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自豪地笑:“娘娘可还记得,娘娘怀肃王爷的时候,每道菜每道补药都是老奴先尝过确定没事才端给娘娘的……老奴跟随娘娘这么多年,娘娘怀疑我,我真的不怪您,可我心里疼……”

过于激动,身体承受不住,老人家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淑妃连忙帮她捶背,见李姑姑嘴角流了血,淑妃怔住,第一次意识到,李姑姑是真的不行了。

李姑姑依然紧紧攥着她手:“娘娘,我要走了,我不甘心啊,娘娘身边还有小人,娘娘……”

话没说完,前倾的身子忽的跌了下去。

屋子里一片死寂。

淑妃凝望着这个陪了自己多年的长辈,往事历历在目,心头不受控制生出一丝悔意。

她是不是,错怪了李姑姑?

可是,如果李姑姑是清白的,崔绾……

李姑姑将她拉扯长大,崔绾却是她亲手养大的啊,她为何要害她的四嫂……

五月里父亲寿辰时崔家发生的事,忽的浮现于脑海。

徐晋不救崔绾可以解释,崔绾误会表哥怀疑她也是情有可原,但这里面,有件事不合理。

崔绾为何要去摘莲花?

为了哄四嫂哄侄子开心?这样淘气的事,秦云玉做得出来,崔绾,她不是那样的姑娘。她从小乖巧懂事,一件不合规矩的事情都没做过,为何五月家里宾客云集时,她要破例?

如果她真落了水,如果徐晋真的去救了……

如果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崔绾……

如果崔绾有嫁长子之心,那么,她就有动机在菊花盆里动手脚。

淑妃全身发冷。

她不敢相信,不愿相信,那个她待之如亲生女儿的小姑娘,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心思深沉。

她不愿意相信,但,万一这就是真相,她要眼睁睁看着次子娶这样一个姑娘吗?

看着床上死不瞑目的李姑姑,淑妃几乎本能地又替崔绾找了借口。

或许那就是李姑姑做的。只要她信了李姑姑的临终之言,她的两个儿子就会为了崔绾生出罅隙,次子那么喜欢崔绾,他一定会相信崔绾是清白的,长子那么看重妻子儿子,一旦怀疑崔绾,必定不死不休,兄弟俩……

淑妃不敢再想下去。

她佯装镇定地回了寝宫。

李姑姑病逝,当天就被人抬了出去,跟其他有体面的宫女葬到了一个地方。消息传出去,皇后听闻后微微诧异了一下,但也没有多想。

淑妃却彻夜难眠。

第二日,她派人去接崔绾进宫。

李姑姑死了,真凶是不是她都不再重要,但是不是崔绾,淑妃必须问个清楚。

“姑母,您是不是想我了啊?”崔绾笑盈盈地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一件斗篷,“我也想姑母,趁天彻底冷下来前给您缝了件斗篷,您试试看?”

淑妃同往常一样笑着将她叫到身边,接过斗篷瞧了瞧,轻声赞道:“绾绾女红越发精进了,嫁衣可绣好了?别只顾忙着给我绣斗篷,耽误了自己的大事。”

崔绾低下头,红着脸嗔道:“姑母再打趣我,往后我不来了。”

淑妃看看她羞红的侧脸,朝岑公公使了个眼色。

岑公公示意里面伺候的宫女们退出去,只有他在跟前守着。

崔绾困惑地目送她们,扭头看淑妃,满脸不解。

淑妃也不再绕弯子,盯着她眼睛道:“昨日李姑姑死了,临死前她告诉我,往那几盆菊花里放麝香的不是她。”

崔绾先是震惊,随即是茫然,紧跟着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失魂落魄问道:“姑母,姑母这是怀疑我了?”说到后面,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捂住嘴哭,“姑母怀疑是我做的?您亲眼看我长大,您也怀疑我?”

像是受了天大冤屈,崔绾目光移向周围,见榻上放了针线筐,她猛地扑过去,抓起剪刀就朝自己手腕扎。

淑妃大骇,“绾绾住手!”

