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告别赤虎,到了潼关城中。城池虽小,却也热闹,各式店铺酒楼俱全,只是百姓大多是愁眉不展,只怕都是对那罗守将暗怀怨意。

水柔清却是满腹疑问,无心观赏风景,终于忍不住问道:“喂,你到底想如何对付那罗守将?你要让那赤虎办什么事?去找他到底是因为你们的兄弟情谊,还是想趁机见识一下青楼,或者是那位塞外来的舞者?”

许惊弦笑道:“别胡思乱想啦。其实我本来只是想做一回梁上君子,去那罗守将府中将赃款盗出,好教他有苦难言,现在却有了更好的办法。不过还需要斗师伯的配合,先找到他们再说吧。”

不多时他们便在某处城角见到了斗千金依约留下的暗号,由此寻到一家名为“云福”的客栈,却只见到阿义一人守在房中。询问店主得知斗千金与多吉尽皆外出不知所终。

许惊弦让水柔清在客栈等候,外出寻找。走不多远,只见多吉赶来,却不见斗千金。

多吉见他大喜:“你可算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与水姑娘只顾在华山卿卿我我,早就把我们抛至一边了?”

“好小子,竟敢取笑找。”

“嘻嘻,卿卿我我是斗师伯的原话,可不是我说的。”

许惊弦暗忖华山之行凶险无比,哪有半点闲趣,却也顾不得给多吉详细解释:“斗师伯在哪里?”

“你们入城时可交了关税?”

“不错。”许惊弦无奈笑道。

“嘿嘿,吐蕃也常有强行收税之事,我倒未觉得什么。但斗师伯却是看不过眼,不但给我讲了一通大道理,还说你现在是白道第一大帮帮主,这等事情绝不可置之不理。与我去打探了一下那个钦差大人的住所,不过具体如何行动,还要等你来之后一起商量,所以叫我先回来接应…”多吉摸摸头,答道。

许惊弦知道斗千金亦正亦邪,向来我行我素,能有这份侠义心肠一半是看在自己的面上,更多的是要给多吉做个表率。看来他们虽然还未正式名分,但拜师收徒亦是迟早之事,心头替他欢喜:“水姑娘在客栈中陪着阿义,你先回去与他们会合,我去流花苑找斗师伯。”

多吉大奇:“咦,你才入城,怎么就知道那个钦差大人住在流花苑?”

“哈哈,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看来沈大人与罗守将此次有难了…”

 

许惊弦先来到一家相店,买了一顶大毡帽,顺便询间店家,探得流花苑的所在,将毡帽扣在头上,掩住大半面目,这才悠然前往。

流花苑位于潼关西郊,令许惊弦意外的是它并不仅是一幢楼,而是占地近百亩的一座大庄园。远远望去,主楼是一座三层木构的建筑,朱户丹窗,飞檐明瓦,雕梁画栋,水兽挂角,周围
环植花草树木,苍松滴翠,古柏盈绿,充满着典雅高拙的气息。远非寻常青楼可比,应该是历史悠久的古建筑。

虽然是郊外,但园门口人声鼎佛,热闹无比,园内深处却是安静沉寂,浑如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许惊弦一时找不到斗千金,亦不着急,门边几位流花苑的伙计大声邀约客人入内,他全不理会,仅在外围流连踱步,一面欣赏景致,一面留意地形。

他不入楼倒不是因为水柔清的“青楼禁令”,而是在他心中隐隐形成的计划里,最好不要轻易泄露行藏,买帽遮容亦是为此。

整座庄园皆以八尺高墙环围,除了大门外,另有四个偏门,但都紧掩门户,门扉上还挂着好
大一个黄澄澄的铜锁,旁边尚有人暗中监视。按理说青楼本应开门揖客,广纳客源,由此可见流花苑中外松内紧,必非寻常。

他暗中留意往来的人群,并不曾见到官吏士卒等人物,虽然瞧出有人假扮赌徒恩客,实则是身怀武功的江湖汉子,却无法难以肯定是沈从龙的随从还是楼中的保镖。心知那钦差沈从龙一路小心低调,虽然入驻流花苑中,也仅是用普通客商的身份,而赤虎因为去城楼巡察,方才换上军服,平日皆着便装。

忽然听到旁边一身轻咳,心生感应,侧首望去,却见一位佝偻着的老人拄杖行来,抬眼朝他一笑,虽然老人眼歪嘴斜,面目又被药物涂得蜡黄,但仍可认出正是斗千金。

斗千金并不停步,打个眼色,以柱点地,缓缓朝前行去,由背影瞧出,十足就如一位风足残年的老人,半点也无身怀武功的模样。

许惊弦心知,不即不离地跟在后面,不多时来到一无人僻静处。

斗千金在面上轻轻一抹,露出原貌,得意一笑:“想不到吧。”

“原来斗师伯的易容术如此了得,若非你及时咳嗽一声,走近我身边亦不曾发觉。”许惊弦回想方才一刻,最难得的是斗千金的接近形同自然,让自己完全没有生出任何威胁感,所以虽然匆匆扫过他一眼,却只当是一个身怀重病的老人,故而不以为意。心头对这位博学广闻、精通各类奇技淫巧的前辈更浮上一层敬意。

斗千金傲然道:“这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若老夫拿出真本事,保证面对面你也认不出来。不过易容术虽然只是雕虫小技,却仍需用心去做,并不仅仅是改头换面那么简单,比如我既然要扮个病怏怏的老头子,动作、步伐、神态、气质…皆要似模似样,不然一眼被人瞧穿,岂不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之所以让阿义留守客栈,又把多吉先打发回去,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许惊弦听得连连点头,又想到林青亦曾经说过世上诸般技业皆有所长,那些行走江湖的各项技艺虽然只是谋生小技,却尽皆是出于多年来的千锤百炼,万万不可因为自己身怀上乘武学而轻视之。

“唔,你从何处找来这毡帽,虽然丑怪了些,却是避人耳目的好方法。对了,你想必也知道那罗守将强收关税之事,有何打算?”

“身为侠道中人,当然不可不管。”

“正该如此。”斗千金一拍大掌,“我料到你必会插手,所以就先来替你打个前阵。嘿嘿,老夫原本是懒得管这些闲事的人,却因你也生出了一些侠气,亦算是近朱者赤了。不过按理说此事原本应该去找那罗守将的麻烦才对,但老夫与多吉、阿义一早入城,首先就听到了不少关于那位沈大人的传言,不但是来自京城的钦差,还恰巧要去无双城,因此就先到流花苑走一趟打探一下虚实。不过老夫曾在京师端木山庄呆了数年,与不少京中权贵打过照面,
只怕被人认出来,所以才易容前往。”

“斗师伯暗访流花苑,可有什么收获?”

“嘿嘿,等回到客栈我们再详谈,免得给清儿又要多讲一次。你且先说说华山之行,可见到无语大师了么?”

沿途路上许惊弦将华山的见闻向斗千金逐一说明,连君东临对水知寒的猜疑亦毫不避讳。

在他的心目中,斗千金是一个如亲人般可以信任的前辈,可以对他分享一切心中疑难。

“好一个公子盾,好一个水知寒!”斗千金听罢,慨然一叹,“老夫在端木山庄之时,魏公子已然失势,亦未曾见过君东临,不过倒是常常由那些京师权贵的闲谈中听到他们的名字,虽然立场不同,但对魏公子的刚直不阿与君东临的深谋大略皆是心怀敬重。若公子之盾能真心与你联盟,如虎添翼,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助。有机会老夫倒要与他好生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