有一人在观察她。这人正是郑玄请来的有道高真,此人常年在外云游,郑玄找他的时候,他还不在京城,郑玄动用了禁龙司的力量,才把他找到,并且接回了京城。

这位高真面容消瘦、穿着一身粗布道袍,外表看着像是普通的农夫,唯有一双眼睛湛湛有神,他目光炯炯的看着王珞,陈敬对他说:“你好好看看,夫人是还不是中了魇术?”

道人见王珞面色虽有些苍白,精神气完足,不像是有疾在身的人,她容貌更是貌美惊人,眉宇间那股子养尊处优的贵气,让他恍惚以为是神妃娘娘下凡,道人屏息凝视王珞半晌,对陈敬拱手道:“贫道可否观一下夫人的八字?”

道人游历四方,见过不知多少人,早练就了一双利眼,王夫人是郑大都督的正妻,通身气派并不奇怪,难得是她一身贵气,这不是寻常人能有的,道人心中惊疑,都说郑大都督只手遮天,看来此人真是天命所归,不然为何娶了如此不凡的妻室?

“这——”陈敬连忙让人去请示郑玄,夫人的八字何等重要,他可不敢擅自做主。

郑玄沉吟了一会,提笔写下妻子的八字,再让人送去。

道人看着王夫人的八字掐指一算,果然是极其尊贵的命根,道人对陈敬说:“我要见郑大都督。”

陈敬也没准备听道人的诊断,自打夫人被梦魇之后,郎君都不知请了多少太医把脉,每次脉相记录郎君都是亲自翻阅的,这次肯定也不例外。

郑玄听说道人这时就要见自己,他眉头微挑,已经看完了?

道人正色对郑玄说:“请大都督屏退左右。”

陈敬闻言厉声喝道:“大胆!”郑玄何等身份,又怎么会单独见一个陌生野道人?

郑玄抬手,示意陈敬退下,“说吧,夫人是什么病?”

道人恭声说:“夫人没病,亦没有中魇术,真正算起来,应该是大都督牵连了夫人。”

郑玄沉声道:“此话怎讲?”什么叫他牵连了娇娇了?

道人恭敬的说:“按说夫人乃贵不可言的凤命,不该有鬼魅作祟,但——”

郑玄淡淡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贵不可言的凤命,他的意思是娇娇是皇后命?她是自己妻子,她若是皇后,那他是什么?

道人神态越发恭敬:“大都督请恕贫道大胆。”

郑玄扫了道人一眼,心中起了杀意,他把这道人叫来,是替娇娇治病的,不是来听他妖言惑众的,郑玄心中越怒,面上神色越是放松:“但说无妨。”

但道人接下来的话,却让郑玄神色凝重,道人款款而言:“夫人容貌举止皆非常人也,乃九天仙女下凡。”

道人这话让郑玄联想到了娇娇前世的来历,她从来没说过自己来自何方,但偶尔听她提及前世的事,她总说他们所在地方不是天圆地方,而是地是圆的。

郑玄曾好奇的问,她为何会这么说,她说她那边有人站在地球之外,看到过地球的样子。能站在九天之外看地面,可不就是九天仙女吗?

“而大都督规度恢远,乃蛟龙之相。”

蛟龙?郑玄目光微沉,皇帝是真龙,他是蛟龙,也就是说他没有帝命?

道人见郑玄神色沉凝,连忙解释说:“大夏龙脉已断,当世已无真龙,大都督虽是蛟龙,可夫人是实打实的凤命,这得凤命者——”得天下,这三个字道人没继续说下去,他相信郑玄肯定能理解。

道人这话,要是说给别人听,那人恐怕欣喜若狂了,但郑玄依然面沉如水:“既然如此,夫人为何夜不能寝?”

道人说:“郎君乃蛟龙,蛟龙必须要经历一番磨砺,方能成就真龙,而夫人凤命,她恐怕是感应到了郎君的危险,方才如此。”

郑玄问:“既然是我有危险,为何落在夫人身上?”

“上苍要给郎君磨砺,自然平时便会派外魔作祟,郎君血气充足,自然不惧,夫人身体娇弱,难免被鬼怪所惊。”

果然还是有妖孽作祟!郑玄问:“既然如此,该如何让夫人安睡?”

