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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年抿唇,虽然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口头上却嗔道:“想得美,有待考察。”

他其实都能够想象得出电话那头她的神情和眉眼,于是回答她之前的问题道:“舜阳的那件case其实有点小小的意外,汇泰最近动作不断,我们…似乎有点吃紧。”

汇泰,不正是梁辰楠和刘露的那家公司么。

盛年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心慌,仿佛心一下子悬到了半空中,不上不下地堵着难受。她想起上次见面时梁辰楠一再说的那句“你会后悔的”,只觉得似乎山雨欲来却沉闷无风。

她刚想说什么,程家言却料到一般抢先道:“不用担心,好好准备过新年。”

“可是…”

“相信你男朋友的工作能力,是不是?”

他说得那样笃定,忽然之间就好像有一股安定的力量,抚平了她刚刚的心慌。

然而这样子的抚平却在四天后像一枚不定时炸弹一般彻底地爆发了——大年初一的早晨盛年明明还跟程家言道贺过新年,下午开始却怎么也打不通他的电话,甚至连顾康的电话都不再打得通。

心跳得越来越快,真的有如吊了个水桶七上八下一样,盛年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浮躁而又心焦得已经没有精力再来理会其他任何事,包括亲戚的问候、朋友的关切,以及父母略带不解和怀疑的目光。

盛年的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她,程家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件事,必定和舜阳的case、和梁辰楠刘露有关,甚至——和自己有关。

连续两天没有他的消息已经到了她可以承受的极限,大年初四的大清早,盛年胡乱地收拾了下行李,在父母的诧异和追问声中,她只是大声说“同学出事了,我去看望下!”便夺门而出,生怕停留哪怕一秒钟就会减少一分见到他的机会。

每天从这里开往N市的火车班次只有固定的三班,最早的也要到九点半。只是这样的时间,盛年等不及。

她一路打的到汽车站,直接狂奔进售票大厅,气喘吁吁地问售票员道:“请问…最近一班去N市的车是几点?”

售票员是位年轻的女生,声音很好听:“八点十分有一辆,要么?”

盛年忙不迭地点头:“要的要的,一张,谢谢!”

接过票、检票、上车,等盛年在座位上坐定的时候,距离发车还有五分钟。

头倚靠在座椅,盛年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她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偏偏依旧心跳如雷,就好像一直以来隐匿于深海中的冰山终于露出了一角,于是他们的轮船在猝不及防中就这样撞了上去,两败俱伤。

抬头看向窗外,路边的树木早已萧索无叶,湿冷的空气让她有种呛住的感觉,也似乎让冬日的肃杀变得更加的难捱。

八点出头的光景,天空才开始渐渐地亮起来,露出了一米并不温暖的阳光。

盛年伸出手,摊开掌心,希冀自己能留住这一米阳光。

哪怕不算温暖,也到底是阳光。

到N市时,已经是十一点多的中午。

盛年给单姗打了个电话,来不及细说,将行李都丢给单姗后她就迫不及待地赶到程家言和顾康租的房子。

这一次,她在门口毫无犹豫地用力敲门:“程家言你开门!阿言你在不在家,开个门好不好?”

良久,里面都不见任何动静,整幢楼似乎都静谧无比,仿佛已经提前陷入了晌午的睡梦中。

盛年不甘心,继续用力敲,敲到甚至防盗铁门都在微微的震动颤抖,然而依旧没有人来开门,却是将对门的人家引过来了。

“小姑娘,别敲了,对面已经两三天没见人啦!”

