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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服务员端着西瓜汁终于姗姗来迟。程家言喊住欲离去的服务员,双眼却是看着对面,询问道:“二位要喝些什么吗?”

见程家言如此彬彬有礼又主动发问,Sheryl笑容可掬道:“我们也是刚刚吃完,什么都不用了。”

从遇到起,梁辰楠就一直异常安静,此时也不例外。程家言于是再问了一遍:“那么这位先生呢?”

即使已经被问到,梁辰楠却依旧没有说话。他轻轻扬了扬手里的饮料瓶,将瓶子摆到木案上后才终于开口,不咸不淡道:“和她一样。”

乌龙茶,同程家言一样的饮料瓶。

于是侧头,程家言对服务员微微一笑:“没什么需要了,谢谢。”只是在转头的一刹那,似乎有什么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觉察到盛年的僵硬和不自然,程家言嘴角轻挑,端起西瓜汁将吸管拨到她嘴边,温柔道:“刚刚不还说口渴吗,张嘴。”

盛年注视着眼前的这双眸子,眸色乌亮,神情专注,仿佛这世上除了自己再没有什么让他更在意了——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凝视过自己。

包围在程家言含着笑意的眼神里,盛年下意识地张口,咬住吸管一下子喝了大口的西瓜汁。果真,夏日里没有什么比西瓜汁更清凉舒爽的了。

打算自己端过玻璃杯,盛年一抬手却正好触到了程家言的指尖,干燥而温热,令她仿若触电般手指飞快地弹移。

他们的一来二往,自然被对面的两人尽收眼底。Sheryl抚了抚头发,右手支着下巴风情万种般,似乎很是羡慕:“刚刚陷入热恋的人儿真是惹人眼红,感情这般好,不像我和Leo,时间久了再不如过去了。”

程家言低头抽了张纸巾给盛年,微笑道:“这位小姐说笑了。追了那么久才让Liv点头,又怎能不把她当做宝呢!”

Sheryl这时才幡然想起,忙笑道:“哎呀,看看我们,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刘,刘露,我男朋友叫梁辰楠。”说着从包包里掏出名片盒,取出一张递给程家言,一边又佯装嗔道:“年年你也真是的,也不帮我们介绍一下。”

Sheryl,刘露。盛年在心底冷冷一笑,直到此刻她才第一次听到Sheryl的真名,又如何介绍。

程家言接过刘露的名片扫了一眼就在木案上放下,随后淡淡说道:“今天只是出来和Liv约会,所以没带名片,还望见谅。”

刘露愣了一秒,似乎有些失望又有些讥诮,但旋即笑容如常:“不碍事不碍事,既然是年年的男朋友,日后定还有大把机会。”说罢,她胳膊肘顶顶了梁辰楠:“我们这两个电灯泡也坐太久了,再不走年年估计得生气了。”

一直不发一言的梁辰楠“唔”了一声,慢慢地站起来,终于主动说道:“打扰了,我们先走了。”

程家言定定地望着梁辰楠,后者的眼神也正在他脸上。缓缓起身,程家言伸出手:“梁先生,幸会,望日后再聚。”

梁辰楠亦伸手同程家言交握,低低道:“一定。”

也许,只有握手的两个人才知道,彼此的力道究竟是有多大。

盛年仍然在有一口没一口地怔怔吸着西瓜汁,唯有刘露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暗涌。于是她连忙也站起来,正想说些什么,谁知起身的时候大概太快太急,左腿竟然带到了木案,而盛年端着西瓜汁的右手臂却恰恰搁在木案上,于是颠簸之下,西瓜汁一下子从玻璃杯里泼溢出来——

红色的汁液瞬间染透了原本素淡的裙子。

刘露也被这突生的变故愣住了,几秒后才急忙忙惊呼道:“哎呀,年年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可能起身太急了,我帮你擦擦吧!”说着就抽了几张纸巾欲过来。

程家言却一把拉过盛年,微微挡在她身前,从刘露手里抽走纸巾,面上依旧礼貌道:“不用麻烦了,我来就好,你们还是先忙吧。”