道人不假思索道:“郎君为何不把夫人带在身边?郎君气势宏辉、鬼神莫近,由您在夫人身边,定没有鬼怪再敢惊扰夫人。且我观夫人目光清正、方圆饱满,乃大善之相,夫人身上一定带了大功德,有这等功德庇护,郎君身上的劫数必定能逢凶化吉。”

郑玄否决道:“不行,我若用了她的功德,她将来若是遇险——”郑玄没继续说下去,他不想娇娇遇险,即便是假设都不行。

道人说:“待郎君应劫,蜕成真龙之后,多行善事,庇佑苍生,又何愁没有功德?”

郑玄一想也是,“那夫人现在要如何?”

道人从袖中奉上一方木匣:“此乃贫道游历时偶尔的奇楠香,郎君可派人将此制成安神香助眠。”

郑玄将木匣随手放在书案上,让陈敬送走道人,陈敬回来后,郑玄让陈敬打开木匣。

陈敬打开后禀告道:“郎君,的确是奇楠香。”

郑玄随口吩咐说:“送到太医院,让太医制成安神香。”郑玄也想用安神香,但极品奇楠不易得,镇国公府上的奇楠上回都被临海用完了,只留了些品相稍次的,这道人奉上的奇楠倒是最极品,“你好好赏他。”

陈敬知道郎君说的“他”是道人,他心中暗忖,那牛鼻子要的恐怕不是赏赐,而是从龙之功吧。

王珞跟儿子在农庄里散步回来,母子两人脸都红扑扑的,郑玄笑问:“去哪里了?”

王珞说:“我带虎儿在农庄上走了一圈。”

郑玄对王珞招手,王珞缓步走进,“郎君?”

郑玄低头细看爱妻,还是熟悉的眉眼,跟她初次跟自己相见时相差不大,只比之前成熟了些,毕竟那时还是尚未长成的小姑娘,现在都是一个孩子的娘了,不过天生凤命?

郑玄哑然失笑,他从来不信这些东西,难道他不娶娇娇就登不上那个位置了?当然不可能。郑玄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那位道人这么说,是想借此机会投诚,想为道家博个出路吧?

毕竟先帝信佛,几个皇子也都奉行佛教,道教在民间远远不及佛教那么盛行,如果他能在佛家之前相助自己,自己将来肯定对更崇道。当然此人终究是高真,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至少他看出来了娇娇来历不凡,郑玄摸着妻子的面颊,“这段时间你就待在我身边吧。”

王珞闻言双目一亮:“好。”王珞这段时间认真的回忆自己浅薄的历史常识,她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近阶段可能是历史上“郑太师”暴毙的时间。

而自己的梦可能是某种提示,只可惜自己无法得知梦中的内容,不然她就能知道历史上“郑太师”的死因了。王珞从来没有把郑玄跟历史上的“郑太师”划等号。

郑玄是郑玄,他迄今都没有册封太师,而且历史上他肯定不会娶自己,所以一切都不同了,如果不是涉及郑玄生死,王珞肯定不会执着于历史了,毕竟她自身就是最大的变数。

王珞这段时间借着生病的机会,也让太医给郑玄诊脉,太医很确定的说郑玄很健康,那就代表历史上的“郑太师”很有可能是死于意外的。

毕竟一个身体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突然死了?现在郑玄肯把自己带在身边,王珞就放松了。她不觉得自己能保护郑玄,但是以郑玄对自己的重视,只要自己在他身边,他就会分外关注自己安危。他们身边有人保护,她就不信郑玄会遇到什么危险。

虎儿听说阿耶要让阿娘一直陪着自己,连忙凑到王珞面前:“阿娘我呢?我怎么办?”虎儿可怜兮兮的看着阿娘,阿娘不会把他丢了吧?

郑玄正想说话,确听妻子说:“当然是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他默然,这个臭小子有什么好带在身边的,就算有人想要刺杀自己,他们也不会把精力浪费在一个孩子身上,刺杀自己不是更好吗?

当时王珞却不放心儿子一个人留在家里,万一家里再有什么死士怎么办?

虎儿得了阿娘的许诺心满意足,郑玄也只能无奈的带着儿子进出府衙,而王珞依然是女扮男装,装成他的随从。众人见郑玄进出都带着儿子,猜他可能是在培养儿子,毕竟他现在只有一个嫡子。

郑玄属下也借着机会,趁机仔细观察小郎君,他们越看越是惊讶,郎君智绝无双,小郎君同样聪慧过人,虎父果然无犬子。也幸好这些人只是心里说说而已,并未真正说出来,不然王珞肯定不服气。

因为男孩子的智商是继承母亲的基因,而女儿的智商则是父母各一半,虎儿聪明分明是自己的功劳,怎么就成了郑玄的了?

