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这个傅宸就来气:“我倒是想找他麻烦,可他在家里关着,下个月才能出来。”

他也真敬佩吴老侯爷,像这种小孩子欺负人的玩闹,一般人家也就是随口说说,关上几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吴老侯爷竟然动了真格的,听说把客房的窗户都定死了,只管给吴白起送一日三餐。

傅容幸灾乐祸地笑:“好啊好啊,这样罚他,比哥哥打一顿还叫他难受的。”

傅宸点头附和。

傅容又问他在金吾卫过得如何,有没有人刻意刁难。

傅宸好笑道:“谁会为难我?浓浓在家安心照顾弟弟吧,哥哥不用你惦记。”

非但没有人刁难,自从太子当众夸过他之后,还有人刻意巴结他,连他上头的总旗百户同他相处时都客气三分,青睐有加。傅定得知后,提醒他不要跟太子走得太近,这个傅宸知道,他是侍卫,是皇上的侍卫,只能忠于皇上一人,跟太子这个半君联系紧密,那是自毁前程。

但是这些,妹妹不需要知道。

转而提起傅宝,“四妹妹让我传话给你,说她九月会跟大伯母她们一起过来送嫁,让你等她。”

他一派轻松随意的态度,傅容料想徐晋没小气到因为两人断了便找她亲人麻烦,越发安心了。

第二天过节,乔氏亲自去请柳如意到自家吃团圆饭,柳如意再三婉拒:“这么多年我都是跟顾娘子还有几个伙计一起过的,今年我有了亲人便丢下他们,岂不是更显得他们可怜?妹妹快回去吧,团圆饭我就不吃了,晚上我跟顾娘子去你们家看戏成不?”

乔氏说不过她,无功而返。

全家团聚,傅容过得挺开心的。

晚饭后跑到海棠坞去找傅宛:“姐姐你躲起来做什么啊?走了,一起看戏去,娘专门为你请的,少了你怎么成。”

傅宛怕妹妹来烦,都钻到被窝里了,学妹妹撒谎:“我不大舒服,妹妹替我跟娘说一声。”

傅容撒谎的本事都炉火纯青了,这样拙劣的借口哪骗得了她,凑到傅宛耳边说悄悄话:“刚刚我遇到姐夫了,他说带了礼物回来想亲手送给你,你不答应他就去咱们家墙根下站一晚上。”

傅宛不信,背对妹妹不说话,脸儿通红。

傅容知道姐姐心软,起身道:“算了,我不管了,反正我只管带话,姐夫傻站一晚也是他活该,谁叫他一肚子坏水呢,哪有婚前想偷偷见面的。对了姐姐,他在咱们家花园那颗百年老槐树下等你呢,你想劝他走的话,自己跟他说去吧,记得叫上白汀跟着啊。”

她能做的都做了,安心去看戏。

傅宛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的。

她不想见梁通,又怕他一根筋真的站一晚上,坐起来又躲进被子,直到外面唱戏声悠悠传了过来,她望着窗外听了会儿,叹息一声,起床穿衣,领着白汀去了花园。

老槐树跟戏台在相反的方向,附近清幽极了,皎皎月色下,花树扶疏。走得近了,远远瞧见梁通呆呆地靠着树干,望着月亮不知在想什么,傅宛咬咬唇,回头对白汀道:“你在这边守着,我去跟他说几句话,一会儿就回来。”

白汀忍着笑意,低头应是,将手中灯笼递了过去。

傅宛摇摇头:“你拿着吧,我看得清。”

言罢慢慢往前走。

白汀目送她,等她看见树下的男人陡然站直了身子,傻乎乎望着自家姑娘走近时,识趣地躲到了花丛之后。

“宛宛……”梁通紧张地手心冒汗,低头看停在他身前好几步的姑娘。她站在树荫里,月光照不到,昏昏暗暗的,也能看清大致模样。长发松松挽起,除了定发的玉簪再无其他首饰,但她生得美,这样简单的装扮,也够他看痴了的。

