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她怎么回答?

傅宛急得快哭了,扭头要走。偏她这样太美,梁通本就不是怯懦之人,不舍之下重新将人搂进怀里,对着她耳朵喘气:“二妹妹,好妹妹,你别折磨我了,到底许不许我去提亲,你给我句准话,否则我怕晚上我会忍不住去你家找你要答案!”

他呼吸急而热,妹妹二字都被他唤出了旁的味道,听得傅宛浑身发软。心底有异样感觉浮了上来,陌生得让她害怕,推拒不开只得低低地求他:“你放开我,再不放我喊哥哥了!”

“你告诉我许不许!”梁通抓着她肩膀直视她眼睛,“你告诉我,我马上松手!”

男人漆黑的眼睛里燃着一把火,傅宛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一颗小草,随时可能被对方吞噬。

许不许?

男人在水里对着她笑的画面再次浮现眼前,傅宛认命地闭上眼睛,咬唇点头。

梁通看痴了,痴痴盯着她绯红脸庞:“好,好,我今天就回去跟那两个老头子说,二妹……宛宛你等着我,乖乖等着我!”

傅宛再也坚持不住,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知道哥哥妹妹们都在后头,傅宛躲到了船头装着荷花的竹筐后,埋头在膝盖里掩饰脸上的红。

梁通被傅宸拉到后面严刑拷打去了,傅容让小妹妹看着梁映芳,她轻步走到姐姐身旁坐下,见姐姐露在外面的耳朵侧脸都是红的,想到刚刚听到的窃窃私语,对着湖面叹了口气。

姐姐是栽进去了,像前世一样,轻易坠入爱河。

那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傅容不懂。

遇见徐宴时,她便知道徐宴是郡王府世子,是冀州府信都城最尊贵的公子。他博学多才,他温文尔雅,他貌若潘安,他对她一见钟情,这样的男人喜欢她,傅容找不到不该开心的理由,她嫁得欢欢喜喜。

然后她找到了一个比父亲兄长还宠她的相公,她想要什么,徐宴都肯答应,再无理的要求,他都笑着听,笑着做,笑着喊她浓浓,把她捧在手心里哄。

那段时光太幸福,幸福得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然后,她的婆婆郡王妃领着她的小姑从京城回来了。没过多久婆婆便给她立规矩,让她每日晨昏定省,顿顿服侍她用饭。她的小姑呢,嫉妒哥哥把宠爱给了嫂子,千方百计找尽各种借口引徐宴过去陪她。

傅容在家里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何曾受过如此欺凌?偏偏那是她的婆婆,是尊贵的郡王妃,婆婆不喜她,她的所有让步讨好都感化不了她,她的所有小心思都抵不上人家一句话,婆婆就是郡王府的天,要所有人都听她的。

傅容不开心,徐宴知道她不开心,他替她争取,被婆婆骂不孝子,被小姑哭诉有了媳妇忘了妹妹。夹在她与两个至亲之间,徐宴左支右拙,以惊人的速度瘦了下去。

公爹看不过去,训了婆婆一顿,婆婆与他大吵一架,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傅容受不了了,隐忍到第三年,因她迟迟不孕婆婆越发逼迫徐晏纳妾,虽然徐晏坚决不肯,傅容还是累了,疲于应付时有了和离的念头。起初有些犹豫,从哥哥那里得知父亲次年很有可能调进京城,傅容顿时下定了决心。

她不要自己留在信都当个受尽委屈的郡王府世子妃,她宁可当个名声不好听却被父母兄长宠着的和离女,况且她貌美,说不定到了京城会有另一番际遇。

傅容跟徐宴哭求,她知道徐晏会答应的,不是因为他也累了才答应,而是因为舍不得看她哭。

那晚徐宴抱着她,一遍遍求她别走,说要带她离开。可他是郡王府唯一的子嗣,他走不了的。

在书房闷了三日,徐宴去找公爹了。郡王府闹出世子和离并不光彩,傅容跟家人也最怕在公爹那里受阻,父亲甚至让她做好被休的准备,但不知徐宴说了什么,公爹允了他们和离。

徐宴送她回家那日,傅容一直在哭,装的,内心深处,她只觉得解脱。所以下车那一瞬被徐宴拉到他怀里,感受他落入她脖颈的泪,傅容便知道,她欠这个男人的。她没有对不起他,却欠他一份真心。

