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早早就回了娘家,这也是自上次跟老太太闹不快后她第一次回侯府。

“娘,那边没有找咱们东院麻烦吧?”往秦云月小两口的院子走时,傅容小声跟母亲打听。

乔氏看看另一边牵着官哥儿走的傅宣,轻声道:“没,瞧着像是安分下来了,浓浓不用担心。”

老太太心里再气,被王爷女婿变法训斥了一顿,她也不敢再整什么幺蛾子。

傅容点点头,刚想问才出月子不久的姐姐今天会不会来,就见那边三夫人领着傅宓走过来了。

母女几个停住脚步,等对方一起走。

三夫人瞧见傅容,惊讶道:“浓浓这么早就过来了啊?”

傅容笑道:“是啊,想趁客人来之前多抱抱小侄子,也跟几个妹妹好好聚聚。”目光落到傅宓身上,愣了愣,由衷夸道:“几天不见,五妹妹越发精致了。”

她说的是实话。

今年傅宓也十三了,梳着简单的双丫髻,一身桃红褙子衬得她肤色胜雪,模样瞧着竟比傅宝还要好看几分,拘谨地站在那儿,怯生生的反而别有一番引人怜惜的柔弱气质。

三夫人谦虚地笑笑,低头看女儿。

傅宓这才依次见礼:“二伯母,三姐姐,六妹妹。”轮到官哥儿,她眼睛亮了亮,嘴角终于见了笑容,“官哥儿好像又长高了。”

官哥儿喜欢被人夸,仰头朝傅宣笑。

傅宣摸摸他脑袋。

寒暄过后,众人继续往前走,换成乔氏三夫人在前,傅容几个小辈走在后面。

官哥儿走在傅容傅宣中间,霸道地让两个姐姐一起牵着他。

傅宓走在傅宣一侧,略微落后半步,偷偷看官哥儿可爱的笑脸,瞧着瞧着,目光落到了傅容裙子上。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种料子,质地如水轻柔,上面绣的牡丹花娇媚仿佛真的一样,在晨光里绽放光彩。

她抿抿唇,垂下眼帘。

三夫人回头时,正好瞧见她这副样子,暗暗叹息。

女儿模样好,可惜太内向,连家里的亲姐妹都玩不到一起。

怪她啊。

丈夫死后,最初那两年她沉浸在悲痛里,无心旁顾,等她想起还有一个女儿需要她好好抚养时,女儿性子已经定了。她让她做什么女儿都照做,只是做完了她就又变成了那个内向寡言的五姑娘,连她这个母亲都看不出她脑袋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第138章

????傅定长子大名已经取好了,叫傅杭,乳名简单,就叫大郎。

都说乳名越贱越好养活,可大户人家不可能给孩子起多难听的乳名,一般都是按序喊的。

傅容上辈子就很喜欢这个侄子,现在看到侄子小时候的样子,脑顶顶着一头晌午就要剃掉的浓密胎发,大眼睛水汪汪的,小脸白嫩嫩,忍不住抱到怀里稀罕,朝秦云月道:“大郎真沉啊,抱着好像比媛媛还重呢。”

媛媛是傅宛女儿的乳名,今日傅容过来没多久,傅宛就派人送信过来,说信都梁家来客人了,她不方便过来,只送了满月礼给侄子,改日再来探望。

秦云月笑道:“大郎这孩子能吃,长得就快了。”

她之前嫁过来一年肚子都没消息,心里也急了很久,如今第一胎就生了儿子,虽然没露出扬眉吐气的得意,但眼角眉梢的欢喜满足也能让人看出她的畅快。

傅容有些羡慕。

换成是她,儿子女儿傅容都会真心喜欢,但第一胎能生个儿子的话,就可以堵住那些想看她笑话的人的嘴,少许多麻烦。

可惜这事强求不来。

说话间,林氏从外面走了进来,笑对众人道:“客人都到齐了,咱们快过去吧,别叫人家等。”

秦云月连忙应了声,从傅容怀里接过孩子,紧跟在婆母后头走。

傅容想跟傅宣一起走,傅宝笑嘻嘻抱住了她一边胳膊,“三姐姐,我的鹦鹉也会说话了,散席后我领你去我屋里看。”

傅容扭头看她,惊觉小丫头个头长了不少,都快跟她一般高了,明眸皓齿,水灵灵跟朵花似的。想到前世林韶棠就是在明年娶的沈晴,傅容不由放慢脚步,小声问她:“你棠表哥就快回来了吧?有没有想他?”

