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把徐令宜的话咀嚼了片刻才明白过来。

像罗家这样的人家,只有通过科举入仕让一个家族兴旺,所以要学好八股文章。而像徐家这样的人,却只要侍奉好君主就行了。要知道,十年寒窗苦,出来后会有和你有着同样经验的前辈们照顾,而不通过科举捐官入仕,一来得不到这些通过科举入仕者的认同,二来在仕途上没有同乡、同窗、同科这样样的关系网。想要干下去并且干得好,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皇上。

所以,罗家的人想出人投地,就得靠科举;徐家的人想出人头地,就得靠皇帝的赏识。因为出路不出,所以需要学习的东西不同。

这又是帝王为了御下的一种平衡术吧!

她顿时无语。

第二百一十六章

这种涉及到帝王的话题还是少说为妙。

徐令宜笑着转移了话题:“这事也不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问固然重要,先生的人品更重要。还是慎重挑选的好。”

十一娘点头。

她想到那位曾经在中山侯唐家做过西席的赵先生…只可惜没这缘份。要不然,有个与罗家关系密切的人看着谆哥,自己也可以放心些。

十一娘带着小小的遗憾和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里。

大家都到齐了,看见他们进来,纷纷站了起来。五夫人更是打趣道:“侯爷和四嫂怎么去了那么久?我们坐在这里都喝了一杯茶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又上前逗徐嗣诫,“这孩子长得可真是漂亮!”

徐嗣诫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五夫人。

五夫人是孕妇,太夫人唯恐她饿着,特意给她准备了点心。回荷花里的途中,她是一路吃着点心回来的。十一娘倒不担心她饿着。可见她逗徐嗣诫,心里总觉得怪怪的。笑道问道:“怎么不见谆哥?”

“和勤哥几个在屋里玩五子棋呢!”太夫人笑道,问徐嗣诫,“吃过了没有?”

“吃了!”十一娘笑着应喏,上前给太夫人行了礼。

“让他跟着谆哥玩去吧!太夫人吩咐,由杜妈妈扶着去了东次间。”

滨菊忙曲膝“是”。

十一娘想到自己的承诺,落后几步,摸了摸徐嗣诫的头:“诫哥,你和滨菊好好在谆哥屋里玩,我和侯爷有事。等天黑了,就来接你回去。好不好?”

徐嗣诫眼中流露出不舍,却点头,细声答“好”。

十一娘朝他璨然一笑,摸了摸他的头,这才让滨菊把他抱去了谆哥那里,自己去了东次间。

吃完饭,大家在西次间坐下来喝茶,徐令宜问徐令宽:“怎么样?听说你昨天玩到半夜,要不要回去补个觉?”

徐令宽立刻道:“那算什么?要不是我看勤哥几个都打起哈欠来了,我还准备玩到天亮呢!”说着,又想到哥哥一向不喜欢他彻夜纵欢,声音又低了下去。

徐令宜却是记住了十一娘的话,把徐令宽当成同僚看。既然是这样,就不能去指责他的这些私事了。

他就朝坐在一旁的三爷徐令宁道:“看样子,我们今年能清闲清闲了。”然后吩咐徐令宽,“你既然不累,那好,我和你四嫂去趟姜家,家里要是有客人来,你帮着招待招待吧!”

徐令宽听着大喜,继而又露出几分担忧:“我,我行吗?”

“不是还有三哥在家吗?”徐令宜笑道,“你有什么不懂的,外面有白总管、赵管事,家里有三爷,不耻下问就是了!”

徐令宽不由望向徐令宁。

徐令宁就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徐令宽年幼,性子跳脱,以前徐家有什么事,一直是自己和四弟担着。如今他要外放,手里的事总得交给个可靠的人才行。昨天晚上他领了孩子们虽然玩得疯,但也能克制玩性在丑初之前督促几个孩子去歇了。既然四弟有试试他能力的意思,自己当然要好好的辅佐他。

太夫人看着微微颌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虽然气这个孩子不争气,却是希望他能争气的。

徐令宽则是大喜。没想到三哥、四哥都同意让他代表徐家出面待客…

他跳起来道:“三哥、四哥,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尽心的。”

五夫人笑盈盈地望着丈夫。

她没有指望这个丈夫当官坐府,也没有指望他升官发财,但如果他能担当起家族的责任,五夫人还是很高兴的。

三夫人则心里微微有些不快。

到底是同胞兄弟,这春节期间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趁着这机会到府里恭贺。这么出风头的事,侯爷却给了嘴上无毛的徐令宽。念头一闪,又想到自己马上就要随丈夫出京了,管这些算七八糟的做什么。说不定,他们还没有走徐令宽就捅出个大娄子需要三爷帮着解决呢!

