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三个诱饵

沉碧阁是京师西郊外的一间园林,内里池水环绕,繁花簇锦,庭院悬金挂玉,琉瓦珠檐,大厅雕梁画栋,极尽奢华,更是藏于深山密林之中,丘屏壑阻,山掩水映,只有登在高处,方可隐约看到在大树交相荫覆下,那一片占地约二十余亩的华美景致。

这里一向是王族邀约王公大臣商谈秘议的地点,平日都闭门谢客,可一旦有来人,必是宝马香车,兵卒簇拥,排场极大。但今曰情形却是有些不同,整个园林中空荡荡的,不但阁中没有任何看守的护卫,甚至就连端茶送水的仆人也都被遣开。只有在远离大门的百步外,孤零零地停着一辆马车。

包下一间园林并不算什么,有此手笔的人在京师可谓不计其数,但能包下沉碧阁,除了银两外还需要非比寻常的身份,而能让整个沉碧阁的人都暂时消失的,那更不是普通王孙贵族能办到的事。

初春的傍晚,空气中总有着一股黏稠的味道,花的芬芳、草的清香、风的暖意,但在沉碧阁的大厅,一切都不复存在。

尽管灯火通明,但只坐了三个人的厅堂依然显得空旷而冷清。但每当三人目光交错的一刹,却又仿佛弥漫着风雨欲来的紧迫感,似乎在那梁柱转角、明灭烛光的背后还隐藏着兰百、三千、三万人…

事实上,这三个人的身后,几乎包含了京师里举足轻重的大半力量。

坐在大堂右首是一位身材高大的蓝衣人,乍望去难以分辨年纪,单看那额间纵横的皱纹、颌下花白的长须、雍容华贵的气质、睿智深沉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已至天命之年、养尊处优的老年人,但听他的声音神完气足,看他行动矫纖捷,仿佛身体里蕴藏着无数能量,又似正值青壮之年。尤其那一束乌黑的长发如匹练般从头顶披至胸前,极显气度。

左首坐着一位闭目养神的白衫人,他身形普通,面容普通,装束也很普通,脸上还总是挂着一丝和蔼的笑意,浑如一位心性善良的教书先生,但在瞳眸偶一开阖间,目光却是锋利如刀。

上首主位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华服公子,面色白净几近透明,谦恭的神态下隐隐流露出威严与傲气。

今天在沉碧阁摆宴相邀的主人不是皇宫内的王族,而是称霸江湖数十年不倒,在京师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明将军!

而他的两位客人,乃是皇太子与太子御师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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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宴请,其实无酒无菜,不过是几杯清茶、几碟点心。但三个人都心知肚明,真正值得他们品味的不是摆在桌上的美酒佳肴,而是他们要商谈的朝政大事,更是隐藏在各人心中的秘密。

自从南疆之战后,明将军久蛰不出,似有归隐之意,不但将军府的事务大部分交给水知寒去处理,就连上朝亦多是托病。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老了,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终也抵不过岁月的流逝,但这半个月来,随着塞外离昌国势日益渐大,中原汉室倍感威胁,他又重新出山,整肃朝纲,弹劾奸佞,接连上奏请旨贬了十余位官员。弄得朝中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他的下一道奏章中是否会写着自己的名字。

寒暄过后,太子使个眼色,管平会意,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时匆忙,这一份名单权做薄礼,还请将军笑纳。”

“哦,却不知是什么样的名单?”

“将军大刀阔斧整顿朝纲,不免矫枉过正,惹得一些人不满。近日就有三十几位官员不知天高地厚,联名上书,欲请皇上收回一些将军的权力…”

明将军冷冷一笑:“看来我这几年摆出退隐的姿态,一些魑魅魍魎又蠢蠢欲动了。名单不必给我看,圣上沉疴未愈,目前一切皆由太子殿下主政,自然知道如何处理。”

太子笑道:“将军放心,离昌国的威胁近在眼前,正值倚重将军之际,本宫当知轻重。那些官员多是这几年新晋升的,不知你军功卓著,积威犹存,否则谁敢轻捋虎须?”

明将军心下暗叹,太子这番话恩威并重,颇有一代君王之风。比起四年前泰亲王谋反之时那个张皇失措的太子,早已不可同日而语。略一沉吟:“法不责众,只要找出背后主谋者即可,其他人网开一面。”

管平点点头,手腕轻轻一抖,名单如变戏法般收入怀中,旋即又从怀中掏出另一张纸:“离昌二十万大军驻扎在距离边境一百二十里处的望海城,每日派出不少侦骑四处搜寻,像是在寻找什么人。而据秘报离昌国师威赫王半月前率十余亲卫前往无双城左近,此际下落不明,将军对此有何看法?”

“管兄是否有些舍本逐末了?”明将军淡然一笑,“威赫王一向行踪诡秘,难辨虚实,但只要盯住那二十万大军的动向,就不怕离昌国的诡计。”

管平叹道:“我汉室兵多将广,资源丰富,虽然离昌铁骑弓马娴熟,以一敌百,但亦难以撼我分毫,相比之下,足智多谋的威赫王才是最大的威胁,此人一日不除,朝廷寝食难安啊。”

明将军道:“若能杀此一人而解除两国隐患,当是最善之策,但据说威赫王身怀异术,帐下高人无数,只怕寻常人根本近身不得。何况离昌军民视之若神,一旦知晓是被我中原髙手谋害,只怕会不顾一切出兵寻仇,大军压境。所以固有除他之心,却不能草率从事,尚需从长计议,假如管兄有行刺之意,最好提前告知我一声,免得行动不利反而打草惊蛇。”

“嘿嘿,我手下可无将军的盖世武功,岂敢贸然造次!”

“如此最好!”

管平又道:“沈从龙出使无双城,却在中途与凭天行兵分两路,据说凭兄仅带了两名随从,由塞外绕道而行,不知这是出于将军的授意还是他自行决定?”

神芒在明将军眼中一闪而逝,漠然道:“这是我的命令,至于详细的计划等他回京后自会禀报朝中。”

管平不置可否地一笑,又抽出第四张纸:“平西公子出使离昌,按说本可于近日到达离昌国都,但他却在隔云山脉左近按兵不动,不知做何打算…”

明将军截断他的话头:“平西公子此次出行乃是管兄与葛公公力荐,为何反来问我?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相信桑公子有他的道理。”

“本来这几件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但凑巧都发生在同一时间,亦都在我中原与离昌接壤之地,倒是令人玩味。”

明将军毫不客气:“管御师不必打马虎眼,想说什么直言无妨。”

太子冷静的声音轻轻响起:“听说将军从府中找到一个来自塞外的远古宝物,并派沈从龙随身携带,不知有何用意?而威赫王突然离开中军前往无双城,是否也与此有关?”

管平亦接口道:“听说那件宝物还是塞外九族的神器,若是威赫王得此物后当可迅速一统离昌全境。假设真到了那一天,只怕离昌大军犯我中原也就迫在眉睫了。”

明将军似是猝不及防地一怔,呵呵笑道:“想不到太子殿下的消息如此灵通。”

太子苍白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得意之状,神情淡然:“若是连京师中发生的事情都不知晓,本宫又有何资格日后掌管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