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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盛一南。

大概是人高手长,她托起下颌来意外的轻松,双手法单手法|轮番上阵,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二十次做下来,每一次都是有效呼吸。

本来是要得满分的,可惜在顾教授和潘教授问到最后一道理论题时,她不小心答错一个数据,被扣一分。

就剩舒秦了。

有了之前的练习基础,她起初是不紧张的,然而当大家目光都朝她扫过来时,还是觉得喉咙发干。

她走到桌前,快速回想一遍昨天的练习重点,摆好模型,谨慎操作。

双手法完成得很好,紧接着换单手法。

正所谓熟能生巧,整个过程异常顺利,二十次呼吸全部有效。

操作完毕,顾教授问出一题:“遇到全麻手术交接班,你作为接班者,要判断患者的管道是否弯折或移位,第一眼先看监护仪上的哪个指标?”

这是一道充满陷阱的题目,一不小心就会被绕进去。作为临床医生,永远不要过度依赖监护仪。

舒秦清清嗓子,回:“第一眼先检查病人口腔管道连接是否稳固,第二步用听诊器确认管腔的位置。因为就算再尖端的监护仪,记录数据时都会有几秒钟的延迟。”

顾教授满意点点头,看向潘教授:“潘教授什么意见?”

潘教授很严格,思考两秒说:“她刚才单手做呼吸的时候,有一次潮气量超过了上限,按照要求理应扣一分。”

这么一算,名次出来了,舒秦和盛一南并列第一。

王姣姣排第三,吴墨第四。

罗主任本来只给七年制一个名额,由于心情不错,临时又加个指标,最后做总结:“优秀人才都是被打磨出来的,既然考进了一院,就不要抱有混文凭的想法,类似这样的考试,往后科里还会随机举行。当然,考试只是一种手段,最终目的还是帮助你们快速成长。”

到更衣室换衣服时,盛一南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我妈以前总嫌我长太高,现在看来,一米七五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嘛,哎,舒秦,刚才顾教授问那道理论题,如果是问我,我肯定会回‘看血氧饱和度’,还是你猛。”

不等舒秦回答,她又感叹:“妈耶,做梦都想不到可以去参加年会。舒秦,我们白天开完会,晚上能不能到处逛逛?”

舒秦笑笑:“我哪知道,别忘了我也是第一次参加年会。”

盛一南乐陶陶地畅想一番:“不行不行,等晚上下了班,我得做做攻略。禹总和林景洋他们手里有课题,必然会去参会。还有我老板他们、博士那几个师兄师姐,再加上我和你,去的人不少,想想就热闹。”

两人说话的时候,王姣姣始终不见进来。

从更衣室出来,舒秦跑到四十五间去找禹明,谁知他不在,绕着手术室找了一大圈,找到pacu才看到禹明,他两条长腿搭在办公桌上,膝盖上摊着笔记本。

他身边坐着顾飞宇,两人正说话。

舒秦朝他走过去,刚才那场操作来得突然,她莫名其妙就被推到幕前,如果事先没有苦练,就算不考最后一名,多半也会错失参加麻醉年会的机会。

她是罗主任今年招的唯一一个硕士,要是表现得太糟糕,第一个被打脸的就是罗主任,而禹明作为负责带教的上级医生,也会相应地被质疑教学能力。

说来说去,她只是一颗用来“将军”的卒子。罗主任已经是株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禹明却还是棵易折易断的青苗。

将谁的军,不言而喻。

她含笑喊禹明:“师兄。”

屏幕上是关于术中“清醒麻醉”的ppt,页面和内容都很高大上,应该是要拿到麻醉年会上讲课用的,就不知道是罗主任讲还是禹明自己讲。

她猜是前者,毕竟禹明还太年轻。

禹明鼠标刚落到一行字上,扭头看是她,很快转脸看回屏幕:“怎么还不进手术间。”

舒秦:“来问问师兄安排我去哪。”

“去四十五间,先做准备,我这就来。”

她笑吟吟地:“谢谢师兄。”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帮她,就冲他替她争取到了一个年会名额,她都要表达谢意。

“谢什么?”他一副“老子很忙”的样子。

舒秦想了想要接话,顾飞宇笑望她:“舒师妹,你别跟这凶巴巴的家伙了,跳科来跟顾师兄吧。”

能跳科么,舒秦笑笑没接话,一溜烟跑了。

顾飞宇望着舒秦的背影,意犹未尽:“你这师妹真带劲,你要不追,我可上了。”

“你不是上个月才交了一个吗。”

“早分了。”

“草。”禹明嗤笑,“换女朋友换得真够勤的。”

“问你话呢,这师妹你到底追不追。”

“不追。”

“你昨晚不是教她教挺晚的吗?”

