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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佟辛莫名的,心尖塌了塌,“你怎么啦?”

良久,霍礼鸣才吭声,一字字的,像深秋凉露,“这么多选题,你为什么要选这个。”

不是疑问句,而是平静得可怕的陈述语气。

佟辛虽觉这个问题很没逻辑,但还是耐心解释:“事件发生事件比较近,而且容易引起讨论和共鸣。”

“共鸣什么?!这有什么好共鸣的!”霍礼鸣倏地一声怒吼:“一个比赛而已,你就不能报道点别的东西?上来就是跳楼自杀,你怎么不去考警校?!”

空气流速宛如静止。

十秒后,佟辛沉默地挂断了电话。

机械的短嘟音似离魂曲,在霍礼鸣耳膜里横冲直撞,他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十指按在头上,脑子一片空白和单调的嗡嗡声。

他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

轻狂不复,摧毁了他全部的自信和底气。

他闭了闭眼,然后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毫无犹豫地重新打电话给佟辛。

女音重复:“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霍礼鸣手指都在发抖,按了几下才点开微信,他在黑暗里,颤着手,给佟辛发了条信息:

[对不起。]

随即,霍礼鸣站起身往卧室去,边收拾行李边给程序打电话。程序和周嘉正在一块儿浪,接得倒是快,“干吗呢霍师傅,我这手气正好着呢。”

霍礼鸣声冷如冰,“我今天回上海。”

天气预报很准,说变天就变天。一早起来,外头天空灰蒙掺杂着浊云。福子她们担心地看着还在睡觉的佟辛,昨晚上起来上厕所,分明听到了佟辛躲在被子里哭。

陈澄轻轻敲了敲,“辛辛,我给你带早餐呀,你想吃什么?”

佟辛睁了睁眼,又翻了个边,“没事,我不饿。”

陈澄努努嘴,没再劝。和福子出了寝室才说:“我都不忍心了,刚才辛辛的眼睛都是肿的。”

薇薇小声:“是不是和18哥吵架了?”

福子护短,不由分说地开骂:“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佟辛哭了一晚上,嗓子疼得厉害。室友们走后,她压根就睡不着。犹豫许久,才慢吞吞地将手机开机,系统刚启动完成,铃声便响起。

付光明来电。

佟辛甩了甩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异样,“付先生。”

“怎么回事,手机关机啊。”付光明腔调带笑,“再不接,我就要开车来你学校了。”

“抱歉,我手机没电了,才发现。”佟辛敷衍道。

付光明笑呵道:“中午有事件吗?我请你吃饭。顺便再聊聊我堂妹的案子,我刚又想起了些事,应该对你的论文有帮助。”

佟辛完全不在状态,她太清楚,脑子现在不适合思考。于是干干脆脆地拒绝:“对不起,我来不了,我今天有点私事。”

付光明直接把她的退路堵死:“不耽误你太多时间,你出来吧,我现在就在你宿舍门口。”

佟辛愣了愣,无语片刻,只能赴约。

她脸色太差,补了层粉底也掩不住倦容。付光明果真等在宿舍外,一身花色olo衫,架着墨镜,发型也是精心打理过的。

他对佟辛笑得那叫一舒畅,“周末睡懒觉啊?”

佟辛挤了个笑,刚准备找借口拒绝。付光明说:“中午一起吃饭,江记者也在,你不是有事儿要咨询他吗?正好了,当面聊。”

佟辛一权衡,江飞是胡教授好心推荐的,对方不厌其烦地帮她答疑,于情于理,至少应该表示感谢。付光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辞也不像话。

一路往西边开,路上,付光明一直找佟辛聊天。

佟辛本就心情低落,只能做到礼貌应答,但聊久了,她实在不想聊了,干脆扭过头看窗外。

付光明忽问:“你和霍礼鸣是怎么认识的?”

佟辛皱了皱眉,心里掂量了番,这人一直说自己是霍礼鸣他们的朋友。据她的了解,霍礼鸣在上海的圈子,真正玩得好的,基本上都知道他俩的恋爱关系。

这个人,要么是在故意装傻。

要么,就压根不是所谓的朋友。

佟辛竖起警惕,笑了下,“一块儿玩的时候认识的。”

她不动声色,假装玩手机,侧了侧身,迅速给程序发了条信息:

[程哥,你认识付光明吗?]