郑玄携妻儿出入府衙,亲近的心腹早见惯不惯了,外人也见惯不惯了,毕竟郑大都督喜欢娈童早不是秘密了,只不过大都督可真长情,那个娈童待在他身边也好几年了吧?

孟继宗以前甚少来郑玄府衙,从来不曾见过随郑玄进出的王珞,他第一次看到穿着男装的王珞时候都愣住了,他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诧异。

王珞有些尴尬的对上他惊讶的目光,她轻叫了一声:“孟将军。”

孟继宗有礼的避让,让王珞先行,等王珞离开后,他脸色才微微泛白,因为他刚刚又看到幻想了,这一次他看到自己也是这么带着王珞出入府衙的。

带妻儿府衙,这是需要底气的,就算孟继宗现在跟王琼感情好,他也不可能带王琼和孩子出入府衙,因为他不是郑玄。孟继宗若有所思,说来自己幻境中从来没出现过郑玄,唯一跟郑玄有点联系的就是,当初那个可能是他儿子的青年男子说过的“郑太师”。

可是郑玄迄今都只是大都督,不是郑太师,所以这还是幻境?孟继宗自嘲一笑,果然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厌恶王琼,心有不甘,才会有幻象吗?

这段时间,不止王珞紧绷了精神,担心郑玄会出事,王琼也是数着日子等郑玄的死讯,只是现在跟前世有些不同的是,前世郑玄是死在战场的,而这世他一直待在京城,他还会遇险吗?

王琼又想到前世有人说,郑玄会死在战场上,是因为他被人刺杀,既然是刺杀,他留在京城和去外面打仗也没区别,总会有人刺杀的,她现在要做的是,随时做好准备,一旦郑玄出事,她就一定要让孟郎出面,将京城局势稳固。

王琼一辈子养在深闺,对前世的了解,只来源于家人的只言片语和外界的传言,她根本不懂,也不会明白,这辈子即使郑玄死了,孟继宗也没有上位的可能,因为镇国公、世子和郑亶都在。

前一世郑玄对大房不像这世那么手下留情,他将长房大部分都杀光了,跟镇国公反复成仇,镇国公抑郁而终、临海也随镇国公一起走了。

后来郑玄出事,世子为稳定风雨飘摇的镇国公府,战死沙场,郑亶也身受重伤,甚至瘸了一条腿。

不过郑亶也是有决断的人,他自知郑家大势已去,自己独木难支,便选择跟孟继宗合作,孟继宗有了郑亶相助,收拢了郑玄大半势力,最后一朝登顶。

那一世萧相和裴相虽出名,但孟继宗最倚重的宰相却是郑亶,只是郑玄那时已经是举世皆知的孽贼,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因此郑亶行事比萧长之还低调。这也是王琼从未听过郑相之名,只知道郑家在新朝依然是大世家。

第191章 圣人千秋(上)

郑玄还不知有人心心念念的等着自己死期, 他正欣喜于娇娇晚上终于不再做噩梦了, 果然还是因为这丫头还是黏人吗?自己因公务繁忙,稍稍疏忽她,她就给自己出幺蛾子。

郑玄一面沾沾自喜,一面问妻子道:“让你早点把虎儿送到外院去你不听, 还说什么舍不得虎儿,现在你是舍不得他?还是舍不得我?”

这种三五不时会出现的问题, 答案王珞想都不用想都能直接回答,“肯定是舍不得郎君的多。”

郑玄捏捏她小鼻子:“巧言令色。”

王珞笑着偎依在他怀里:“那也要郎君给我这机会, 要是换了别人, 郎君恐怕早让人拖走了。”

郑玄被妻子哄得眉目含笑, 他低头轻吻妻子的贝壳般的玉耳, 轻笑道:“今天小嘴怎么这么甜?是想要什么东西?”

王珞不悦的说:“难道在郎君的眼中, 我就只有想要好东西了, 才会讨好你?”

郑玄闻言立刻改口道:“娇娇是我的解语花, 怎么会如此势利?”

王珞皱皱鼻子, 挑刺郑玄说:“你说我巧言令色,我看你才巧言令色, 我一问你就改口, 怎么立场如此不坚定?”