她喜欢郡王府世子妃的身份,喜欢信都所有同龄姑娘们看她的羡慕眼神,喜欢徐晏给她的好给她的宠,却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徐晏这个人,至少没有喜欢到愿意为他承受那些委屈,或许这世上都没有哪个男人值得她咬牙委屈自己只为留在他身边。

后来她看上安王,是喜欢他雍容的气度喜欢他超然无争的皇叔身份,那也不是爱,因为半路被徐晋插一脚,她也只有些许可惜懊恼,下一刻就琢磨如何在肃王府讨日子了。

轮到徐晋,更谈不上感情,徐晋于她不过是个靠山,是个晚上很能折腾的冷脸王爷,是个喜欢欺负人的短命混蛋。

傅容也明白,她不是个好女人,不像姐姐那样温柔贤淑,没有妹妹一身清贵才气,但那又如何,她只要自己过得好,在她有机会脱离苦海时,她绝对会抓住,如她与徐晏的和离,如她从来没想过为徐晋守寡。

“姐姐,你喜欢上梁大哥了是不是?”从回忆里醒来,傅容轻轻握住姐姐的手,笃定地问。

“别胡说。”傅宛扭头否认。

傅容是真的想不通了,“梁大哥长得还算周正,可他那么黑那么……魁梧,人也是个粗人,没怎么读过书的,姐姐喜欢他什么啊?”

齐策好歹有副欺世盗名的皮囊,前世姐姐为他倾心可以理解,可是梁通,粗犷不知温柔为何物,姐姐怎么又动心了?

亲事还没定,傅宛不愿跟妹妹讨论这事,但还是忍不住替梁通分辩了一句:“如你所说,乡下那些目不识丁的村民就都不值得姑娘喜欢了?浓浓,喜欢与否看的不是他的外貌家世和学识,是他对你的心……”

她说了许多,傅容没怎么往心里去。

在她看来,男人的心并不怎么重要,徐晏真心对她,他让她过上好日子了吗?关键还是那个人能给你什么,如果专房独宠与她最想要的恣意快活不可兼得,傅容宁可选择后者。

那她想嫁什么样的男人?

傅容抬起头,眺望远处湖水粼粼。

前世她心目中的佳婿,要有才有貌有权有势,才貌双全他才能入她眼,权势在手他才能给她优渥的生活,至于宠爱,傅容自认可以从任何男人手里轻易得来,于是她嫁了处处合她心意的徐晏。

现在呢,傅容的择婿要求依然没变,只需再加上一样,他的家眷是否好相处。

至于梁通,以傅容对梁家的了解,姐姐嫁过去后不用伺候婆婆,当家做主肯定会很自在,而梁通也有本事,给姐姐挣个诰命只是时间问题。傅容身为妹妹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梁通的貌了,黑黑壮壮,怎么看都跟姐姐不搭……

不过姐姐都动了心,她这点嫌弃又有什么用?况且那是梁通啊,她眼里的兄长。

傅容只盼梁通能对姐姐好一辈子,给姐姐她最想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肃王:你的要求我都符合,赶紧嫁过来吧!

傅容:哦,我忘了还得再加一句,应征者必须长寿。

肃王:你怎么知道我活不长?

傅容:……看你就是短命相。

肃王:呵呵,我觉得咱们应该好好谈谈了。

傅容:不想谈……等等,有话好好说,你拿锤子做什么?

肃王:越.狱!

注:小剧场都是用来恶搞的,特别是肃王的“深情执着”,大家不要代入到正文里哦,正文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虽然也是非卿不可,但主要原因大家都懂的,放心放心,姐姐基本定下来了,后面肃王戏份会【渐渐】多起来哒~

☆、第23章

先是齐竺落水,再是梁通大胆诉情,之前游湖的轻松气氛再无,傅宸命船夫回岸。

乌篷船靠岸,眼看梁通还想跟他们回山上,傅宸绷着脸赶人:“你先回去。”跟妹妹说了那种话,竟然还敢留下来,那让妹妹如何出门游玩?

