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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那天从舒秦家回来,他一连两天都在忙学习班的事,今天来科里上班,舒秦也没跟他提她父母的看法。

问题悬而未决,一想起来就不那么踏实,趁电梯没来,他拉舒秦到人少的地方,低声问:“你爸妈对我印象怎么样。”

舒秦望着他,这些年禹明一个人背负得太多了,可爸爸妈妈也有他们的道理。两边都是她最在意的人,她既要维护禹明的尊严,也要体谅父亲的忧虑,点点头: “他们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禹明琢磨这句话,舒秦爸妈善良含蓄,夸一句“很好”,并不意味着接纳。

“所以不反对我们交往?“

舒秦瞪他:“你自己说说,你哪不够好。”

“我哪都挺好啊。”

“这不就对了,我喜欢你,我爸妈也都很喜欢你。”

电梯来了,禹明拉舒秦进去,想起早上舒秦从家里带来的早餐,蹙着的眉头慢慢松开。

舒秦深吸口气才能摆脱胸口那种淡淡的心疼感,她从小有个习惯,只要认准了是自己的东西,捍卫几乎是一种本能,比如现在,她就一心想捍卫她和禹明的感情。也许她太一根筋,可是路还长,如果遇到质疑就动摇,她第一个先唾弃自己。

她拿出手机给禹明看:“你看,菜单。”

禹明横过屏幕一看,她的手机实在有点旧了,开个app要老半天,电池似乎也出了问题,平时充电宝总不离身。

难为她还当作宝贝。

“烧烤店的菜单?”

“对,这都是他们的口碑菜,你想吃什么,我来点。”

“烧烤都差不多,要不再点个干煸牛肉丝吧。”

舒秦看他一眼:“你知道我爱吃这个?”

禹明没答,上回在她家吃饭,她爸爸做了一个干煸牛肉丝,她别的菜都没怎么动,就属牛肉吃得最多。

舒秦笑得甜蜜蜜:“那我下单了,要是到店里再点,有点浪费时间。”

“行吧。”

电梯门正好开了,科里一位姓郑的师姐在外头,一看到禹明就说:“总算来了,正要下去找你。”

***

舒秦见习时参加过四院某内科的学习班,印象中她只需要跟着老师们找到座位,然后坐下来听课即可。

真到自己参与进去,才知道会场的事多且杂,对没有相关经验的人来说,就算亲临现场也是一头雾水。

从打印名牌到联系送东西的厂家,所有的事都繁琐又具体。

一到那,舒秦就被安排在走廊上放立体课程表,等她抱着打印好的小册子回来,又看见曹教授和禹明在跟酒店负责人说话。

她知道学习班一共两天,但很多外地学员周五晚上就会抵达本市。

就餐问题、交通问题、住宿问题、专家们的接待问题,样样都需要提前准备,只要一个环节差错,就会影响同行对济仁的印象。

她跟着同学们跑上跑下,一下午来回了七八趟。

也许教学医院的优势就在于此,平台赋予了很多临床以外的锻炼机会。

下午曹教授让舒秦跟研究生院打电话,舒秦答应了,经过一番耐心的沟通,研究生院提前在主页上放好了学习班的通知。

放下电话舒秦才意识到,虽然才进科一个多月,成长的速度却肉眼可见。再环顾四周,成长并不限于她自己,吴墨懂得示弱也善于沟通,盛一南收集信息是把好手,王姣姣自私归自私,但肯表现又懂把握机会,说起来,几乎人人都有自己的长处。

他们一点多去吃了烧烤,晚上七点半正式忙完,等从会场出来,禹明带着舒秦上车去顾家。

舒秦身体有点累,精神却很兴奋:“原来y大的主任那么随和,平时看他讲课总觉得凶巴巴的。和济的王院士不是退休了么,怎么还在他们科的办公室坐班。”

舒秦问一句,禹明就答一句,她后来总算消停了,可是又拿出他的笔记翻阅。

禹明:“你不累?”

