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如果我让你们把这些警戒撤了,会怎么样?”

“我们会照办,但我建议你不要这样做,现在很危险的。”

“休是什么部门的?负责什么?”

“我属于国家地球防务安全部,负责你的安全。”

“可我现在不是面壁者了,只是一个普通公民,就算是有生命危险,也应是警方的普通事务,怎么能享受地球防务安全部门如此级别的保卫?而且我让撤就撤,我让来就来,谁给我这种权力?”

史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一个橡胶面具似的,“给我们的命令就是这样。”

“那个…坎特呢,”

“在外面。”

“叫他来!”

大史出去后,坎特很快进来了,他又恢复了联合国官员那副彬彬有礼的表情。

“罗辑博士,我本想等您的身体恢复后再来看您。”

“你现在在这里干什么?”

“我负责您与行星防御理事会的日常联络。”

“可我已经不是面壁者了!”罗辑大声说,然后问,“面壁计划的新闻发布了吗?”

“向全世界发布了。”

“那我拒绝做面壁者的事呢?”

“当然也在新闻里。”

“是怎么说的?”

“很简单:在本届特别联大结束后,罗辑声明拒绝了面壁者的身份和使命。”

“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我负责您的日常联络。”

罗辑茫然地看着坎特,后者也像是藏着和大史一样的橡皮面具,什么都看不出来。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走了,您好好休息吧,可以随时叫我的。”坎特说,然后转身走去,刚走到门口,罗辑就叫住了他。

“我要见联合国秘书长。”

“面壁计划的具体指挥和执行机构是行星防御理事会,最高领导人是PDC轮值主席,联合国秘书长对PDC没有直接的领导关系。”

罗辑想了想说:“我还是见秘书长吧,我应该有这个权利。”

“好的,请等一下。”坎特转身走出病房,很快回来了,他说,“秘书长在办公室等您,我们这就动身吗?”

联合国秘书长的办公室在秘书处大楼的三十四层,罗辑一路上仍处于严密的保护下,简直像被装在一个活动的保险箱中。办公室比他想象的要小,也很简朴,办公桌后面竖立着的联合国旗帜占了很大空间,萨伊从办公桌后走出来迎接罗辑。

“罗辑博士,我本来昨天就打算到医院去看您的,可您看…”她指了指堆满文件的办公桌,那里唯一能显示女主人个人特点的东西仅是一只精致的竹制笔筒。

“萨伊女士,我是来重申我会议结束后对您的声明的。”罗辑说。

萨伊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要回国,如果现在我面临危险的话,请代我向纽约警察局报案,由他们负责我的安全,我只是一个普通公民,不需要PDC来保护我。”

萨伊又点点头:“这当然可以做到。不过我还是建议您接受现在的保护,因为比起纽约警方来,这种保护更专业更可靠一些。”

“请您诚实地回答我:我现在还是面壁者吗?”

萨伊回到办公桌后面,站在联合国旗帜下,对罗辑露出微笑:“您认为呢?”

同时,她对着沙发做着手势请罗辑坐下。

罗辑发现,萨伊脸上的微笑很熟悉,这种微笑他在那个年轻的凶手脸上也见过,以后,他也将会在每一个面对他的人的脸上和目光中看到。这微笑后来被称为“对面壁者的笑”,它将与蒙娜丽莎的微笑和柴郡猫的露齿笑一样著名。萨伊的微笑终于让罗辑冷静下来,这是自她在特别联大主席台上对全世界宣布他成为面壁者以来,他第一次真正的冷静。他在沙发上缓缓地坐下,刚刚坐稳,就明白了一切。

天啊!

仅一瞬间,罗辑就悟出了面壁者这个身份的实质。正如萨伊曾说过的,这种使命在被交付前,是不可能向要承担它的人征求意见的;而面壁者的使命和身份一旦被赋予,也不可能拒绝或放弃。这种不可能并非来自于谁的强制,而是一个由面壁计划的本质所决定的冷酷逻辑,因为当一个人成为面壁者后,一层无形的不可穿透的屏障就立刻在他与普通人之间建立起来,他的一切行为就具有了面壁计划的意义,正像那对面壁者的微笑所表达的含义:

我们怎么知道您是不是已经在工作了?