林韶棠在京读书,但过年是回苏州过的,算算日子也就这几天进京了。

傅 宝马上哼道:“我想他做什么啊,他回来了也要去西山书院读书,没时间陪我玩,我更想三姐姐在家的时候,咱们姐妹一起玩多好啊。现在你嫁人了,六妹妹又整天 待在屋里不愿出门,三姐姐你不知道,我只有把官哥儿抱出来她才会跟着呢,好像我照顾不好官哥儿似的。幸好官哥儿好动,连带五妹妹也喜欢出来了。”

傅容听母亲说过,官哥儿招人喜欢,傅宝几个常领他一起玩捉迷藏摸瞎子,小家伙每天玩得乐不思蜀,夜里睡觉说梦话还喊着玩呢。不过官哥儿好日子也没多少了,今年生辰过了就要正式读书启蒙,所以现在母亲乐意放他出门。

聊着聊着就到了暖阁。

众人纷纷见礼,凑到秦云月身边围观小男娃,送上亲手绣的小儿衣物长命锁等贺礼。

老太太坐在主位笑眯眯地瞧着,见到傅容母女几个朝这边走了过来,她笑容不改,亲切地跟傅容打招呼,仿佛之前没有给傅容送过丫鬟,她也没有被肃王间接训斥,倒是叫那些听到点风声眼巴巴等着看热闹的夫人们失望了。

傅容同样虚与委蛇,落座与其闲聊。

秦云月应付完客人,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老太太招手道:“给我给我,今天我还没看我重孙子一眼呢,快给我瞧瞧。”

秦云月忙让乳母把儿子抱了过去,孩子太小,给谁抱她其实都不放心,眼睛紧紧盯着襁褓,面上露出平静的笑容。

老太太真心喜欢这个胖重孙的,瞧着瞧着忽的想起什么,朝傅宓道:“宓丫头过来给我瞧瞧,我看大郎这模样跟你有点像呢。”

听到这话,那些正在聊天的女客们都静下来了,好奇地打量傅宝傅宓姐俩。按理说傅宝是大郎的亲姑母,像也该像傅宝,老太太怎么说像三房的五姑娘?不过傅品川傅三爷都是老太太所出,相像也有可能。

傅宓有些紧张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三夫人没觉得大郎哪里像自己的女儿,但老太太这样说了,她总不能说实话,默认了。

傅宓便在众人瞩目下走到了老太太跟前,好奇地看老太太怀里的小孩子。

老太太瞅瞅重孙再瞅瞅傅宓,颔首道:“下巴有点像,跟你父亲一样,都随了你们祖父。”

林氏就坐在老太太一旁,闻言皱眉,看向三夫人。

三夫人毫无预兆听人提及亡夫,脸色白了白,垂眸不语。

傅容跟母亲对视一眼,都不懂老太太又在搞什么名堂,大喜的日子说这话,不是故意找不自在吗?

一片怪异的沉寂里,傅宓怯怯地问道:“祖母还记得我父亲的样子?”

老太太神色黯然地点点头,刚要说话,意识到旁人都在看着她,连忙笑着自责道:“看我,真是老糊涂了,说这个做什么,宓丫头回你娘身边去吧。”说着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乳母,让她抱回秦云月那边。

傅宓低着脑袋退回三夫人面前,见母亲脸色不对,小声问道:“娘又想爹爹了吗?”

细细弱弱的声音,可怜巴巴的传了出去,听得周围女眷愕然之后,心里又升起同情。

三夫人没想到女儿会突然这样问,低声道:“没有,坐吧,娘没事。”

傅宓没有动,盯着母亲瞧了会儿,突然转身退到乔氏身前,扑通跪了下去,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磕头哀求:“二伯母,侄女有一事相求,求您答应我行吗?”

