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在距离那个废墟不到200米的医护棚外,二猪和我并排坐着。

“你在想什么?”二猪说。

“你知道那天我相对苏婉说什么么?”我扭头看他,“我想说我爱你。”

“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出啊。”二猪说。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低声说。

回到那个喝醉酒的夜里……

“苏婉我……”

我其实记得那一幕,我按着她的肩膀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那是真的,我是想说我爱你的,我想这话其实多么的廉价啊,林澜你真的需要那么廉价的一句话么?那么OK,随便找个人就能说。但是那一瞬间像是脑子里过了电一样,那句话还是不能出口。然后疲惫眩晕和温暖一起直冲上顶门,我失去了意识。

苏婉事后没有跟我抱怨这件事,我们还一起打了帝国。

现在结束了,不必再玩帝国了,这下子再也平衡不了了。大猪和二猪加起来比我强,他们中任何一个又打不过我。

“江洋你要撑住啊,等我出了麻木卢克,就去踩大猪。”我又听见了这个声音。

真笨!麻木卢克是黄金兵,死费钱的!等你出了一队麻木卢克,人家的长弓手都满两队了……

一个你觉得已经很习惯出现在某个地方的人,你从不太在意她,你可以拿来当作练习说爱的靶子,你可以带着骑兵欺负她家的基地,你可以大声嘲笑她的笨蛋。OK,现在她没有了,你爽了吧?

我们沉默了很久,二猪忽然抱着头放声大哭起来。

我回头看着远处,大猪静静的站在废墟前,他在那里已经站了三个小时了。

Part II 十五

惨白的灯光,墨绿的会议桌。

上海堡垒地下防御工事,这还是我第一次踏进这里,这里被设计为足够容纳一个团的部队,主要操作上海大炮和负责紧急通讯。而现在这里足足塞了两千人,泡防御指挥部的大部分也迁移到这里。狭小的空间令人觉得格外紧压迫,像是要渐渐的窒息。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的高级军官坐在一起,上校中校的肩章比比皆是。泡防御指挥部的所有核心军官都出席了,一部分操作员也列席,我的军衔又是最低的。

将军默然的坐在长桌尽头,等着大家一一落座。

没有开场白等待大家,每个人都控制着呼吸,坐得笔直,空气里静得能听见一根针落地。

将军清了清嗓子,却还是混浊的:“今天下午的事情在座的很多人都已经目击,经贸大厦第三指挥部被摧毁。这也是我们在上海堡垒启动以来,遭受的最惨重的一次平民牺牲,作为全权负责的指挥官,我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环顾四周,神色冷峻:“原因多种多样,但是泡防御已经没有足够的能源支撑下去,这一点勿庸置疑。再来一次同样级别的进攻,即便有再多的优秀技术员,我们也无法平衡这个脆弱的壁垒了。换而言之,上海已经无从防御!”

依旧是寂静如死,我对面那名年轻的少校军官眼皮跳了跳,身体却纹丝不动。

将军忽然起身,神情冷漠,一字一顿:“现在宣布决议!”

全体起立,像是一道森严的墙壁围绕了这张巨大的会议桌。

将军掷出手里的一份文件:“经过市委和军事管理指挥部的会议,报中央军委批准通过,上海堡垒将实施S计划!”

S,Sink。

S,Shanghai。

S计划,上海陆沉计划。

尽管许多人都对此早有准备,不过亲耳听到这个词,依然像是在空旷的草原上听见了忽如其来的狂雷。我的腿哆嗦了一下,瞬间全身有点软,而有的人脸色唰的惨白,有的人则按住了桌子支撑身体。

没有声音,像是一场亘古的沉寂,任何一点声音都会成为开天辟地的惊雷。

一部手机忽然响了,还叮当乱震,音乐是《走西口》。一个年轻清秀的军官手忙脚乱去关了它。

“汪彰少校,你参加保密会议前应该注意关闭你的手机和其他通讯工具!”将军拍了拍手,“大家请坐!”

所有人一齐落座。

“计划初步定在三个月之后,我们需要在三个月内完成人员疏散、设备转移、资料销毁和其他的相关工作。这项计划需要各部门全力配合,但是我必须在此提醒大家,我们已经没有时间,我们已经没有时间!”

“民政部观察员!”

一名军官起立。

“你们部门将负责协调居民撤离的策划工作。”

“是!”

“军需部观察员!”

又是一名军官起立。

“你们部门将负责一切装备和补给品的预备和分配工作!”

“是!”

“档案处!”

……

几乎所有人都得到了工作,最后将军沉默了一会儿。

“泡防御平面化纽约堡垒曾经操作过,理论上没有问题。我们只是需要一流的技术人员去执行它,经过高层的慎重审核,我们挑选了一个团队,三名技术干部。”将军冷冽的目光从我们每个人脸上横扫而过,“现在宣布名单!”

“技术部,潘翰田上尉。”

一猪放下手里的资料,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

“技术部,曾煜中尉。”

二猪跟着站起,高高的昂着头。

“技术部预备役,江洋中尉!”将军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我愣了一下。

居然会是我?一个不是出身军校也没有实战经验技术也算不得顶尖的操作员?军衔不过区区的中尉。我本来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参加这个会议都是越级的,可是结果最重的任务居然摊在了我头上。

指挥部这帮人一定是昏头了!

我猛地站了起来,挺得笔直——因为大猪在桌子下狠狠的跺了我的脚面。

“潘翰田跺了你的脚?”

“嗯,跺得还蛮狠的。”

我肩膀靠在墙上,耸拉着眉毛。将军扶着座椅的靠背眺望窗外一片漆黑,他喜欢在中信泰富那间大办公室里眺望老城区的老房子,不过这里在地面250米一下,我们被黏土和花岗岩包围着。

会议后大猪二猪和我被单独召到将军的临时办公室谈话,一个人一个人进,大猪二猪出来就被警卫送走了,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我只看见大猪出来时候面无表情,歪着脑袋低头看着脚下,而二猪出来的时候攥紧了拳头目光犀利,嘴角微微下撇,倒像是古代执掌生杀大权的年轻君王。

然后是我,我本来以为进来是听政治教育的,不过老家伙跟我玩了五分钟的沉默,只说了两句话。

“你也是小孩气,你想指挥部决定了要你们三个负责操作,就不会轻易收回。”将军静了一会儿,转身从办公桌上摸出一包中华来,叼起一根用他昂贵的都蓬钢音打火机点燃,把烟推给我。

“总有后备人选吧?”我没有接。

“这次没有,时间太紧张,确定名单的是我,没有后备人选。”

“够狠!是因为我们几个够熟么?所以都拎出去送死?”

“害怕了?”将军看着我,有些挑衅似的。

“想想也许只剩三个月好活了,”我把烟接了下来,“不知道怎么的却不觉得害怕。把我的保密级别提升为A的时候就有这种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