罗辑现在终于明白,面壁者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最诡异的使命,它的逻辑冷酷而变态,但却像锁住普罗米修斯的铁环般坚固无比。这是一个不可撤销的魔咒,面壁者根本不可能凭自身的力量打破它。不管他如何挣扎,一切的一切都在对面壁者的微笑中被赋予了面壁计划的意义:

我们怎么知道您是不是在工作?

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天怒火涌上罗辑的心头,他想声嘶力竭地大叫,想问候萨伊和联合国的母亲,再问候特别联大所有代表和行星防御理事会的母亲,问候全人类的母亲,最后问候三体人那并不存在的母亲。他想跳起来砸东西,先扔了萨伊办公桌上的文件、地球仪和竹节笔筒,再把那面蓝旗撕个粉碎…但罗辑终于还是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他面对的是谁,最终控制了自己,站起来后又重重地把自己摔回沙发上。

“为什么选择我?比起他们三个。我没有任何资格。我没有才华,没有经验,没见过战争,更没有领导过国家;我也不是有成就的科学家,只是一个凭着几篇东拼西凑的破论文混饭吃的大学教授;我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自己都不想要孩子,哪他妈在乎过人类文明的延续…为什么选中我?”罗辑在说话开始用两手捂着头,说到最后从沙发上跳起来。

萨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罗辑博士,说句实话,我们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正因为如此,在所有面壁者中,您所能调动的资源是最少的。选择您确实是历史上最大的冒险。”

“但选择我总是有原因的!”

“是的,只是间接的原因,真正的原因谁都不知道,我说过,您要自己去找出来。”

“那间接的原因是什么?!”

“对不起,我没有授权告诉您。但我相信,适当的时候您会知道的。”

罗辑感到,他们之间能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于是转身向外走去。走到办公室门口才想起来没有告辞,他停住脚步转回身来,像在会场那次一样,萨伊对他点头微笑,不同的是他这次理解了这微笑的含义。

萨伊说:“很高兴我们能再次见面,但以后,您的工作是在行星防御理事会的框架内进行,直接对PDC轮值主席负责。”

“您对我没有信心,是吗?”罗辑问。

“我说过,选择您是一次重大的冒险。”

“那您是对的。”

“冒险是对的吗?”

“不,对我没有信心是对的。”

罗辑仍然没有告辞,径直走出办公室。他又回到了刚被宣布成为面壁者时的状态,浸无目标地走着。他走到走廊尽头,进入了电梯,下到一楼大厅,然后走出秘书处大楼,再次来到联合国广场上。一路上,一直有几名安全保卫人员簇拥在他周围,他几次不耐烦地推开他们,但他就像一块磁铁,走到哪里都把他们吸在周围。这次是白天,广场上阳光明媚,史强和坎特走了过来,让他尽快回到室内或车里。

“我这一辈子都见不得阳光了,是吗?”罗辑对史强说。

“不是,他们清理了周边,这里现在比较安全了。但游人很多,他们都认识你,大群人围过来就不好办了,你也不希望那样吧。’,罗辑向四周看了看,至少现在还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一小群人。他起步朝与秘书处大楼相连的会议中心走去,很快进去了,这是他第二次进入这里。他的目标明确,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经过那个悬空阳台后,他看到了那块色彩斑斓的彩色玻璃板,从玻璃板前向右,他进入了默思室,闭上门,把跟来的史强、坎特和警卫们都挡在外面。

罗辑再次看到了那块呈规则长方体的铁矿石,第一个想法是一头撞上去一了百了,但他接下来做的是躺在石头那平整光滑的表面上。石头很凉,吸走了他心中的一部分狂躁,他的身体感觉着矿石的坚硬,十分奇怪地,他竟在这种时候想起了中学物理老师出过的一道思考题:如何用大理石做一张床,使人躺上去感觉像席梦思一样柔软,答案是把大理石表面挖出一个与人的身体背部一模一样形状的坑,躺到坑里,压强均匀分布,感觉就十分柔软了。罗辑闭上双跟,想象着自己的体温融化了身下的铁矿石,形成了一个那样的坑…就用这种方式,他使自己渐渐冷静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再次睁开双眼,望着朴素的天花板默思室是第二任联合国秘书长,瑞典人达格,哈马舍尔德提仪设立的,他认为在决定历史的联合国大会堂外,应该有一处让人沉思的地方。罗辑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国家元首或联合国代表在这里沉思过。但1961年死于空难的哈马舍尔德绝不会想到默思室里会有他这样一位面壁者在发呆。