“这怎么好意思…”刘露虽说仍然客套了几句,但终究还是勾着梁辰楠的臂弯,施施然离去。

包间里终于重复安静,终于,再次剩下他们两个。

程家言将手里的纸巾揉成团直接扔进垃圾桶,又拆开木案上的湿巾,转身到盛年跟前。他微微弓下腰,一手拖着裙子被西瓜汁泼到的地方,另一手则用力地用湿巾擦拭。

泼染的地方在盛年的腹部处,所以,盛年低着头便能看见程家言近在咫尺的发丝和一扇一扇的卷翘睫毛。

算上今天,他们才只是五次的会面,然而她却仿佛已经看过太多次这样近距离的程家言了。

刘露和梁辰楠早已不在,他们也早已不用再做戏,然而程家言的神情依然那么的认真和专注,一切都同刚才一样,就好像——

就好像,这世上除了自己真的再没有什么让他更在意了。

下一秒,盛年终于脱口而出那个盘旋在脑中已经很久的问题:“程家言,我们明明只是刚刚认识而已,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的话,让他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然而他接下来还是先继续擦拭那块斑渍,等到颜色褪到再不能淡的时候才慢慢直起背。

他就那么注视着她,目光温柔而缱绻,桃花眼宛如有魔力般,让她突然之间就管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在眼泪更加肆无忌惮之前,她一把抱住了他,将脸深埋进他的胸膛。

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古龙水味,而他的胸膛,也跟他的人一样温暖了她。盛年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眼泪,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此刻泪水会突然决堤。也许是因为今天看到梁辰楠和刘露走在一起、听到刘露亲口说梁辰楠是她的男朋友;又或许,是程家言的言行举止到底让她太过感动,而这样的感动,既温暖又酸涩。

为什么让她感动的不是一直期待的那个人呢?

而程家言…像现在这样的感动和温暖,又能坚持多久?但不管究竟是一秒还是一世纪,至少此刻的程家言轻拍她的背,语气里似乎好笑又好气。

他说:“爱哭鬼…”

她哭得无声无息,不过倒真的是个爱哭鬼,眼泪早就湿透了程家言的衬衫。右耳边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左耳,则听到他低醇的声音说:“Liv,从今往后我就叫你Liv好不好?Liv,那天吻了你,其实,我一点都不抱歉。”

不算表白,却让盛年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

这顿原本就有些食不知味的饭注定是无法再继续吃下去了。

对于程家言的话,盛年自然没有做出任何回答。现在的她脑子太乱,太多的冲击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的,更不谈思考什么了。毕竟,和程家言相识得太短,对梁辰楠的喜欢又已经太久,天生胆小的她,现在只想继续缩在自己给自己筑造的壳里,得过且过,能逃避就逃避,只要天光就不去考虑雨来。

程家言也没有逼她或是要她回复什么。他只是用拇指揩去她颊上糊成一片的眼泪,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把我的衣服糟蹋成这样,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眼前还不算太清晰,还微微抽气的盛年有些不好意思:“那…赔你一件就是了。”

他却忽然笑出了声,哈哈道:“我这么说你就信?衣服买是要买的,不过不是你买给我,而是我买给你——不许推辞。”不等她开口,他就提前把话说完,“原本就是我请你吃饭,结果现在却变成这样,你的衣服也脏了,送你一件本是应该。”

盛年讷讷:“但是那是我的朋友…”

“真的是朋友么?”