崔绾剪刀已经扎进了手腕,岑公公察言观色,赶在淑妃亲自动手前将剪刀抢了过来,扶着摇摇欲坠的人道:“表姑娘这是何苦……”

淑妃比他还着急,将崔绾扶到床头靠着,白着脸命岑公公去请专门伺候昭宁宫的刘太医。岑公公走了,她摸出帕子紧紧按住崔绾的手,眼看那帕子迅速转红,泪如雨下:“你怎么这么傻,你好好跟我解释,我还不信你?你要是有个好歹,是想让我后悔死吗?”

崔绾也哭,疼得吸气,浑身发抖:“我喊您姑母,可您在我心里跟亲生娘亲都差不多,我娘不信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用?您别管我了,让我死了吧……”挣扎着要把手抽.出来。

淑妃死死按着,看着侄女的血染红自己双手,悔恨交加:“都是姑母不好,是我不好,绾绾你别哭了,往后姑母再不疑你了,那事就是李姑姑做的,她临死还想挑拨咱们娘俩的关系,绾绾你坚持住啊,姑母知道错了……”

崔绾闭着眼睛,默默流泪,脸因为失血过多白如纸。

可她心里一片敞亮,用这么多的血换以后的安心,值了。

她不能让姑母怀疑自己,怀疑了,她没有证据留下,但她也解释不清楚,那么姑母心里的怀疑便会与日俱增,她也不再会把她当亲生女儿疼爱。她已经得罪了徐晋,不能再得罪姑母了,徐晧是她下半辈子的倚仗,姑母才是她真正的靠山,是徐晋也要忌惮的母亲。

太医匆匆赶来,为崔绾包扎疗伤,得知崔绾没有性命之忧,淑妃仿佛终于从噩梦里走了出来。

不知是因为在李姑姑屋里待了那么久过了病气,还是因为李姑姑的死带给她的怀念伤痛和复杂心绪,亦或是因崔绾受伤生出的愧疚自责,淑妃病了,头脑昏沉,一病不起。

岑公公想去禀报嘉和帝,淑妃没让,也不许他给徐晋兄弟俩那边递信儿。

岑公公只好应下。

但刘太医常常进出昭宁宫,瞒不住有心人的。

皇后听闻后,得意地笑。她还以为淑妃真的不在乎嘉和帝的宠爱,现在都病倒了,可见之前的淡定从容都是装出来的。既然淑妃逞强不让人禀告嘉和帝,她也便没有多管闲事。

可惜她并不是唯一得到消息的。

丽贵人管樱也知道了。

她困惑地问夏音:“可知娘娘生了什么病?”

每个秀女进储秀阁时,都会分到两个宫女,夏音、冬雪便是伺候管樱的,两人伺候管樱尽心尽力,管樱十分信任她们。

夏音低声道:“听说是感染风寒。”

管樱“哦”了声,“那太医看过应该很快就好了吧?”宫里的太医是天底下最好的郎中,这种小病肯定手到擒来的。

夏 音不再说话,冬雪想了想,轻声提点道:“主子,淑妃乃宫里二妃之一,虽说皇上一心都在主子身上了,淑妃底下有两位皇子呢,她在皇上心里肯定有些分量的。如 今淑妃卧病在床,皇后得知后竟然不闻不问,那您告诉皇上,不就显得您善良大方了?说句不好听的,淑妃都快四十了,又病怏怏的,皇上看过后肯定也不会在那边 留宿,如此主子送了淑妃一个天大的人情,又不会失了宠爱,岂不是一举两得?”

管樱心思简单,听她这样一说,觉得很有道理,下午嘉和帝过来陪她时,便柔声道:“皇上,我听说淑妃姐姐病得不轻,都下不了地了,皇上要不要过去看看?我小时候生病,最怕自己待着,孤零零特别难受……”

淑妃身体康健,很少生病,嘉和帝闻言,嘱咐她晚上自己用饭,起身就走了,神色凝重。

管樱有些失望,不过想到淑妃的年纪,转瞬又释然。

☆、第 198章

????嘉和帝到了昭宁宫。

走到宫外时,看着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宫墙,嘉和帝惊觉自己快有三个月没过来了。