罗辑再一次思考自己所陷入的逻辑陷阱,也再一次确定自己绝对无法从这个陷阱中自拔。

于是,他把注意力转向自己因此拥有的权力,虽然如萨伊所说,他是四个面壁者中权力最小的一个,但他能够使用的资源肯定依然是相当惊人的。关键是,他在使用这些资源时无须对任何人做出解释,事实上,他职责中很重要的部分就是使自己的行为令人无法理解,而且,更进一步,还要努力使人产生尽可能多的误解。这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古代的专制帝王也许可以为所欲为,但最终还是要对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的。

既然现在我剩下的只有这奇特的权力了,那何不用之?

罗辑对自己说完这句话便坐了起来,只想了很短的时间,便决定了下一步要做的事。

他从这坚硬的石床上下来,打开门,要求见行星防御理事会主席。

本届PDC的轮值主席是一名叫伽尔宁的俄罗斯人,一个身材魁梧的自胡子老头。PDC主席的办公室比秘书长的低了一层。当罗辑进去时,他正在打发刚来的几个人,这些人中有一半是穿军装的。

“啊,您好,罗辑博士,听说您有些小麻烦,我就没有急着与您联系。”

“另外三个面壁者在做什么?”

“他们都在忙着组建自己的参谋部,我劝您也尽快着手这个工作,在开始阶段,我会派一批顾问协助您。”

“我不需要什么参谋部。”

“啊,如果您觉得这样更好的话…如果您需要,随时可以组建。”

“我能用一下纸和笔吗?”

“当然。”

罗辑看着面前的白纸问:“主席先生,您有过梦想吗?”

“哪一方面的?”

“比如,您是否幻想过自己住在某个很美的地方?”

伽尔宁苦笑着摇摇头,“我昨天刚从伦教飞来,飞机上一直在办公,到这里后刚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又急着来上班。今天的PDC例会结束后,我就要连夜飞到东京去…我这辈子就是奔波的命,每年在家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这种梦想对我有什么意义?”

“可我有自己的梦想之地,有好多个,我选了最美的一个。”罗辑拿起铅笔,在纸上画了起来,“这儿没有颜色,您需要想象:看,这是几座雪山,很险峻的那种,像天神之剑,像地球的长牙,在蓝天的背景上,银亮银亮的,十分耀眼…”

“嗯嗯…”伽尔宁很认真地看着,“这是个很冷的地方。”

“错了!雪山下面的地区不能冷,是亚热带气候,这是关键!在雪山的前方,有一片广阔的湖泊,水是比天空更深的那种蓝,像您爱人的眼睛…”

“我爱人的眼睛是黑色的。”

“啊,那湖水就蓝得发黑,这更好。湖的周围,要有大片的森林和草原,注意,森林和草原都要有,不能只有一样。这就是这个地方了;雪山、湖、森林和草原,这一切都要处于纯净的原生态,当您看到这个地方时,会幻想地球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人类。在这儿,湖边的草地上,建造一个庄园,不需要很大,但现代化的生活设施应该齐全,房子的样式可以是古典的也可以是现代的,但要和周围的自然环境协调。还要有必要的配套设施,比如喷泉、游泳池什么的,总之,要保证这里的主人过上舒适的贵族生活。”

“谁会是这里的主人呢?”

“我呀。”

“你到那里去干什么?”

“安度余生。”

罗辑等着伽尔宁出言不逊,但后者严肃地点点头:“委员会审核后,我们就立刻去办。”

“您和您的委员会不对我的动机提出质疑吗?”

伽尔宁耸耸肩,“委员会对面壁者可能的质疑主要在以下两个方面:使用的资源数量超过了设定的范围,或对人类生命造成伤害。除此之外,任何质疑都是违反面壁计划基本精神的。其实,泰勒、雷迪亚兹和希恩斯很让我失望,看他们这两天那副运筹帷幄的样子,那些宏伟的战略计划,让人一眼就看出他们在做什么。但你和他们不同,你的行为让人迷惑。这才像面壁者。”

“您真相信世界上有我说的那种地方?”

