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易很累了,送陈念回家的路上,谁也没说一句话。她阴冷得像一只鬼。

他知道攻不破他们两个,最后却仍不死心:“陈念,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可她只说:“你救不了任何人。”然后头也不回上了楼梯。

郑易站在深夜的空地上,又累又痛,竟有些想倒在地上睡过去。小姚打电话来了,

“郑易,早点睡哦,明天最后一次开会。”

郑易猛地清醒。

明天上午最后一次开会,队里整理完案子,笔录和证据确定后就要送给法院检.察院了。

等到那一步,北野的笔录将确定成为证据,即使他反悔翻案,他再说的话都将没有可信度。

“小姚!”郑易喊出一声,“你一定得帮帮我。”

……

凌晨三点的会议室里,小姚昏昏欲睡,找了这么久,看到的却全是证明北野是罪犯的证据。她有些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瞎胡闹。

白光灯下,郑易仍在仔细翻看证据资料。

小姚撑着头,说:“郑易,回家休息吧。”

郑易根本不理。

他怀疑赖青是雨衣人,赖青死后,同事们去他家搜查过被杀现场,提取证据。

可此刻郑易翻开当时的资料,赖青房间没有任何异样,没有能让人怀疑他是雨衣人的异样。

他看着现场照片上的一张桌子,

小姚过来,抽走他手里的纸张。郑易抬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小姚愣了愣,无奈地叹气,劝:“郑易,你听我说。人的直觉有时不一定对。”

郑易酸痛的眼睛抖了一下,负气道:“那你还留下找资料?”

“因为你最近就像疯了一样!”小姚说完,别过头去呼出一口气,又静下来,看着他道,“当事人北野说的话和证据链完全符合。而你总说直觉直觉,你全凭逻辑推测,说他不是雨衣人,也没杀魏莱。他杀了雨衣人赖青。讲实话,我听了你说的,我觉得这套逻辑推理很合理,有那么一点可能性。但只是一点,因为,你一件实打实的证据也没有!”

郑易努力道:“我怀疑是赖青。”

“怀疑怀疑,又是怀疑。”小姚反驳,“赖青死了。死无对证,北野完全可以说就是赖青。可他为什么不说?”

“他不想说出真相,是怕把陈念牵扯进去。”

小姚提高声音:“你说杀人的是赖青,那为什么会把陈念牵扯进去?”

郑易猛地梗住,憋着气:“我正在想。”

小姚看了他一会儿,疲惫地摇头:“郑易,我看你是太累了。回去休息吧,别再浪费时间了。”

郑易追上去,小姚收拾着自己的包听也不听。

“我们从头想,陈念被欺负后,她若无其事去上学,暗示电影票的事,趁着体育课消失去后山。她是去见魏莱的,她应该伤了魏莱。”

小姚把包砸在桌上,忍着气看郑易:“你看法医报告了吗?魏莱身上只有一处伤,且是致命伤。”

“……”又是哑口无言。

“你现在已经不理智了!我都怀疑我为什么听了你的话浪费一个晚上。”小姚背上包,夺门而去。

郑易立在原地,如一尊雕像。

深夜空旷的大楼里,他孤独得像这世上唯一醒着的人。

他缓缓走回去,弯下腰整理资料,突然,他猛地一砸,纸张摔在桌面上,四下飞散。

他喘着气,脚因疲惫而抽筋。

他瘫倒在椅子上,呆呆望着天花板。

是啊,魏莱身上只有一处伤。怎么可能是赖青杀的她呢?

北野说陈念不是凶手,难道是北野?不对,北野当时没有否认他其他的推测,他去的时候,魏莱应该已经死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死胡同怎么才能走出去?

清洁工的开门声让郑易猛地从沉睡中惊醒,天光大亮。一看手机,郑易冷汗直冒,七点五十了!

会议八点就要开了。可他仍然一点头绪都没有。郑易跑去洗手间洗脸,撑着洗手台强迫自己冷静,可心跳莫名其妙地如擂鼓。

开会去吧,已经尽力了,是时候承认证据了。

可他妈的那该死的直觉一直在脑子里喊:

这是冤.案这是冤.案这是冤.案!

他抓着自己的头,疲惫迟钝的大脑被强迫着,竭力高速运转。

他死死回想着昨晚单独和北野谈话的每一个瞬间,他的直觉不会错,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杀死魏莱的另有其人。

可为什么北野不承认?

他想要的只是保护陈念。郑易已经承诺发誓会保护陈念,甚至坦白喜欢她,可为什么他还是不松口,哪怕判重刑也不松口!

为什么他们就是不相信他!

郑易突然转身,一脚狠狠踢在门上。可脑子里闪起北野最后的一个表情,极淡的微笑,说:郑警官,谢谢。但你救不了我们的。

北野是相信他的!但某种原因阻止了他,让他无奈认命。

郑易心里骤然一激,这件事,他管定了。

可随即而来一股令人心慌意乱的悲哀,虽然直觉更加坚定,可证据依然遥遥无期。

恐惧在弥漫,他咬着牙在洗手间里急速走来走去,

到底该怎么办?