傅宛不想听他这样叫她,太过亲密了,听得她身上起小疙瘩。眼看梁通要走过来,她又退后几步,小声道:“你要送我什么?给我,然后去那边看戏吧。”

他既然要送,她不收他多半还会继续纠缠,傅宛只想拿了礼物便走,早点结束这次私会。

梁通只听见前半句话了,连忙从怀里摸出一根海棠花红玉簪子,“这是我在凤来仪看到的,还有别的花样,正堂说你喜欢海棠花,我就选了这根,宛宛你看看,喜欢吗?”趁着送礼物的机会,大步走到她身前。

这回傅宛就不好后退了,别开眼抬起手,去接礼物。

梁通看着那纤纤小手,慢慢将簪子放了上去,快放稳时,壮着胆子攥住了姑娘的手。

“你……”

像是料到她会反对,反正都是冒犯,梁通一把将小姑娘抱到怀里,低头看她:“宛宛,咱们的宅子已经买好了,等你搬过去后,咱们在院子里种圈海棠树好不好?春天花开了,让你看个够。”

咱们的宅子……

想到下个月就要嫁给他,傅宛脸上发烫,低头推他:“你先放开我!”

她个子高挑,跟傅容站在一起是大姐姐样,到了梁通怀里,那就是小鸟依人了,身子娇,声音也娇,无论是推搡还是娇斥,都让未曾尝过感情滋味儿的男人舍不得松手。一个紧抱不放,一个羞恼挣扎,不知不觉呼吸就乱了。

“宛宛,真想今晚就跟你成亲!”

温香暖玉在怀,梁通再也忍不住,转身将未婚妻压到树干上,笨拙地亲了上去。

亲了一刻钟,换来一个巴掌。

看着未婚妻狼狈逃跑的身影,梁通靠到树上,摸摸脸庞再舔舔嘴唇,满足地笑了。

原来她的味道那么好,别说一个巴掌,再来一巴掌他也愿意把脸送过去。

一个人回味了会儿,想起傅宸的警告,梁通赶紧收起心猿意马,去戏台前与傅宸汇合。

傅容一直留意他呢,见梁通回来,算算时间,想到梁通应该没占到多大便宜,暗暗好笑。

几场戏结束,傅容跟父母一起出去送客。

“柳姨慢走,过两天我再去找你。”站在马车前,傅容笑着对柳如意道。

“快进去吧!”柳如意挥手告别,怕傅家人在门口逗留,她没再耽搁,坐稳后便吩咐车夫出发。

“走吧,咱们也回去睡了,明天再忙活。”乔氏一手牵一个女儿,同丈夫一起送傅容傅宣回房。

那边柳如意回到自己的房间,意外发现徐耀成坐在窗前。

她挺意外的。

跟了徐耀成快十五年,两个人每个月至少会见三四次,六月里徐耀成提出要替世子求娶傅容,可能是因为被世子拒绝失了颜面,这男人足足有两个月没有过来找她。

现在他竟然在中秋夜过来了,如此明显冷落郡王妃……

“不知王爷会来,在那边耽搁了会儿,还请王爷见谅。”

柳如意淡淡地道,旁若无人地转身脱衣。

“过来。”徐耀成低声吩咐,视线并未从窗外的明月上离开。

柳如意乖乖从命,见徐耀成拍了拍大腿,她也顺从地坐了上去。

徐耀成终于低头看她,“今晚过得可开心?”

柳如意愣了愣,诧异于他声音里陌生的温柔,可不等她回话,徐耀成便含住了她的唇。

月色如水,男人亦温柔似水,小心翼翼,再无从前的粗鲁。

但他没有多说一句话,等柳如意累得睡了过去,才亲亲她脸,穿衣离去。

次日柳如意醒来,回想昨晚徐耀成的异样,若非身上确实留有痕迹,几乎要误会那是她的梦了。

身上没力气,她懒懒地躺着,暗暗盘算铺子里这半个月的进账。

“东家,吃饭了。”