“我教她又不是为了她。”

“骗谁呢。”

“骗你这二逼有意思吗。”

“你才二逼。我看你小子从高中起就没正眼看过女人了,行了知道你没兴趣了,把她电话给我。”

“没有。”

“玩我呢?你是科里老总,会没有研究生的电话?”

“真没有。”

“滚蛋。”顾飞宇起身,“她不就在45间吗,我自己去要。”

第9章

舒秦刚抽好药,门一开,一个男医生进来了。

她转脸一看:“哎?顾师兄?”

望望他身后,没看见禹明:“来找禹师兄么。”

顾飞宇笑眯眯走近:“找你。”

“找我?”

这时门再次打开,禹明过来了,他接完电话,对顾飞宇说:“你们科那台膝关节镜手术取消了。”

顾飞宇愣了愣,露出雷劈的表情:“凭什么啊?”

禹明翻着即将送来的急诊患者的病历,没接话。

“说取消就取消,你小子倒是给个说法啊。”顾飞宇作势要踹禹明,“我那患者可八十了啊,为了她,我礼拜一就给你们发会诊单,你们科后面来访视会诊,不都挺顺利的吗?”

禹明随手将病历搁到桌上,抬脚就踹回去:“老太太早上背着家属偷偷吃了一大盒酸奶,禁食不知道啊?”

舒秦听得一怔,怕术中出现呕吐和误吸,患者术前必须禁食。

尤其这种高龄患者,胃排空时间本来就延迟,为了保障围术期安全,麻醉医生有权取消手术。

顾飞宇一拍脑门:“我的老奶奶,亏我昨晚还跟她说千万别吃东西,饿都饿了一晚上了,就差这一碗酸奶?别告诉我今天做不成了,年纪这么大,哪经得起折腾。”

“挪第二台了。”禹明到电脑前点开记录系统,回头看顾飞宇不走,“还在这呆着呢,回头老太太又吃东西了。”

顾飞宇精神一振,拔腿就走:“我让组里进修医生守在床边,不信看不住一个老太太。”

又冲舒秦说:“舒小妹,晚上我再来找你。”

说完就走了,像来时一样突然。

舒秦还愣着,禹明已经调出一张空白的麻醉记录单:“过来学写麻醉记录。”

她哪还记得顾飞宇,忙过去认真看屏幕。

白天的急诊一台接着一台,禹明只负责带教,大部分琐碎的工作都留给舒秦来做。

她除了学东西,还得送苏醒患者回病房,这么一趟一趟跑下来,别说喝水,连上厕所都得掐时间。

当然忙也是有收获的,许多进科前看书看不懂的理论知识,一旦跟实践相结合,马上如拨云见日,一一明白过来。

近中午时来一台急诊,禹明接她下去吃饭。

她惦记着要学操作,饭端到手边,恨不得直接倒进肚子里。

吃完一看,从下去到上来,刚好十五分钟。

本来要回四十五间,她忽然觉得身体不舒服,到厕所一看,来大姨妈了。

等她再次回到手术间,吓一跳,满满当当站了半屋子人。

除了几个规培学生,盛一南他们也来了。

再一看明白了,这台手术跟上午那几台不同,要打“腰硬联合麻醉”,俗称“半麻”。

一院这样的大型综合医院,全麻比例多,腰麻比例少,来科里这几天,舒秦还是第一次遇到腰麻。

如此难得的学习机会,大家显然都是冲着学习腰麻来的。

病人已经躺在床上了,禹明在做麻醉前准备。还好她吃饭够快,不然就错过了。

盛一南看舒秦进来,朝她眨眨眼。王姣姣和吴墨也站在边上,正全神贯注看禹明的操作。

病人是位八十多岁的老奶奶,牙已经掉光了,瘪着嘴。

顾飞宇站在老奶奶身前,正帮她弯曲身体。

舒秦想起早上那事,意识到这位老奶奶就是顾飞宇的患者。

腰麻包已经拆开了,舒秦这几天跟着禹明,深知多做少说的道理,她试着走到他边上,果然,他接过巡回老师递来的皮肤消毒液,看她:“一边呆着去。”