舒秦没抬头: “吴教授说这段时间可能会考理论。”

“车上看书伤眼睛,到家再看吧。”

舒秦放下笔记,禹明下午在会场接了个电话,她路过时正好听到几句,大概是癌痛合作的项目有点问题,禹明挂了电话好一阵没吭声。

这个项目对禹明来说有多重要她知道,原以为他在麻醉年会之前就开始筹备,后来的事告诉她,原来禹明早在选一院麻醉之前就对这块感兴趣,眼看要落实了,如果最后环节出问题,她完全能想象得出他此刻的心情。

她软声问他:“科研科下午是不是打电话说你的项目了。”

禹明有点疲惫,但语调很正常:“跟下乡挂钩的事有些问题,明天我再到科教科和卫健委去跑一趟。”

舒秦点点头,突然说:“你的降噪耳机还在我这呢,晚上回宿舍我拿给你。”

禹明一怔,脸上有了笑意,如果舒秦要在寝室看书,降噪耳机不必还他。

要是不打算看书,就更没必要特意提起降噪耳机了。

他觉得胸口巨石突然被挪开,望着窗外笑了笑,低声问她:“所以晚上到底要不要看书。”

舒秦不接话了,早知道不该心疼他。

禹明捉住她的手:“家里看书效率高,我给你煮东西吃。”

舒秦忍了一会,没忍住:“你不是不会做饭吗,上回还哄我给你热饭。”

“我就是想吃你做的菜,这回我给你做好不好。”

她还记恨他调侃他:“我不吃,我减肥。”

顾飞宇打电话来了:“你和舒小妹到没到,我妈准备做汤了。”

“半个小时。”

***

顾家很热闹,客厅里坐了四五个人,电视放着,大家七嘴八舌闲聊。

黄教授和临时请的家政阿姨在厨房忙,顾飞宇负责打下手。

禹明领着舒秦进去,顾飞宇听到声音出来:“终于来了。”

舒秦望过去,朱雯父母她是见过的,朱雯今晚打扮得很漂亮,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端坐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被朱雯父母围在中间,非常受重视的样子,舒秦猜他大概就是朱雯今晚的相亲对象了。

舒秦随禹明走过去打招呼:“朱伯伯,李阿姨,雯姐。”

朱雯父母说:“这位是程卫,锐公司的负责人。小程,这是我们刚才说过的禹明和舒秦。”

舒秦和禹明:“幸会。”

程卫三十出头,气质很沉稳,伸出手来:“你们好。”

朱雯父母又说:“禹明,你顾伯伯说要你们一来就去找他。”

禹明又起身:“那我和舒秦过去了。”

主卧在走廊尽头,门开着,两人到了那,先敲门:“顾伯伯。”

顾主任躺在床上。

床旁的陪护听到声音,探头望了望,起身出来:“一直在等你们。”

到了床边,舒秦发现顾主任气色比前几天好了很多,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只是仍有点虚弱。

看他们过来,顾主任目光慈和,先冲舒秦点点头,这才问禹明:“老黄说你上周去小舒家了。”

舒秦笑了笑,禹明说:“这事您都知道,您伤口怎么样了。”

“好多了。”顾主任撑着床想起来。

禹明伸出胳膊扶着他,舒秦也上前帮忙,顾主任说:“医院又要搞中级干部选拔了,你那个癌痛计划怎么样。”

禹明说:“挺顺利的。”

顾主任摆摆手:“顾伯伯都退休了,有些话可以放开说。”

他歇了一会,慢慢说:“你们科的章立什么性格我知道,住院期间顾伯伯没精力说这些,特地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上届中层干部选拔章立落选,终于等来这次机会,他肯定做了不少准备,他上层的关系我大概也知道,气数已尽只等着最后一搏,你小子千万给我稳住了。”

舒秦一怔,之前住院顾伯伯几乎没说过话,这回她知道顾飞宇的说话风格源自何处了。

禹明默了片刻:“您安心养病,我心里有数。”

顾主任又看向舒秦:“孩子,顾伯伯跟你单独说几句话,禹明,你到客厅坐一会。”

舒秦错愕,禹明也笑:“您要说什么啊,我也想听。”

顾主任固执地摇头:“就几句话。”

禹明看看舒秦,舒秦点点头,顾主任尚在恢复期,就怕他情绪波动大,禹明只得说:“行吧,我就在外头。”

等禹明出去,顾主任温声说:“小舒,请坐。”

舒秦微笑:“您要不要喝水。”

顾主任绽出笑容:“不用。顾伯伯冒昧地问一句:孩子,令尊令堂见了禹明,觉得他怎么样。”

舒秦慢慢在床边坐下,在心里揣摩顾伯伯话里的意思:“他们喜欢他。”

顾主任面色一松:“那就好,那就好。”

他出了会神:“孩子,禹明家里的事你都知道了?”

