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他送她回家,

“陈念。”他和她说话,不经意间小心翼翼。

“嗯?”

“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和我说的。”

“没有的。”她摇了摇头。

郑易看着她低垂的头颅,心里略微忧愁,可最终也没多说什么,只叮嘱她别乱想,安心复习准备考试。

陈念说好。

上楼时,陈念想起自家钥匙被北野拿走了。可到门边,钥匙赫然插在锁孔里。敢这么干,说明:北野就在附近某处看着。

她立刻四处张望,却没找见他。

夏天的太阳四面八方,像密密麻麻闪光的鱼鳞。

她眼眶有些痛,低下头揉了揉,一瞬间觉得心酸,瘪瘪嘴,可最终又平静下去,开门进屋。

她的书本全部搬回来了,和她的衣服一起。她不能再去他那里了。他们必须是陌生人。

桌上放着两大袋购物袋,蔬菜面条零食都有,打开冰箱,里边挤满新买的水果牛奶果汁汤圆饺子。

床上的席子用水擦过,电风扇也清洗过。

陈念打开风扇,拉开窗帘。窗户大开,外面是茂密的树冠和高低错落的楼房。她回去躺下,看看窗外,这下才能安心午睡。

有人会看着她的。

陈念午觉醒来,从冰箱里拿了冰饮和一串葡萄,边走边吃去上学,进学校大门了,回头望一眼,才走。

北野立在路的尽头,见她回头看过,他才转身走开。

她的上学路早就安全,可这成了他的习惯,他的指望。

北野接到大康的电话,要找他玩。北野原想拒绝,但想了想,让他去家里。

大康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在卷帘门旁等他。

北野抱着头盔,拉开门进去;

大康跟在后头,屋子里还是闷热潮湿,可大康挑起眉毛,发觉异样:“你家里变干净了?”

北野不咸不淡道:“昨天刚收拾。”

“躲你身后那小女人收拾的?”大康一嘴酸味儿。

北野淡嘲:“早甩了。”

“哟?”大康眉毛挑得老高,“为什么呀?”

“话多,烦人。”

“哦。”大康恍然大悟。但说起来这次也是稀奇。长这么大,他就没见过北野看上哪个女孩,追他的人他也一概厌恶地拒绝,白瞎了他那张脸。

既然早甩了,说明没看上吧。

大康一下倒在床上,北野皱眉看他一眼,但想起他哪回来都是这么折腾那床的,也就忍了回去。床单枕头凉席全都换过。

“北野,你说,赖子说他去广州闯荡去了,他闯荡个什么啊?”

北野拿了两瓶啤酒,在桌沿上磕开,一瓶递给他。

大康接过来灌一大口,说:“不就那天吵架气了他几句吗?竟然真走了。别看他平时闷不出气,赌起气来跟小女人一样受不了,大半夜打个电话撂狠话说告别,是想绝交么?诶,他给你也打电话了吧?”

北野“嗯”一声。

大康喝着酒,问:“你打算去哪儿?留在曦城,还是离开?”

“走。”北野说。

“去哪儿?”

北野不吭声,隔几秒了,说:“北京。”

“听着真高级。”大康刺他。

北野灌着啤酒,不理。

“都往外跑,就我一个真孤儿留在家乡。”大康有些伤感,“我以为我们几个会一辈子做好兄弟呢,没想到长大了都要散,都去奔东西。以前福利院的婆婆总说长大了好长大了好,这长大了他妈的有什么好?”

“是啊。”北野说,“他妈的有什么好?”

他这么一说,大康反倒扭转立场,过来给他打气:“走就走吧,好好闯。到时发达了可别忘记我。”

“嗯。”北野说,“如果走了。”

他像一棵树,想飞却生了根。

“对了。”大康想起正事儿,“老师给你打电话没?领结业证。”

“打了。”北野踹他屁股一脚,让他给他腾地儿,他也倒在床上,手臂枕着脑袋,说,“那破证书有什么好领的?”

“别拿职专不当回事。好歹能证明你学过一项技术。现在大学生都不如技工呢。”

“切。”北野说,“这话也就糊弄你。”

“真的,我都找着工作了,等几年攒够钱了就自己单干。我不像你,你大伯和姑妈都有钱,嘴上说不认你,背地里又舍不得。”

北野没反应,大康也懊恼自己嘴快,赶紧换话题,道:“诶,你听说那个雨衣人了没,好像是我们的同龄人。”

北野扭头看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昨天我和几个老油条去领结业证,有几个奇怪的男人坐在老师办公室上下打量我们。那眼神和气势,估计是警察。”他冷哼一声,“班主任够阴险,把我们几个不务正业的一起叫去,真把我们当嫌疑人了。我.操。”

北野无话。风扇吹得他的额发掉进眼睛里,他甩了甩。

大康又道:“诶,你的结业证记得去拿啊。”