她这无理取闹的模样,让郑玄莞尔, 小丫头初嫁自己时,对自己小心谨慎,一句话都要在心里过上几遍才开口, 现在倒是好,都开始给自己挑刺了。

妻子语笑嫣然,神采飞扬,一改之前的倦色,让郑玄一点气都生不出来,心里只有欢喜,他微微而笑道:“娇娇是我掌上明珠,只要能哄得你开心,我再巧言令色又如何?”

王珞见郑玄甜言蜜语信手拈来,要不是他恨不得连睡觉都到自己梦里,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她头靠在郑玄胸前,“虎儿现在还小,等他大了,我才不会管他,我才是郎君要照顾一辈子的人。”

王珞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成亲这么多年,基本都是郑玄在照顾自己,即使将来两人都老了,郑玄年纪又比自己大,恐怕也是他照顾自己的时间更多。

郑玄轻拍她的背:“你是我妻子,我自然会照顾你一辈子。”

王珞暗忖,刚才还想他会说甜言蜜语,现在又不会了,说什么是他妻子才会照顾自己一辈子,难道自己不是了,他就不照顾了?

郑玄诧异的看着她,“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可能不是我妻子?”她想当谁的妻子?

王珞没想自己这么轻的嘀咕他都能听到,“我就是随口一说。”

“胡说也不许。”郑玄惩罚的轻咬了她耳垂,“你这是想我教你读女诫了?”

王珞愕然的看着郑玄,满怀敬意的问:“女诫您都能读出花来?”他歪曲古籍就算了,班大家写的女诫他都能曲解?他也太厉害了!王珞都不觉得他流氓了,流氓到一定程度就是高人!

郑玄一怔,随即明白妻子这是误解了自己意思,他不由啼笑皆非,都怪自己平时逗她太过,害的她什么都想想歪,他轻咳一声:“别胡思乱想,不然我真让你抄女诫了。”

王珞这才明白过来,郑玄说这话是字面意思,她忍不住羞恼道:“既然您这么好为人师,我看您也别做什么大都督,干脆让圣人封你当太傅算了!”郑玄迟早要封三公的,封太师绝对不行,太不吉利!还是当太傅比较好。

郑玄哈哈大笑,搂着妻子哄了好一会,才把她哄得转嗔为笑,他看着怀里粉腮晕红的娇娇,轻笑一声:“娇娇说得对,正好过段时间圣人千秋,就让他册封我为太傅,正好也能让我与君同乐。”

王珞腹诽,还与君同乐呢?恐怕乐得人只有你吧?

王珞猜的一点都没错,圣人听到郑玄要求时,差一点就绷不住脸上的假笑,他说什么?要自己在千秋的时候,册封他为太傅,说什么好让他跟自己“与君同乐?”

他这算与君同乐?他这是要让自己千秋都过不开心吧?不过自登基之后,自己没一个生辰是过的开心的,圣人也知道按照现在的趋势,他迟早要册封郑玄为三公,只是就这么轻易的给郑玄册封,他到底不甘心……

圣人沉吟了一会,满脸忧伤的对郑玄说:“玉郎,我年纪也大了,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去见先帝,我现在最大的指望,也就是跟儿女团圆,不如你让二郎回来如何?”二皇子已经贬为庶人,圣人不能称呼儿子封号,只能唤他二郎。

让老二回来?郑玄淡淡一笑:“圣人说的极是,二皇子是金枝玉叶,纵然一时糊涂,犯了大错,这么多年流放岭南,吃得苦也够多了,该让他回来了。”

圣人简直不敢置信的看着郑玄,他都做好了长期跟郑玄讨价还价的准备,可他居然一口答应了?郑玄答应的太容易,让圣人反而有有种不真实感,他迟疑的问:“你这是答应了?”

“臣爱子如命,走到哪里都爱带着儿子,想来陛下也是如此疼爱太子和皇子们的。”郑玄眼睛都不眨的一下的说着违心之论,即使他是只有一个儿子,让他爱子如命,也还是太为难他了。

圣人附和道:“玉郎所言甚是,我这些年每每想起二郎,就夜不能寐,泪沾枕巾!”

郑玄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圣人近些年越发富态的身体,真看不出来他有半点夜不能寐的样子,倒是娇娇前段时间夜不能寐倒是肉眼可见的瘦了,郑玄暗忖的回去该让她多吃点什么,务必让她再胖起来。

郑亶听到郑玄说,圣人想把老二召回来,他扬眉问:“你答应了?”