舒秦缓缓点头。

顾主任黯然叹口气:“这件事说起来是我和黄教授不对,当时要不是我们给卢媛介绍了禹明的父亲,不会有后面那些事。顾伯伯之所以想见你,就是想请你父亲母亲放心,禹明这孩子从来不是一个人,要是以后家长正式见面,我和黄教授就是禹明的爸爸妈妈。”

舒秦有些心酸,忍不住问:“顾伯伯,能不能请您告诉我,当年禹明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

禹明在门口等了一会,不见舒秦出来,顾飞宇忙完在客厅叫他:“发什么呆,过来说话啊。”

禹明只得过去:“黄阿姨要帮忙吗。”

顾飞宇说:“就等着开饭了。”

禹明坐下,手机来了封邮件,他打开回复。

朱雯跟程卫聊了几句,看禹明一眼,他衬衣领口有点散,里面有点红印子,位置很偏,淡淡的看不太出来。

朱雯挪开视线,倾身把果盘从爸妈面前拿开:“你们能不能少吃点水果,回头血糖控制又不好了。”

顾飞宇看看虚掩的主卧门:“真不愧是我爸,刚出院就生龙活虎了,禹明,老头子跟舒小妹说什么呢。”

禹明将手机搁到茶几上:“我哪知道啊。”

第67章 第67章

屋内, 顾主任的神色掩映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中,像是惋惜又像是回忆。

长久的沉默后, 他终于抬起眼睛, 用温和的目光看着舒秦。

“孩子, 这些年,当着外人的面,禹明从来没有提过他父母的事, 越刻意回避,说明他心结越重。顾伯伯只能说, 禹明的母亲去世时受了很多苦, 这跟禹明后来执意研究癌痛有很大关系, 至于别的, 顾伯伯想把主动权交给禹明,让他自己告诉你。”

舒秦陷入思索,短短几句话, 无限沧桑尽在其中。

禹明父母的悲剧,身为孩子的禹明都未必能说得清楚,何况身为外人的顾伯伯。以顾伯伯的阅历, 想必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不愿妄自评议。

“我们看着禹明长大, 这孩子外表桀骜, 骨子里重情义, 他母亲去世这么多年, 我们都希望有人能帮禹明解开心结、帮他原谅自己。”

舒秦先是一怔, 然后疑惑和感伤一起涌到脑海里,很想往下追问,但正如顾主任自己所言,他既是知情者,也是禹明的长辈,在顾及孩子的尊严这一点上,他的做法,她很理解。

于她而言,比起从外人口里听到当年真相,她也更愿意将选择权交给禹明。

她点头:“顾伯伯,您的话我会转告我的父母,他们本来就很欣赏禹明,如果知道禹明有您和黄阿姨这样的长辈,只会更高兴。”

顾主任眸光一亮,话题转来转去,回到了原点,这孩子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的苦心她懂得。今晚的谈话如期达到了目的,老黄说得不错,这孩子不仅善良,而且通透。

从主卧出来,舒秦发现客厅的氛围很和乐,朱雯跟程卫聊天,顾飞宇在边上搭腔,禹明跟朱伯伯朱阿姨说话。

朱伯伯说:“顾飞宇,青年后备人才禹明得了冠军,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见你去参加,要知道下回再去可就要等到后年了。”

黄教授从厨房出来,闻言冷笑:“别提了,老顾一说起这事就生气。”

顾飞宇:“妈,今天晚上大家都高兴,爸出院了,程卫和舒小妹第一次到我们家吃饭,您能不能别提扫兴的事。再说我要是真去了,禹明往哪站啊,冠军还有他的份吗。”

禹明身子往沙发上一靠,低声说:“草。”

朱雯刮刮脸:“顾飞宇,论脸皮厚,济仁系统你顾飞宇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黄教授:“你给我滚到厨房拿筷子去。”

她骂完顾飞宇,扭身看到舒秦:“噫,小舒出来了。”

黄教授跟顾主任应该提前有了默契,知道舒秦被叫去说话,并不觉得奇怪,禹明望着舒秦,也没有过问的意思。

舒秦走过去。禹明问她:“饿了吧,吃饭。”

舒秦点点头,被禹明牵着手走到餐厅,朱雯捂着眼在对桌坐下:“噫,没眼看。”

舒秦微微地笑,禹明帮舒秦拉开椅子。

顾飞宇拿筷子出来:“雯姐,你还有程卫这么个帅哥在边上,我一个单身狗,一晚上尽被你和禹明虐来虐去的了。”