就好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盛年极力地掩饰,但语气里的焦急却丝毫不减:“那请问您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对门人摇摇头:“不晓得,他们平时和我们没什么来往,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失望,却也是预想之中的回答。

盛年勉强挤出一丝笑,道谢:“谢谢您了,祝您新年快乐。”

从楼宇里出来,盛年在楼下怔怔地站了一会儿。仰起头,此刻的阳光较之先前明媚了许多,也染上了不少温度。

许多回忆在脑海里如同一张张黑白默片,过电影一般地在盛年眼前浮现。

她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情形。那天,他和顾康刚刚搬进来,她和单姗过来为他们庆祝乔迁之喜。那天,是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喊他“阿言”。彼时的程家言,也是第一次流露出那样带着期待、却又有着一丝不确定的目光。

直到她的笑涡,让他墨色的瞳仁里再次慢慢地盛满光彩,并且,点燃了她的双眸。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抖得厉害,心跳得仿佛要跃出来一样;她记得,自己对他说,“那以后,换我对你好”;她记得,心底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温泉终于喷涌而出淹没了全身,那种忐忑和温暖交织的感觉是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从没有过的体验。

她也记得,在那间屋子里,自己差一点就要铸成大错,却最终被他原谅。那天,程家言的吻从没有过的大力,扳过她的脸狠狠地吻,宛如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想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去似的。当他说“下不为例”的时候,泪是咸的,血是涩的,而吻,却是甜的。

程家言的那双桃花眼,就像海藻,让她永远深溺其中。

想到这里,盛年吸了吸鼻子,终于掏出手机,拨出了那个原本再也不想联络的号码。

按着梁辰楠给的地址,盛年寻到刘露的住处。

这一带都算是“富人区”,一幢幢的别墅从外观上看几乎都一模一样。浅蓝色的瓷砖,深褐色的琉璃瓦,映衬得头顶上方的天空似乎都变得格外的湛蓝。

站在刘露的别墅门口,盛年再三确认之后,慢慢地抬起了手。右手捏成拳,五指不停地摩挲拨绞,食指就要按上门铃时,她却忽然又有些犹豫了。

指尖仿佛触电一般猛地缩回来,盛年不晓得自己突然之间在害怕什么,明明那么迫切的想见到程家言,明明都已经不顾父母的反应赶来了N市,明明甚至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心理准备——

却在这一刻,竟然又迟疑了。

到底,还是会胆怯。

还在犹豫之间,大门却陡然地开了——盛年一惊,回头看过去,却是梁辰楠。

戏谑地扯开唇角,梁辰楠幽幽凉凉地开口,说:“闭路电视里看见你好一阵子了,一直磨磨蹭蹭的你这是做什么?”

说到最后,梁辰楠甚至都不再耐烦了,一手撑着大门,啷啷荡荡地道:“你要是想见他就赶紧进来,否则就立刻打道回府。”

一两秒的意外和打愣之后,盛年当然即刻反应过来,一个迈步跨进别墅里。她看着梁辰楠利落关门,忍不住再次问了他之前在电话里就问过的话:“阿言究竟为什么会和你们在一起?”

梁辰楠的回答却依旧:“程先生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请来,不过原因么,你自己进来看了便知。”

从大门口穿过院子,再进去室内。这一段并不算长的路,盛年却带着急促而忐忑的心跳走了仿佛三秋之久。

院子里的香樟树长得极好,三棵整整齐齐地连成一排,地上洒落了一片嫩绿色的叶子。而那些刚刚抽芽的嫩黄色新叶,一簇一簇地冒在旧枝上方,却在下午西斜的阳光下投映了大片大片的阴影在墙壁上,随着风吹而沙沙作响。

经过树下的时候,盛年只觉得浑身一凉。似乎,那整片整片的阴影,也投射到了她身上一样。

客厅的门虚掩着,拨开垂帘后,盛年终于再一次看见了那道熟悉而想念的背影。只是不知为什么,那道背影似乎瘦削了许多,甚至带着浓浓的沉重和苍凉。

她走上前,隔着一个沙发和茶几的距离,轻轻地唤了一声:“阿言。”

她的声音低而轻,但是在这样一个空旷而安静的客厅里却显得格外的清晰。盛年看到程家言的脊背一僵,顿了两三秒之后才微微恢复正常,却没有回过头来。

心里有些慌了,盛年又上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程家言的身后:“阿言,阿言我这几天一直在找你,你理我一下好不好?”

