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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禹明低头将她的话吞进唇舌间。

分离太久,随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以让他们恋恋不舍难以分开。

吻了不知多久,舒秦猛地想起一件事。

禹明也想到了这一点,睁开眼睛跟她对视,靠,刘主任还在客厅,开水都要变成温水了,“放我下来。”

禹明试着放开舒秦,放了一下没成功,目光往下一掠,抬眼:“你看你的腿在干吗呢。”

舒秦低了低头,刚才扑到他怀里无意识勾住了他的腿,吻的时候太投入,活像一头树熊。

旖旎的氛围让厨房温度都升高了,舒秦忙跳下来另起题目:“刘主任怎么来了。”

“他听说我要拿这个课题参加科技进步奖,自愿跟我一起回来汇报试点工作。”

舒秦在旁边看着他倒茶:“刘主任自己要求的?”

“嗯。”

舒秦点点头,医院最近不少人对禹明参加这个奖项提出质疑,一是都知道清平县人民医院什么条件,难以想象禹明短短三个月能在那做出什么样的成绩,二也得益于章副主任他们在其中推波助澜。

当晚,刘主任住在医院旁边的宾馆里。

禹明和舒秦送刘主任去了宾馆,回到家里,禹明搂着舒秦呈大字型往床上一倒:“真他么舒服。”

舒秦拉他起来:“洗完澡再往床上爬行不行。”

禹明撑起上半身:“这回我可是一大早开车回来的,我昨晚睡得挺好,等我。”

说着将浴巾搭在肩膀上,起身跨步进浴室。

舒秦拉开衣柜找睡衣。

都洗了一阵了,禹明突然在里头说:“要不你今天晚上穿那套白的?”

“什么白的?”

“就上回逛街我帮你买的那套。”禹明拉开门,他已经开始洗头了,头上顶着泡沫,底下裤子还没脱,往下看,腹肌下面两条完美的线条隐没在低低的裤腰下。

舒秦继续装傻:“哪个?”

“找不着?我过来帮你找?”禹明作势要出来。

舒秦起身关衣柜门。

“这么快找好了?”禹明一愣,笑意从眼睛里倾泻而出,还关什么门,顶着水珠就朝她走过来,“进来一起洗。”

这一洗就是一个小时。

出来的时候,舒秦浑身上下都透着饱含着水份的淡淡粉红色。

禹明将她塞进被褥里,又给舒秦倒了杯水,她眼皮都没睁,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喝完水重新倒下,舒秦觉得自己精力恢复了少许,便支起胳膊看着他。

禹明每个毛孔都酣畅淋漓,余韵悠长。

他用手轻抚她的后背,闭着眼不说话。

她将头搁在他胸口,这种氛围静谧、恬静又闲适,仿佛连时间的流淌都变缓了,她想到他从明天开始不用再回清平县,往后这样的时光还有很多很多,便满足地叹口气,“我鞋坏了,回头你陪我再去买几双。”

舒秦吃惊不小,禹明的鞋可都不便宜,她仰头看他:“哪双鞋坏了?”

“皮鞋啊,坏了两双了,天天楼上楼下的跑,太费鞋了。”

舒秦呆了一呆,他们每天都视频,禹明从不在她面前提起自己遇到的困难,但舒秦忘不了三个月前第一次去清平县时的情形。

最让她印象深刻的不是清平县医院的条件,而且刘主任消极的态度,这回刘主任肯在竞赛前夕赶过来,委实让她有些意外。改变一个人表面的态度不难,难的是扭转一个人内心对某件事物的看法。

她无法想象禹明为此付出了多少心力。

“禹明,我想哭。”她定定地望着她。

禹明不以为意,连眼睛都没睁:“哭什么?”

刚说完这话,眼皮陡然一凉,一大颗泪珠重重滴下来。

禹明睁开眼睛,这一下吃惊不少,忙翻过身俯视她:“真哭了?”

她闭着眼睛,抽抽嗒嗒地哭。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到耳朵边、枕头上,浸湿了一大片。

禹明帮她擦眼泪,可她的泪水像拧开了水龙头,止也止不止。

“什么情况。”他愣了愣,有些无措,“怎么突然就哭了?”

舒秦以前不是没在他面前哭过,可那都是有原因的。

但是这一回,她哭起来毫无预兆,毕生关于哄女孩的经验都用在她身上了,他一边帮她拭泪一边认真反思,刚才自己也没做错事啊。

他捧着她沾满泪光的脸:“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她哭得更凶了。

他低头吻去这些眼泪:“怎么才能让你好过点?”