“感情真好啊。”付光明笑着说:“抓紧时间发短信呐。”

他从后视镜里瞥见佟辛故意躲他的动作,但没看清是在跟谁聊。

一句话,佟辛彻底断定,这人绝非良善。

她猛地出声:“麻烦您将我放下,我有事,这饭我吃不了。”

付光明依旧是笑,“再大的事儿,也不能不吃饭不是?急什么,都快到了。”

佟辛态度坚决:“我要下车。”

付光明弯着一边唇角,看似在笑,目光却阴沉}人。

手机铃声打破气氛,他一看,另一边唇角也弯起,接听。程序的吼声带着极大的愤怒:“付光明你他妈有病是不是!佟辛要是少一根汗毛你试试!”

付光明一脚油门踩到底,“行啊,试试就试试。”

飚起来的车速带来失重感,佟辛没感受过,本能得一声尖叫。

程序听见佟辛的声音了,“付光明,我草你妈!”

佟辛心一横,反手去夺他的方向盘。这一力气撞得付光明猝不及防,车身也动扭西拐。谁不怕死啊,付光明没想到这妞这么虎。他语气凶悍:“你干吗!”

佟辛豁出去了,冷声:“你停不停车?”

她拿包狂砸付光明的脸,“给我停车!”

轮胎摩擦地面声音刺耳,付光明差点撞上前面的车,不得已把车刹住。佟辛早有准备,把背包里的东西倒出来,趁他动手之前,直接拿包罩住了他脑袋。

佟辛趁机迅速下车,拔腿就往后跑。

付光明狼狈而追,“我今天非把你给办了!”

到底比不上男人的速度,佟辛胳膊肘被大力扯住,扯得她关节脱臼一般得疼。还来不及回头,突然,付光明一声痛叫,松开她,被人扑倒在地。

佟辛怔怔地望着从天而降的霍礼鸣。

他像从地狱修罗场里爬上人间的恶鬼,目光是冰的,像没有意识的丧尸,对着眼前的猎物,只有一个字:死。

霍礼鸣一脚踩到付光明脸上,眉间狰狞,“我他妈有没有警告过你!有没有?!”

付光明嘴巴被踩歪了,一个字都说不出。

周嘉正和程序匆忙赶到,齐齐上去扯霍礼鸣,“冷静点!”

付光明惶恐畏惧,又愤懑不平。

霍礼鸣慢慢蹲下去,松开脚,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接到程序电话,说佟辛和付光明在一起时,最强烈的情绪,不是愤怒,而是无望、害怕。

他一想到佟辛可能受到的伤害,就和血肉尽失的空空躯壳一般,脑子一片惨白。

程序和周嘉正看了看佟辛,心惊肉跳。

周嘉正拍了拍霍礼鸣的肩。

霍礼鸣慢慢转过头,和三米远的女孩儿,目光搭了个正着。

佟辛眼神茫然,目光定在他身上。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却又真实存在的霍礼鸣,暴戾、强悍、不计生死。这带给她的,不仅有震撼,还有些许不适应的陌生。

霍礼鸣的心,一下子就痛起来。

这熟悉的眼神,让他想起少年时,被养父养母两次丢弃的感觉。

心如巨石沉底,锤打熔炼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这一分心,付光明挣脱桎梏,狼狈阴鸷地冲佟辛冷笑,“你不是在查资料吗?行呐,我再告诉你一个事儿。我那堂妹为情跳楼自杀,你知道是为了谁吗?”

程序“靠!”的一声,怒吼:“你他妈给我闭嘴!”

晚了。

付光明涌现报复的快|感,欣赏着佟辛茫然而又衰落的神情,“就是你男朋友,霍礼鸣。不然他为什么离开上海去清礼?就是因为犯了事,当缩头乌龟、过街老鼠,躲得远远的!”