期盼中的声音并没有响起,倒是另一道让盛年无法欢喜的女声尖尖锐锐地插了进来:“呦,这不是盛年么,你居然还有脸过来?”

盛年这才看到,原来刘露一直坐在沙发的角落里,只是从她的方向看过去,被一大束的假花给遮挡住了。

刘露站起来,双手环抱胸前,竟是一副气急败坏而又盛气凌人的表情,甚至脸上还挂着明显的泪痕。她张口,愤恨道:“算我看错你了盛年!你好样的,你有本事!”

被刘露突如其来的话说得一头雾水,盛年莫名其妙之余只觉得心跳得更慌更乱,似乎,有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悄然无声地将她罩陷在了里头。

无法再等程家言回头,盛年大步跨向前。

他就坐在沙发的右边,和她只有咫尺的距离,却仿佛遥如天涯。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双眼,那双一直含笑温暖的桃花眼再不复之前,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怀疑和不带情感的冰凉。

即使是被他看到她拿着U盘的那天傍晚,程家言的目光和神色也从没有像此刻这样的生疏和冰冷过。那样彻骨的寒意,就好像是极地里最深处的冰窖,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被他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就仿佛一双手在冰块里冻得太久,久到早已经和冰面连为一体,猝不及防地一扯之下,皮肉分离,鲜血淋漓。

不明所以,盛年看看慢慢走过来的梁辰楠,回头望向不发一言的程家言,又慌张转身,问:“刘露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刘露柳眉一横,泫然欲泣,但嘴上依旧不饶人:“枉我还当你作妹妹,你竟是这样回报我的好心!就算你对不住我不要紧,你又怎么能对不住人家程先生!”

盛年越听越不明白,双眉紧蹙:“刘露姐,你究竟在说什么?”

刘露却似被她这副模样给惹火了,彻底恼了起来,双手叉腰面色忿恨:“盛年,你现在是有胆做没胆认吗!你跟辰楠暗通款曲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怎么,你真以为辰楠会因为你帮他做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和你在一起么!”

她站在盛年跟前,眸子里仿佛喷火一般,手指着盛年的下巴一字一顿,“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刘露在,你就别指望能和辰楠在一起!”

劈头盖脑又莫名其妙的一通指责听得盛年整个人都懵了。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通,又冰又麻的钝痛席卷全身,下意识地看向程家言,盛年怔怔地摇头:“我没有…我没有帮梁辰楠做什么…”

变故太快太大,盛年根本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甚至于在抬眼看到梁辰楠时竟像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说道:“学长…学长你快告诉他们,我没有帮你做什么啊!”

然而,从双臂撑在沙发背上的梁辰楠口中说出来的话,却彻底粉碎了盛年的希冀。他低头复抬起,皱眉叹气,语气中满是无奈和懊恼:“小年你也别硬撑了,我已经都承认了。当初确实也是我找上你,想让你帮忙舜阳的case…直到上次芒果音乐节我们终于成功,这么久以来,真的是委屈你了。”

芒果音乐节?

盛年忽然想起当时曾在她眼前一闪而过的一个背影,那时候她就觉得眼熟,莫非真的是梁辰楠!

连最后一根蜡烛芯子都被横腰剪断,整个世界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光明,就好像盛年的眼前,一下子黑了。

腿一软,她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稳。不可置信地瞪着梁辰楠和刘露,盛年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陷入了怎样的一个圈套——定是舜阳的case他们最终还是得手了,却将责任都推给了自己!

