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惊弦为之气结:“我武功或许不如你,但模样也不见得太丑吧。”他小时候确是颇为丑陋,虽常以此自嘲,内心深处却有些自卑。但在锡金三年容貌大变,已长成一个英俊少年,不料今日被重揭伤疤,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问你,古时最有名的丑女叫什么名字?无盐!你再想想你叫什么?爹娘偏偏给你起名叫‘吴言’,答案不是明摆着吗?可怜的臭小子,想不到连自己的爹娘都不喜欢你,真是可怜啊…”叶莺越说越高兴,她耿耿于怀方才许惊弦对她容貌的一番评价,总算找到机会报复。

许惊弦想到自己连父母的模样都不记得,义父又撒手西去,神情一黯。

叶莺瞅他一眼:“好啦好啦,姐姐以后不欺负你啦。嗯,姑姑不能说,爹娘也不能说,还有什么忌讳一股脑儿告诉姐姐吧,免得下次又惹你着恼。”

许惊弦恨声道:“还不定谁年纪大呢,我才是兄长。”

“有道是能者为师。你打得过我么?没有让你拜师已经很给面子了。”

“我,我这是好男不和女斗!”

叶莺大笑:“是是是,你是好男人,我去找坏男人玩。小家伙,小家伙等等我…”策马扬鞭朝扶摇追去。

许惊弦连连摇头,亦觉好笑。这小姑娘虽是伶牙例齿,尖酸刻薄,但一路上有她为伴倒也不嫌气闷,只盼那凶神恶煞的“女魔头”不再出现就好。

叶莺甩起无数鞭花:“小家伙,来陪我玩钻圈。”扶摇倒是大度,丝毫不介意叶莺抢走了野兔,在空中上下翻腾,一会儿伸喙叼住鞭梢,一会儿缩翅收羽从鞭圈中穿过,一人一鹰在旷野上自得其乐。

许惊弦看在眼里,竟生出一丝妒忌:“喂。”

“本姑娘叫叶莺,你说的那个‘喂’我不认识。”

许惊弦失笑:“叶莺姑娘,为什么你对扶摇那么好?”

“我最喜欢动物了,又不会耍心计,也没有阴谋诡计。其实最可怜的是那些小动物,不能说话也不能反抗,有的被人当做玩物,更有甚者还成为盘中的食物。它们也有自尊心,也一样会疼啊…”

“莫非你是个吃素的和尚?不,是尼姑。”

“呸,我虽也吃荤腥,但我内心里把动物当作朋友。鹰儿最有灵性,小家伙能够感应到我对它的友善,自然也就愿意和我一起玩。”

许惊弦暗暗点头,怪不得一向高傲的扶摇也会认叶莺为友。她时而蛮不讲理,时而天真无邪,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我问你,你喜欢猫还是狗?”

许惊弦倒真被问住了:“这,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很有区别。你知道吗?狗和猫是不同的,如果你和狗呆在一起,即使它不喜欢你,只要你用一块骨头去哄,它也会舔舔你的手,让你觉得它还是愿意做出讨好你的努力。可是猫就不一样了,如果它不喜欢你,它会找一切机会用锋利的爪子和你打招呼,无论你是带着笑容还是带着刀剑。”

许惊弦颇有些打抱不平:“但我还是觉得狗忠诚护主,猫儿除了会捉老鼠,并无多大的用处。”

叶莺淡淡一笑,讲出她的结论:“所以,男人多爱狗,因为它是一个可以戴着伪君子面具的国王,女人则多爱猫,因为猫是喜怒无常的娇蛮公主!”

许惊弦一怔,如此精辟言论如果出于老学究之口丝毫不足为奇,却无论如何想不到会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讲出来,顿时对叶莺刮目相看。

那一刻,许惊弦突然想到了香公子提及过那猫首犬身的世间之主…

傍晚时分,二人来到距离泸州城几里外的一座小镇,便去寻家客栈住下。

店小二迎出来,将马儿拴好:“两位可是要住店?”

