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惊弦与鹤发一前一后,朝着那甬道深处走去。

甬道幽邃昏暗,却打扫得十分清洁,每隔约三十步,就有一盏油灯照亮。

沿途山壁怪石横生,泉涧漫流,应是天然石洞改造而成,本以为不过是条短短的通道,却不料越走越远,还不见尽头。

初时道路尚且平缓,渐渐@着山势往高处而行,算来竟从山腹中通往山顶而去。

许惊弦听鹤发言语恭谨,对那般若大士的能力深信不疑’,更是心生好奇。不过他原是从明将军口中初闻静尘三士之名,之前从未听鹤发谈及,想是他师门机密,倒也不便问询,当下只是默然前行。

甬道曲折蜿蜒,又不见天光,不多时便失去了方向感。

许惊弦只听到前面向中原等人的脚步声回响,时而在左,时而在右,心中一动,看来这天机道并非径往山顶,而是在山腹中兜着圈子。暗忖纵借天然之力,开凿这南道亦非一日之功,本可径通山顶,却为何要在山腹中盘旋究圈,大费周折,或有深意。

行不多时,沿途景’致一变,但见石壁上刻有各式图形,多是佛门道家的诸多隐谕与典故,譬如佛袓割肉喂鹰舍身饲虎老子骑牛庄周梦蝶等,虽非名匠所为,但在昏喑灯光下,亦是栩栩如生,乍望去仿佛那些人物鸟兽随时会从壁间飞扑而下。

忽见图中一位男子头戴幞头方巾,身着官服袍衫,显然并非佛道中人。

许惊弦心生好奇,停步细观,却见那图下有两个小字,写的是“魏徵”,方知此乃唐朝开国名臣之图,却猜不透何以出现在这里。

又见有一位女子伏案执笔疾书,案头上却放着一方大印,心想一般绘图中女子多是对镜梳妆穿针引线,像此图这般实属罕有,只见那图像下的名字是“上官婉儿”,是中原历史上少有的参与朝政的女官。

许惊弦寻思这二人皆属一代名臣,若出现在别处倒也并不奇怪,但在这静尘斋的秘道之中,与佛袓老庄等人并列,却是有些不伦不类。突然想到那静尘四士中的慧静士可为将帅谋臣,辟尘士可为丞相国师,莫非魏徵与上官婉儿都是出自于静尘斋的人物,所以绘下图像以作纪念?

走不数步,他又见壁上一位男子的画像,其卞竟写着“宋袓赵匡胤”的字样。陡然一惊,尚不及深思,梵唱诵经之声再起。

那声音似远在天外,又似近在耳际,令天机道中更增几分肃穆神秘。

许惊弦不禁大奇,此刻已深入山腹之中,为何这梵唱之声反而更强烈?

鹤发知他心意:“惊弦上山之际并未见到一位僧侣与道人,可有疑惑么?”

“晚辈听幽柏大师说天机会需齐集三派僧道尼@成,却是不明所以。”

鹤发沉声道:“天机道分为内外两层,此刻我等行于外层,而恒山三派的佛道弟子皆静守夹壁之中,共聚念力,以辅大士。”

许惊弦一怔,方知石壁中空,后面其实坐着无数恒山三派的弟子,难怪这些梵唱诵经之声近在耳际。

又想起当年在岳阳楼时,曾与暗器王林青说起过集千人念力共同祈雨之事,看似无稽,却往往灵验。他虽不信鬼神之说,但自幼由《天命宝典》中精研老庄之学,知道这世界有着许多无法以常理解释的奥秘,实难一概而论。何况恒山三派的佛门道家弟子皆是修道之人,念力更胜常人,集诸人之力,更是效力倍增。但却不知他们在这天机会上祈求何事?方才见到了宋太祖赵匡胤之像,而斗千金曾说那般若士能够洞悉天运,册立明主,莫非与此有关?

胡思乱想间,忽见道路前方蓦然开阔,甬道终结,来到一个宽敞的山洞。

当中站着四人,正是向中原童颜斗千金与水柔清。

向中原抚掌道:“我等见鹤发老兄迟迟不至,料想还有人欲要拜见大士,我猜定是许帮主,果然不错。”

许惊弦淡淡道:“小弟是个慢性子,有劳向兄久候了。

向中原却道:“许帮主误会了,我们并非等你,而是急盼鹤发老兄告知开启这众妙门的方法。”说罢伸手指向洞后。

许惊弦凝神望去,只见山涧后别无他物,唯有一道巨大的石门拦住去路,石门紧闭,长宽皆达三丈,若非周围刻成门户的形状,乍望去就浑如一面厚重的墙壁,顶端上书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一“众妙”。

鹤发漠然道:“向兄说笑了,你身负不世神功,恒山三派数十名弟子都拦不住你,又怎会对一道石门束手无策?”

他方才被向中原突施悟魅图迷住心智,将天机道的钥匙拱手奉上,不免对其隐生敌意。

向中原笑道:“若只是区区一方大石,莫说是我,便是娇弱如水姑娘,亦不放在眼里。但既是设在这恒山秘道中,我等远来是客,若是贸然破门而入,岂非显得对主人不敬?”

许惊弦见斗千金与水柔清皆是不发一语,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童颜亦是面色凝重,当是被这玄门秘道所震慑。

唯有向中原神情不变,言笑自如,连鹤发出言奚落也不介怀。到底是他早已知悉天机道的秘密,还是天性洒脱,不为外界所羁,却是猜想不出。此人来历神秘,极为可疑,更能指挥八名手下于那火光中施展悟魅图,有机会一定要#好询问一番。

鹤发冷冷道:“敬与不敬,不现于表,唯存于心,大士自可明辨,岂凭向兄一言而定?更何况众妙门直通大士隐居之所,我等俗家弟子皆不得前去,亦不知开启之法,若是大士愿意相见,自会开门。诸位好自为之,若有机缘得大士指点迷津,终生受益无穷。”

鹤发言罢转身离去。

众人不料鹤发说走就走,那石门虽巨,其上却连一道缝隙也看不见,当是以一整方大石所造,重量何止千钧?实难以人力开启,料想必是藏有机关。但游目四顾,山洞中也并不见任何可疑之处,众人皆是一筹莫展。

向中原叹道:“想必这又是一道关口,只有开了此门,方可拜见般若大士,共领天机,只盼我等齐心合力,过得此关。”

许惊弦心念一动,口中长吟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段话乃是出自老子《道德经》的第一章,相传老子骑牛西行,途遇函容关总兵伊喜,便写下《道德经》点化他。最后那“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之句并无实意,只是一句感叹,告诉世人只有诚心择道,方有机会打开宇宙间天地万物奥妙的源头。

向中原思索道:“许帮主提醒得是,假设这众妙门是出于《道德经》,欲开此门就须从道学中入手。不过,这里明明是佛门重地,却用上了道家圣典,却是有些古怪。”

忽听到一记若有若无的语声传来:“天下万物,本源皆同,何分佛道?许帮主猜得不错,‘众妙’之名的出处正是老子之说。而向居士出身塞外,竟也知晓道家学说,博学广闻,老道由衷佩服。”听声音正是那拙浅道长,只是山洞回响,难辨方位,不知他是在众妙门之后还是藏身于石壁之间。

向中原道:“多谢拙浅真人不吝指教。还请告知打开众妙之门的方法,好令我等稍窥天机。”“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遇力则刚,遇心即柔。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常保。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此门施外力而不得入,须得借自然之力,诸位只须静守己心,即知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