又惊又愤,盛年气得指尖都透凉,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却努力地想要挺直脊背,脱口高声道:“你们不要诬陷我!唱双簧,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刘露显然吃了一大惊的样子,瞠目而视之后笑得讽刺:“愧疚?该觉得愧疚的应是你盛年吧!”她说着,转身急急回房后又疾步而来,将一叠照片狠狠地摔在了茶几上。

挽起袖子,刘露直勾勾地盯着盛年:“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

那些照片就散落在程家言手边,他甚至不需要动手就能将它们看得分分明明。照片上的两个人他认得,一个是梁辰楠,另一个则是他熟悉无比的盛年。

最上面的三张,背景都一样,似乎是F大的操场。一张,盛年低眉,梁辰楠在她额前俯耳;一张,梁辰楠手中拿着一只U盘,盛年伸手接住;还有一张,梁辰楠俯身盛年仰头,因为他们的唇正紧紧的贴在一起…

他已经看够了也听够了!

程家言“霍”地站起身,额头上隐隐浮现的青筋暴露出他此刻的强忍怒气。他拳头紧握,用尽全力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叨扰多时,告辞。”

盛年自然也看到了那些照片,尽管震惊于梁辰楠与刘露的工于心计和谋划已久,但现在根本不是理会这震惊的时候,她一把扯住程家言的袖口:“阿言!阿言我可以解释的,事情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真的不是!”

程家言在刚才说完话的时候就已经转过身,因此,现在留给盛年的是他冷漠的背影。

他没有回头,只是低沉道:“放手。”

盛年怎会放手,却揪得更紧:“不放!阿言,你相信我这些真的跟我没有关系,你相信我!”

程家言依旧没有回头,他的声音明明就近在咫尺,却冰冷地好似远在天边:“我再说一次,放手。”

盛年急了,紧攥着他的衣袖跨步到他面前,带着哭腔:“你为什么宁愿相信他们也不相信我!”

现在,他终于将视线投射到她脸上了。

程家言弯唇,嘴角讥诮,眼里却是一片漠然:“盛年,我没有相信他们,我只是相信自己看到的。我看到,我的报表到底被汇泰偷过去并导致舜阳case的失利;我看到,你在那些照片里和梁辰楠关系匪浅;我看到,你曾用梁辰楠给你的U盘试图拷贝我电脑里的资料被我当场撞见…”

他顿了顿,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继续说道:“算算照片上的时间,没几天之后你就忽然改口唤我‘阿言’,如此说来其实你早就预谋好了不是么?”

盛年摇头疾呼:“根本就不是这样!”

他没有理会,仍旧那样的表情说下去:“盛年,你有前科。我甚至在想,是不是你每次和我在一起,表面上很开心,其实都是逢场作戏。我已经用尽全力试图说服自己相信你与此无关,但是将我亲眼看到的这么些件事情连结起来——对不起,我做不到。现在,我只后悔自己当初那么轻易的就原谅了你。”

他说完,目光丝毫没有在她脸上再逗留,用力甩开她的手,干脆利落地抽身而去。

她望着他绝决的背影,张口,却哑声。

盛年,你有前科。我只后悔自己当初那么轻易的就原谅了你。

他说得那样淡然,就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然而这句话对她而言却不啻一把带刺利刃。宛如腹部被人狠狠地一拳击中,盛年痛得蹲下身,紧紧蜷抱成一团。

逐渐模糊的视线里,他的背影被光线切割成一小格一小格的远焦,直到消失不见。

ˇ【18 眼泪成诗】ˇ 最新更新:2014-01-22 11:39:44

【Chapter 18 眼泪成诗】

我已经,已经把我伤口化作玫瑰

我的泪水,已经变成雨水早已轮回

我已经,已经把对白留成了永远

忘了天色,究竟是黑是灰

分手伤了谁,谁把他变美

我的眼泪写成了诗,已无所谓

让你再回味,字不醉人人自醉

因为回忆,总是美

——孙燕姿《眼泪成诗》

周围是大片的混沌不明,真空一般隔绝了所有外来的声音,良久之后,盛年才仿佛慢慢地恢复了知觉。她缓缓站起身,发现自己双腿早已麻痹。

“终于有了反应,还以为你想赖在我家不走呢!”刘露不知何时已然在盛年三步之外的跟前,斜斜地倚靠着沙发背,一边涂着指甲油,一边掀起眼皮瞅盛年几眼。

盛年冷笑:“赖在你家?哼,我还不想脏了自己的衣服!”