乔氏傻眼了,回过神连忙去扶她,傅容见母亲被傅宓抱着腿不好动作,急着去帮忙:“五妹妹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你这样是做什么?”

可是母女俩一起使劲儿都没能推开傅宓。

傅 宓抱着乔氏的腿哭,连三夫人的劝也不听,哭得肝肠寸断:“二伯母,我爹爹死了,我娘每天都想他,茶饭不思,这么多年都没有真心笑过,只有那天看到官哥儿才 笑了一次。二伯母,求你把官哥儿过继给我爹爹当儿子吧,将来祭祖时好有人记着给他上柱香,日后我走了也有人帮我孝敬我娘……二伯母我求您了,我会把官哥儿 当亲弟弟好好照顾的,二伯母成全我一片孝心行吗?”

她从小就羡慕傅宝,父母双全,有温柔可亲的亲姐姐,有疼她护她的亲哥哥,傅宝 想要什么,她的家人都会送她。她呢,她只有一个整日吃斋念佛的母亲,家里一片冷清。后来二房的人搬回来了,傅宓发现二房的几个姐妹比傅宝还要幸福,她们的 父亲明明是庶出的,她们却过得比她这个正经嫡出的姑娘还好。

傅宓羡慕她们,羡慕得不行,但她知道她什么都做不了,那都是天生的,她再努力也得不到。

可是祖母告诉她,她可以将官哥儿带回西院当亲弟弟养。傅宓喜欢官哥儿,确定祖母的法子真的可行,她就想试试。母亲会生气,但不会气她一辈子,消了气,西院就变成她们一家三口了,官哥儿那么可爱,母亲肯定也会喜欢的。

为了官哥儿,傅宓紧紧抱着乔氏不松手:“二伯母,我求您了……”

乔氏脸色惨白,目光从三夫人脸上扫过,最后又落到了老太太身上。

她们是串通好了吗,趁今日京城一众贵妇在场时演出苦情戏,逼她把儿子过继给三房?

三房没有子嗣,从其他两房过继是理所当然的事。当初傅三爷过世,傅品川给丈夫写了信,说是打算将来从孙辈过继一个给三房支撑门户,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们会盯上她的儿子。现在她的官哥儿年龄小,正适合过继,她要是拒绝,就是她不讲大义……

“阿宓你起来,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三夫人根本没想过要抢官哥儿,刚刚被乔氏绝望愤恨的目光扫过,她就料到乔氏误会了,当即就将跪在地上的傅宓狠狠拽了起来,朝乔氏赔罪道:“二嫂别听阿宓胡说,我从未起过过继之念,阿宓昨晚身子就不舒服了,我这就带她回去看看。”

三夫人明白,这事既然提出来了,那么此时无论她承认与否都不可能将事情压下去,再三分辨反而更显得乔氏不愿让出儿子,索性强拉着中了邪的女儿走了。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乔氏拍拍傅容的手,起身朝老太太道:“姑母,阿宓那话我也不知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三弟妹的意思,我这就去问问三弟妹,如果她真想过继一个侄子,我会跟夫君提的,再请夫君同大哥商议。”

说完又朝林氏告罪,领着傅容姐妹走了。

老太太揉揉额头,以身体不适为由命沈晴扶她回去。

满月礼不可废,林氏身为当家主母没法脱身,只得压下心头烦躁安抚众女眷。

当天下午,景阳侯府三房想要过继二房次子的事就传遍了京城。

☆、第139章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子嗣传承在家族里关系重大,长子长孙更是意义非凡,所以今日大郎的满月礼,傅品川傅品言等人都告了假在家,在前院招待男客。官哥儿五岁了,虽然贪玩,也算是懂事明理,傅品言便将儿子交给傅宸看着,让他早早见识男人们之间的礼节来往,别整日就知道跟几个姐姐撒娇。

“老爷。”身边小厮突然走了过来。

傅品言见了,朝对面在礼部任职的韩大人告罪一声,走到墙角下问道:“何事?”