六月入夏,正午阳光灼热,这一瞬,像烧滚的岩浆,从佟辛天灵盖浇灌而下。她像被关进火炉里炙烤,情绪烧得粉碎。

只一眼。

霍礼鸣那根对命运从未弯曲过的脊梁,彻底断了。

这是他26年来第一次,骨子里的骄傲和硬气,软绵无力地跪了地。

就在他以为佟辛会头也不回地离开时,她竟然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走到受伤站不起来的付光明面前,沉静的目光自上而下审视他。

“你撒谎。”

“你的口蜜腹剑和心坎藏奸。”佟辛一字一句,嘹嘹呖呖,“让我觉得,你更像一个垃圾了。”

☆、万喜万般宜(1)

第67颗

佟辛能分清事实和真相, 她情绪克制,理智不崩盘,从不是听风是雨的人。

但不代表她能立刻接受参与其中的人, 是自己的男朋友。

她离开的时候, 周嘉正和程序急得团团转,围上来说好话,但她摇摇头, 什么表情都没有。程序看了眼霍礼鸣, 他像个犯了大错的小猫小狗, 一动不动。

程序懂了,拉了把还在苦心劝慰的周嘉正。

佟辛打车走的。

出租车司机热情好客,一直唠嗑:“哎呀, 大桥一修, 根本没有分流, 该堵的一样堵。”

“你看右边这个饭店,上周曝出食品安全问题,可别光顾啊。”

“G,后边那辆车你认识吗?有意思啊,一直跟着我。”

佟辛从车窗往后看, 霍礼鸣的那辆大切,始终跟出租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风往车里灌,佟辛觉得眼睛酸,她拿手背印了印,就听出租车司机问:“哎?你怎么坐我的车还哭啊?”

佟辛哽着声音, “没有, 沙子进眼睛了。”

昨晚一夜没睡,回到宿舍, 佟辛往床上一躺,觉得自己要死了。她面朝天花板,甚至不敢翻身,怕角度一倾斜,眼泪就会掉出来。

没多久,手机铃声响。

佟辛急速跳动,慢吞吞地拿起一看,竟是佟斯年。

“辛辛,什么时候放暑假?时间是不是差不多了,钱还够花吗?待会哥哥给你再转一点,你用来买机票。”佟斯年的声音一贯的温柔。

佟辛哑着嗓子,“嗯”了声。

安静两秒,佟斯年说:“辛辛,你在哭。”

佟辛终于忍不住了,情绪崩塌溃堤,“我没有,我,我……”她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失声痛哭。

佟斯年声音冷了几度,“是不是臭小子欺负你?”

佟辛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点头又摇头。可惜佟斯年看不见,把沉默当默认。

没再多说什么,佟斯年就挂了电话。

情绪发泄倒也不是难过,就是到了这个临界点,这么多事儿掺杂在一起,让佟辛有点无所适从。或许是委屈,或许是不知所措。哭了一顿后,她状态便稳定了许多。

福子她们回来了,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陈澄开的口,“辛辛,我们在外面看见18哥了。”

佟辛不为所动,低着头继续洗衣服。

姑娘们围上来,关心问:“吵架了啊?”

“没有。”佟辛笑了下,“我没事儿。”

大家都知趣,不再多问。

霍礼鸣在F大门口等了她一整晚。他知道佟辛不会出来,也没想过让她知道自己上演这出苦情戏。他的的确确在害怕,怕分手,更怕分手的理由,是这么的难堪。

难堪到,足矣磨灭之前的所有美好。

让她后悔自己十八岁的选择。

一想到这,霍礼鸣就心如刀割。

程序和周嘉正干着急,铁了心说:“我们去帮你解释。”

霍礼鸣摁熄烟蒂,站起身:“我自己来说。”

他没抱任何希望地给佟辛打电话,却不料,佟辛竟然接了。

沉默里,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霍礼鸣喉结微滚,沉声说:“能出来吗,我在学校门口。”

十分钟后,佟辛背着夕阳,穿了件白色T恤走了过来。一晚不见而已,她好像瘦了。霍礼鸣双手插兜,静静地看着她。然后垂下眼睑,平静坦白:“那个新闻里的男人,确实是我。”

佟辛没吭声,表情亦平静。

这是前年秋天发生的事。

霍礼鸣在朋友开的纹身馆里小聚,叫嚷着还要在大腿内侧纹个身,朋友笑他骚,专往敏感的地方折腾。那天喝酒聊天,晚上十一点才散局。

霍礼鸣开车绕的小道儿,撞见一女孩儿被两个成年男人调戏。那女生不过十六七岁模样,懵懵懂懂进退两难。霍礼鸣探头出车窗,吼了一嗓子:“干吗呢?”