“知道。”

……

陈念放学后做值日时,又看见了郑易,立在教室门口,却是来找徐渺的。

徐渺经过陈念身边,把手里的扫帚递给她,说了句:“本就该你扫的,我得走了。”

陈念立在原地没动。

教学楼里没人了,郑易远去的声音不大,但她听得清清楚楚。

“……你和魏莱的关系冷处理了,她也明白。我查过她的通话记录,那时,魏莱有一个多星期没和你联系,为什么偏偏失踪那天给你打了电话?”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徐渺声音很小。

郑易说:“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认为,你隐瞒了一些关键的事情。”

徐渺隐瞒的,是魏莱当时在电话里说了地点,后山;和相约的人,陈念。

陈念一点儿都不怀疑郑易的能力,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睛,她就知道这个年轻的警察不一般。

她去走廊上望,校园里空荡荡的,郑易和徐渺一高一矮,边走边说话,在花坛边停了一会儿,随后徐渺出校门上了自家的车。郑易也走了。

陈念立在空荡高耸的教学楼上,感到一股阴森的危险,有股力量在她身后推她。

她猛地回头,教室门大开,一室的桌椅,空无一人。

陈念再次看校外,街对面的冷饮店里有一个白色的身影。

陈念跑回教室,想着徐渺刚才说的话,手脚有些哆嗦。她把扫帚扔在一旁,背上书包跑下楼,冲出学校。根本不管北野了。

她走得很快,走平时不走的各条远路,七弯八绕,像摆脱什么。一直走到那熟悉的荒地上,看到夕阳像那个她看过无数次的大蛋黄。

身后脚步声追上来,她立刻跑起来,跑得飞快。可还是敌不过他。

北野冲上来拉住她的手腕,皱着眉:“你往哪儿跑呢?”

她推他,推不开;他拖着她往回走,往她的家走,可她只想去另一个方向,他家的方向。

“你今天怎么了?”他眉心成了疙瘩。

“我想回家。”她冲他喊,要挣脱他的手,挣不开。

北野往身后看,举目之处都没有人,他这才看她,说:“你家在那个方向。”

“我想回家。”她又说了一遍,更大声。

北野沉默了,看着有些失控的她,声音轻了下去,竟微微笑了,说:“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啊?”

我明白,北野,我明白。可是……

“瞒不住的。”陈念也微微笑了,轻声说,“我杀了魏莱,瞒不住的。”

话未落,北野握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紧紧摁进怀里。

“别乱说话。”他用力贴住她的鬓角,“你听着,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还没死。”

☆、chapter 22(修)

Chapter 22(更新作者有话说)

夕阳缱绻,晚风抚动桑树梢,树叶窸窣。

北野坐在秋千上,安静地看陈念,她抱着大笤帚在扫落叶,唰,唰,地上留下一片扫帚的细纹。

“我看见,洗手台的抽屉里,少了一个东西。”陈念试探着说,“他们说魏莱被……,其实没有。是不是那个……”

两人对视着,沉默。

北野轻咬一下嘴唇,开口:“但……后来知道,魏莱是真的被人强.暴了。那天你伤了魏莱后,跟踪她的雨衣人控制了他。”

陈念握紧扫帚:“你说的,是真的?”

“是赖子。”那天陈念看到他,很紧张。北野便知道,那晚路过了和魏莱一起伤害她的人里可能有赖子。“我们不是朋友了。他逃去了外地,之前两起案子也是他犯的。”

陈念不吭声。

“你不记得了?我给他收拾过一次烂摊子,那天你还在我家。”

“是他杀了魏莱?”陈念将信将疑。

“嗯。”

陈念蹙眉;

他从秋千上起身,走过去抬手抚她的脸,她安静了,黑眼珠看着他,眉心渐渐松开。

他低下头,捧起她的脸,在她耳边低语,如同催眠:“你要相信,你没有伤人。你也不会有事。”

她轻轻发抖:“我没有杀人。”

“对,你没有。”

“你也没有,是吗?”

她近乎执着,他缓缓一笑,轻点一下头。

可她仍有隐忧,知道他有事情未讲明,是不好的事,是灾难。她相信他的话,但又觉得有些真有些假,可她不知道哪部分真哪部分假。

她莫名不安,他也是。

他们还是小小的少年啊,会害怕惶恐,但也会咬牙死撑,像野地里无人照料的荒草,拼了命去生长。

傍晚,两个少年翻过窗台,沿着楼梯爬上去,并肩坐在楼顶眺望红尘蔼蔼的曦城,西边的天空余晖散去。钟声响起,火车在暮色中轰鸣而过。

有一种隐隐的预感,大难将至。

他问:“小结巴?”

她答:“嗯?”

他问:“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说:“你知道,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