伽尔宁又像刚才那样眨着一只眼笑笑,同时做了一个“0K”的手势:“地球很大,应该有这种地方的。而且,说真的,我就见过。”

“那真是太好了,请您相信,保证我在那里舒适的贵族生活,是面壁计划的一部分。”

伽尔宁严肃地点点头。

“哦,还有。如果找到了合适地方,永远不要告诉我它在哪里。”

不不,别说在哪里!一知道在哪儿,世界就变得像一张地图那么小了;不知道在哪儿,感觉世界才广阔呢。

伽尔宁又点点头,这次显得很高兴:“罗辑博士,您除了像我心目中的面壁者外,还有一个最令人满意的地方:这项行动是四个面壁者中投入最小的,至少目前是如此。”

“如果是这样,那我的投入永远不会多。”

“那您将是我所有继任者的恩人,钱的事真是让人头疼…往后具体的执行部门可能要向您咨询一些细节问题,我想主要是关于房子的。”

“对了,关于房子,我真的忘了一个细节,非常重要的。”

“您说吧。”

罗辑也学着伽尔宁眨着一只眼笑笑:“要有壁炉。”

父亲的葬礼后,章北海又同吴岳来到了新航母的建造船坞,“唐”号工程这时已完全停工,船壳上的焊花消失了。在正午的阳光下,巨大的舰体已没有一点儿生气,给他们的感觉除了沧桑还是沧桑。

“它也死了。”章北海说。

“你父亲是海军高层中最睿智的将领,要是他还在,我也许不会陷得这么深。”吴岳说。

章北海说:“你的失败主义是建立在理性基础上的,至少是你自己的理性,我不认为有谁能真正让你振作起来。吴岳,我这次不是来向你道歉的,我知道,在这件事上你不恨我。”

“我要感谢你,北海,你让我解脱了。”

“你可以回海军去,那里的工作应该很适合你。”

吴岳缓缓地摇摇头,“我已经提交了退役申请。回去干什么,现有的驱逐舰和护卫舰建造工程都下马了。舰艇上已经没有我的位置。去舰队司令部坐办公室吗,算了吧。再说,我真的不是一名合格的军人,只愿意投身于有胜利希望的战争的军人,不是合格的军人。”

“不论是失败或胜利,我们都看不到。”

“但你有胜利的信念,北海,我真的很羡慕你,羡慕到嫉妒,这个时候有这种信念,对军人来说是一种最大的幸福,你到底是章将军的儿子。”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有,我感觉自己的一生已经结束了。”吴岳指指远处的“唐”号,“像它一样,还没起航就结束了。”

一阵低沉的隆隆声从船坞方向传来,“唐”号缓缓地移动起来,为了腾空船坞,它只能提前下水,再由拖轮拖往另一处船坞拆毁。当“唐”号那尖利的舰首冲开海水时,章北海和吴岳感觉它那庞大的舰体又有了一丝生气。它很快进入海中,激起的大浪使港口中的其他船只部上下起伏起来,仿佛在向它致意。“唐”

号在海水中漂浮着,缓缓前行,静静地享受着海的拥抱,在短暂而残缺的生涯中,这艘巨舰至少与海接触了一次。

虚拟的三体世界处于深深的暗夜中,除了稀疏的星光外,一切都沉浸在墨汁般的黑暗里,甚至连地平线都看不到,荒原和天空在漆黑中融为一体。

“管理员,调出一个恒纪元来。没看到要开会了吗?”有声音喊道。

管理员的声音仿佛来自整个天空:“这我做不到。纪元是按核心模型随机运行的,没有外部设定界面。”

黑暗中的另一个声音说:“你加快时间进度,找到一段稳定的白昼就行了,用不了太长时间的。”

世界快速闪烁起来,太阳不时在空中穿梭而过,很快,时间进度恢复正常,一轮稳定的太阳照耀着世界。

“好了,我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管理员说。

阳光照着荒漠上的一群人,他们中有些熟悉的面孔:周文王、牛顿、冯·诺伊曼、亚里士多德、墨子、孔子、爱因斯坦等等。他们站得很稀疏,都面朝秦始皇,后者站在一块岩石上,把长剑扛在肩上。

“我不是一个人,”秦始皇说,“这是核心领导层的七人在说话。”