郑玄笑着说:“老二要是不回来,我们这盘戏怎么唱下去?”郑玄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郑亶皱了皱眉头:“你也别太托大,万一有什么差错,我们家就万劫不复!”

郑玄冷笑:“天下哪有什么保准成功的事?即便有也不可能是篡位,要按照以前,能有两三成的成功的可能,就该做了。”现在这可能性提高到五成,已经很高了。面对郑亶,郑玄毫不避讳自己的野心。

郑亶叹气:“也亏得你娶了娣妇,要是没有她,也不知道你现在会怎么样。”

一天之内两次听到人说,如果娇娇不嫁给自己,自己会如何,郑玄心里非常不悦,但一个是自己的掌珠,郑玄舍不得骂,对二哥他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他没好气道:“她除了嫁我还能嫁谁?”

郑亶知道娣妇是小弟的死穴,笑了笑也不跟他辩解,“圣人身边那位道士是怎么回事?”最近圣人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位异常受宠的道士,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牢牢抓住了圣人的心,让圣人对他言听计从。

“前段时间娇娇梦魇,我担心她中了魇术,就派人把他接回京城,他给娇娇调了一副安神香,娇娇这些天身体就好多了。”郑玄解释说,对于道士凤命说法,他将信将疑。

傻子都能看出自己将来要篡位,既然自己是未来的皇帝,娇娇就肯定是凤命了。郑玄怀疑这厮就是来怂恿自己篡位了,所以将他推荐给了圣人。

“你还信这个?”郑亶错愕道:“要是魇术有用,你早被圣人咒死。”小弟什么时候这么蠢了?

郑玄:“……”他沉默了一会:“我自然不信。”但涉及娇娇,郑玄真是什么法子都想了,太医把过脉,说她没病,他除了往魇术方面想,还能怎么想?要换成自己,郑玄肯定不信,这种东西要是有用,不用等圣人,先帝在时他就会被人咒死了。

郑亶心中感慨,本以为小弟是他们三兄弟中最冷心冷情的人,可谁能想到他居然也有宠妻如命的一天,郑亶心中的感慨一扫而过,又跟郑玄说起了正事:“这人可信吗?”

郑玄哂笑一声:“有什么可信不可信的?横竖他现在干得就是杀人命的活。”

历代帝皇不管年轻时是不是信道,年长之后都会信仰道家,因为只有道家才有长生不老的指望。圣人为什么信任那老道士,就是因为老道士让他重振雄风,只是他还不知道,老道奉上的秘药,不是治病的良药,而是杀人的毒药。

郑亶一想也是,他提醒郑玄说:“既然准备动手,家里女眷是不是也要送走?”万一乱起来,他们可无暇顾及女眷。

郑玄道:“我们在这里,她们还能去哪里?只有在我们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郑亶无言以对,在他们身边才是最危险的吧?

郑玄想法跟二兄完全不同,在他看来天下除了自己,没人能妥善保护妻子,娇娇是他仅有的软肋,她只有在自己身边,才不会给别人可趁之机。

是故郑玄回去以后,毫不避讳的跟王珞说起了自己的计划:“圣人千秋想召二皇子回来,我答应了。”

即使王珞心里早有准备,听到郑玄的话,她心头微颤的问:“您准备动手了?想要一网打尽?”二皇子暗中跟刘春生联系的事,王珞也知道,她不知道刘春生,但听郑玄说,此人跟他一样狼子野心,但比自己蠢了不知道多少倍。

所以刘春生是绝对不可能真正去帮圣人“清君侧”,他只有可能借着“清君侧”的名义,跟郑玄做一样的事。郑玄猜刘春生可能会借着帮忙的名义,让圣人暗中配合他带兵入城,然后出其不意的攻击镇国公府,只有将郑玄、镇国公、世子和郑亶都杀了,他才可能真正上位。

郑玄笑道:“刘春生应该会在圣人千秋时动手,届时也是我最好的机会,也亏得你提醒我,不然我说不定这次真栽了。”

王珞摇头说:“不会。”

郑玄笑望着妻子:“对我这么有信心?”

王珞说:“他想要快速的杀您,起码也要用几百人,您是什么出身?那么几百人入城,您会一无所知?”

