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城外,水柔清听那老人说明缘由,得知潼关罗守将为了讨好来自京师的钦差,竟派人强行收缴百姓关税,顿时怒不可遏,当即拉着许惊弦就要入城找那钦差大人告状,却不料见许惊弦神情茫然,另有所思,全然不为其所动,不由得大惑不解。

原来在华山经无语大师一言点醒,令许惊弦隐隐窥见武道之奥妙,生出以天地为师,自创机杼的想法。

弈天诀由棋入武,却不是执意争胜,而是保持求和之念,于不胜不败间设下陷阱诱敌深入,临险而立,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谓是前无古人的武学理念,与寻常武技相悖。但失了求胜之心,又如何能制敌于前?是以需要有相应的招式相辅,才能发挥弈天诀的最大功效。

要知道任何一种在江湖上流传许久的武功,不仅需要有理论上的奇思妙想,更要经历实战中的千锤百炼,方能去芜存精,直至大成,稍有变化,则容易生出破绽。

而许惊弦已习得的屈人剑法,帷幕刀网等即成的武学,因为出手的角度、力量、精准等皆是经过实战的无数演练而成,稍改其形,则大违初衷,只可偶尔为之,若欲以之另辟蹊径、开宗立派,却又谈何容易?

许惊弦这一路上看似沉默寡言,其实却是苦思武道,没有停息。遇到疑难之处,则以天地为师,心境的提升令他宛若脱胎换骨,眼中所观世间万物,已经与往日大不相同,无论是山水风景之沉静还是飞鸟走兽的灵动,皆可用弈天诀法相印证,并试着将其化为相应的武学,得益匪浅。

不知不觉到了潼关,乍然看到城楼高耸,直插入云,河水汹涌,奔腾不息,不由得生出金戈铁马,席卷天下之豪情,又见那城墙上斑斑创痕,久经战火,遥想多年征战以来,城下必定是尸骨累累,冤魂无数,亦觉叹息…随着情绪的转化,脑海中亦生出相应的招法,时而如横扫千军般壮怀激烈,又如花草凋落般慨叹惋惜,在心里不断比划着新创的剑招。水柔清与老人对打之际,许惊弦因心无旁骛,故而充耳不闻。

 

那老人忙不迭的离开,水柔清知道他怕惹祸上身,也不阻拦,只是催促许惊弦道:“喂,好端端地如何成这样了?嘿嘿,你平日不是素以侠义自居么,为何关键时刻反倒做了缩头乌龟。你不去也罢,我自己闯进潼关城去,就不信没了王法。”

许惊弦收回心神,略一思忖,沉声道:“此事需从长计议。你且想想,任那罗守将胆大包天,在未明钦差底细前,绝不敢公然行贿,想必是得到了那个沈大人的暗中唆使,他们皆是一个鼻孔出气。莫说你入城未必能见得到那个沈大人,就算你能当面见他告上一状,只怕一转头罗守将就得到消息,这潼关城的几千官兵,你可对付得了?”

水柔清气乎乎地道:“那也不怕,这样的贪官污吏不除,哪有百姓的活路。那些为虎作伥的官兵也不是好东西,见一个杀一个,有什么大不了?”但想到对方人多势众,不由得有些心虚,“喂,你可要帮我呀!”

许惊弦笑道:“就算有我帮你,也杀不尽这几千官兵呀!”

水柔清道:“明的不成我们来暗的,偷偷潜到官邸把罗守将杀了。”

“就算得手,朝廷又会派来一个,或许比他还要贪,你能杀得完吗?”

“那就把罗守将掳出来,绑到关前,让那些受尽剥削的老百姓出出气,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为非作歹。”

许惊弦啼笑皆非:“恶人还需恶人磨,这罗守将遇上了你真是算他倒霉。唔,有道是:水姑娘大闹潼关,罗守将望风而逃。”

“哈哈,你敢骂本姑娘是恶人,这法子不错吧!”水柔清洋洋得意开怀大笑,忽然惊讶道,“咦,看你刚刚一副丢魂落魄的模样,浑死中了邪一般,我还暗地替你着急呢,原来是在装傻啊!”

却不知道许惊弦方才看似并未在意她与捞人的言语,但声音入耳不忘,尽皆存入至静之心,事后略一回想,即知究竟,那种奇异的感觉实在是妙不可言。

许惊弦摇头道:“也不尽然,那罗守将坏事做尽,定然防范极严,杀他都不容易,要活擒就更难了。最怕他得到消息,知道我们清儿姑娘的厉害,刻意躲起来,你人生地不熟,就算把潼关城掘地三尺,也未必能找得到他。何况这种人哪会轻易痛改前非,他奈何不了你,就会将一腔怒火撒到百姓头上,你又不能一辈子守在潼关城,等风声过后,他必会加重赋税剥削,到头来还是苦了当地的百姓…”

水柔清听他说得在理,不由得怔住,撅起小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这么算了,放他一马?你忍得下这口气,我可忍不下。”

许惊弦见她假嗔薄怒、撒娇不依的模样,心情大好,笑道:“既然知道了这等不平之事,岂可袖手不理?你且放心,这一出戏必定要唱下去,但如何唱却要却要有个讲究。既要让那罗守将把贪污的银子吐出来,却又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吞,日后也怪不到百姓的头上。”

“原来你早就想好方法了,还不快说…”

“哈哈,山人自有妙计。现在我们先去潼关城会合斗师伯与多吉、阿义,然后再去找那罗守将的晦气。”

望着许惊弦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水柔清忽有所感:这个“小鬼头”平日与自己相处时呆头呆脑,手足无措,言语笨拙,暗地还偷笑他不已。可是一旦遇上了大事,马上像换了一个人般,头脑冷静,分析缜密,着实令人佩服…想到这里,芳心忽乱,却又有着一丝暖暖的甜意。

 

两人来到潼关城前,交上二钱银子的关税。水柔清虽然得到了许惊弦的吩咐,却仍是气愤不过,在肚里小声地呢喃:“迟早让那姓罗的给我吐出来。”

忽然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高叫:“咦,这是不是吴言吴兄弟啊?”

许惊弦心中一跳,“吴言”乃是他去年参加明将军南征大军时所用的化名,对方如此称呼,只怕是当年军中同侪,不愿多生事端,当即低下头,假作不知。

他又对水柔清道:“不必管他,我们先入城。”

水柔清按捺不住好奇,循声望了一眼,只见城楼上一人正在对着他们喊话。因为背对着阳光,看不清楚对方面目,只看到她身着兵服,旁边还簇拥着不少士卒,似乎是一位将官。

她自然是不肯放过挪揄许惊弦的机会,低声笑道:“嘿嘿,许帮主真是知交满天下,连这小小的潼关城里也有熟人呀,还是个将官呢!哎呀不好,他好像朝我们走过来了…”

许惊弦虽未抬头,却早已听到对方“咚咚咚”的脚步声由城头上传来,一路飞奔,遇到几处楼梯竟是迫不及待地一跃而下,不过那脚法并不轻捷,落足颇重,似是并无上乘武功。

若是此时他携着水柔清径直入城,当然可以凭借身法摆脱,但对方既然是潼关城的将官,万一执意要找到她,反倒闹得事大,索性留在原地静观其变。他心中亦是大奇:何人如此急切地想见自己?

微一迟疑间,一位大汉已至面前,不由分说一把抱住许惊弦,哈哈大笑,声若洪钟:“果然没有看错,真的是我的好兄弟吴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