难怪她会病倒。

走 进宫门,想到以前过来时淑妃都会穿身家常衫裙在院子等他,一脸温柔,嘉和帝越发愧疚,等他悄无声息进了内室,看见床上眼眸轻阂正在睡着的淑妃,看见她明显 清减的脸庞,心里不由一疼。摆手示意岑公公万全等人下去,他歪坐在床上,将淑妃纤细的手握在手里,另一手情不自禁去抚摸她脸庞。

快四十岁了,保养得再好,眼角都有了细细的纹络。

但她从来没有试图在他面前掩饰过,不会像皇后那样浓妆艳抹,有回瑧哥儿过来,她还笑着教瑧哥儿摸祖母眼角的鱼纹,而他就在旁边坐着,只觉得她自然寻常的样子比年轻时候也毫不逊色。

摸着摸着,动作一顿。

嘉和帝的目光,落在了淑妃铺散的长发上,那头发依旧乌黑如缎,正因为如此,那根银丝才如此明显刺目。

嘉和帝心中一惊,仔细寻找,确定只有这一根,他小心翼翼将其拔了下来。

到底是女人,不会乐意知道自己华发早生的。

“皇上?”脑顶有微微的疼,淑妃心里有事,本就睡得浅,醒后见到身前的男人,惊讶出声。

嘉和帝自然而然地放下手,广袖并拢,一边暗暗将那根银丝缠绕在手指上最后收于袖袋中,一边柔声同她说话:“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朕?”

问 是问了,却不用她回答也清楚其中缘由。她从来都不是争宠的性子,他来,她温柔相待,他不来,她在昭宁宫怡然自得。有时候嘉和帝盼着淑妃会像之前的端妃那样 吃吃小醋,让他知道她心里也是在意他的宠爱的,但她从来都没有,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她只是不说而已,心里其实也很在意,在意到病了,还生出了白发。

男人目光温柔又歉疚,淑妃与他对视片刻,懂了。

想想自己的这场病,恐怕人人都会归结到失宠上头吧?

淑妃并没有解释,细声道:“又不碍事,何必惊动皇上,养几天就好了。我知道皇上担心我,可这病气容易过人,皇上还是先回去吧。”

她都瘦成这样了,嘉和帝哪里舍得走。

怪他糊涂。他是对不起钟庭,可淑妃没有做错什么,安安分分陪了他二十来年,为他生儿育女,他一下子弃之于不顾,岂不是也对不起她?钟庭不可辜负,淑妃就能辜负吗?既然钟庭转世回到他身边了,显然是想通了,而且她肯劝他过来,不正是不介意跟人分享他了?

一个是他年轻时候喜欢的,一个是他喜欢了二十多年的,他都舍不得。

轻轻摩挲袖中的银丝,嘉和帝将万全喊了进来:“今晚朕在这边歇下了,你把桌上那几份朕还没批阅的奏折拿过来。”

万全笑着退了下去。

淑妃受宠若惊,想要劝,对上嘉和帝不容拒绝的目光,便不再说话。

晚上嘉和帝亲自喂淑妃用了药,趁淑妃睡着后,将刘太医叫到外面,询问病情。

刘太医弯着腰道:“回万岁,娘娘身体并无大碍,此次病倒,乃是忧心过重,肝气郁结,只要娘娘心病解了,自会恢复如常。”

嘉和帝点点头,刘太医走后,他独坐良久,低声跟万全说了几句,随后进屋歇下了。心病也是病,这晚他当然不会做什么,只是将淑妃搂到怀里,轻轻拍了几下。

崇政殿后头,管樱侍寝后第一次独守空房,有些不习惯。

夏 音拿着象牙梳一下一下帮她通发,瞧见镜子里美人微微嘟起的嘴,笑着开解道:“主子不高兴了?您可千万别,淑妃娘娘再怎么说也是宫里的老人,皇上关心一二也 是正常,主子大方些,皇上会更加宠爱主子,主子若是为此拈酸吃醋,皇上肯定要不喜主子了。前阵子皇后娘娘亲自过来劝皇上雨露均沾,您忘了皇上有多生气 了?”