想到这里,她笑起来。

十一娘却有些感叹。

看徐令宽这样子,到不是他不想干事,完全是家里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能干事的人,连个机会都没给他。

见家里的事交待清楚了,徐令宜带着十一娘去了姜家。

听说永平侯携夫人来拜年,正和一帮好友、几个侄儿喝酒赏兰花的姜柏微微有些吃惊。

永平侯是要进宫朝见,算算时辰,竟然是出了宫就来给自己拜年…

在座之人就有流露艳羡目光的。

姜柏忙吩咐小厮去禀告自己的夫人,又和身边的朋友交待了几声,去了花厅。

徐府的马车在姜家的垂花门前停下,徐令宜和姜柏去了花厅,十一娘则由姜夫人迎进了内院正屋。

姜夫人也是个通透的人,徐氏夫妻这番举动,不过是委婉地向姜家表示联姻的决心。她自然不能怠慢,以通家之好的礼仪接待了十一娘──不仅喊了自己的子女来拜见十一娘,还把两个在家做客的侄女、侄儿也一并介绍给了十一娘。

十一娘听说两个孩子是姜桂的嫡子、女,有些吃惊。

那姜桂夫人不在太原府陪着丈夫过年,怎么带着两个孩子回了燕京?

姜夫人解释道:“…说是王太夫人身体不好,有些不放心,所以回来看看。”

十一娘更觉得奇怪了。

上午她还看到王太夫人,没瞧出来有什么不好的。而且,既然是回来看望母亲,怎么不把孩子带上,却留在了姜府?

她满心不解,又不好深问,刚打赏了两个孩子见面礼,有小丫鬟进来禀姜夫人:“陈阁老的夫人来给您拜年!”

十一娘很是意外。

她没有想到陈阁老竟然和姜柏有这样的交情。

再看姜夫人──她满脸的困惑,显然对陈夫人的来访来很感到不解。

看样子,陈夫人是不速之客了。

十一娘不动声色地端了茶盅…

徐氏夫妻在姜家并没有盘桓多久就告辞了。

姜柏和夫人亲自送两人上了马车。

十一娘把陈夫人的来访告诉了徐令宜:“…不知道您碰到陈阁老没有?”

“碰到了!”徐令宜微微地笑,“看样子,陈阁老赞成开海禁!”

十一娘听不懂:“那这与姜家有什么关系?”

徐令宜望着她直笑:“王九保家族纵横海上这么多年,难道仅凭些蛮力不成?”

十一娘想到大赦没颁多久,徐令宜就接到了王九保的信…

“您的意思是…”

“自孝帝以来,我朝就奉行闭关锁国。可海上贸易,本一利万,令人心动,不免有人铤而走险。”徐令宜敛了笑容,“时间一长,竞相效仿。凡福建富商,十之八、九与海盗勾结。”他话里有话,“如今王九保大赦,他想让皇上开海禁。能找到我,自然也能找到别人。”

十一娘还是没想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系。

徐令宜神色有些肃穆:“想开海禁,没有公卿之家的支持是不行的,没有士子们的支持一样不行!”

十一娘这才模模糊糊有了点头绪。

她以前学历史的时候,谈到海禁就会谈到它是如何限制了国家的发展,谈到改革就会谈到改革者悲惨的下场。她不由道:“侯爷,也赞成开海禁吗?”

徐令宜听到她语气里的担忧,不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是辞官在家养病之人,这些朝廷中的大事,自然有诸位阁老决断,哪里轮到我来非议。”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找了舆图来看!

十一娘惊讶地朝徐令宜望去,就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两人回到家,脚还没有站稳,已有小厮跑过来:“五爷让小的等在这里,看见侯爷马上禀告,说梁阁老一直在外书房等您。”

陈阁老在姜府,梁阁老一直在等徐令宜…一天之间,见到两位阁老。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十一娘和徐令宜不由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一个去了外院,一个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那里也宾客满座。

梁夫人、李总兵的夫人、礼部侍郎的夫人…

大家说说笑笑,抹牌吃酒,到了掌灯时分才告辞。

十一娘领了徐嗣诫回去。

路上问他:“和哥哥们都玩什么了?”

他答非所问:“四哥家的松饼好吃!”

十一娘失笑。

回到屋里,徐令宜还没有回来。她叫了琥珀来:“明天你跟我回娘家,到珊瑚那里坐坐。仔细问问姨娘的情况!”

琥珀恭声应了。

徐令宜满身酒气地回来了。

十一娘忙叫丫鬟端了醒酒汤来,服侍他洗漱歇下,又转身吩咐丫鬟把茶桶放到床边的小杌子上──怕他半夜喊渴。

他却把她拉进了被子:“这些事让小丫鬟做,你也歇了!”

