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卷丝线长达数十丈,细韧无比,由水柔清与平惑两人牵着一头,许惊弦牵着另一头,分别探寻出口,若遇危急,只须轻扯丝线,便可相互照应。

但那山洞蜿蜒曲折,极为深远,三人分头行动,亦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将山洞搜遍,却全无收获。

三人重新汇合,饶是许惊弦智计百出,亦有技穷之感。

水柔清叹道:“黑灯瞎火的,怎么找啊。”

“眼里一点光亮也瞧不到么?”

“是啊。”水柔清苦笑:“帮主是真瞎,我们是睁眼瞎。”

“这里空气流动毫无滞涩,必然有许多通风之处。算来此际巳是黎明时分,通风之处必是被黑布遮挡,只能透气,不能透光,天齐夫人倒是不留一点破绽。但她事前根本不知我们要来,所以这个密室应是用以囚困的处所,并无其他危险,实在无计可施,就好好休息吧,反正她迟早要回来,就算有慕松臣等人跟着,我们也要留下力气拼命。”

“这里虽有水源,却无食物,若是困上十天半个月,不等敌人动手,我们就先饿死了。”

“不妨,两三天后老夫就会复明,天齐夫人真要想杀我,决不会等到那时,我们要比敌人更沉住气。”话虽如此,许惊弦却自知是安慰二女之言,因为夏天雷的命运也将在两三天内决定,他又怎能坐视不理。

三人又困又乏,喝了些泉水,靠依着山壁昏昏睡去。

许惊弦冋想这一夜的种种见闻,诸多疑闭已渐渐理清,但仍有许多不解之处:慕松臣与简歌早是沆瀣一气,但鬼失惊的出现是否代表将军府暗中与简歌结盟?鬼失惊明明可一击必杀水柔淸,却为何放她一马,并且事后竭力隐瞒?简歌目前又在何处?

正思索间,心头突生警觉。头顶某处发出“咝咝”的微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淡淡甜香。

许惊弦一惊,连忙屏住呼吸,轻轻一推水柔清。

水柔清立时醒转,亦发觉异常:“不好,有人放迷香!”而身边的平惑毫无动静,怕已中了迷香昏睡过去。

许惊弦道:“敌人必是由通风处撒下迷香,或有光亮,可看到什么吗?”

水柔清茫然四顾,唯有一片黑暗。急得大叫:“无耻小贼,有本事就下来与姑娘决一死战,施展这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本事?”声音回响,空气中的香味更浓。

山洞虽大,但那迷香透过空气散布,实是无处可躲。许惊弦苦思无计,只好低声道:“闭住呼吸,节省体力;”暗运龟息之术,假装昏迷,只盼能拖得一阵,待敌人下来察看时伺机动手。

似龟息之法只是尽量减少身体的消耗,并不能完全屏绝呼吸,何况许惊弦功力仅余两三成,那迷香又可从肌肤毛孔中透入,起初尚能保持心头一线清明,渐渐不支,终于失去神智。

不知过了多久,许惊弦惊醒过来,眼前仍是一片黑暗,无法分辨是否仍在山腹之中。他低叫了一声,全然不闻水柔清与平惑的回应,而空气中的甜香已然消失。幸好功力尚存几分,凝神一听,身畔有两人的呼吸声,均匀悠长,应是熟睡。他稍稍放下心来,却不解敌人为何没有趁机动手?莫非自己只昏迷了一小会儿立刻清醒?

许惊弦陡然一震,在前方不远处,他清楚地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天齐夫人?”他手握剑柄,朗声发问。

没有回答。许惊弦感应到一道目光锁在自己脸上,虽判断不出是何用意?但至少可以肯定,对方并无杀机。

“你是谁?意欲为何?”