说完这句话,他不待她回答,拖着她的手直接迈步。

到最后,到底没有拗得过他,盛年接受了程家言的好意。一条鹅黄色的雪纺连衣裙,几乎是第一眼盛年就中意了它。

程家言送盛年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已经是校园渐次入睡的十一点。

他停下车,她还在解开安全带的时候他竟已经大步跨到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前,替她打开车门后侧过身,右手按挡在门框顶部。

这样的细节动作,有如一股暖流划过她的心底。盛年从车里跨出来,站定后抬起头看程家言,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对他真心舒展的笑容:“程家言,谢谢你。”

似乎因为她的笑容,他瞬间也轻松了许多,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爬了爬头发。不仅仅帮盛年买了衣服,他自己也换了一件,灰色的短袖T恤。程家言换了短袖之后盛年才发现,原来他并非看上去的那般精瘦,其实甚至还有一点肌肉,大概是因为规律地运动吧。

晕黄的路灯下,他的脸有半侧阴影,却将他的笑容勾勒得更加清晰。程家言起初微微低下头,后侧抬,右脸颊被灯光打得格外明亮,也让他挑起的唇角愈加明亮。

他说:“真的想感谢我,以后就不要拒绝我的邀请、不要总是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可以答应我么?”

她明白他的意思,明白他的弦外之音。

然而那双神情专注、甚至还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的桃花眼,让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盛年忽然想起单姗的话,也许,自己是真的该学着放下梁辰楠、学着接受新的人和事、学着将自己的时间和情绪分给两个人平摊。

于是她点点头,扬起笑:“好。”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他的笑容虽然面上还跟之前一样,然而盛年却觉得已经明亮得盖住了路灯的光。

也许是心里一时起伏太大,程家言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又再插回去,脚步也顿了两顿,最后才说:“不早了,快点上去吧!”

她挥挥手:“再见。”

从这一刻起,她是真的接受了程家言这个朋友。毕竟,他是真心相待,多一个这样的朋友又有何不可。

直到盛年的身影消失在了楼道的阴影之中,程家言才打开车门,启动离去。

程家言回到宾馆的时候,顾康正在继续跟他PSP里的游戏奋战。

听到程家言开门的声音,他鲜少地一把甩开手里的PSP,两个大跨步凑到程家言跟前,挤眉弄眼地碰碰肩:“喂喂喂,怎么样,今晚是不是…啊?”

程家言淡淡笑了笑,径自走到玻璃储物柜前,挑了挑,最后取出一瓶红酒。

顾康跟在后头,见程家言并没言语,顿时心里有了点数,敛去了些嬉皮笑脸,稍稍正色问道:“有什么意外吗?”

程家言依然没有正面回答顾康什么,只是夹走两只高脚杯,道:“走,一起去阳台上喝两杯。”

总统套房的阳台果然宽敞,一张茶几三只凳子,靠在栏杆抬头望,便是满天繁星。

程家言悠悠倒了两杯红酒,一杯端起给顾康,然后又和他轻轻碰了碰杯。饮了一口后,顾康站到程家言身旁,状似无意道:“舍得开口了吗?”

程家言仍穿着后来新买的灰色T恤,深栗色的头发在灯光的橙黄下似乎晕染得有些金色。他起初已经饮了一口酒,听到顾康的话之后,轻笑了笑,低下头微微摇晃高脚杯里的红酒,片刻后却反问顾康道:“Nick,你说…到底什么是幸福?”

什么是幸福?

顾康显然是被这个给shock到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Boss,你没事吧?居然问起这么…这么‘文艺’的问题?”

程家言却面不改色,回头瞥了他一眼:“你看我是在开玩笑吗?”

见程家言神情认真,顾康终于也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经心和吊儿郎当,直了直脊背,长叹一口气:“哎…幸福,这个词真是够虚无缥缈的啊Boss。想我顾康都已经三十七了,还是个孤家寡人。年轻的时候觉得功成名就、香车美女就是幸福,现在想想…呵,得找个人过日子了,不然这些年挣的钱都没处花啊,哈哈!”

听着顾康的话,程家言也不由微微笑了。他偏了偏头,认同道:“是啊…是时候,找个人一起生活了。”

顾康听了程家言的话,显然对今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愈发的感兴趣了,偏偏碍于程家言的闭口不谈而只能干着急。程家言又怎会猜不到顾康的那点心思?

他后退两步,在椅子上慢慢坐下来,右腿一抬,搁翘在左膝盖上。又啜了一口红酒,程家言斜目扫了顾康一眼:“想晓得晚上发生什么了?”