管樱心中一震。

是啊,那可是皇上,她怎么能奢望专宠后宫,这才专宠不到三个月,皇后就看她不顺眼了,拐弯抹角提醒她,时间长了,那毕竟是皇后啊,真想罚她,嘉和帝真能护住她吗?

想明白了,管樱心里舒服了很多,等她躺到床上,终于不用再应付嘉和帝的再三索取可以舒舒服服睡个好觉时,管樱又觉得嘉和帝偶尔去宠幸淑妃也不错,不过最好不要去皇后那边。淑妃她见过,是个和蔼可亲的人,皇后高高在上一副她都不值得她看的样子,管樱最不喜欢。

主子睡下了,夏音跟冬雪一起收拾东西,走到内室门口,冬雪瞅瞅纱帐里酣睡的人,轻声同伙伴私语:“娘娘病了,咱们要不要给王爷……”

夏音用眼神示意她住口,“别忘了王爷的吩咐。”

冬雪心中凛然,不再多想。

~

傅容爱睡懒觉,徐晋闲时也会陪她一起睡懒觉,可自从家里多了个早上会准时睡醒的瑧哥儿后,夫妻俩就没有懒觉睡了,早早就起来陪儿子玩。

九个月的瑧哥儿,坐在小车里已经能扶着栏杆颤巍巍站起来了,伸着小脑袋好奇地张望自家花园里的一切。

一家三口刚要去枫林那边,许嘉匆匆赶了过来:“王爷,娘娘病了,皇上宣王爷王妃进宫。”

徐晋还算冷静,沉声问他:“谁来宣的旨,可说娘娘得了什么病?”

许嘉道:“是万公公的徒弟路公公,听他的意思,娘娘没有大碍。”

傅容总算松了口气,小声催道:“那咱们快去吧。”

徐晋颔首,伸手将一无所知的瑧哥儿抱到怀里,大步回了芙蕖院。

换过衣服,一家三口匆匆进了宫。

昭宁宫众人对他们的到来一无所知,守门嬷嬷见到原本该禁足王府的肃王爷,大喜过望,连忙派人进去通传。等淑妃听到消息高兴地要起来时,儿子儿媳妇已经进门了。

“娘,您怎么病了?”傅容快步赶到床前,见婆母神情憔悴,眼睛不由发酸:“听岑公公说您病了好几天了,怎么都不派人告诉我们一声?”

淑妃知道自己为何而病,因此并不担心病气过给孙子,笑着敷衍了儿媳妇一句,一颗心都飞到瑧哥儿身上了,“瑧哥儿都这么大了,还认得祖母吗?”小孩子长得快,两个多月没见,淑妃早想了。

徐晋将儿子送过去,“瑧哥儿给祖母揉揉,祖母肩膀疼。”

瑧哥儿聪明着呢,路上得了娘亲再三叮嘱,此时乖乖地靠到祖母怀里,伸手给祖母揉肩膀。

淑妃心软软的,再多的心事,看到白白胖胖聪明懂事的孙子,都抛到脑后头去了,抱着瑧哥儿说个不停:“都长六颗牙了,跟景行一样,景行九个月大时也长了六颗,他六叔长得晚,八个月才出牙……”

知道婆母喜欢孙子,傅容笑着说儿子的趣事,特别是徐晋养伤时候瑧哥儿总喜欢抠他结痂的事。淑妃听得忍俊不禁,笑容不断。

瑧哥儿也知道长辈们在说自己呢,咧嘴笑个不停,好像谁在夸他一样。

身为被打趣的那个,徐晋面带浅笑,伸手弹了傅容脑袋一下:“为了哄娘高兴,你连我都编排上了,怎么不说你做梦笑出声的事?”

傅容假装瞪他。

徐晋看看母亲,见母亲心思都在瑧哥儿上,他朝岑公公使个眼色,去了外面。

“娘娘为何病的?”