梁通懂这个道理,他就是舍不得,望望半山腰,没底气地道:“我送你们上山吧,路远……”

“不必,趁早走,天黑前还能进城。”傅宸才不用他帮忙送妹妹。

师弟油盐不进,梁通恋恋不舍地看向躲在傅容身后的心上人,等了等没人留他,只好告辞。

梁映芳做了亏心事,怕留下来被傅容打,也灰溜溜笑嘻嘻跟哥哥走了。傻哥哥那番告白她也听到了,以她对宛姐姐的了解,人家没甩哥哥一巴掌,那就是心动了。

他们喜气洋洋,傅家兄妹四人各怀心思回了别院。

乔氏见少了两人,好奇问道:“映芳他们呢?”

傅宸怕傅宛尴尬,早就备好了借口:“梁家突然派人喊他们回去,多半是有要紧事吧,不过听传话人的意思,也不是大事,母亲不必担心。”

乔氏点点头,问兄妹几个玩得如何,得知齐竺因傅容慌手慌脚不小心落水,当即数落了傅容一顿,又命巧杏赶紧准备礼物这就去齐家别院走一趟。

大户人家讲究名声,轻易不会因一点小事翻脸闹僵,傅容料定齐策兄妹也不会对长辈说出实情,两家面子活还是要走的,便没有知会母亲,反正父母早对齐家有了芥蒂。

乖乖闭门思过,晚饭时才出来。

夏日天长,傍晚纳凉最好。饭后傅宛回了屋,傅容跟傅宣陪乔氏在院子里散步。

“也不知道你们爹爹现在在做什么。”乔氏眺望山下,轻轻地道。今日休沐,丈夫原打算陪他们来的,不巧有人相请脱不开身。

“哄弟弟呢吧。”傅容笑着回道,自家爹爹就是天下第一好男人,傅容无比相信他。

乔氏也信丈夫,不过闲着无聊随便提了一句。转个弯,她仰头看天边的霞云,赶巧一道霞光照亮了山顶一处檐角,不由奇道:“那里也是寺院吧?位置真好,看着就是大吉之地。”

傅容翘首望去,目光复杂。

其实那是郡王府在此处的别院,整座岚山均归竹林寺所有,除了郡王府,再无人能在山上占一地,最多有个常住的客房而已。

“不是寺院吧,刚刚我见那边冒炊烟,竹林寺伙房并不在那边啊。”一个小丫鬟机灵地道。

傅容心跳一滞,难道郡王府有人来了?复又莞尔,徐家主子们没来,照看庄子的下人也要开火的,再说,来了又如何?现在的她是傅家娇养的女儿,不是徐家媳妇,就算见到郡王妃,她也不必低声下气,有所忌惮。

至于徐宴,两人前世初遇是在年后的元宵节上,应该不会提前吧?

因明日要早起听经,这晚一家子都歇得特别早,傅容照旧练了两刻钟腿功,沐浴过后靠在躺椅上歇着。兰香坐在后面帮她绞发,快结束时歪头看看傅容,见她眼睛睁着,这才小声问:“姑娘今晚看书还是练字?”

看看书或写写字,是傅容学腿功后新养的习惯,留着打发晾干头发那点闲暇。

山中幽静,窗外竹影婆娑,傅容起身披上外衫,看看窗边的红木桌:“练会儿字吧。”

一旁梅香立即上前铺纸研墨。

傅 容起兴练字,倒不是想当才女,惟求字迹能入眼,日后需要在外人面前写字时能得点客套赞许。前世郡王妃以孝顺为名要她抄经书,总拿字丑为由命她重写,写不完 就不许出来,傅容闹了两次就老实了,憋着气苦练,早早堵住郡王妃的嘴,让她就算看不上,也无法昧着良心指责,也多亏这个,傅容的字精进颇多,重新练省了不 少功夫。