完全不管用,于是下床拿浴巾替她擦。

动作太粗暴了,舒秦推开他:“讨厌!你让我自己安安静静哭一会。”

禹明只得收回手,默默在床头看着她。

舒秦又将他拉回来:“你不许走。”

他又想笑又无奈:“我在这,我不走。”

顾家人说的那通话重重压在舒秦心头,她心疼禹明的遭遇,哭的稀里哗啦。

禹明耐着性子轻轻拍抚她,脖颈和衣领都被她的眼泪洇湿了一大片,如果哭能让她觉得好受些,那就让她尽情地哭吧。

哭了不知多久,舒秦哭声稍小,他替她擦了一把鼻涕,声音很低:“总要有个原因吧。”

舒秦用力搂紧他,使劲抽了一下鼻子:“我看不得我的亲人受苦。”

禹明怔了怔,就因为这个哭?一股热流沿着胸膛直冲到了鼻根,说不上来温暖还是感动。

他揉她的头发:“让我说什么好,我这也不叫受苦啊,叫经验。”

“你瘦了。”

“几天就补回来了。”

“鞋都坏了。”

“再买就是了。”

舒秦透过泪雾凝视他,眼泪不知不觉又沿着腮边淌下来了:“如果这次基层的工作得到了认可,如果william带新技术去基层,如果基层常规设立疼痛病房。禹明,你肯不肯跟自己和解?”

第94章 第 94 章

这话份量极重, 狠狠击中禹明的心, 他张了张嘴, 话却堵在了嗓间。

她把他看透了。

他在她面前无可匿形。

母亲去世的那段时间,他除了思念母亲,还憎恶父亲, 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填满了他每一天的生活。

顾家人的陪伴无法纾解这种炼狱般的煎熬, 只要想起母亲临终时的模样,他的心就会撕裂般作痛。

为了履行对母亲的承诺也为了尽快分散注意力,他开始给自己制定目标, 每完成一个目标, 立刻开始下一个目标。

他的生活变得异常充实,苦痛以这种方式得到了缓解。

他开始沉溺于这种不知疲倦的状态,日复一日,无暇旁顾, 他就像一个奔跑中的人,从未想过终点在哪里。

可是现在不同了, 舒秦闯进了他的生活, 情到浓时,两人的命运开始发生更深的羁绊。她不问则已,一问就直击他的要害。

禹明咀嚼着“和解”两个字,苦涩的滋味在胸膛里萦回,舒秦一动不动凝望着他,显然在希冀着什么。与上回在清平县不一样, 这回她想为他做的更多。

他听到窗外有瑟瑟的轻微响动,是雪籽敲打玻璃的声音,一大早就开始下雪,晚上越下越大。

赶了一天的路,他是风雪夜归人,有别于往年的冬夜,今晚家中有人等他。舒秦眼里的柔情和怜惜,足以融化他肩上沾着的每一片雪花。几个月以来他领略了爱情的千百副面孔,但舒秦此刻凝望着他的目光,是他见过爱情最美的模样。有人心疼她,而且比他自己更心疼他。

禹明闭了闭眼,不再一味抵抗,胳膊收拢,将舒秦圈到怀里。

舒秦眼睫上凝着泪珠,想起顾家人的那番话,莫名酸楚。

“卢阿姨的病不是你造成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答应我,别再跟自己较劲了。”她吻他的下颌,睫毛颤动,泪滴到他肩上。

禹明喉结滚动,外面风声雪声,她和他肌肤相贴,体温共融。

闭眼感受片刻,不知何时起,他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那块矗立多年的坚冰,早就有了消融的迹象。

舒秦等着禹明的答复,无限耐心,她知道没那么容易,但无论如何,总要尝试着走出这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他贴了贴她的额头,终于打破了沉默:“好,我试试。”

他故作轻松,音色却发哑,舒秦鼻根酸胀,早该释怀的东西,他一个人背负了这么久,放下不容易,但总算肯试着往下放了。

两人默默相拥,过了许久才平复情绪,禹明感受着她湿湿睫毛划过他脸颊带来的微凉的细微触动,心都要化了,等舒秦埋在他颈窝一动不动了,他才问: “还想哭吗。“舒秦破涕为笑,想哭也能被他这句话憋回去。

“你也太不会哄人了。“

他笑:“反正是不想哭了?我去给你拿湿毛巾擦擦鼻涕。“舒秦摸了摸自己的脸,泪痕狼藉:“擦可能不管用了,我得去重新洗个脸。“禹明打量她,眼皮肿了:“得抹个眼霜吧。”

舒秦讶笑:“你还知道眼霜?”