朱雯:“你倒是找一个女朋友啊,前段时间影像科的陈主任不是把你们拉到艺术学院的群里了吗,那么多大美女,我就不信你没有聊得来的。”

顾飞宇接过阿姨端出来的一大碗汤:“最近我哪有时间看手机。”

黄教授站在桌边:“舒秦和程卫第一次来,我也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都说你们不挑食,黄阿姨就随便做了几个菜。”

舒秦甜甜地笑:“黄阿姨,您辛苦了,我什么都爱吃。”

程卫站在朱雯身边,举手投足间对朱雯满是尊重,并非刻意为之,是自然而然地流露。等朱雯父母落座,他在邻座坐下,接过顾飞宇递来的饮料时,不忘帮朱雯拧开:“黄阿姨,满桌的菜,色香味俱全,您的手艺让晚辈佩服。”

黄教授笑着说:“我们家跟朱雯家是老邻居和老同事,说起来跟亲人差不多,小程第一次来家里,千万别拘束,要是这些菜合你口味,你就多吃点。”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满桌和乐融融。

回去的路上,舒秦说:“我感觉程卫挺喜欢朱师姐的。”

一晚上程卫的视线都在朱雯身上。

禹明漫不经心:“嗯。”

舒秦看他:“朱师姐怎么想的。”

天空下了点霏微细雨,银针似的雨点雾蒙蒙飘到前窗玻璃上,禹明打开雨刷:“也喜欢程卫吧,不然怎么答应相亲。”

舒秦琢磨着,直觉告诉她,朱雯虽然不反感程卫,但好像差了那么点意思。

她陷入沉思半天不说话,禹明看她一眼:“想什么呢。”

胳膊上突然有点凉意,舒秦看窗外:“咦,下雨了。”

禹明余光看她,穿得少:“冷不冷?要不你先到宿舍拿衣服和耳机。”

话题又跃了回去,舒秦回想自己跟顾伯伯的谈话内容,从顾飞宇家里出来后,禹明一句不提刚才的事,当然这意味着他尊重她,但何尝没有刻意回避的意思。

不知顾伯伯那句“原谅自己”意味着什么,可禹明母亲去世时禹明才十五六岁。

想到这她有些愀然,若不是他在开车,真想握握他的手。

禹明跟她对视上,意外发现她目光温柔:“累不累,我直接开到你们宿舍后门。”

舒秦回过神:“你等等。”

这会儿宿舍来来往往都是人,盛一南肯定也在。

她从后座拿过背包放到腿上,打开拉链看了看,他的笔记就在里面,上回的洗漱包也没拿出去,至于睡衣,大可以穿他的。

“要不就不去宿舍了,我给盛一南发个短信。”

禹明眉心一瞬便舒展开来:“行。”

到了家,刘阿姨白天才来打扫过,客厅一尘不染,地板亮得像镜子。

舒秦进门直奔主卧,橙黄色的灯光静悄悄流淌一室,床上换了淡绿色的新床单,走近才看出花纹特别幼稚。

她一眼就认出是那回她在商场帮禹明选的儿童床单,暗道糟糕,忙问禹明:“你换的还是刘阿姨换的?”

禹明面不改色:“刘阿姨换的。”

舒秦错愕,床单弄得那么狼狈,刘阿姨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跺脚:“你怎么这样啊,不是让你早点换吗。”

真不经逗,才一句话就当真了,他扬眉:“我换的,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舒秦放下包,环顾四周,有点腼腆:“脏床单你洗了?”

“洗了。”

舒秦想起那些狼藉的痕迹,脸上潮红一片:“洗衣机可洗不干净。”

“我搓了。”

舒秦跑到阳台,床单干干净净,果然一点印子都没了,她仰头研究了一会,以前来大姨妈的时候偶尔也会弄脏床单,很清楚有多难清洗。

这回她相信禹明会做饭了,一个人生活久了,是不是都得学会照顾自己。

回屋时禹明正在衣柜里找干净衣服,听她回来他关上柜门:“验收没?”

舒秦讪讪地走近:“你用什么洗的。”

“肥皂啊。”他笑,又补充,“还有手。”

舒秦想象不出禹明搓床单的样子,垂眸扫过他修长的手指,淡定移开视线:“你要洗澡吧,那我先到隔壁看书。”

刚迈步禹明就拦住她。

“一起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