素手执笔,漆黑的墨落到淡黄的宣纸上,微响反衬屋中宁静。

白日里对齐家兄妹的愤怒,对姐姐未来的担忧,都在一笔一划里慢慢沉了下去。

描完一篇小楷,头发彻底干了。

傅容放下笔,伸伸懒腰,洗过手后钻进了纱帐。

或许是日有所思,这晚傅容梦到了徐晏,梦到了跟徐晏的初遇。

花灯璀璨,挂满了整整一条街,她在父兄的看护下站在一个摊子前猜灯谜,绞尽脑汁时忽然察觉有人在看她,歪头看过去,对上柔和灯光里徐晏怔怔的面庞。那会儿傅容已经认出他了,所以她没有生气,只朝他笑了笑,转而继续猜灯谜。

徐晏上前跟父兄打招呼,她规规矩矩喊了声“世子”。

后来她喊他相公,喊他云升……

半梦半醒间,傅容睁开了眼睛。

纱帐里漆黑一片。

傅容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辈子,还是不要再见徐晏了。

傅容怕徐晏再次喜欢上她,她虽没有痴情于徐晏,徐晏对她好,傅容也不想再惹徐晏伤心。她注定不会再嫁给他,那么不如从来没有相遇,她有她的路要走,他也该找个真正适合他的姑娘,一个让他母亲妹妹满意的贤妻。

~

“琴香手真巧啊,姑娘这样打扮跟观音娘娘似的。”傅容贴好花钿转过来,兰香惊艳地道。

傅容嗔她:“我有那么老吗?”

说着又瞄了一眼镜子。

花钿张扬,来竹林寺还精心打扮有些不敬,琴香就做了一个类似观音像额间痣的花钿给她,水滴状的。因是红色,依然有些艳,但傅容会打扮啊,今儿个特意穿了身素净的白裙,浑身上下只有发间一朵白玉珠花,连耳环都没戴,安安静静坐着时,连傅容都差点认不出自己了。

正臭美呢,梅香在外头催道:“姑娘好了吗?夫人跟二姑娘六姑娘都在门口等着了!”

傅容赶紧往外走。

到了门口,她故意放慢步子,没有像往常那样同母亲撒娇,而是忍笑装出一副娴静样,怕眼里笑意藏不住,垂了眼帘。

乔氏看呆了,她的女儿该不会真被天宫里的王母娘娘看中,要飞走了吧?

倒是傅宛听傅容提起过会这样打扮,惊艳过后笑着拉住妹妹的手,“浓浓这样好……你笑什么啊,一笑就露馅儿了,真是片刻都扮不了乖!”

傅容就是忍不住啊,外人夸她她会假装矜持,熟悉的亲人夸,她总想笑。

乔氏又放心又无奈地瞪她一眼,“走吧,今日是净俭大师讲经,咱们别迟了。”

高僧们讲经也各有风格,这位净俭大师面慈音和,讲解佛理通俗易懂,女眷们都喜欢听他开坛,有不少都会特意提前打听清楚,得知轮到净俭大师开坛才过来。

母女四人在傅宸的陪伴下不缓不急地朝讲经院走去。

走到半路遇上从另一条路过来的齐家一行人。

“老太太,齐夫人,昨儿个我得知阿竺落水时天色已晚,没能亲自领着浓浓过去赔礼,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阿竺怎么样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乔氏快步迎上去,握着齐竺的手上下打量,又回头训傅容:“还不过来给阿竺赔罪?”

傅容上前,不安又愧疚地望着齐竺:“阿竺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我昨晚都没睡好觉,生怕你病了。”敢打姐姐的主意,傅容对齐竺再无好感,乐得气她。

齐竺笑着摇头:“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浓浓别自责,是我自己没站稳呢。”

袖子里的手却攥得紧紧。

旁人都被傅容骗了,只有她清楚,傅容分明是故意撞上她的!就算傅容看出她的心思又怎样,她都收手了,她何必再来欺负她?