“你不应该在这里谈论新的领导层,那是还没有最后确定的事情。”有人说,其他人也骚动起来。

“好了,”秦始皇吃力地举了一下长剑说,“领导权的争议先放一放,我们该做些更紧急的事了!大家都知道,面壁计划已经启动,人类企图用个人的全封闭战略思维对抗智子的监视,而思维透明的主绝无可能破解这个迷宫。人类凭借这一计划重新取得了主动,四个面壁者都对主构成了威胁。按照上次网外会议的决议,我们应该立刻启动破壁计划。”

听到最后那个词,众人安静下来,没有人再提出异议。

辜始皇接着说:“对于每一个面壁者,我们将指定一个破壁人。与面壁者一样,破壁人将有权调用组织内的一切资源,但你们最大的资源是智子,它们将面壁人的一举一动完全暴露在你们面前,唯一成为秘密的就是他们的思想。破壁人的任务,就是在智子的协助下,通过分析每一个面壁者公开和秘密的行为。尽快破解他们真实的战略意图。下面,领导层将指定破壁人。”

秦始皇把长剑伸出,以册封骑士的方式搭在冯·诺伊曼的肩上,“你,破壁人一号,弗雷德里克·泰勒的破壁人。”

冯,诺伊曼单腿跪下,把左手放到右肩上行礼:“是,接受使命。”

秦始皇把长剑搭在墨子的肩上,“你,破壁人二号,曼努尔·雷迪亚兹的破壁人。”

墨子没有跪下,站得更直了,高傲地点点头,“我将是第一个破壁的。”

长剑又搭在亚里士多德的肩上,“你,破壁人三号,比尔·希恩斯的破壁人。”

亚里士多德也没跪下,抖抖长袍,若有所思地说:“是,他的破壁人也只能是我了。”

秦始皇把长剑扛回肩上,环视众人说:“好了,破壁人已经产生,与面壁者一样,你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主与你们同在!你们将借助冬眠,与面壁者一起开始漫长的末日之旅。”

“我认为冬眠是不需要的,”亚里士多德说,“在我们正常过完一生之前,就可完成破壁使命。”

墨子赞同地点点头,“破壁之时,我将亲自面见自己的面壁者,我将好好欣赏他的精神如何在痛苦和绝望中崩溃,为了这个,值得搭上我的余生。”

其他两位破壁人也都表示在最后的破壁时刻将亲自去见自己的面壁者,冯,诺伊曼说:“我们将揭露人类在智子面前所能保守的最后一线秘密,这是我们能为主做的最后一件事,之后,我们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罗辑的破壁人呢?”有人问。

这话似乎触动了秦始皇心中的什么东西,他把长剑拄在地上沉思着。这时,空中的太阳突然加快了下落的速度,所有人的影子都被拉长,最后一直伸向天边。

在太阳落下一半后,突然改变运行方向,沿着地平线几次起落,像不时浮出黑色海面的金光四射的鲸背,使得由空旷荒漠和这一小群人构成的简单世界在光明与黑暗中时隐时现。

“罗辑的破壁人就是他自己,他需要自己找出他对主的威胁所在。”秦始皇说。

“我们知道他对主的威胁是什么吗?”有人问。

“不知道,但主知道,伊文斯也知道,伊文斯教会了主隐瞒这个秘密,而他自己死了,所以我们不可能知道。”

“所有的面壁者中,罗辑是不是最大的威胁?”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这我们也不知道,只有一点是清楚的,”秦始皇仰望着在蓝黑问变幻的天幕说,“在四个面壁者中。只有他,直接与主对决。”

太空军政治部工作会议。

宣布开会后,常伟思长时间地沉默着,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他的目光穿过会议桌旁两排政治部军官,看着无限远方,手中的铅笔轻轻地顿着桌面,那哒哒的轻响仿佛是他思维的脚步。终于,他把自己从深思中拉回来。

“同志们,昨天军委的命令已经公布,由我兼任军种政治部主任。一个星期前我就接到了任命,但直到现在我们坐在一起,才有了一种复杂的感觉。我突然发现,自己面对的,是太空军中最艰难的一批人,而我,现在是你们中的一员了。

以前,没有体会到这一点,向大家表示歉意。”说到这里,常伟思推开了面前的文件。“会议的这一部分不做记录,同志们,我们推心置腹地交流一下,现在。

我们都做一次三体人,让大家看到自己的思想,这对我们以后的工作很重要。”