“进来吧。”想到最爱吃的小馄饨,柳如意披上外衣坐了起来。

小丫鬟笑盈盈进来,一边从食盒里往外取饭一边跟她念叨趣事:“今儿个李大娘那里的生意格外好,幸好我去得早,晚点就要排长队了,就这出来时还撞到了人,差点打翻东家的馄饨。”

柳如意深深吸了口饭香,笑她:“少贫嘴,准是你起晚了。”

小丫鬟不服,笑闹两句退到了外面。

柳如意笑着看她出去,望望院子里开满雪白花朵的玉簪,这才低头,舀起一只小馄饨轻轻吹。

吃了小半碗,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一阵一阵,似欲催魂。

☆、第78章

如意斋派人过来时,傅容正在海棠坞里纠缠傅宛,好奇梁通到底送了姐姐什么礼物。

“二姑娘三姑娘,如意斋的大掌柜来了,说是柳东家旧疾复发,要,要不行了……”

巧杏突然跑了进来,说到后面低下了头。

傅容一下子僵住了,茫然地问她:“你说谁要……”

话没说完,起身往外跑去。

傅宛同样难以置信,匆匆去追。

乔氏已经命人备车了,眼看三个女儿先后跑过来,傅宛傅宣还好,只是白了脸,傅容却已经哭成泪人儿,连忙将她搂到怀里,强自镇定地安抚道:“浓浓别怕,一定是他们误会了,你柳姨身体好好的,哪里有什么旧疾,咱们这就过去,娘也派人去请郎中了,你柳姨一定没事的!”

傅容很想相信母亲的话。

但她知道,柳如意一定是真的出了事,也许前世正是因为柳如意死了,如意斋众人才作鸟兽散。

留傅宛在家照顾官哥儿,乔氏领着傅容傅宣直奔如意斋。

到了柳如意的悠然居,顾娘子正守在门外,见了她们娘仨,她将傅宣牵到身边,哽咽着对乔氏傅容道:“她病得厉害,没力气说话,你们进去后听她说就是了,宣宣留在外面吧,免得吓着她。”

乔氏一听,心知柳如意是真的不行了,想到昨晚两人还相谈甚欢,潸然泪下。

傅容更是哭喊着冲了进去。

内室床上,柳如意脸色惨白,连最红润的双唇都失了血色,隐隐透着青。徐耀成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

乔氏大惊。

傅容就跟没看见徐耀成一样,直接扑到柳如意身边,看清她模样,泪如雨下:“柳姨,浓浓来看你了,你这是怎么了啊?你别吓我……”

柳如意苦笑,动了动唇,还没出声,徐耀成冷声道:“她吃食里被人下了毒,无药可救,只能暂且保住命,但她还能活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或是一天,谁也说不准。现在她叫你来,是想把如意斋五成的股给你,你要便接着,若不想要,马上出去,别耽误她休息。”

柳如意无力地瞪他。

徐耀成与她对视,僵持片刻,闭上眼睛。

柳 如意不再理他,看向傅容,声音同样无力,傅容凑近了才能听清楚,“还记得我的抱负吗?柳姨想做大自己的生意,现在是不行了,柳姨不怕死,只是不甘心如意斋 就这样没了。浓浓,你顾姨只会做首饰,生意经她不懂,柳姨跟你最亲,想来想去,还是想把如意斋交给你接管,算是柳姨提前送你的嫁妆……”

“我不要,我只要您好好的……”傅容泣不成声,扑在柳如意肩头哭,“您说要去京城开铺子的,我都帮您把名头打出去了,您怎么能把如意斋丢给我,柳姨,是谁这么狠心,要下毒……”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傅容猛地看向徐耀成。

仿佛察觉到她视线,徐耀成重新睁开眼睛,坦然承认:“是我连累的她。”

傅容目光如刀,眼里恨意滔天。

乔氏心惊,柳如意也不想傅容因为她激怒徐耀成,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浓浓……”

傅容却突然朝徐耀成跪了下去:“王爷,听说肃王殿下有一种解毒丸,能解天下大多数毒……”

没等她说完,徐耀成倏地站了起来,俯身去抱柳如意,才要站直身子,想到柳如意现在受不了颠簸,又稳稳放下她,疾步出了屋,命令守在外面的心腹:“骑我马厩里的马,速去肃王府求解毒丸,去时每隔二十里留一人等候,务必用最快的速度回来!”