那小厮低声交代了几句。

傅品言本能地看向自己的幺子。

官哥儿跟两个六七岁的男童站在一块呢,那都是今日男客带过来的家中稚子。官哥儿一身宝蓝色衣袍,正仰头听两个伙伴说话,听一会儿就扭头看不远处的傅宸,看着乖巧,微微咧开的小嘴儿却透出一股顽皮。

傅品言笑了笑,移开视线,寻找傅品川的身影。

傅品川刚好朝他看了过来,分明也是得到了消息。

傅品言微微颔首,示意他先忙侄孙的满月礼,其他稍后再谈。

过 继之事,傅品言一点都不担心。一来傅品川早跟他交代过三房过继人选的打算,透露出会从大房孙辈儿里选,虽然当时傅品川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并非承诺,但他相 信傅品川记得那句话,不会出尔反尔。二来他有个王爷女婿,说句难听的,傅品川就是不在乎大房二房这么多年的和睦,他也要顾及肃王的情面,毕竟官哥儿深得肃 王喜欢,侯府众人都知道。

过继官哥儿,是三夫人母女自己的打算也好,有老太太推波助澜也好,注定没有结果。

“回去告诉夫人,叫她不用担心。”低声嘱咐小厮一句,傅品言重新与宾客攀谈去了。

宴席散后,傅品川傅品言领着傅宸几个一起送客。

此时后院的事情在场众人都知道了,聚在一起多多少少都有些尴尬。

送完最后一位客人,傅品川对傅品言道:“二弟先回房休息,晚上你们一家都到正房用饭吧,关于过继,我有话说。”

傅宸嘴角抿了抿。

傅品言沉默片刻,叹道:“大哥,我仔细想过,如果三弟妹真喜欢官哥儿,那就把官哥儿……”

傅品川摆摆手,示意此事晚上再提。

傅品言只好领着傅宸先行告辞,官哥儿早就被丫鬟领着回房睡觉去了。

目送二人走远,傅品川看向身侧的两个儿子,正色道:“你们随我来。”

傅定傅宥互视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进了书房,傅品川开门见山:“今日之事,你们俩有何看法?”

傅定看看弟弟,身为兄长先开了口:“三叔早亡,之前咱们不提过继,旁人也不会有何看法,现在过继之事提出来了,父亲不答应,外人定会指责父亲不顾兄弟情义,任由三叔坟前荒芜无人拜祭,罔顾三婶母母女孤苦无依。”

“可 是答应了,二叔那边不会愿意的。”傅宥接口道,“二叔一家上下对官哥儿都视若珍宝,父亲强求,二叔不会反驳父亲,但咱们三房现有的关系肯定难以维持。还有 肃王那边,正月祖母试图往王府送人惹得王爷不快,如今才过一个月,咱们便要将王爷的嫡亲小舅子过继出去,不论是祖母挑唆还是五妹自己的主意,王爷得信儿恐 怕都不会高兴,都会怪罪到父亲头上。”

傅品川长眉深锁。

他最担心的就是肃王。

侯府三房,他们大房有个做了太子侧妃的女儿,在肃王眼里本来就是对立面的,全靠他这么多年攒下的清流名声肃王对大房才客气三分。今年先后闹出两件得罪肃王的事,人家皇子贵胄会怎么想?

太子占了嫡长正统,肃王文韬武略,将来恐怕会有一番龙虎争斗。傅品川不想早早投靠到太子那边,他也不想得罪肃王,他只想做个忠臣,只忠于龙椅上的那人,而不是将来可能坐上龙椅的。

况且,当年母亲想把次子过继给三房,他不忍心让妻子难过,现在换成她的孩子……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从二房抱走官哥儿。

可是不过继,诚如长子所说,他跟傅品言都得背负欺负三房孤儿寡母的臭名。

必须过继一个的,但那人不能是官哥儿,不是官哥儿……

傅品川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到了次子身上。

傅宥十八岁了,容貌清隽身姿挺拔,站在那儿如芝兰玉树。

看出父亲眼里的含义,傅定震惊道:“父亲,你,难道你想过继三弟?”