许惊弦道:“找两间干净的客房。”

不等店小二回答,叶莺抢道:“只要一间就是了。”

店小二何等精明,朝着许惊弦鬼祟一笑,其意不言自明。

许惊弦脸上一红,急急道:“我兄妹二人…”

叶莺冷哼一声:“是姐弟二人。”许惊弦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下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店小二眨眨眼睛,大声吆喝道:“楼上甲字号客房。”又对许惊弦道:“小店小本经营,还请客官先付了房钱。”

许惊弦见店小二脸上虽然严肃,却分明压抑不住强忍的笑意,只觉脸如火烧,一面伸手入怀掏银子,一面放低声音道:“小哥莫误会,我与她乃是一母同胞,出生几乎不分先后,所以她总想抢着做姐姐…”想到自己与叶莺容貌分明不像,自个倒先心虚了,越说越小声。

“啪!”叶莺将一片金叶子拍在店小二的面前:“只要照顾好鹰儿和我弟弟,这些就不用找了。”

“哇,姑娘真是大方啊…”店小二连忙接过金叶子,笑逐颜开,“两位楼上请。嘿嘿,姑娘只管放心,小的绝对尽心尽力照看好你的兄弟。”他有心讨好叶莺,故意将“兄弟”两字说得特别大声。

叶莺哈哈大笑,哼着小曲径直上楼。许惊弦气得胸口发疼,肚中大骂,气鼓鼓地冲入屋内:“为何只要一间房?”

叶莺正望着房间正中仅有的一张大床发呆,此刻才觉得有些不对头。她正没好气,听到许惊弦语气中不乏质问之意,越发板起了脸:“哼,若不与你住在一起,万一你跑了怎么办?”她倒说得理所当然,毫无羞色。

“我为什么要跑?再说我能往何处跑啊?”

“我不管,你先去叫他们再搬一张床上来。”

许惊弦见她着急,倒有些幸灾乐祸,嘿然道:“你惹出的事自己解决。”

叶莺咬牙瞪他一眼,正要叫唤店小二,忽听楼下隐隐传来对话声。

“我看他们一定是离家私奔的小情侣。”

“看那女子气势汹汹,出手豪阔,说不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妾。”

“难道是看上了养鹰的小厮?”

“要不要报官啊?”

“算了吧,人家情投意合,你何苦造孽拆散鸳鸯…”

叶莺气炸了肺:“我去宰了那几个乱嚼舌头的家伙。”

许惊弦慌忙拦住她:“你还嫌惹的事不够多啊,权当没听见罢了。”

“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再不来这个鬼地方。哼哼,算便宜了你。”

“还不定便宜了谁呢?去楼下用饭吧。”

“什么?现在你让我下楼受人耻笑?气都气饱了。”

“姑奶奶你气饱了我可饿坏了,你不去我去。”

“不许去。”叶莺打开窗户,“从这跳下去,另找个店家买些酒菜回来。”

许惊弦只怕叶莺性子来了乱开杀戒:“好好好,我替你跑腿。你可乖乖呆在房内,不要去寻事。”

“快去快去,本姑娘用枕头堵耳朵,才不听那些污言秽语。”

许惊弦又好气又好笑,瞅准窗下无人的空当,翻身跳出。在街角处寻到一个小店,称了几斤卤牛肉,又买了几个烧饼。奈何人来人往,一时不便施展轻功,只好等到天黑才又从窗口跳回房内。

昏暗中却见床上坐着一个大胡子男人。许惊弦吓了一跳,只道自己入了错屋,若是被人叫嚷起来可真是丢人到家,一面连声道歉,慌忙就要再跳出去,忽听那男人道:“瞎眼的臭小子给我回来。”正是叶莺的声音。

许惊弦定睛看去,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你搞什么名堂?”

“嘿嘿,瞧我这样子威风么?现在两个男人共处一室,再无人说闲话了吧。”原来趁许惊弦外出的时候,叶莺已换上男装,又剪下青丝粘在颔下,加上天色渐晚,粗粗看去几可乱真。

许惊弦苦笑:“你的易容术也还马马虎虎。但明明是一个小姑娘住进来,却是一个大胡子男人走出去,别人看到了会如何想?变戏法么?”

“哼,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不能受他们嘲笑。”

“我问你,我们这一次去做什么事?”

“替擒天堡给焰天涯传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