此事关系甚大,牵扯的事情太多,换成徐晧,岑公公绝不会说,但轮到徐晋这个昭宁宫今后的倚仗,岑公公放低声音,一五一十地说了,从李姑姑病逝到嘉和帝过来探望留宿,一字不落。

徐晋面朝墙上一幅字画而立,岑公公看不见他神色,只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温嬷嬷在王府,就算她回来,以她的年纪,也帮不上娘娘什么,如今李姑姑也走了,娘娘身边只剩你一个心腹。岑公公,娘娘信你,本王也信你。”

“奴才一定不会辜负娘娘跟王爷的信任。”岑公公跪了下去,低着头道:“请王爷放心,只要奴才在,就绝不会让娘娘出事。”

徐晋让他起来,重新回了内室。

“瑧哥儿很久没进宫了,你带他去外面转转。”徐晋按住傅容肩膀道。

傅容意外地仰头,对上男人平静的凤眼,明白他有话要同婆母说,便笑着将瑧哥儿裹了起来,同淑妃道:“那我先带瑧哥儿出去走走,一会儿再来陪娘。”

淑妃点点头,目送她们娘俩出去了,这才扭头看徐晋。

徐晋坐了傅容刚刚的位置,看着母亲道:“娘是不是怀疑表妹了?”

淑妃苦笑。

当初事发,她就彻查了昭宁宫,外面有儿子查,娘俩什么都没查到。怀疑崔绾后,她知道自己再查也查不出什么证据,与其一直在心里怀疑,一会儿担心冤枉侄女一会儿担心放过了小人,不如叫崔绾进来当面质问。

她在宫里活了这么多年,还看不出一个小姑娘的心思?

结果崔绾毫不留情地用剪刀伤了她自己。

淑妃心疼,那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说是女儿都不为过,看她伤成那样,流了那么多血,她好像伤在了自己身上。那时她便想着,是侄女做的又如何,只要侄女好好活着,她都愿意原谅她,只要侄女肯改,肯好好跟她六哥过日子,她都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可是这样,她就对不起儿媳妇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该怎么办?

断了崔绾跟徐晧的婚事,崔绾会不会羞愧难当再次寻死?儿子气愤难过会不会怨她怨兄长?还有嘉和帝那边,长子刚抗旨拒了侧妃赐婚,次子这边是她从小就看好的亲事,她再在嘉和帝下旨赐婚后反悔,嘉和帝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们母子都不把他的颜面放在心里?

默许这门婚事继续下去,崔绾肯安分也就罢了,若她还有暗害傅容娘俩的心思呢?她心机那样重,一出手就是杀招,对自己同样够狠,刚烈偏激得宛如换了个人……

想到娇养的姑娘内里其实是条毒蛇,淑妃再次悲从中来。

徐晋递过帕子,有些事情不用说穿,他明白母亲的苦衷。

“娘,我早就怀疑表妹了,听岑公公说她为了证明自己寻死,我反而确信谋害傅容的就是她。”徐晋低低地道。

一个真正无罪的人,被最亲的人冤枉了,她会委屈会害怕,甚至会生气亲人竟不相信自己,绝不会马上就想到以死证明清白,特别是她有大好的姻缘在前面。崔绾聪明反被聪明误,母亲肯定也是明白这点,才会病倒。

因为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了,因为无法同样狠下心肠对付回去。

淑妃没有吃惊,也没有替崔绾辩白,擦了擦泪,尽情平静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徐 晋直视母亲眼睛,坦然道:“看在外祖父的面子上,看在我把她当了十几年的亲妹妹,上次的事情我只当她还没长大,因为一时糊涂才犯了错,我愿意再给她一次机 会,只要她知错就改,以后真心对待六弟,我就当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但她若不悔改,我会让六弟看清她的真面目,交给六弟处置。”

崔绾到底会有何下场,以后再说,目前最重要的,是宽慰母亲。

淑妃怔怔地看着长子,没想到他如此大度。

徐 晋笑了笑,放柔了声音:“娘,这件事我心里有数,您什么都不用操心,也别跟六弟提,他性子冲动,没事也闹出事来。万事有我做主,我不会让人坏了我们的兄弟 情分,也不会再让人伤傅容瑧哥儿一分一毫,我只怕您为此伤心。娘,为了儿子,为了瑧哥儿为了您以后的孙子孙女,您放宽心,好好照顾自己,行吗?”