“呦喂,口气不小嘛!”刘露轻轻吹掸着指甲,似乎不太满意,又重新涂了一番,“有这口气,刚刚怎么没将你家‘阿言’留住?”

被刘露故意说出来的话刺痛,盛年攀着沙发背的手攥得死紧,指甲抠得几乎要将里头的海绵掏出来。她抿唇,强抑心中的翻腾,愈发的挺直了脊背,目光倔强,道:“我和阿言怎样与你们无关,倒是你和梁辰楠,路走得太多总有天会撞鬼的!”

梁辰楠抚掌而笑,眉心嘲弄地皱起:“撞鬼?哈哈哈,小年,真亏得你说出这样的话,可笑至极啊!”

不理会他的嘲讽,盛年拼命地止住不让自己颤抖,她只想问个明白:“究竟,这样挖个坑让我跳,是为了什么?”

伸长左手,仔细看了看自己在阳光下的指甲,刘露终于满意了,抬眼瞥了瞥盛年,笑得轻飘:“看你不顺眼喽,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盛年气结,正欲开口,梁辰楠的声音已然接着响起:“盛年,到现在你还是没有长脑子吗?事已至此我就实话告诉你,程家言喜欢你,而你又喜欢我,你说,这样的关系是不是最值得利用的?”

“梁辰楠,我蒙了心才会曾经居然暗恋过你!”盛年终于再也强忍不住颤抖,怒而脱口道。

梁辰楠似乎恍然大悟般,点点头道:“差点忘了,你只是‘曾经’喜欢过我。”他刻意重音了“曾经”两个字,“在你喜欢上程家言而拒绝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警告过你,小心别后悔。这不,现在追悔莫及了吧?”

盛年定定地望着几步开外的梁辰楠和刘露。在他们的脸上,她看不到任何一丝的愧疚或心虚,满满的,只是得意洋洋和满不在乎。

良久,她问:“你们做得这么绝,是为了彻底打击阿言么?”

梁辰楠耸耸肩,轻笑道:“Absolutely!他一个美籍华人,好好的美国不呆,跑来中国和我们抢生意,不让他死心,他怎么会乖乖地回美国去。”梁辰楠挑挑刘露的肩头,佻然而笑道,“亲爱的,你说对么?”

刘露已经拧好了指甲油的瓶子,扫一眼盛年,拖着梁辰楠的胳膊转身:“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横竖她都不懂。辰楠,出去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她红唇撅起,话语带娇。梁辰楠低头轻触红唇,声音也跟着柔下来:“还是我们去惯了的那家法国餐厅,OK?”

刘露杏眸半眯,笑嗔:“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盛年看着梁辰楠和刘露旁若无人的“情意绵绵”,只觉得无比可笑。不知何时,她竟已经慢慢地恢复了平静,从容不迫地反唇相讥道:“究竟是谁死心,现在下定论怕是为时还早吧。”

微微扯了扯嘴角,盛年毫不在意刘露愈来愈怒红的目光:“好好享受你们的法国大餐,或许,这会是你们的最后一餐。”

说完,她挺直脊背利落而去。

“盛年啊盛年…你,你,唉!”宿舍里,单姗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就差没戳着盛年的脑门,“你脑子是怎么长的啊,这么大的事之前也不告诉我一声!”

伏趴在桌子上,盛年早已脑乱如麻,面对单姗的恨铁不成钢也无力去理会,实在被念叨得厉害,才无可奈何道:“姗姗…能别再说了么,我也从来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的田地啊!”