看着傅容白玉般细腻的脸庞,齐竺在心里连续骂了三次老天爷不长眼,为何没叫她……

“好了,散场后再聊,咱们先进去吧。”齐老太太诚心向佛,含笑打断了两对母女的客套,目光在傅家三姐妹身上转一圈,看到傅宛时有些遗憾。自寿宴之后,自家相邀乔氏拒了两次,可见是没有结亲的意思,不过当她看见傅容,还是由衷赞道:“浓浓这扮相好,像一座小观音!”

傅容掩唇笑:“老太太真会哄人,我是观音,那您岂不是王母娘娘?”

小姑娘娇娇的招人稀罕,齐老太太想把傅容叫到身边陪着,傅容却没领会般退到母亲身后。

齐老太太只好打消念头,打头走了。

傅容习惯地看向齐策。

齐策正好也在看她,目光相对,他轻轻笑了,俊美脸庞在晨光里越发神采非凡。

傅容微怔,他怎么没生气,昨天在水里还瞪她……

还没反应过来,齐策已经朝前走了。

傅容猜不透这人到底在想什么,索性不再费心。反正姐姐跟梁通的好事近了,以姐姐的脾气往后轻易不会出门的,她再也不用怕齐策捣鬼。

“云升,你怎么在这儿?”

就在傅容准备收回视线时,忽见齐策大步上前,同对面一个锦袍少年寒暄,那少年被齐老太太齐夫人挡了身形,傅容又比较靠后,只能瞧见一片衣角。

但齐策的称呼,足以让傅容猜到少年的身份。

毕竟是三年的枕边人,此时遇见得毫无准备,傅容突然有些心乱。

她听见徐晏用温和清润的声音同几位长辈见礼,说他是来陪母亲听经的,她听见齐竺用比平时更娇柔的声音喊他世子哥哥,徐晏随意应了声,转而请女眷们先进讲经院,又邀齐策齐简还有自家哥哥去附近凉亭小坐。

母亲领着妹妹往前走了。

闭上眼睛再睁开,傅容目不斜视,从容地跟姐姐并肩而行。

乱什么?

就当陌生人好了。

☆、第24章

徐晏跟齐策傅宸并肩站在一侧,目送长辈们往前走,乔氏母女过去之后,就剩傅容姐妹了。

傅宛穿了淡紫色的褙子,一袭白裙,清雅得体。

傅容一身白衣,本是为了敬佛,偏偏在这绿意盎然的清幽古刹,如此穿着更为惹眼。

徐晏就不自由主看了小姑娘一眼。

只一眼,心中某个地方好像就不一样了,像被微风从心头吹过,又似有春水从心底涌出。

美人如剑。

满室宝剑,看似完全相同,挑剑的人总能根据剑刃光影等难以言说的细微之处找到最合他心意的,选剑尚需细细辩解,人就不一样了。有些人你看到她的时候,便会陷进去,所谓一见钟情,也许熟悉了发现对方不过尔尔,但在最初相遇的那一瞬,眼中只剩对方,魂牵梦萦。

徐晏怔怔地看着那个姑娘。

她很美,比他见过的任何姑娘都美。可徐晏觉得,她身上又有旁的美人身上没有的东西,如她额间清新脱俗又暗透妩媚的花钿,换一个人,都戴不出这种味道,还有她浓密眼睫也无法完全遮掩的水眸,那里面波光流转,看似娴静淡然,又仿佛欲语还休。

她就这样从他身前经过,始终未看他一眼,淡漠得让他第一次因哪个姑娘不看他而暗自失望。

看个头,是,傅家的三姑娘?

徐晏还想追寻小姑娘身影,齐策齐简傅宸几乎同时侧转过身,挡住了他视线,齐策紧挨着他,因此先开口:“咱们走吧,好久不曾叙旧了。”

徐晏顺势收心,转身走了。

到底是郡王府世子,短暂失态已是罕见。

傅宸很快就发现,这位郡王府世子跟他说的话比以前稍微多了些。虽然都是信都城的贵公子,他来得晚,论交情比不上徐晏与齐策之间,徐晏又是那种无需看任何人脸色无需与任何人套近乎的身份,是以对他客气而疏离。