那人踟蹰:“殿下不给,属下该当如何?”

徐耀成一脚踹了过去:“就说我欠他一条命!”

那人连滚带爬跑了。

徐耀成转身,刚要进去,对上顾娘子愤恨的目光。

他看看被顾娘子按在怀里的傅宣,什么都没说,重新走了进去,对乔氏傅容道:“你们出去。”

乔氏怕他,想到刚刚徐耀成为了向肃王求药连赔命的话都说出去了,虽不懂他跟柳如意的纠葛,还是大为触动,低头看向柳如意,用目光询问。

柳如意攥着傅容的手舍不得放,眼泪流了下来:“浓浓,柳姨小时候也跟你一样,嘴甜,最会讨长辈喜欢,所以柳姨一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柳姨知道你不会做生意,也知道你聪明机灵,答应柳姨,帮如意斋走下去,行吗?”

傅容哭着点头:“我先帮您打理,等您病好了,再还给您。”

柳如意露出一抹虚弱的笑。

“你们走吧,她现在不适合说话。”徐耀成眉头紧锁,再次撵人。

柳如意朝乔氏点了点头。

乔氏安抚地握握她手,拉起女儿道:“咱们去外面守着,别打扰你柳姨休养。”

傅容舍不得,泪眼模糊地求床上虚弱的女人:“柳姨你坚持住,解毒丸一定能救你的!”

只要徐晋能救回柳如意,她愿意嫁给他,一心一意跟他过,提醒他将来可能发生的危险。重活一世,她是看重将来的荣华富贵和地位,但她更希望身边的人都好好的,柳如意对她有救命之恩,将她当亲外甥女看待,傅容真的不想她死。

“好。”柳如意轻轻地道。

傅容还想说什么,乔氏瞥见徐耀成紧攥的拳头,怕他耐性耗尽迁怒自家,硬是将傅容拽了出去。

“听到了吗?只要你多坚持几个时辰,坚持到天黑之前,一定会没事的。”徐耀成放下纱帐,在柳如意身边侧躺了下来,握着她手亲吻,“如意,好好活着,你那么倔强,这么多年都不肯对我有半点动心,怎么甘心白白被人害死?”

柳如意充耳不闻。

徐 耀成按着她手贴上自己胸口,跟她说他一直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告诉她的话,“知道我第一次遇见你是在哪里吗?不是信都,是你们来信都的路上。那日我在山中打 猎,去河边喝水时听到有姑娘说笑,好奇之下靠近,看见一个姑娘站在河水中央,大声跟她的姐妹说她的赚钱大计。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比粼粼波光还要明亮,她笑 起来的时候,声音比莺鸟还要好听……”

“那时我就想,这姑娘真傻,我堂堂郡王爷,明知道皇上把他表妹嫁给我只是为了盯着我,以防我有不轨之心,却依然不得不娶了她,这个姑娘凭什么那么自信,她的生意会一帆风顺?”

“等你到了信都,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晓,也偷偷去看过你几次。如意,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看你笑,不是无忧无虑,而是,无所畏惧,好像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你都不怕。我喜欢你,可我能给你的只有妾室的名分,但你不要……”

“如意,云升跟我说,喜欢一个人,就不该勉强她,那时我才想明白,为何这么多年你都不肯对我嘘寒问暖半句。”

他一点一滴回忆,回忆跟她在一起的十五年,不知说了多久,见身边的女人好像睡着了,徐耀成笑了笑,凑过去亲她唇,感受她微弱的鼻息吹拂到他脸上,“我对不起你,但我不后悔,因为你太好,我做不到云升那样放手,日后眼睁睁看你跟别人在一起。”

柳如意慢慢睁开眼睛。

徐耀成稍稍抬起头,低声承诺:“如意,活下来,看我替你报仇,总有一日,我会娶你。”

柳如意笑了,反握住他手,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她所有力气,“王爷,我,好像要走了,看在我陪了你十五年,王爷许我两件事?”