他这么一斜目,一抬眼,桃花眼里点点淡淡的笑意瞬间流转,原本就卷翘的睫毛此刻更是仿佛清晰可数。顾康饶是个男人,却也不得不承认,程家言方才那么自然而然的动作真的很令人惊叹。

程家言继续道:“你跟我共事这么久了,也晓得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认真过…既然认定了,他人就算有再大的阻力我都不会放弃。”

听出了那么点意思,顾康走过来,和程家言相对而坐,高脚酒杯放到茶几上,猜测问道:“佳人莫非…心有所属?”

程家言低低地“唔”了一声。隔了很久,才再次说道:“Nick,帮我查两个人,梁辰楠和刘露。”

“梁辰楠?”顾康摸摸下巴,蹙眉道,“这个名字怎么似乎在哪儿听过?”片刻后,他忽然大腿一拍:“原来是他啊!”

程家言诧异抬头:“你认识?”

“不不不,我怎么会认识他!”顾康一边往套房里面走,一边大笑道,“不过,今天舜阳送过来的资料里面,可是有提到过‘梁辰楠’这个人!”

程家言自然立马起身,见顾康从一堆资料里抽出一沓,飞快地一目十行翻页,而后略微激动地大声一喝:“找到了!喏,这里。”

顾康递来资料,程家言接过一看,原来,梁辰楠竟是汇泰的市场部主管。而汇泰,正是这次case的强劲对手之一。上次虽然只是扫了一眼刘露的名片,但是汇泰市场部经理的头衔他可是看进了眼里。

程家言仔仔细细地看完所有关于梁辰楠的资料,尔后牵勾唇角,哧而一笑,弹了弹手里的纸头,信手丢回桌上。他未发一言,只是重新走回阳台端起高脚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对于盛年,他志在必得。

呵,同样爱喝乌龙茶么!像梁辰楠这样的“对手”,根本不足挂齿。

ˇ【7 其实爱情】ˇ 最新更新:2013-12-19 15:06:17

【Chapter 7 其实爱情】

其实爱情如同香气一样,

微风吹过,随风飘散

其实爱情如同花儿一样,

花期已过,如何重来

其实爱情如同光阴一样,

不知不觉,春去秋来

其实爱情如同流沙一样,

紧握手心,终将消散

怎忍心放开

——严宽《其实爱情》

站在衣橱前犹豫了良久,盛年终于还是选择了上次程家言买的那条鹅黄色雪纺裙。

换上裙子,将长发束成一个花苞头,再轻轻施了些粉黛,镜子里的人显得那么清秀而青春。勾起单肩包正欲转身,胳膊却忽然被人抓住,盛年不用猜都知道是单姗。

一转身就是单姗那张写满“我要听八卦、我要看好戏”的脸。盛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望着她:“抓着我干嘛?”

“啧啧啧…”单姗笑得格外暧昧,凑近盛年耳边咬耳朵,“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出门幽会吧?”

盛年好笑:“什么幽会,说得这么难听。”

单姗连拍盛年肩膀,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咋咋呼呼道:“哎呀,小年年,你就别跟姐姐我卖乖了,你跟那位程家言先生的约会我还不晓得?”

“姗姗…你恶不恶心…”盛年佯装受不了,轻轻顶开单姗故意缠绕过来的手,“我和程家言只是朋友,所以这根本就不是约会,只是朋友间的会面而已。”

“好好好,”单姗忙连声改口,但脸上的神情依然透露着她的不相信,“只是朋友就只是朋友,不过,看你这么盛装打扮的样子,至少说明这个朋友对你很重要啊…”

盛年甩包轻打了单姗一下,然后提步往门口走去:“走啦!”走到门外,关上门的瞬间忽然听到单姗在里头大叫:“记得做好安全措施啊!”