“我当然知道。”舒秦那一堆瓶子就放在洗手台上,刚才他差点把最小的那个弄到地上,出于好奇,他研究过小瓶子。

他说着,放开舒秦的肩膀,自己从床边站起。

“你去哪?“

衣服下摆被扯住,禹明只得又蹲下来,今晚舒秦说不上哪不对劲,他望她一会,指了指自己的睡衣:“你看看你给我的衣服哭成什么样了,哭完一边不够,还要哭湿另一边,我去换件睡衣。”

舒秦低头一看,他睡衣肩膀连带前胸果然湿了一大块,她忙披上衣服,坐起来趿拖鞋:“我昨天整理衣柜的时候把另外几套放到底下的隔层了,你可能找不着,我去给你拿。”

禹明留在床边望着舒秦的背影,没吭声。

等她洗了脸出来,他解开纽扣脱下睡衣,接过她给他找的衣服,拉着她上床。

舒秦依着他胸口,心里万分煎熬,也许就在这几天,禹明的父亲就会来人找禹明。不知怎样才能减低这个消息对禹明的冲击,她老担心他好不容易平复的伤口又被划开一刀。

她想让禹明有个心理缓冲,却苦于找不到切入点。

禹明愈发肯定舒秦情绪不对,正要低头看她,舒秦忽然从他怀里爬出,趴在床边拉开抽屉。

然后拿出一本相册放到禹明面前:“今天我打扫卫生的时候看到这相册了。”

禹明目光一晃,家里的相册就这么几本,这本就放在床头柜,本来也没打算避着舒秦。

她当着他的面翻开第一页,他望着照片上的女人。

舒秦歪在他臂弯里,指了指:“这是在里海儿童乐园?当时你几岁?”

“六岁。”

舒秦确认照片日期:“五月份拍的?我家里也有这样的照片,当时爸爸妈妈也带我去里海儿童乐园玩过,我才两岁。”

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你说我们那时候碰过面吗?”

禹明想了想,还真有这个可能。只不过六岁的他热衷于各种玩具水枪,就算有个两岁的小女孩朝他走过来,他也会因为觉得无趣拔腿就跑。

即便这么想,他依然被勾起了好奇心:“真有可能,要不你回家确认一下你那张照片的日期?”

舒秦笑眯眯点头:“后天正好可以回家拿相册。”

她翻到下一张:“咦,这张好像不在本地?”

“我参加夏令营,我妈正好也在当地开会,她陪着我去的。”

“那个时候卢阿姨真漂亮。”

舒秦接着往下翻,翻到一多半了,禹明突然说:“明天还要上班,早点睡吧。”

舒秦兴趣浓厚地研究某张照片:“你这是在哪打篮球?”

“少年宫。”

不知不觉翻到最后一页,照片是残缺的,合影少了一个人,剪刀痕迹那么锐利,看上去触目惊心。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舒秦在脑海里组织好语言,仰头看了看他,轻声问:“这是谁?”

禹明眼里涌现阴霾:“不记得了。”

舒秦试着问:“是不是你爸爸。”

这话出口的瞬间,禹明的肩膀绷了绷,舒秦心也跟着一紧,下意识搂住他的肩膀。

禹明语气又冷又硬:“我哪来的爸,我爸早就死了。”

他把相册扔回床头:“困了,睡不睡?”

“睡。“

禹明翻身下床:“我去倒杯水。“

她心酸地望着禹明的背影,他光听到这两个字就能萌生出强烈的恨意,等父子真正见了面,不知会掀起怎样的巨浪。

这是个死结。

禹学钧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没有直接来找禹明。

她瞬间改变主意了,不管多少人事先给禹明打预防针,以他们父子之间的裂痕,只要见面就避免不了一场冲击。禹明累了这段时间,到家的这一晚,她不想他被搅得心神不宁。况且后天他又要参加科技进步奖,清平县条件那么艰辛,他的课题跟准备充分的林景洋比起来,本来就没有十足的胜算,既然他们暂时没来,不如先让他心里安静两天。