常伟思的目光在每一位军官的脸上都停留了一两秒钟,他们沉默着,没有人说话。常伟思站起来,绕过会议桌,在一排正襟危坐的军官后面踱着步。

“我们的职责,就是使部队对未来的战争建立必胜的信念,那么,我们自己有这种信念吗?有的请举手,记住,我们是在谈心。”

没有人举手,几乎所有与会者的眼睛都看着桌面。但常伟思注意到,有一个人的目光坚定地平视着前方,他是章北海。

常伟思接着说:“那么,认为有胜利的可能性呢?注意,我说的可能性不是百分之零点几的偶然,而是真正有意义的可能性。”

章北海举起一只手,也只有他一人举手。

“首先谢谢同志们的坦诚。”常伟思说,接着转向章北海,“很好,章北海同志,谈谈你是如何建立这种信心的。”

章北海站起来,常伟思示意他坐下:“这不是正式会议,我们只是谈谈心。”

章北海仍然立正站着:“首长,您的问题我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毕竟,信念的建立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我在这里首先想指出的是目前部队中的错误思潮。大家知道,在三体危机之前,我们一直主张用科学和理性的眼光审视未来战争。这种思维方式以其强大的惯性延续到现在,特别是目前的太空军,有大批学者和科学家加入,更加剧了这种思潮。如果用这种思维方式去思考四个世纪后的星际战争,我们永远无法建立起胜利的信念。”

“章北海同志的话很奇怪,”一名上校说,“坚定的信念难道不是建立在科学和理性之上的吗?不以客观事实为基础建立的信念是不可能牢固的。”

“那我们首先要重新审视科学和理性,要明白,这只是我们的科学和理性。

三体文明的发展高度告诉我们,我们的科学只是海边拾贝的孩子,真理的大海可能还没有见到。所以,我们在自己的科学和理性指导下看到的事实未必是真正的客观事实,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学会有选择地忽略它,我们应该看到事物在发展变化中,不能用技木决定论和机械唯物论把未来一步看死。”

“很好。”常伟思点点头,鼓励他说下去。

“胜利的信念是必须建立的,这种信念,是军队责任和尊严的基础!我军曾经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面对强敌,以对祖国和人民的责任感建立了对胜利坚定的信念;我相信,在今天,对全人类和地球文明的责任感也能支撑起这样的信念。”

“但具体到部队的思想工作,我们又如何去做呢?”一名军官说,“太空军的成分很复杂,这也决定了部队思想的复杂,以后我们的工作会很难的。”

“我认为,目前至少应该从部队的精神状态做起。”章北海说,“从大处说,上星期我到刚归属奉军种的空军和海军航空兵部队调研,发现这些部队的日常训练已经十分松弛了;从小处说,部队的军容军纪也出现越来越多的问题,昨天是统一换夏装的日子,可在总部机关居然有很多人还穿着冬季军装。这种精神状态必须尽快改变。看看现在,太空军正在变成一个科学院。当然,不可否认它目前正在承担一个军事科学院的使命,但我们应该首先意识到自己是军队,而且是处于战争状态的军队!”

谈话又进行了一些时间,常伟思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谢谢大家,希望以后我们能够一直这样坦诚交流。下面,我们进入正式的会议内容。”常伟思说着,一抬头,又遇上了章北海的目光,沉稳中透着坚毅,令他感到一丝宽慰。

章北海,我知道你是有信念的,你有那样的父亲,不可能没有信念,但事情肯定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我不知道你的信念是如何建立的,甚至不知道这种信念中还包含着什么更多的内容,就像你父亲,我敬佩他,但得承认,到最后也没有看透他。

常伟思翻开了面前的文件,“日前,太空战争理论的研究全面展开,但很快遇到了问题:星际战争研究无疑是要以技术发展水平为基准的,但现在,各项基础研究都刚刚开始,技术突破还遥遥无期。这使得我们的研究失去了依托。为了适应这种情况,总部修改了研究规划,把原来单一的太空战争理论研究分成独立的三部分,以适应未来人类世界可能达到的各种技术层次,它们分别是:低技术战略、中技术战略和高技术战略。

“目前,对三个技术层次的界定工作正在进行,将在各主要学科内确定大量的指标参数,但其核心的参数是万吨级宇宙飞船的速度和航行范围。

“低技术层次:飞船的速度达到第三宇宙速度的50倍左右,即800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