那俩男的喝了酒,骂了他一句:“关你屁事臭小子!”

霍礼鸣叼着烟,戴了顶鸭舌帽,左耳软骨上的碎钻耳钉一瞬闪光。他没废话,挂了档,一脚油门轰声震鸣,叫嚣着箭在弦上,震慑力十足。那俩男的真以为他要开车撞人,连滚带爬地吓跑了。

霍礼鸣吹了声口哨,没事人一般对那女孩说:“行了,赶紧回家去。”

本是一次热心相助,却成了麻烦的开始。

那女孩儿记住了他的车牌号,没两天,连他家住哪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霍礼鸣走哪儿都能看见她,准确的说,是她一直跟踪他。

霍礼鸣不是没被主动追过,不管什么方式,他都能处理得很好,不吊着对方,也不故意玩暧昧。但这个女生,对他近乎病态的迷恋和打扰让他备受困扰。

霍礼鸣是好话说尽,对方不为所动。狠话也撂过,结果,女孩冰冷的一句:“你别刺激我,我会跳楼的。”

霍礼鸣留了个心眼,没再过多刺激。后来查到她的家,愣了愣,竟然是付光明的远房堂妹。这姑娘言行状态不正常,霍礼鸣虽与付光明不对付,但还是主动找了他。

付光明没当回事儿,甚至对这号亲戚压根没点印象。相反,他还觉得,能让霍礼鸣烦恼,就是件好事儿。于是找到这个妹妹,鼓励她大胆追求爱情。

这女生的精神不正常,对霍礼鸣的纠缠愈发过分。

而同时,圈子里起了不少谣言,说小霍爷搞了一个女孩儿,怀孕了,逼人去堕胎死活不肯负责。

霍礼鸣无从追溯这些流言的起始点,但忍耐到了极限。他把那个女孩儿约出来,诚诚恳恳地谈了一次。如果说唯一的错,就是在对方态度油盐不进时,霍礼鸣善意克制地提醒了一句:“如果你家人不管你,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很好的姐姐,你可以跟她谈谈心。”

那女孩顿时激动,“是心理医生对不对?”

未等回答,她捶桌站起来朝他语无伦次地嘶吼:“我没病!!我没吃饭!!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霍礼鸣言尽于此,拎着车钥匙走人。他想,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让步。如果对方仍一意孤行,他就把车换了、再搬家,让她找不到,躲两个月应该差不多了。

去车库取车,十来分钟的时间,当霍礼鸣驶上地面时,商场右边聚拢了一大波人以及惊悚的尖叫——

“有人跳楼了!!”

霍礼鸣宛如一桶冰水从头浇下,不敢置信。

女生的父母找上霍礼鸣大声吵闹,指控他是杀人凶手。然而接受正常调查后,警方判定,霍礼鸣无罪。或者说,某种意义上,他也是名受害者。

但平日不管女儿的这对父母,撒泼打滚,不依不饶。

那段时间,霍礼鸣过得相当痛苦。

后来,连付光明都出动了,四处编排他的谣言,把霍礼鸣塑造成一个没人性的渣男。

霍礼鸣深受其苦,愤怒得几次想提刀相见。

他情绪濒临失控之际,是唐其琛拦了他一把。以强大的人脉关系网,悄然平息了大部分流言蜚语,并且决定,让他离开上海,暂别是非场。

一席话,轻描淡写,语气平平。

说完后,霍礼鸣站得笔直而沉默,听候发落。

佟辛低头看脚尖,始终没说话。

霍礼鸣扯了下嘴角,佯装轻松却掩不住落寞,他好像知道答案了。

“你进去吧,我走了。”

他转身上车,多待一秒,便要承受多一分的无望。车子转弯时,霍礼鸣鼓起勇气看了眼后视镜,早已不见了佟辛的身影。

这一夜之后,程序和周嘉正不敢掉以轻心,关键时候还是很讲义气,时时刻刻陪着霍礼鸣,连他上厕所都跟着,就是怕他做傻事儿。

程序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连我的电话,佟妹妹都不接了。”

周嘉正:“我的都没接,还能接你的?”