舒秦心里存着事,禹明身上又热气太足,害得她半夜被热醒好几次。

禹明也睡得不踏实,每回舒秦踢开被子往床边滚,他就把她拽回来,来回几次,他打开床头灯,迷迷糊糊地问:“热吗?““热。”她脸都热红了。

禹明摸了一会没找到遥控器,只得下床关了中央空调,温度降下来,两人这才睡踏实了。

睡到拂晓觉得冷,舒秦又往禹明怀里钻,禹明没醒,只是下意识伸胳膊将她抱紧。

舒秦担心了两天,风平浪静,禹明回到科里交接工作,科里还专门开了个小型的欢迎仪式。

周六的科技进步奖照例在校本部大礼堂举行。

两人到了校本部,舒秦下车,禹明自己去停车。

因为是周末,前来观赛的教职员工空前多,舒秦老远就看到门口有很多老师同学。

这半年以来,舒秦一共来大礼堂三次。

第一次是禹明参加青年后备人才选拔比赛。

第二次是罗主任竞聘。

第三次是禹明带着癌痛课题参加科技进步奖。

于她而言,好像每一次都有着不同的意义。

禹明忙着准备为比赛做准备,一来就去找校方工作人员,舒秦自己到了礼堂门口,在人堆里找到科里的师兄师姐,大家聊了一会,一起进去找座位。

舒秦坐在靠外面的位置,左边是吴墨他们,后排能听到盛一南的大嗓门,盛一南主动找过舒秦好几次,看舒秦没接茬,后来也就消停了,但毕竟平时科里抬头不见低头,两人从相敬如冰又变成了相敬如宾,见面也会点点头。

趁大会没开始,舒秦起身去盥洗室,从盥洗室出来,听到礼堂里掌声雷动,主持人上台了。

舒秦快步往外走,相比热闹非凡的礼堂,走廊显得很安静,走到一半了,才发现尽头有几个人,他们没进礼堂,像是专门在等谁,看到舒秦,他们调转方向,沿着走廊走过来。

最前面的人坐着轮椅,舒秦远远一瞥,只觉得这男人目光很锐利,然而脸色蜡黄,像是生着重病。

推轮椅的是个中年女人,穿着一件藕粉色大衣。

这女人迤迤然逆光而行,耳坠上的光芒忽明忽暗。

舒秦走着走着,脑海里突然冒出个不可思议的猜想,这行人径直到她面前,停了下来:“舒小姐,你好。”

开口的是一个梳着背头的中年人。

舒秦错愕地看着对方,这人站在轮椅后面,微胖身材,穿一身厚呢西装。

女人黑色披肩长发,身材窈窕,单从背后看,会误以为她只有二三十岁,但是打了照面才看得出,尽管精心保养,这女人眼角和嘴角早有了岁月的痕迹,看着至少有四十五六岁了。

再看轮椅上的男人,年龄介乎五十到六十之间,身材高大,眉目也俊朗。重病使得这人脸庞极其憔悴,但轮廓依稀有种熟悉感。

舒秦轮流打量这几个人,表面上还算平静,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就听刚才的中年人说:“因为某些特殊的缘故,我们没打招呼就来跟舒小姐晤面,还请舒小姐别见怪。”

他边说边从怀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舒秦:“在下姓陈,这两位,是禹先生禹太太。”

舒秦脑子里嗡嗡作响,无意识盯着那张名片看了几秒,略一迟疑,从对方手里接过。

字体在眼前跳跃,头衔是某跨国律师事务所的律师。

舒秦不知道自己脸色发白,只知道心里泛起轻微的不适感,到底找过来了,还是以这种不告而来的方式,连她都会受到这样的冲击,难以想象禹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轮椅上的男人靠着椅背静静看舒秦几秒,开口了:“我是禹明的父亲,禹学钧。”

他有点恹恹的,因为身体缘故无法像正常社交场合那样主动跟舒秦握手,只能稍稍欠身。都病成这样了,还能看出往日精明强干的那种风度。

在他自我介绍时,那个女人安安静静待在一边,很识趣没开口。

舒秦避免让自己端详那个女人,却无法不看禹明父亲,这回看得仔细,才发现父子俩只是轮廓有点相似,就五官而言,禹明显然更像卢教授。

她沉浸在各种复杂的情绪中,久久没接话,禹学钧并不介意,做了个抬手的姿势。

陈先生取出一个礼盒,笑着说:“禹先生听说舒小姐是禹明的女朋友,特地给舒小姐带了一份见面礼,长辈的一点心意,还请舒小姐笑纳。”

说着将礼物送到舒秦面前。

舒秦这才回过神,没接,淡淡说:“谢谢禹叔叔,不过我想不用了,不知您专程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