依然是沉默,那道目光也没有稍移半分。许惊弦暗聚内气,缓缓提剑凝在胸前:“老夫虽肓,却也由不得你装神弄鬼,再不说话,便接老夫一剑!”他毕竞还只是一个少年,虽在水柔淸与平惑面前故作镇定,内心早生焦躁,岂堪一再被敌人戏弄。

“嗒嗒嗒”三声响,来人依旧不语,行动神秘,仅是以石敲壁。不轻不重,缓柔有序,似乎在表明并无敌意。

许惊弦心中一动:“你不能说话么?”

“嗒嗒嗒!”似是肯定。

许惊弦大觉有趣:“这样吧,由老夫来提问,你敲一下是肯定,敲两下是否定,多了容易误会。”

“嗒!”这次的敲击清晰无误。

“迷香是你放的?”

“嗒!”

“天齐夫人派你来的?”

“嗒嗒!”

“与天齐夫人无关,为何要下迷香?是要害老夫么?”

“嗒嗒!”

“既非敌人,便是朋友了?”

这一次迟疑了片刻,响起“嗒嗒”两声。

许惊弦不解:“非敌非友,你到底是何意?”

这个问题无法用敲击声回答,却有两样东西抛入许惊弦的怀里。

许惊弦以手摸索,乃是两枚小小的药丸,放入鼻端一闻,有股涩然的苦味,诧然惊呼:“碧血貂胆?”

“嗒!”

想不到对方竟连夏天雷的解药一并拿来,许惊弦心生感激。不知为何,他对这看不见的不速之客竞无一丝戒备,张嘴就欲服下解药。

“嗒嗒!”神秘人急速敲击两下制止了他。

“此药不能口服么?”

“嗒,嗒嗒,嗒嗒嗒!”一连串的敲击声,难辨其意。

许惊弦笑道:“莫非闻一下就可解毒?”

“嗒嗒!”

“要等到月圆之夜服用?”

“嗒嗒!”

许惊弦连问几声,不得要领,忽有所悟:“你是不愿老夫现在服下解药看到你的模样?”

“嗒!”

“这是为何?老夫连你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难道我们认识么?”

许惊弦屏息凝神听了半天,却无敲击声,但那神秘人也没有离开,似乎只是在怔怔地望着自己。

“相救之恩,决不敢忘。你既然不愿老夫面谢,可否留下信物方便日后相认?”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回答。

许惊弦洒然失笑:“老夫真是糊涂了,大恩不言谢,既然连相貌都不愿意被看到,必也不须报答。哦,对了,我这林闲的身份是假的,真名叫做许惊弦,日后你若有事,只要找到我,就以此敲击声为号,无论刀山火海,皆会全力相助…”天齐夫人软硬兼施,他亦不肯轻易就范,但此刻竞一口承诺,他有一种奇特的感觉,似能确认这个神秘人决不会加害自己。反正他的身份只需瞒着水柔清即可,故也欣然相告。

但对方听到这番话后全无反应,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许惊弦手中丝线被微微扯动,方才如同独角戏的问答不知不觉在两人之间形成默契,他立知其意,站起身随着神秘人的指引走。

许惊弦默听足音,约在十余步外,加快脚步欲要追上,但那神秘人似是有意避开他,他快对方也快,他慢对方亦慢。山洞中弯弯曲曲,许惊弦追得急了,一头撞在山壁上,肿起好大一个包,神秘人亦不近前,只在远处停步相候,始终保持着不长不短的距离。

走不多远,丝线不再扯动,神秘人停下脚步。许惊弦对他身份好奇,诈做不知,欲要走近。却听敲击之声大起,似有怒意,只得悻悻停步。

“咔咔”的机关发动之声响起,山石滚落,随即一股清新的山风吹来,拂在面上。许惊弦心中恍然,原来出口果然是被封堵了。但此人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怕也与天齐夫人脱不了干系,不然以天齐夫人的精明,这山腹的秘密岂会轻易被外人得知?

又有几件东西掷入许惊弦怀中,以手去摸,乃是火折、火石等物。神秘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并无其余动作。

许惊弦怕他不告而别,连忙道:“蒙老兄相救,却连你名字也不知道,可否在石上写下字迹,老夫一摸便知,仅留姓氏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