“你什么意思?”

“我就比你高贵,奴隶!”

霍礼鸣在沙发上坐没坐相,架着腿,烟一根接一根地抽,“你俩别去找她。”

——语气是平静的,但仍然下意识的,直接用指腹碾熄了烟蒂。

周嘉正无奈问:“真这么算了?你舍得吗?”

霍礼鸣低了低头,眼眶胀得发酸,诚实说:“舍不得。但我觉得,她好像完全不能接受。”

“哎,我觉得吧,这事儿你也挺无辜。”周嘉正叹息:“就像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忽然冒出个精神病患者,一砖头罩着脑门儿下去,死了废了,上哪儿说理去?”

默了默,霍礼鸣轻声:“道理是一回事,但不能强求每个人都理解。”

刚说完,一旁刷手机的程序忽然大叫:“我去!霍爷你赶紧过来看!那个青年新闻大赛的直播!到佟辛了!不是,我怎么听着,她像是站在你这一边儿的呢?!”

佟辛完全推翻了她参选论文的中心观点,不以被害者共情为切入点,少了悲愤的渲染,排除掉隐晦的争议点。她的演讲与论文主旨完全相悖。

佟辛一身职业装,稚嫩面容里,坚定破卷而出。

她声音清亮,不卑不亢,引申的法律资料有理有据。她说:“我们要关注事件本身,也要关心背后构成。我们报道结果,也要阐明真相。死者固然惋惜,但生者所遭受的非议和流言,是否更需要澄清。我们以为的施暴者,不过是世俗积累的偏见与自以为是的联想。我们见到结果,却鲜少有人看到真相。鲜血和生命的终止是人生莫大遗憾,但,出言无状,也不该成为剥夺他人鸣冤昭雪的理由。”

这是佟辛最后的陈述总结。

全场静默许久,一位评委教授问:“你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与你论文结论全然相反的观点?”

光亮打在佟辛脸上,让她像一轮太阳,是光源,是中心,是让人无法挪眼的存在。

她自信一笑,目光诚挚:“真实,是新闻工作者的铁律。而报道真实,没有早与晚,而是,在这一秒、每一秒。”

宁默而生。

不鸣而死。

台下的胡仪教授安静看着台上的学生,无以言语此刻的感受。她以为自己会生气,会愤怒,会气恼佟辛的任性和倔强。

事实上,在比赛前两个小时,佟辛找到她。

“老师,要么,我退赛。”

她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坚定。

从她这个眼神里,胡仪就明白,这学生是宁死不会回头了。

比赛的最终结果,佟辛止步决赛门槛。

时过境迁后,胡教授自己都觉得好笑,她问:“舒坦了?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佟辛抿着唇,纤细的身材被白衬衫和一步裙包裹,像春天里冒出翠色新芽的杨柳。她抬起头,看向恩师,“它不是结束,对我来说,反而是开始。”

很多年后,当佟辛亲赴战地一线报道,荣誉加持,成为优秀的新闻人,是真正令母校骄傲的学生时,胡仪都会对这一夜记忆犹新。

她坦荡光明的前途,就是从这一刻、她眼里星星般的微光启程的。

赛场里,晋级的学生欢欣雀跃,笑声此起彼伏。

佟辛站在门口回头望,像在看一个耀眼的潘多拉魔盒,魔盒里没有她的荣誉,没关系,她为自己加冕。

来时的沉重已随风散,佟辛现在一身轻松。

她一个人坐地铁回学校,出站的时候,脚跟疼。人生中的第一次高跟鞋,还真是不太适应啊。费劲地走了两个路口,过天桥时,她实在是吃不消了,干脆把鞋脱了拎在手里,赤脚舒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