“就我吧。”

不 等傅品川回答,傅宥淡然开口,侧身朝傅定解释道:“大哥不必担心,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唯有此策能两全其美,既堵了外面悠悠之口,三房那边也有交代。我呢, 我不是官哥儿,不会因为离了父母哭闹,父亲的难处我懂,心里不会有任何怨言,再说过继了也只是改了称呼,难道在父亲眼里,在大哥眼里,我就不是血亲了?”

傅定黯然,看看前面转过身的父亲,叹道:“我跟父亲没什么,母亲那里……”

“我去跟母亲说,母亲会体谅的。”傅宥拍拍兄长肩膀,又朝背对自己的父亲行礼,转身走了。

脚步声远去,傅品川缓缓转过身,沉声嘱咐长子:“行之记住你三弟的话,不管他记在谁名下,你们都是亲兄弟,将来我跟你母亲百年了,你们兄弟要互相扶持,切不可为此生分了。”

傅定“扑通”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父亲放心,兄弟之情儿子不敢忘,将来若敢辜负三弟一片苦心,辜负父亲厚望,以至于侯府家宅不安,定叫儿子遭天打雷劈,死后不得见傅家祖宗。”

傅品川亲手将长子扶了起来。

这两个儿子,他很放心,只有……

“你去你二叔那边递个信儿吧,别叫他们担心,我去看看你祖母。”

~

五福堂里,老太太惬意地靠在榻上,懒洋洋地跟沈晴说话:“你说你五妹妹,想要官哥儿当弟弟,哪天开口不好,非要选在今儿个,闹得大郎的满月礼都不痛快,你三舅母真是该好好管教管教她了。”

话 是傅宓说的,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二房的人要去肃王跟前告状也是告傅宓的状,这次休想再扇她的脸。三房那边,虽然这事传出去对傅宓的名声不好,可她给她们娘 俩送了个嗣子过去啊,傅宓那么喜欢官哥儿,想必她不会在乎这点损失,反正以傅宓的性子,没有这事她也嫁不到太好的人家。

这样想着,老太太心里对三儿媳妇的那点愧疚就都没了。

沈晴低头给老太太捶腿,小声附和道:“五妹妹是有点着急了,大概是触景生情吧,瞧着也挺可怜的。”心中却越发不敢得罪老太太了。这人连亲孙女都忍心算计,她这个寄人篱下的,真敢违背老太太的意思擅作主张,没有生母护着,更没有好下场。

老太太喜欢这种说法,挥手道:“好了,我要睡了,你也回屋歇晌去吧。”

沈晴“哎”了声,亲手服侍老太太躺好,这才悄声退了出去。

转出堂屋,却见走廊那边傅品川肃容走了过来,身后是三夫人母女。三夫人面色苍白,眼底一片憔悴,神色淡淡的不知在想什么,傅宓照旧垂着脑袋,木然地跟在母亲身边。

沈晴心中生疑,上前行礼,忐忑地提醒道:“舅舅,外祖母刚刚歇下……”

“没事,你回去歇吧。”面对这个亲外甥女,傅品川略微放柔了语气。

沈晴不敢逗留,满腹疑窦地走了。

三人一起进了堂屋,傅品川落座后吩咐五福堂的丫鬟进去服侍老太太起来,便不说话了。

三夫人猜到他要商量过继的事,趁老太太没出来前再次解释道:“大哥,那话真的只是阿宓鬼迷心窍一时胡言乱语,大哥不用当真……”

“娘,我没有鬼迷心窍,我想要官哥儿当弟弟。”傅宓突然插话,哭着跪到傅品川面前:“大伯父帮帮我吧,大伯母二伯母都有儿子,只有我娘没有,将来我走了,我娘一人孤零零的太可怜了……”