盛年哑然失笑。

而单姗在盛年离开后也渐渐收敛了刚刚夸张的笑容。她衷心希望盛年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而这一切,都必须从放开梁辰楠、接受别的男生开始。

单姗撇了撇嘴,希望程家言别让自己失望。

适逢“利玛窦巡回展”正在N市的博物馆举办,盛年刚听闻这个消息时就有些心动,而程家言昨天又恰好提出了共同参观的邀请,盛年自然一口答应了。N市博物馆距离F大并不远,盛年没让程家言来接她,而是自己一个人慢慢地步行去。

走到博物馆门口时,盛年远远便看见一边等一边频频看表的程家言。一抬头望到盛年,他几乎是下一秒就大迈步朝着她走过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微笑。

递给她一瓶冰红茶,他说:“我就料想到你会走过来,毕竟距离你们学校只有两条街。喝口水润润喉吧!”

盛年早就觉察到程家言是个细心的人,然而他此时此刻的体贴还是让她小小意外了。意外之余,更多的是一股被人关心和重视的温暖。跟他在一块儿,从来都是那么的舒服和自然。她一边说谢谢,一边旋开瓶盖喝了几口。

“Liv,你今天真的很漂亮。”他忽然开口道,眼角眉梢挂着淡淡的笑。

被人称赞当然是件乐事。尽管盛年极力地试图抿住唇,然而眼眸里的神采还是慢慢透露出了她飞扬起来的心情。

博物馆向所有市民免费开放,而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参观者也逐渐稀疏。走在他身侧,他们一起进了馆内。

这次的展品陈列在地下一楼,见盛年轻车熟路地领着路,程家言问她:“你经常来博物馆参观?”

“唔…”歪着头想了几秒,盛年说,“也不算经常,加上大二那一学期的志愿讲解,大概有二十次吧!”

程家言失笑:“这还不算多么?现在的女孩子,会来博物馆的就已经很罕有了。”

盛年斜睨他,佯装薄怒:“笑我是稀有动物?”

她微微嘟嘴的模样在他眼中实在太俏皮太可爱,于是他终于忍不住笑得露出了牙齿,慢条斯理道:“正因为稀有,所以需要重点保护。”

“我明明…啊!”

话音未落,却在她紧张地惊呼一声时,一个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抓住了她。

她背对着他,因而看不见他脸上一霎那的心惊,只听到耳畔传来他呼吸的热气,和既关切又极力平息的话语:“小心,还有一级台阶。”

她小声讷讷:“没注意…”

他却笑了,走到她跟前用揶揄的语气说:“正说你要重点保护呢,你就来亲自演示了一番。”

盛年晓得程家言是在化解她刚刚的紧张和余悸,听他这么一说,也忍俊不禁,齿若编贝:“根本都是你的乌鸦嘴啦!”

说完,一溜地小跑上了前。

程家言没有错过她在侧身跑过时泛红的耳廓。笑看着盛年的背影,她自己也许不知道,刚才她的语气听来多么像是撒娇。

利玛窦是意大利的耶稣会传教士、学者,明朝万历年间来到中国居住。百余种西方书籍翻译成中文、绘制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世界地图、传播天主教等等,可以说,没有一个西方人在中国的影响能有利玛窦那么大,甚至被尊称为“利西泰”。

而这些跟历史、跟文化相关的展览,素来是盛年的最爱。如果不是单姗,程家言也不会晓得她的喜好。

从一件件展品前参观过去,风格独特的万神殿模型、但丁《神曲》的翻译本、至今依然准确的托勒密浑仪等,每一件展品都带着那个时代独有的烙印,都有着经历过岁月长河之后历久弥新的芬芳。

不过,盛年最喜欢的还是那古老的楔槌钢琴。

橱窗里展出的虽然是一架仿品,却不减它的风采。柏树木、冷杉木和黄铜共同构成了眼前的这架楔槌钢琴,盛年的手指按上玻璃橱窗,情不自禁说:“这样的古钢琴,也不知道弹奏起来会有怎样的音乐。”

程家言负手立于她身后,侧头看她那么想往的模样,不由笑了:“这不简单,砸了橱窗弹上一把就是。”

因他的话,她也回眸笑言道:“好啊,你砸橱窗,等保安来了我指证。”

程家言“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而这个动作在他做来却又显得那么的自然。他说:“没良心的家伙啊,典型的恩将仇报。”

他掌心的温度从头顶沁入皮肤,让她一瞬间怔了怔。然而她并未躲避,也没就此说什么,只是接着他的话继续笑道:“主意可不是我出的。”说完故意耸了耸肩。

看出点什么,程家言问:“你喜欢钢琴?”