但傅宸并没有因这份殊荣高兴。

昨天是宛宛被人看上,今天又轮到浓浓了吗?自家妹妹无人问津他会气那些人没有眼光,可妹妹们接连被人盯上,傅宸又有种从小看到大的宝贝要被人抢走了的不快。

他不太热络地同三人说话,眼睛瞅着讲经院,只盼早点结束,一家人早早回家。

一墙之隔。

讲经院中央生了一株足足有四五百年的古槐,枝叶繁茂,亭亭如盖,讲经坛就设在古槐正底下,其实很简单,一个灰扑扑泛旧的蒲团,只等高僧来坐,旁边连杯茶水都没有,但正是这种简朴自然,才更让人心灵纯净。

进来之后,傅容本能地寻找郡王妃。

找到了,郡王妃坐在最前面的位置,整排只她一人,正仰头望树,不知心想什么,身后一众女眷都静悄悄的,屏气凝神,瞧见她们这一行人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出声寒暄。

傅容突然有些羡慕郡王妃。

天高皇帝远,别看京城里那么多王爷王妃,在这信都城,郡王府就是天,郡王妃就是城里最尊贵的女人,没人敢得罪她,就算是信都王徐耀成,不喜她到每月只逢整日才过去,表面上的敬重也是给她的。

“咱们过去给郡王妃请安吧。”齐老太太轻声道。

都是官家太太,这些礼数是应当的,乔氏也有拜见郡王妃的资格,便领着三个女儿跟着过去了。

傅容慢慢接近郡王妃,心里是震惊。如果说前世她最恨之人是害死姐姐的齐策,第二恨的就是对她百般欺凌折磨的婆婆,她以为重生再见依然会恨这个女人,可走得近了,瞧见郡王妃偏瘦却雍容冷艳的脸,傅容竟然没什么感觉,平静如水。

是因为知道,这辈子她再也不会嫁进郡王府,所以郡王妃私底下的偏执无理都跟她无关吗?

是了,她重生了,有些注定不再相关的人,又何必再执着前世怨恨?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见过郡王妃娘娘。”傅容跟姐妹们一起行礼。

郡 王妃长乔氏两岁,养尊处优,瞧着也就二十多岁的模样,此时她端坐着,挨个打量面前四个小姑娘,嘴角难以察觉地往上勾了勾,勉强算是笑了,“好,早就听闻傅 大人家里有三朵掌上明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跟阿竺都不相上下,回头得空来我们府上玩,给汐儿做个伴。”

乔氏喜道:“娘娘相邀,是她们姐仨的福气。”

郡王妃颔首,身旁婢女送上见面礼,昨天傅家人上山她就得了信儿的。

姐妹三人分别得了三对儿翡翠镯子,质地均匀,艳绿亮泽。

傅容轻轻摩挲手腕上的极品翡翠,只觉得好笑。

真是奇了,前世梁映芳没邀她来竹林寺,她自然也没在这儿遇见郡王妃,是明年开春郡王府花宴上初见的,没想到得的礼却是一样的。那时郡王妃身边的丫鬟说这三对儿镯子出自同一个翡翠坑,郡王妃特意给她们姐妹留的,傅容只当是客套话,现在看来,确有此事。

郡王妃,挺有心的,正因为这份细腻玲珑心,后来她想躲懒的小把戏都没逃过人家法眼,只能任其揉搓调.教。

不为别的,就为了避开这个厉害的婆婆,这辈子她也不能跟徐晏有牵扯啊。

傅容安安静静站在姐姐旁边,听齐夫人跟郡王妃说话:“娘娘怎么没把县主带来?”

郡王妃道:“她这几日犯懒,不爱出门。”

齐夫人马上说了些小姑娘调理身体的巧方。

傅容心不在焉地听着,余光里瞥见齐竺满眼崇拜地望着郡王妃,想到刚刚在外头听到的那声娇滴滴的“世子哥哥”,心思动了动。

她知道齐竺喜欢徐晏,后来徐晏对她的爱慕昭然若揭,齐竺便默默收了心,还诚心祝福她与徐晏百年好合。那会儿傅容当她真的那么豁达,现在想想,齐竺能做出陷害姐姐的事,前世的落落大方明辨是非,又有几成真几成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