女儿冥顽不灵,三夫人真是要气死了,不好当着傅品川的面动手,忙命跟来的丫鬟去扶女儿。

“你们都出去。”傅品川冷冷地道。

两个丫鬟立即灰溜溜地走了。

傅 品川看看跪在眼前的侄女,平静道:“阿宓不用替你娘担心,我跟你大伯母已经决定将你三哥过继到你爹娘名下了。官哥儿还小,他不懂那些大道理,强行抱他过去 他定会哭闹,给你们凭添麻烦。你三哥不一样,他现在就可以帮你娘照顾你,阿宓以后也把你三哥当亲哥哥看吧,想要什么都可以跟他说,不必见外。”

傅宓震惊地抬起头。

三夫人更是没料到会变成这样,刚要拒绝,侧室门帘忽的被人撩开,老太太气冲冲走了出来,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傅品川:“你再说一遍,你把刚刚那话再说一遍!”

傅品川站了起来,望着自己的母亲道:“儿子决定把润之过继到三弟名下,润之跟他母亲都答应了,母亲有何不满吗?”

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

她想过继傅宥的时候,长子不让,现在她想给乔氏添堵,他倒是主动把亲儿子送出来了!

“你,你竟然为了她……”

“母亲慎言!”

傅 品川额头青筋直跳,看着接连闯出两件祸事依然不知悔改口无遮拦的母亲,强忍怒气道:“三弟无后一直都是母亲的心病,现在嗣子的事情解决了,还请母亲在五福 堂安心养老,小辈的事自有儿子操心。母亲歇晌吧,我去二弟那边走一趟,今晚咱们全家一起吃顿饭,清明祭祖前就正式把润之过继到三弟名下。”

言罢大步离去。

老太太身形一晃,被身后丫鬟们及时扶到了椅子上。

傅宓不想要哥哥,她只想要活泼可爱的官哥儿,眼看傅品川走了,她哭着朝老太太哀求:“祖母现在怎么办啊,您说过……”

“什么怎么办,你大伯父决定的事你跟我哭有什么用!”老太太正肝疼呢,听傅宓还想把她怂恿她的事情抖擞出来,当即摔了一个茶碗,“都走,都给我走,一个个都想气死我是吧!”

傅宓吓得失了声。

三夫人盯着老太太,盯得老太太心虚地别开眼,她才冷笑一声,牵着女儿走了。

东院那边,得知傅品川的决定后,一屋子人都沉默了下来。

傅品言看看神色复杂的妻子,安抚道:“素娘别多想,大房怪不到咱们头上。”

林氏要怪,也该怪老太太跟三房,这事分明是她们那两边串通起来的。

乔氏心里有苦说不出。

若傅品川没有喜欢过她,或是林氏不知情,林氏确实不会怪到她头上,可林氏心里本来就对她有疙瘩,即便她知道傅品川做出这个决定是出于侯府利益考虑的,恐怕也会想到别的上头。

那是夺子之恨啊。

叹口气,乔氏看看身边的亲人,对傅容道:“好了,事情都解决了,浓浓快回去吧,晚上好好跟王爷说说,别叫他气到。”

傅容苦笑,徐晋不气才怪,他就差把官哥儿当亲儿子养了。

万幸的是,官哥儿保住了,不用送给旁人当儿子。

傅容去了内室,看看床上酣睡的弟弟,俯身亲了两口,这才辞别父母。

傅品言夫妻送完女儿没过多久,就领着三个儿女去正房赴宴了。

傅品川要说的无非是过继的事,看一屋子人的脸色,大家已然心中有数。

乔氏偷偷观察林氏。

林氏气色不好,眼圈也有点红,垂眸坐在位子上,谁都没有理会。

再看老太太,竟是意外的平静,察觉乔氏的目光,她扭头看了过来,朝她抿唇一笑。

乔氏一颗心沉了下去。老太太生气骂人,她都不怕,可老太太这样,分明还有后招。

惴惴不安时,老太太由丫鬟扶着站了起来,意味深长看乔氏一眼,转而笑着朝傅品言道:“老二扶我回房,我有话跟你说。”

乔氏手里的帕子掉了下去。

林氏就坐在她身边,看看飘到自己椅子旁的淡紫色绣帕,心底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