徐耀成紧紧反握她手。

他手是温热的,柳如意突然很眷恋这种温度,目光终于柔和下来:“别让他们找傅家的麻烦,是我对不起郡王妃,现在我用命还了,求王爷护住傅家,行吗?”

徐耀成喉头发紧:“她在府里,什么都做不了,这次定是她娘派的人,只怪我大意……你放心,我会告诉那人,她敢对付傅家任何人,我要她女儿偿命。”

柳如意感激地笑,笑着笑着,像是喝水呛住,忽的咳了起来。

嘴角流出的血,红中带黑。

徐耀成心如刀绞,帮她擦拭时手不自觉地抖:“不是还有一件事吗?你说,我都听你的。”

他要了她十五年,但她从来没有求过他任何事,不要他的钱,不要他给的宅子铺子。她对别人笑得有多好看,对他笑得就有多敷衍,所以他越发欺负她,不想让她看出来,其实他早就离不开她了,不想让她察觉,他早就输了心给她。

柳如意咳个不停,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已是油尽灯枯,“契书,求,求你烧了,我,我不想做鬼,也不自由……”

苦撑着,她恳求地望着他,求一份自由。

徐耀成突然发现自己看不清楚了。

眼前一片模糊。

等他终于能看清了,看见她平静的睡脸。

安安静静的,好像真的睡着了,只有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像是苦笑。

徐耀成也想笑。

不论如何,她都解脱了,他再也要求不了她什么,她却狠心到,连死,都不肯让他好过。

☆、第79章

肃王府。

徐晋放下徐耀成的腰牌,沉声道:“知晓本王有解毒丸的人屈指可数,王叔是如何得知的?他又是为谁索要?如实回答,若有虚言,本王马上送你出府。”

那日傅容被齐策陷害,他用普通去火药丸冒充解毒丸消除徐晏傅容的疑心,但他身上确实有葛川精心配制的解毒丸,也真的只剩五颗。如今徐耀成求药,是徐晏透漏的消息,还是……

他看向跪在地上因为连续快马奔驰大喘粗气的侍卫,目光如隼。

被他这样注视,饶是跟在徐耀成身边见多识广,那侍卫依然觉得遍体发寒。想到肃王的威名,郡王爷对柳如意的看重,而柳如意危在旦夕耽误不得,他强行稳住呼吸,朝徐晋重重磕头:“事关我家主子声誉,还请殿下保密。”

徐晋没有说话。

侍卫也不敢多求,如实道:“我家主子与如意斋柳东家是故交,柳东家又是傅家三姑娘的干亲姨母,今早柳东家惨遭毒手,三姑娘想起曾经听闻殿下有解药,因此求了我家主子。人命关天,求殿下赐药!”

许嘉在一旁听了,悄悄打量书桌后面端坐的男人。

他以为自家王爷真的跟那晚让他转告傅三姑娘那般,决定收手了,甚至将派去冀州盯梢的人都撤了回来,但他渐渐发现,自从乔氏母女离开京城后,王爷常常一个人独坐着发呆,脸上笑容比认识傅三姑娘之前还要少。

是冷战还是彻底断了,就看这次王爷如何……

“既是王叔相求,许嘉,你亲自走一趟,注意行踪,速去速归。”徐晋突然开口。

冀州是京畿重地,徐耀成的一个人情,对他很有用。

“属下替我家主子谢过殿下!”原本以额触地的郡王府侍卫猛地抬起头,大声道谢。

徐晋微微笑了笑,朝许嘉使了个眼色。

许嘉跟在他身边多年,对徐晋的意思心领神会,受命之余又生出疑惑,王爷慷慨出手,到底是看在傅三姑娘的情面上,还是为了拉拢徐耀成?

