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立在五步之外,所戴面具上,是一只奔腾的猎豹!

狼牙狰狞,豹眼圆瞪。在斜照的月光下,在树影的摇动中,都似活了过来,仿佛随时会张牙舞爪凌空扑击而至。

豹先生眼望明月,悠然道:“今天并非申日,想不到亦能一睹狼公子的风采,真是始料未及。”

狼公子勉强道:“能在此地与豹先生相见,亦是大出小弟意料?,

豹先生微微一笑:“听了十面来风的汇报,我一衰猜想到底是何方神圣胆大包天,竟敢去招惹四大家族,此际见到狼公子’方才恍然大悟。放眼京师,或许只有狼公子’才有做这件事情的足够理由。”

他的声音平和,似还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意,但听在狼公子耳中,却比刀剑更锋利。令他震惊的不是对方语含双关,暗示已知晓他与四大家族为敌的原因;而是径直说出“十面来风”的名字,无疑自承身份。最大可能是打定主意决不容自己活着离开,所以才如此坦白?

狼公子心神微乱:“豹先生似乎忘了,除了小弟,还有一个人亦有足够理由招惹四大家族。”话语脱口而出,不免略生悔意。此时此刻,在豹先生面前锋芒毕露,决不明智。

“嘿嘿,狼公子似是言有所指,可否解释一二?”

狼公子静默不答,眼望掌中利剑,暗地里却是全神戒备,以防对方陡然发难。

化身狼公子的,正是平西公子桑瞻宇。而豹先生,无疑则是将军府大总管水知寒。

这两个月来,每隔十二天的申日,在京师北郊的“销金窟”中,就会有一场六个人参与的赌局,表面上仅是风月之事,其实却是在“销金窟”神秘主人的召唤下,京师几大势力的秘密聚会。

与会者各戴不同的面具,除了狼公子桑瞻宇与豹先生水知寒外,尚有以狮子面目出现的太子御师管平、扮做松鼠的内宫总管葛公公、丞相刘远的心腹“妙手王”关明月王则化身大熊,另还有来历神秘的凤凰夫人。

看似这六人分别来自不同阵营,但其中“妙手王”关明月乃是太子派往刘远身边的卧底,桑瞻宇与凤凰夫人一明一暗,背后主使则是遥控京师形势的简歌,而水知寒名义上代表将军府,其实却是自行其是,明将军对此未必知情。

形势错综复杂而微妙,彼此间既有利益上的合作,亦有各自的盘算,极尽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能事。

销金窟六人之中,水知寒看似藏锋敛锷,实则胸怀韬略,最令桑瞻宇忌惮,所以他务要找出其破绽。因念于自家身世,隐隐猜到水知寒的来历,却是苦无证据,这才暗中派人前往溫柔乡盗取入赘外婿的资料,只可惜行事百密一疏,被温柔乡察觉,急忙将几名手下逐一灭口,直到风声过后,方才假借简歌之命派出公孙石前往,若能找出水知寒隐藏多年的真实身份,应可利用,甚至以此要挾。哪知刚刚从公孙石口中得到证实,水知寒却陡然现身。

虽然水知寒平日看起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但谁都知道,这只是将军府总管的刻意隐忍,当真惹怒了他,心狠手辣决不在当世任何人之下。

而桑瞻宇的行为,无疑深触水知寒之忌,只要稍有不慎,就将面对寒浸掌雷霆一击。在两人犹如平常的寒暄背后,暗藏杀机!

“这面具或可瞒过其余人,但若不巧遇上参与销金窟秘会者,则会无所遁形,实属不智。”

水知寒似要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轻弹面具,发出砰砰的声响,转开话题道:“嘿嘿,想不到狼公子却对此情有独钟,实是耐人寻味。是否只有在这张面具的遮掩下,才可除去平日的伪装,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桑瞻宇语含讥诮:“那么豹先生又为何戴上面具呢?相信总不会是恰好随身携带吧。”

自水知寒现身,始终镇定自若,如智珠在握,而桑瞻宇则是如临大敌,忐忑不安,气势上已逊了几分,若再不用言语反击,只怕不待对方出手,就将心神崩溃,再无一拼之力。

“那是因为在来此之前,我已相信遇见的人必会是狼公子。”

桑瞻宇身躯微震,假如水知寒对此早有所枓,今夜只怕凶多吉少。他深知寒浸掌的厉害,正面对决实不存胜望,唯有乘其不备先发制人,或有一线生机,总好过坐以待毙。手中长剑一紧,已喑暗提起十成的功力,伺机出手。

然而水知寒神态如常,浑不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更是英华尽敛,玄机内蕴,仿佛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全身上下不露半点破绽,令他欲攻无门。

水知寒眼中精芒隐现:“听说狼公子身兼各项奇功异业,虽身处高位,依然苦习武功,寒暑不綴,看来果非虚言。若换做是半年前的你,只怕连与我动手的念头也不敢有。”

在水知寒无形胜有质的强大压力下,桑瞻宇但觉额间汗珠轻渗,幸好被面具遮挡不会被对方瞧见,于此生死关头,蓦然冷静下来,深知只有先将自己置于死地,才能激出求生之欲,保持斗志,或可逃此一劫。冷哼道:“你不必花言巧语乱我心神,尽管出手吧。不过还要提醒豹先生一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我死了,关于你的秘密必将遍传京师。”

豹先生惊讶道:“狼公子是否有所误会?第一,我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第二,若真想杀人灭口,本应暗中偷袭,何须与你多说这些话儿?嘿嘿,非我夸口,若是有心算无心,天下能避开我暗袭之人决不超过五个,而我可以肯定,狼公子决不在这五人之中!”

桑瞻宇闻言一怔,再也把握不到水知寒的心意,气势立泄。如果有所选择,岂愿与这大敌拼死一战?毕竟仍抱着一丝饶幸,希望水知寒只是刚刚赶来,并未听到他与公孙石的对话,不知自己已掌握了他身世的秘密。何况两人早知真正身份,却依然以“狼公子”、“豹先生”互称,似乎亦借此巧妙暗示彼此间尚有回旋余地。

但这是否只是水知寒的缓兵之计,一旦探听出他的秘密唯有自己得知,立刻就将面对寒浸掌的雷霆一击?

桑瞻宇不敢掉以轻心,沉声道:“豹先生想如何?”

“很简单,只想问狼公子一句话:在销金窟中,你我有过不乏默契的合作,那么销金窟外,是否也依然有效呢?”

“合作?”桑瞻宇自嘲般一笑,“能得豹先生相助,当是梦寐以求。不过小弟却有一事不解,以豹先生威震京师的实力,小弟对你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利用价值,为何寄予厚望?”

他决不是一个甘愿示弱的人,此举一来试探对方言语的真假,二来希望水知寒对他存有轻视之心,或有生机。

“狼公子太谦虚了。”水知寒长笑,“容我反问一句,你对简歌又有何利用价值呢?他对你寄予的又是什么样的期望呢?”

桑瞻宇故作茫然:“小弟与简歌全无关系,听不懂豹先生的意思。”

“大家都是明眼人,何必躲躲藏藏?”水知寒冷然道,“你不但是宫涤尘精心培植的人才,更是翩跹楼主花嗅香的庶子’若非如此,凭简歌的城府,又何须在你身上下那么多的工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