盛年点点头:“确切地说,是喜欢听钢琴曲。”

“我免费演凑给你听。”他在她身侧说。

盛年双眼一亮:“你会?好啊好啊!”她雀跃,“其实我小时候曾经学过一个月的钢琴,后来因为还要练毛笔字而放弃了,这是我至今为止最后悔的事情之一。”

他摸摸下巴,佯装评头品足的模样,“唔”一声后道:“看来你心里还有一张后悔事件表,排第一名的是不是后悔没有早些认识我?”

他的语气听起来那么随意,然而紧紧注视着她的那双桃花眼里的神情却又那么的专注,一时间竟让她无法分辨,于是略微局促地笑道:“少来了,就算不认识你我都不会后悔。”话音落罢,闪烁开他的目光,她低头走上了前。

程家言看着她有些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垂下眼睑。

即使她现在觉得无关紧要也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让那成为她排行榜上的第一名。

“利玛窦巡回展”的展品并不很多,没多久就参观完了。

看看手表,正是晚餐时间的六点一刻。走在上去的楼梯上,程家言问她:“想去哪里吃饭?”

盛年无意识地卷了卷自己的发尾,侧过头看他:“你已经请过我两次了,今天总得换我做一次东。”

他笑,故意凑近,睫毛卷翘而扇翩:“和佳人共进晚餐本来就是我的荣幸,何来…”

“这不是年年么!”

程家言话还未曾说完,忽然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将他打断。大概猜到来人是谁,他眸色刹那间转冷,不悦地抬头循声望去,果然,五阶台阶之上的不是刘露还能是谁。

眸色的转冷只是瞬间,下一刻那些不悦早已消失不见,程家言微微笑道:“刘小姐,你好。”

盛年自然也转过头看到了她,斟酌了几秒,最后开口低低道:“刘露姐,你也来看博物展啊。”

身上穿着迪奥这一季的黑色新款短裙,手里拿着COACH的手袋,香水却换了一支,不复上次的浓郁扑鼻,而是经典的香奈儿No.5,刘露缓缓迈下两三级台阶,脸上带着成熟女性独有的妩媚笑容说:“好巧啊,你们也对利玛窦巡回展感兴趣?”

无声无息中,程家言从背后握住了盛年的柔荑,仍然微笑着应声刘露道:“Liv喜欢,我自然当投其所好。”

刘露捂嘴笑得娇俏:“程先生看来真的很疼我们家年年啊!”说着伸手理理盛年的袖口,又对盛年道,“年年,有这么好的男朋友可得一心一意地好好珍惜呀!”

她把“一心一意”这四个字咬得格外重,听得盛年心里一悚,也听得程家言愈加的不悦——当然,虽说明知刘露的弦外之意,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刘小姐一个人来的?”程家言轻轻巧巧地转移走了话题。

刘露理了理耳边的长发,再次展露出妩媚的笑容,轻启朱唇说道:“怎么会,自然是和Leo一起来的,他见我口渴,硬是要帮我去买瓶水。”说着她向斜后方转过头,远远正见梁辰楠手握两瓶饮料走过来,忙朝着他挥手:“Leo,这里!”

因着是在博物馆,刘露的声音强压得很低,但对于梁辰楠来说,她的声音太过熟悉,怎会听不到。他循声看来,自然,也看见了刘露身旁的盛年和程家言。

不急不缓地走到众人面前,梁辰楠先无声地将饮料递给刘露,然后略微慵慵懒懒地开口打招呼道:“小年、程先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