听到盛年已然沙哑的声音,单姗看着她又红又肿的双眼,欲言又止,似乎憋了很久,终于化作一句叹息。

“年年,去找程家言说清楚,我相信他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单姗轻抚盛年的背。

盛年却只是苦笑:“说清楚,该如何说清楚?姗姗,他的一句话就把我所有的勇气都堵死了——他说,我有前科。”

这样一句话,生生将她推入了毫无回喙的绝境。似乎,不管她再说什么、再做什么,都已经被他贴上了“背叛”的标签。

单姗也沉默了。

许久之后,单姗握住盛年的手,道:“年年,去找他吧,不去试一下又怎么知道?”

望着单姗忽然变得很坚定和鼓励的目光,盛年静默怔忪。

这一回倒是有人来开门了。

顾康似乎早预料到来人会是盛年,开门的瞬间欲言又止,最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侧身让出路:“盛小姐,进来吧。”

这一步,迈得格外的沉重和缓慢。

盛年谨慎地走进门来,强忍四处找寻程家言的冲动,带着一丝怯意问:“请问…阿言在吗?”

顾康关上门,很简洁地回答了三个字:“他不在。”

听到“不在”,盛年满怀的期望刹那化为失落的泡沫。眼睛黯了黯,她强打出笑意道:“既然不在,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再来。”

“等一下。”顾康却高声挽留,手扬向沙发,道,“盛小姐,坐吧。”

不知道顾康想对她说什么,盛年有些惴惴不安,却又很想从顾康的口中听到关于程家言的消息,哪怕是只字片语也好。

在盛年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顾康稍稍斟酌了片刻,随后开口道:“盛小姐,我老顾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别的不敢说,看人绝对是准。”

被他的话说得忐忑起来,她下意识地揪紧沙发的坐垫。

顾康倒微微地笑了:“别紧张盛小姐。”他倒了杯水递给她,再次缓缓出声:“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一个人的眼睛从来不会说谎。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Evan的。”

仿佛沙漠中苦行的徒步旅者终于找到了一小片绿洲,盛年的双眸霎那间亮了起来,刚才被失落取代的期望再次回来,她道:“那,阿言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顾康笑了笑:“他…是个闷葫芦。”

他说得委婉,但盛年当然懂其中的意味。

“那,如果他说起什么,你能帮我一把么?”说到后面,盛年不由得越来越小声。

顾康点头:“盛小姐,我认识Evan这么多年了,自然也是希望他能过得幸福。”

她终于忍不住,还是急切地问道:“那,那你能告诉我阿言在哪里吗?有些事我真的需要和他说明白…”

“说老实话,我并不清楚他现在到底在哪里,昨晚他没有回来,手机也关机了,所以,”顾康摊手,“很抱歉。”

这几天来心情的起起伏伏盛年竟已经习惯了一样,就好像一直在荡秋千,忽而上忽而下,却只能苦涩接受。

她眼神闪烁了下,而后站起身,挤出一丝笑:“没关系,我明天再过来。”

“盛小姐,”顾康似乎有点欲言又止,思索了一番后到底下定决心,说道,“Evan小时候发生过一些事对他的影响很大,也导致了他不是那么信任旁人。而一旦原本拥有的信任被破坏,那么…”

他打住没有说下去,但她明白他隐藏的话尾是什么。

难怪这一次他没法像上次一样回头,难怪他会说,她有前科。

心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砰”的一声让她险些站不稳。咬紧下唇,盛年迟疑又迟疑才开口:“我…他…”

她说不出那句问话,生怕一旦问出口就会一语成谶、就会得到顾康肯定的答案。若是那样,盛年简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顾康叹了口气,也站了起来,只能言尽于此:“盛小姐,我希望你不要放弃,Evan对你到底还是特别的。”

三月中旬的N市,暖流似乎和人们捉迷藏,躲得毫无踪影,唯留料峭的春寒,冷得即使捂紧大衣依旧刺骨而入。

而这样的刺骨春寒,在程家言突然出现于盛年宿舍楼下时,依旧萦绕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