他每说一句,淑妃眼泪就多一串,最后转过去哭了起来。

她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就是这个长子。

“娘娘,王爷,皇上来了。”

岑公公一边亲自为嘉和帝挑起帘子,一边笑着提醒道。

淑妃连忙擦泪,徐晋也站了起来,朝嘉和帝跪了下去:“儿臣见过父皇。”

嘉和帝见淑妃哭得跟泪人一样,只当她是将这阵子的委屈发泄了出来,有些讪讪,也有些好笑,真当她温柔端庄,其实小性子都使给儿子看了。

在床上落座,嘉和帝打趣地看淑妃,看得淑妃别开脸,这才叫徐晋起来,“瑧哥儿呢?”

徐晋刚要说话,得信儿的傅容已经匆匆抱着瑧哥儿回来了,她比任何人都怕嘉和帝,跪在那里不敢抬头看。倒是瑧哥儿,没瞧见嘉和帝一般,手里攥着一朵从花房里摘的雪白菊花,美滋滋显摆给爹爹祖母看,露出六颗小乳牙。

嘉和帝好阵子没见着这个皇孙了,一看瑧哥儿这小模样就喜欢:“瑧哥儿还记得皇祖父吗?”

瑧哥儿瞅瞅他,摇头,也不怕他,被爹爹抱到床上后兴奋地将手里菊花递给祖母,摘花时娘亲就说要送给祖母了。

淑妃满足地笑。

嘉和帝咳了咳,让徐晋夫妻俩下去,他跟淑妃一起逗孙子。

也幸好瑧哥儿现在懂事了,知道皇祖父是爹爹都害怕的人,没为此哭闹,老老实实坐在床上。

好不容易哄得瑧哥儿肯跟他玩了,嘉和帝心满意足,离开时瞅瞅徐晋,问道:“伤都养好了?”

徐晋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向来沉稳的四子难得露出这等羞于启齿的样,嘉和帝龙颜大悦,本就没生他多大气,今日更是懒着计较了,“你母妃病着,你们三口子多进宫看看她,别只顾在府里躲清闲。”

徐晋低头谢恩:“谢父皇恩典。”

傅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送完嘉和帝,往回走时试探着问徐晋:“父皇那话什么意思?”

徐晋笑笑,接过儿子道:“明天咱们先进宫看祖母,下午再去看外祖母。”

傅容愣住,随即大喜。

自家王爷半年的禁闭,才关两个月就解禁了!

☆、第 199章

????肃王解禁,淑妃复宠,皇后不高兴了。

这日听说嘉和帝又去昭宁宫跟淑妃一起弄孙为乐了,她实在气闷,命人将太子妃太子侧妃宣来,顺便带上珝哥儿璋哥儿。

宫里的动静,东宫比外面更清楚,傅宁没觉得如何,太子妃猜到婆母心思,再看看瘦弱的儿子,心里一阵发酸。她的第一个孩子,也跟璋哥儿瑧哥儿一样壮实活泼的啊……

“母后。”到了凤仪宫,太子妃、傅宁同时行礼。

璋哥儿三岁了,早早就教了规矩,此时有模有样地朝皇后拱手:“皇祖母。”

珝哥儿反应慢了一步,动作也不如哥哥熟练,气势就不足了,怯怯地看向皇后,“皇祖母。”

都是亲孙子,皇后其实都喜欢,抱过珝哥儿,摸摸他袖子里的小手,皱眉问太子妃:“手怎么这么凉啊,平时都怎么照顾的?”

太子妃恭声道:“这孩子体虚,入冬就很少出门了。”上前摸摸儿子的手,叹道:“许是刚刚走了一路,冷到了吧。”

皇后抿抿唇,唤璋哥儿过来,摸摸这个孙子的手,语重心长地对太子妃道:“孩子小,也不能太娇养了,越养越娇气,哪天天暖无风了,带他出来走走,叫他给皇祖父多请请安。”

这就是暗示太子妃不会养儿子了。

太子妃却也只能默默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