郑玄大都督当久了,以致于很多人都忘了他以前是禁龙司指挥使吗?别的地方不好说,可是京城是完全在郑玄掌控之下的,就算是圣人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做手脚。

王珞猜的没错,前世圣人也联系了刘春生,也想来上这么一出,郑玄并没有提早知道此事,但是在刘春生派军士入城时,被他手下的探子发现了,郑玄按兵不动,等刘春生出手时,他第一时间杀了刘春生。

郑玄前世根本不是被人暗杀,他只是无聊去了战场,在对战时冲锋陷阵,脚不慎被划破了,伤口感染而死。后来人曾感慨说,这是老天爷也要郑玄死。

至于他被刺杀的传闻,只是民间流言,大家都觉得郑玄作恶多端,所以有高人出面,杀了郑玄惩恶扬善。

第192章 圣人千秋(中)

郑玄为了显示对圣人的尊敬, 每年圣人千秋都会大肆操办, 这是圣人少数几个能有存在感的场合,他也沾沾自喜于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这也是少有让他觉得自己还是圣人的场合。

圣人看惯了先帝在世时大办自己千秋寿宴,完全不知办一次千秋寿宴要花多少钱。他每次办宴, 内库的钱就跟流水一样用出去。

先帝在时虽也大肆举办寿宴,但有人会替他赚钱, 他也时不时有额外收入,加上官员们进献的寿礼, 寿宴看着隆重, 实则大部分开销出去的费用都能赚回来, 但是圣人就不一样了。

先帝的内库, 先前一直由方慎行掌管, 后来圣人驾崩前又有郑玄掌管, 圣人接手后内库看着丰盛, 实则都是些样子货。他威望跟先帝无法比, 官员进献礼物的价值也不一样。

在大部分官员看来,与其给圣人送厚礼, 还不如给郑玄送礼。入了圣人的眼, 他们也不能升官发财,入了郑大都督的眼倒是可以让他们光宗耀祖。

内库钱不够, 圣人每次设宴用,郑玄用的都是国库的钱,这也是他对朝政的掌控力到了一定程度, 不然户部的官员怎么会答应?可即便如此,每次户部尚书看到圣人就头疼。

这位跟先帝完全不能比,难怪先帝在时从未考虑过立他为太子,便是死去的大皇子,在女色方面虽不拘了点,可至少不会让国库出钱给自己办寿宴。

圣人办宴,不止户部官员头疼,就是当地百姓也恨极了。因为圣人一年一次的寿宴,正好让各地节度使多一个名义收税,普通百姓们生活本来就苦,而节度使和朝廷的税收又从来不减免,大部分人辛辛苦苦干一年的农活,却连温饱都不能维持。现在又多了一项重税,很多人一年都吃不了一顿饱饭,他们如何不恨?

有了圣人和节度使做对比,郑玄的种种举动就格外得人心了。郑玄自掌控朝政之后,就想大肆改革,尤其是各种苛捐杂税,他率先想的就是改变税法。

但是他的想法被王珞劝住了,在王珞看来,大夏现在就是一个绝症病人,如果这么半死不活的拖着,可能还能熬上几十年,但如果某一处稍有大动作,可以引起各方面的剧烈反应,让大夏瞬间四分五裂。

她觉得与其改革,还不如先慢慢改变现状,比如增加财政收入、比如改善落后的农耕技术。增加财政收入的建议,她只稍微提了下,大部分规划还是郑玄跟吏部官员商议出来的。

毕竟她知道的手段都是基于后世的国情,贸然搬到大夏只会水土不服。但改善落后的农耕技术,这就只有王珞上了。跟大部分内心有神农投影的华夏人不同,王珞极度厌恶农活,这完全是她在国外住久的后遗症……

王珞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工作忙的不行,每天回家后就想躺在床上刷手机,但是国外独栋房屋有个特点——门前门后有草坪。后花园的草坪因没什么人看到,随便整整就行。但是门前就不行,不仅三五不时的要修建,还要施肥杀虫,务必要保持门口草坪的美貌,不然就会收到社区物业的投诉。

王珞始终无法理解老外的脑回路,那么大一片地方,让它空着不好吗?用来种地不好吗?干嘛没事种一片草,既不能吃又不能用,还要每天修整、施肥、浇水简直有病。社区的物业更是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的典型。家里水电煤坏了,不是自己修就是请工人修,物业是不管这事的,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收钱和看你理草坪。