屋里服侍的忙退了下去。

被子里的热气扑面而来,十一娘的心砰砰乱跳。

自从那次之后,徐令宜一直没有…没想到…莫非真应了那句酒是色之媒的话…

她强做镇定地嗔道:“我不是怕你半夜起来渴吗?现在到好,把丫鬟们都惊走了,得我自己动手了。”

“我不渴。”

羊角宫灯莹润的灯光透过薄薄的细葛帐子照进来,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白玉般的脸庞渐渐染红,如一朵盛放在六月的红莲。

早应该把这帐子换了的!

徐令宜嘴角高高翘起,紧紧把她箍在了怀里…

第二百一十七章

“侯爷,您喝多了吧!”虽然沐浴过,还是有浓浓的酒意。

十一娘穿着褙子被他搂在怀里,觉得很不舒服,挣扎着要坐起来。

“酒不醉人人自醉。”徐令宜笑,去扯她的褙子。

十一娘眼角余光看见他眼中的戏谑,想到他三番两次的调侃,索性随了他,脸却不受控制地烧得滚烫,不由把脸埋在了大迎枕上。

徐令宜见她耳朵差得通红,却柔顺地任自己予取予求,大觉有趣。凑到她耳边低声说着些胡话,手却一刻也不停,把她脱得只剩亵衣…

十一娘很不自在。

之前紧张的时候多,哪里注意的到,却没有想到徐令宜会这样胡闹。好像小时候上学的路上遇到有男生朝着她吹口哨或是起哄,虽然长大后知道那是男孩子表现欣赏的一种举动,可当时却是极尴尬的。

她不由抬头瞪了徐令宜一眼,“侯爷…”拉着被子把自己裹了进去。

徐令宜只觉得眼前的人面若朝霞,明眸斜飞间,如波光粼粼的春水,艳丽到极致,柔媚到极至,心中一悸,原本嬉戏的动作变得轻柔起来,带着几份暖昧的味道,轻轻褪了她的亵衣,露出初雪般白净的肩头和精致小巧的锁骨。

眼前的美景让他的心如漏跳了几拍似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十一娘…”他含含糊糊地嘟呶着吻上了她的肩头。

不知道是察觉到了徐令宜的企图还是空气中的凉意,十一娘轻轻地颤栗了一下,感觉有点冷,身体僵了起来。

不能再这样了!

要知道,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她都不能拒绝徐令宜在这方面的权利。既然如此,唯有想办法解决。遇到问题就回避,可不是她的处事原则。何况自己现在已经是十一娘了,就应该以十一娘的身份生活下去才是…针指女工,缝线裁衣,以前不是做得很好吗…况且这个世界十三、四岁就嫁的女孩子的事是,难道个个和她一样不成。说到底,还是做默言的时间多些…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却不自觉地紧紧地攥住了被角。

而心猿意马的徐令宜哪里注意到这些。

萦绕在他鼻尖若有若无地玫瑰香味让他心浮气躁,可唇下那如凝脂般细腻的肌肤又让他留恋不己…他贪心顺着鼻尖的香味一路吮吸…

一次比一次用力的吮吸微微刺痛着十一娘。她下意识地推了推他。

徐令宜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肩头已绽放一朵朵艳丽的花,如落在雪地上的花…妖娆地绽放。

不过是轻轻地亲了几下…

念头在他脑海里飞驰而过,她娇柔的样子又紧接着浮现在他的脑海。

好像特别的娇嫩…

他不由搂着她,轻轻地吻她的面颊:“弄痛你了!”手臂却自有主张地把她紧紧地箍在了怀里。

徐令宜含着酒味的热气扑面而来,有些浓烈,让她感觉不太舒服。

如果是往日,她也就忍了,随便哄哄他让他放手。不过,既然决定要解决这个问题,那沟通就变得非常必要了。

她略一思忖,垂了眼睑,喃喃地道:“侯爷满身的酒味…妾身觉得难受…”又想到徐令宜虽然大度,但这毕竟是夫妻的私秘,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眼睛又朝他睃了过去。

徐令宜愕然。

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理由。又见她不敢和自己对视,表情里有几分怯意,像个怕他指责的小姑娘似的…他突然想到徐令宽──徐令宽小的时候见到他就是这样一副表情。然后兄弟俩秉烛长谈说到年幼事时,他觉得徐令宽在自己面面吞吞吐吐,不爽直,像个小姑娘似的,所以见到他就皱起眉来。徐令宽却说是从小就想和他亲近,可每次见他对自己皱着眉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或者,十一娘也是如此?

想亲近自己,又怕自己的孟浪!

再想到那几日只是搂着她睡,她乖巧的样子;还有那次逗她玩,结果把自己陷进去,她顺从的样子…

徐令宜不由低声笑起来。

十一娘诧异地抬头,就看见他眉角高挑:“就为这个!”