这个案子被北野弄得铜墙铁壁,没有一点突破口。

为什么他不说实话——打住,时间紧迫,不要再纠结他的心理,换个角度,郑易,换个角度。

不找北野,不找陈念。从他心里真正的凶手入手,赖青!

郑易一下冲出去,他飞快跑下大楼,在门口撞见老杨:

“诶跑什么?马上要开会了!”

郑易理都不理,钻进车里,启动,加速,打方向盘。他拿起电话打给小姚:

“小姚,最后一次,你帮我拖一下时间,别把卷宗送出去。就给我一上午的时间。”

那边听出动静:“郑易你现在要干什么?”

“我现在不知道,但如果我的推理是对的,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

“郑易你疯了……”

“小姚我求你了!”

“……”

“……”

“……我不知道能拖多久。”

“谢谢。”

……

大康刚拉开汽修店的卷帘门,一辆车就几乎迎面冲进来,一个急刹车,郑易跳下来,劈头盖脸就问:“赖子有没有别的住处,除了警察搜过的那个?”

“你问这个干……”

“你想不想救北野?”他打断。

大康见他脸色严峻如铁,不敢多问,赶紧往副驾驶上跑:“我带你去。”

车开得飞快,大康在副驾驶上大气不敢出,就见郑易一次次看手表,每看一次,就踩一次油门。

“你……真的相信小北不是雨衣人?”大康试探。

“他非说自己是。”郑易气得冷笑,“雨衣人犯案那么多次,哪怕就一次,他肯定有不在场证明。可他非不用。”

他火气大,大康不吭声了。

“4月10号晚上10点,4月21号晚上11点,5月1号晚上10点。”

“什么?”

“这几个日子你给我记好了。”郑易冷脸交代,“我不知道北野的生活习惯,也不知道他认识哪些人。你们很多熟人都毕业出去打工了,想办法把每一个人联系上,看有没有人在这三个时间段见过北野。”

大康眼睛发亮:“只要找到一个,他就不是雨衣人了?”

“你先找到再说。”

“好。诶——左拐!”

……

房东用钥匙打开门,灰尘和塑料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子很小,一个单间一个厕所,家里却乱糟糟的挤满了诸如自行车旧电饭煲模型旧DV之类的东西。

郑易让大康待在外边,他穿了鞋套进去。

“他不常来这里。”大康探头,“他把这儿当储物的。”

郑易没理。脸色比上次难看多了。

郑易在屋子里挪步,这儿太乱,他一点头绪都没有,暗暗的心慌又涌上来。他吸一口气,吸进一嘴的腐旧味。他走到衣柜边,拉开门,愣了。

衣柜里挤满从小到大的男孩旧衣物,没有半点多的空间,可左边挂衣服的地方有一半是空的。另外几件长款衣服挤在一起,却偏偏留出这个空位。

郑易扫一眼高度,这里原本挂着的很可能是好几件雨衣。

他的手抖了一下,更确定了,偏偏该死的这算哪门子证据。

手机响了,郑易接起来,发现已经九点。

“郑易,这案子怕是要定了。”小姚声音很低,似乎在走廊里,“现在的证据链非常充分,没有一点漏洞。”

“你帮我跟队长说说,能不能把北野的口供留下来。”

“这怎么可能?”

“那卷宗先不要交……”

“这案子已经拖很久了,我说这些,队长不会听啊。”

“小姚,”郑易用力沉了一口气,“这个案子太特殊,物证少,人证关键。因为魏莱和赖青都死了,死无对证,所以北野的口供是决定性的。如果交上去变成证据。他就不可能再翻供了。”他几乎要捏碎电话,“一旦这个成为证据,他以后说的每一句和口供相反的话都没有可信度!他很可能会坐一辈子牢的!”

“你还指望着他会翻供吗?他的律师是他伯父请的,连他自己的律师都撬不开他的嘴。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他如此坚定正是因为他说的是真话?”

“我不管。”郑易抓着头发,满脸通红,“你们不能把卷宗交出去,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

他准备挂电话,望着满屋子的杂物,又忍住无力感,说:“桂叶街237号,你让鉴证科的人过来。”

“他们都在开会!”小姚忍无可忍。

“那就让实习生过来!”

“我挂电话了。”

“小姚!”郑易喊住她,“我刚才看到了!”

“……”

“赖青是雨衣人。他真的是。你今早答应过我的,最后一次,你相信我。让鉴证科的实习生们过来。”

“11点会议就结束了。我看他们能找到什么东西。疯子。”

嘟。嘟。

郑易放下手机,胸膛起伏着。

他翻找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成.人.杂志,色.情片,情.趣品,新买的女人内.衣裤,一堆的线索却偏偏没一个是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