王珞初到国外,囊中拮据,没钱请人帮自己整理草坪,她只能自己上。后来看到夏季每月账单上显示的水费直线上升时,心疼的无以复加,这些水费都是用来浇草的费用……她上网搜索了一夜的资料,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预约园艺公司,把自己花园里的草坪灌木直接刨了。

她穿上工作服,带好头罩手套,在家里埋头苦干了一个星期,做了厚厚的一本小笔记,终于把小花园规划成菜园子。之后她就被迫走上了神农之路,估计是也因为一开始就不乐意的缘故,等王珞好容易解脱,终于可以不用整理花园后,她就再也不碰任何园艺。

王珞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被迫修炼的园艺,居然能排上大用场,她这也算利国利民了。她让郑玄以京城附近的村落为试点,让每个村落选出一个十五岁以上、二十岁年轻人来京城进修。

能从村里挑选出来的年轻人,家族势力肯定是当地首屈一指的,王珞要的也是这点,她以京城的皇庄为试验点,让皇庄的佃农教导这些年轻人如何种地,足足一年时间,完全的军事化管理。

一年之后这些年轻人就完全像是被洗脑一样,对欧郑玄推崇之极,回家后也一头扎进了试验田,先是自己试种,然后推广佃户耕种,还每年都回京城进修,巩固他们的忠心。王珞这套培养村官的方式让郑玄大为赞赏,时下都是皇帝管官员,官员管百姓。

顶层的权利从来不曾真正涉及到底层,而娇娇这套却可以让郑玄快速培养出一套亲近自己的底层官员。郑玄照着这个方法,慢慢的从京城以外扩展开,郑玄的名声也随着这些人传开,老百姓可不会管顶头的皇位到底谁坐,他们只关心谁能让他们过好日子,在他们眼中郑玄就是天大的好官。

与此同时,京城的茶楼里也在不知不觉间,多了一样让百姓们趋之若鹜的娱乐形式——说书。一个声音宏亮的说书人,坐在茶楼里说上半个时辰的书,不仅能让茶楼外站满了囊中羞涩的普通百姓,就是那些达官贵族也沉迷其中。

而说书的内容,不外乎是才子佳人破镜重圆、寒门才子头悬梁锥刺股发奋读书,最后抱的美人归的内容,但是大家就是百听不厌。而这些引人入胜的情节中,总会不自觉的加了一点贪官、昏君的内容,每一篇故事里也都有个清官挺身而出。

清官出身、个性、年纪不同,但他们的行事方面,或多或少的跟郑玄有些重合,这种潜移默化的洗脑,威力是非常可怕的,大家先是当话本听,然后现实里遇到了不顺事,他们就想起了听到的故事,再后来大家就不自觉的将故事里的清官代入了郑玄。

郑玄知道妻子很聪明,但是看到妻子接连放出两个大招时,以郑玄的眼界都被妻子惊住了,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方面,郑玄第一次在妻子面前有了一丝自卑。娇娇前世生活一定比这里好太多了,不然她怎么随口提的建议,都能让朝堂大震动?只有身居高位、耳读目染才会如此,她真是神女下凡,神女能适应这里的生活吗?他真能留得住她吗?

王珞安慰他说:“你想不到也是正常的,我也是接触过这些事才知道的。”

王珞做的这一切,都是希望郑玄能平稳过度政权,不要像历史上记载的一样,大夏四分五裂,四方征战,最后陈源胜出。这世王珞迄今都没找到陈源这人,她就不纠结于历史,连穿越这么玄幻的事都发生了,历史会改变也不奇怪。

郑玄潜移默化的改革有条不紊的进行,圣人的寿诞也一日日的临近,各地节度使也纷纷带着礼物上京。这些节度使都是一方土皇帝,在地方上说一不二,入了京城就只能敛气屏息的低调做人,连侍从都不敢多带。

而一直被刘春生也是,他名义上只带了五十多名侍卫,但实际上在他出发前,就分批陆续派了不少人入京,这些人都住在了坊市里深居简出。他们自以为行动隐蔽,但是他们那么多大男人住在一个院子里,闭户不出,在附近的百姓看来格外的可疑。

都不用禁龙司出手,就有人悄悄报到了禁龙司,王珞看着禁龙司奉上的报告,乐不可支:“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潜入京城?”

时下又不是后世,大国寡民,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城市环境,这是一个个家族聚族而居的时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