可惜不管为了什么,当许嘉匆匆赶到如意斋后院,远远听到傅三姑娘哀痛的哭声时,他便明白,这次王爷是收回不了多少人情的。

柳如意死了。

死得静悄悄的。

乔氏想替她办丧事,徐耀成不许,不许任何人声张,枯坐到天黑,突然抱走了柳如意。

谁也不知道他要抱柳如意去哪儿,傅容想拦,被傅品言乔氏劝住。

“浓浓,这事牵扯太大,一不小心便会连累如意斋众人,你柳姨肯定也不想见到那种场面,咱们,就当她远行了吧。”乔氏抱着眼睛哭得发肿的女儿,哽咽着道,“咱们给她立个衣冠冢,以后浓浓想她了,就去那里看她,你柳姨不管在哪儿,都能知道的。”

听到“远行”二字,傅容顿时悔恨交加。

上辈子,柳如意一定也是死了,她那么心细体贴,临终前是不是也这样嘱咐顾娘子等人的?

都怪她傻,问过两次了,柳如意都说没有远方亲人,也没有远行的打算,她为何没有想到柳如意可能是被人害了?被人害了……

“娘,是郡王妃……”

“浓浓慎言。”傅品言低声喝道,看看错愕的女儿,再依次看过顾娘子跟如意斋周掌柜,也就是一直跟随柳如意的那个忠仆,正色警告道:“柳东家为何而死,你我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有报仇的本事,连郡王爷都只能忍,咱们也只能忍。”

傅容埋在母亲怀里,咬牙切齿。

顾娘子低头擦泪,周掌柜愤恨地闭上了眼睛。

傅品言看看二人,问道:“如意斋是你们跟柳东家的心血,如今她走了,你们有何打算?”

年 过五旬的周掌柜睁开眼睛,慢慢走到傅容身前,跪下磕头:“大小姐临走前将如意斋送给三姑娘,从今以后三姑娘便是周某的新东家。三姑娘若想帮大小姐实现未了 心愿,周某竭力替三姑娘效命,三姑娘若是嫌麻烦,不愿接管,那便将如意斋属于大小姐的部分变卖了吧,权当大小姐留给姑娘的嫁妆,周某会跟随大小姐而去,免 得她在下面孤零零的,被人欺负。”

柳如意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从千娇百宠的大小姐到险些被卖的可怜孤女再到后来看似风光实则被人任意欺凌的如意斋东家,想到小姑娘短短一辈子受过的苦,周掌柜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顾 娘子也走了过来,将傅容从乔氏怀里拉到自己这边,“浓浓,你才十四,平时又娇养在家,哪里懂得如何做生意,你柳姨把如意斋给你,实在是为难你了。可她那 人,一辈子就一个心愿,把如意斋做大……我没她那么能干,只会埋在屋里做首饰,但我跟周叔一样,都愿意听你的,你想试试,我会全力支持你,你不想试,我也 不怪你……”

“顾姨别说了,我答应了柳姨的,一定会把如意斋做大。”傅容最后抹了一把眼泪,从顾娘子怀里挣了出来,伸手去扶周掌柜,“周伯也起来吧,生意上我什么都不懂,以后还需您多多指点。”

周掌柜收拾情绪后站了起来。

乔氏担忧地看向丈夫。她同情柳如意,可是,郡王妃那边既然知道了徐耀成跟柳如意的事,哪怕柳如意已经死了,“如意斋”这三个字怕是也成了他们心中拔不掉的刺,女儿接管如意斋,无异于接了个烫手山芋。

傅品言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沉吟片刻道:“做大如意斋,非一时之功,为今之计,你们最好蛰伏起来,韬光养晦,将来看形势再重振旗鼓,东山再起。”

他同情柳如意,却绝不会为了她明目张胆地与郡王妃庆国公府为敌,一不小心害了一家人。柳如意把心血交给女儿,虽是真心喜欢女儿,但也有利用的成分,如果他不是官身,傅家没有半点权势,柳如意未必会要求女儿继承她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