她只得挨盛一南站着。

禹明给老奶奶消完毒,铺上无菌巾。

老奶奶忽然抬头:“哎,你们把我孙子弄哪去了,我不在这待着,我要回家。”

顾飞宇龇牙咧嘴地:“奶奶,您孙子正抱着您呢,您可别再动了,孙子我快坚持不住了。”

又低声说:“禹明你他妈快点行不行。”

禹明开始给患者打皮丘,有意偏移脊柱几厘米。皮丘迅速鼓了起来,又快又准确。

老奶奶微微动了动,似乎没什么痛感。

接下来是正式穿刺。盛一南几个看得大气不敢出,可禹明实在太快,还没看明白他究竟怎么定位的,穿刺结束了。

麻醉平面非常理想,病人生命体征也未出现明显波动。

手术开始后,老奶奶抓着禹明的手不放,要跟他聊天:“你是我孙子吧?怎么又长高了呢?我要吃酸奶。”

“回去就给买。”

他盯着舒秦配镇静药。

药缓慢推入静脉,病人很快睡着,手术过程平稳。

一下午舒秦惦记着这台麻醉,跟在禹明身后:“师兄,明天能不能排我去打腰麻的手术间。”

禹明忙着写会诊记录,眼睛就没离开过屏幕:“今天全麻插管六次,你插进去了几次?”

舒秦垂下头:“一次。”

“所以现在又想学腰麻了?”

如果是平时,她多半会笑嘻嘻的,今天也许是生理期的缘故,她实在没心情搭腔,看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还得去访视明天的病人,于是很痛快地走开了。

那位产科的朱医生正好进来,看舒秦鸟都不鸟禹明,尽情嘲笑他:“哟,禹总也有吃瘪的时候,看来你们科小姑娘也不都迷你嘛。”

“草。”禹明往后靠着椅背,“我好不容易清净一点,你跟顾飞宇又轮着班地来烦我。”

“顾飞宇烦你什么了?”

禹明手机响了,一条微信进来。

【神马,你师妹走了?不是让你帮我盯着吗,还是不是兄弟了?】

禹明删除该微信,顺便屏蔽联系人。

要访视的病人太多,等舒秦回到科室,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到更衣室换衣服时,正好碰到盛一南和王姣姣,她们也才下班。

因为年会名额的事,盛一南一整天都很兴奋,看到舒秦,本来有一堆计划要跟她说,因有王姣姣在,没一句说得出口。

王姣姣倒是表现得很平静,主动跟她们打招呼不说,等换完衣服,还跟她们俩一起出来。

快九点了,周围本来一片寂静,路过主任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忽然有人说:“疼痛门诊既然是我负责,就得按照我的思路来,禹明,你小子别不知天高地厚。”

三人吓一跳,仔细一听,是章副主任的声音。

没听到禹明接话,倒是好几位别的教授的声音响了起来。但因为隔着一扇门,音量也不高,隐隐约约透出几句,听也听不明白。

王姣姣马上驻足,似乎很想听下去,盛一南和舒秦一对眼,正要拽走王姣姣,谁知这时候门一开,林景洋从里面出来了,看到她们,怔了怔:“你们怎么在这。”

三人忙笑:“正要下班,林师兄我们走了。”

回到宿舍楼,各自回房间。

盛一南一放下书包就说:“唉,刚才章主任怎么发那么大火?”

舒秦也觉得奇怪:“不知道。”

还没报一院时她就听到过几句八卦,聘主任的时候章主任跟罗主任是竞争对手,可惜章主任各方面实力输罗主任一截,最后只聘上了副主任,这些年两人一直都不对盘。

盛一南到洗手间洗手,试着分析:“林景洋师兄跟禹总是同一届八年制,当年一起考进来的,一个读了罗主任的博,一个读的章主任的博,章主任在所有学生里最器重林师兄,可是林师兄自从进科就处处都被禹总压一头,章主任这人又特别好强,看罗主任有意栽培禹总,难免……”

这时两人手机同时进来一条消息,提醒她们出票成功,后天早上出行。

盛一南马上将刚才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打开app,嘿嘿笑着:“我看看天气预报,我已经列了一大堆美食攻略,舒秦,等后天开完会我们晚上去找吃的。”

舒秦高兴答应了一句,想想去年会毕竟是好事,就给家里打电话,要告诉爸妈这事,谁知刚拿起手机,一个陌生号码进来了。

第10章

接通电话,是个男人,语气还很熟络:“舒秦,是我。”

舒秦一愣:“吴墨?”

电话里吴墨嗓音没平时那么娘,她又没存他的号码,一开始没听出来。

吴墨似乎有点腼腆:“你还没睡吧,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啊这么隆重。”她忍不住笑。

“你们去参加年会,可不可以帮我带份年会光盘回来。”

光盘收录了年会每一堂教授讲课的课件,是难得的学习资料。

舒秦弯腰换鞋:“行,没问题。”

吴墨并没有立刻挂电话:“我听说禹总会在【疼痛分会场】讲课,光盘上只录了ppt,你到时候能不能帮我录一下【疼痛分会场】几堂课的现场视频。”

“禹总会在年会上讲课?”舒秦注意力放在第一句。

盛一南刚从床头拿出一袋零食,听了这话,扭脸朝她看过来。

“嗯。”吴墨的语气很笃定。

舒秦拨了拨刘海,早上她看到禹明笔记本上的课件是【术中清醒麻醉】,怎么到了吴墨嘴里,又变成【疼痛】了。

他的消息准确么。

“我老板家里有事,今年不去参加年会。”吴墨接着往下说,“我师姐说她兴趣主要在【麻醉超声】这一块,也不大可能去【疼痛会场】,但是我自己对疼痛还挺感兴趣的,所以想请你帮个忙。”

年会有很多分会场,例如“小儿麻醉”会场、“产科麻醉”会场、 “危重症”会场、“疼痛”“超声”会场等等。侧重主题不同,参会者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提前制定听课计划。

“行。”不管禹明到时候讲什么内容,她给吴墨录一份不就得了,“就是怕到时候会场人太多,我这手机录出来的效果未必好。”

“能录就行,拜托了。”吴墨声音软软的。

“okok。”

挂掉电话,盛一南歪倒在床上看书:“禹总牛逼啊。”

济仁本来就人才济济,舒秦找出睡衣准备洗澡:“我在四院见习的时候,见过好几个科研临床都出色的牛人,算起来也都不比禹总大多少。”

盛一南啧啧不已:“这些人基本都不属于人类范畴,一年到头连娱乐时间都没有。比如我们禹总,我听说他当年一考上济仁就常去一院,从很早以前就确定要学麻醉。你想想,加上高中三年,他已经提前努力十几年了,业务能力再怎么强都正常,林景洋师兄也是生不逢时,偏巧赶上禹总一届……”

舒秦想起进科听盛一南说过的八卦:“禹总高中受什么刺激了,读书这么玩命。”

济仁八年制分数跟x华x北差不多,能考上八年制的无一不是真学霸。

“这个我也不知道。”盛一南随手翻开一页书,“不过我猜跟他妈有关系。别忘了他妈得癌症去世前也是一院的医生,还是某科副主任。”

舒秦露出思索的表情:“是不是因为他妈妈走得早,这些年他缺乏母爱,所以才变得喜怒无常。”

盛一南一愣,哈哈一笑:“你见过几个当老总脾气好的?等以后你当老总了,你肯定也觉得烦。”

舒秦在脑海中搜刮一遍见习时的见闻,还真是,转了那么多科室,除了一两个特别佛系的,老总们基本都属于暴躁型。

她摇摇头,想起白天他怼她的情形,叹息着关上浴室门:“幸亏老总只当一年,不然这位仁兄注孤生了。”

“注孤生?”盛一南一弹,“卧槽,你别看禹总整天泡在医院里,喜欢他的人可多了,早上我还看到一个女医生给他带早餐呢。”

舒秦正好拧开水龙头,水哗啦呼啦撒落下来,瞬间挡住了外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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