当然不仅仅是这个。

可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有些话要一句一句的说。

“嗯!”她微微点头。

而徐令宜望着她轻轻翘起来的红唇,突然有了撷取的欲望。笑着低头去吻她的唇。

爱人间才亲吻…

十一娘下意识地侧过脸去,避开了他的吻。

“十一娘…”徐令宜错愕地望她。

十一娘看着不由在心底呻吟。

刚刚下了决心的,怎么又…

她只好亡羊补牢。

嘟着嘴推搡着他:“满身的酒气。”

徐令宜见她一副小孩子撒娇的模样,刚才冒出来的一点点不愉像遇到太阳的冰棱,立刻溶化成了水。

“好了,好了。”他狠狠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又猛地把她搂抱在了怀里,“快睡吧!”

动作显得有些粗鲁,却让紧贴着他的十一娘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真的就这样睡了…

十一娘有几份不相信。

然后感觉到徐令宜温暖宽大的手不停地在自己的腰间徘徊,间或揉搓一番,身体就渐渐平静下来。

她突然间觉得心里有些堵的慌。

如果没有了默言的那一部分记忆,她会觉得他是好丈夫吧?

就算是有,他也是个好情人…

她侧过头去。

姜黄色的细葛床帐外宝蓝色的锦缎帷帷帐上绣着五蝠捧寿的团花,莹白的灯光射在上面,像跳跃的流霞闪烁着时明时暗的光华。

十一娘咬了咬唇,翻身倚在了徐令宜的怀里,手却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腰间。

“侯爷…”她清脆的声音带着几份犹豫,指尖暧昧地划过柔顺的绫缎,慢慢地歇在他炙热的肌肤上。

手突然被捉住。

“快睡!”醇厚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明天还要早起!”

十一娘愣住。

随然后感觉到脸烧得烫人。

竟然被拒绝了…

“我喝了酒的…”他声音有些沉闷。

是因为刚才的拒绝吗?

十一娘羞忿难当,背过身去。

徐令宜诧异。

随即明白过来。

不由低低地笑。

“我可不想像上次那样半途而废…”

轻轻地吻着她光洁的背。

十一娘僵住。

徐令宜感觉到她的变化,大笑,声音里有着不容错识的愉悦。

真是…太丢脸了…

十一娘用被子捂住了头,却被徐令宜强行抱了出来。

“默言…”他亲吻她的面颊,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愉快,“快点长大!”

南勇媳妇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端坐在镜台的十一娘,又用眼角飞快地睃了一眼半倚在床上的徐令宜,将赤金衔南珠金钗插在鬓角,然后低声地问道:“夫人,您看这样可以吗?”

十一娘打量着镜子里的人。

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高高的牡丹髻珠环翠绕,大红柿蒂纹折枝花刻丝通袖袄华美艳丽,薄粉轻匀,黛眉巧画,一番打扮,比平常就多了几份雍容华贵。

她笑着朝南勇媳妇微微点头,从镜台的梳装匣子里拿了两个荷包赏她:“一个给你的,一个给妞的压岁钱。”

南勇媳妇忙曲膝行礼道谢,低着头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一直到了穿堂,这才直起腰长长地透了口气。

今天这是怎么了。

平常笑盈盈的夫人却绷着脸,平常绷着脸的侯爷却笑盈盈的…还躺在床上,看着夫人梳妆打扮…感觉怪怪的。

她思忖着,却听到有人喊她:“南姐姐,你什么时候开始到五少爷屋里当差?”

南勇媳妇一怔,转身看见十岁的双玉端了热水站在屋檐下。

那双玉就笑道:“陶妈妈说南姐姐过了年就要到五少爷屋里当差了,我也被夫人赏给了五少爷,以后和南姐姐一个屋呢!”

南勇媳妇一怔。

十一娘问南勇媳妇愿不愿意到五少爷屋里当差,她回去商量南勇,却被南勇骂了一顿:“夫人问你,那是给你体面,你竟然真的傻呼呼回来商量我。你以为你是谁啊?还不快去给夫人磕头谢恩。”

她当时就慌了:“我这不是怕自己带不好吗?五少爷可不是什么正经出身,又养到了三岁上才回府。这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管严了只怕五少爷生怨,不管又失了规矩对不起夫人的嘱咐。哪里敢接这个手!”

“蠢货。还在这里胡说。”南勇听着暴跳如雷,“那你就敢驳了夫人?”一边骂,一边推推搡搡地和她出了门,竟然要和她一起去给十一娘请罪。

还好隔璧的赵管事家的拉住了南勇:“你这是干什么?夫人就是喜欢你媳妇老实本份。你就少在这中间参合了。让你媳妇去琥珀姑娘那里回一声不就行了。”

赵管事在府里有体面,他媳妇的话南勇不敢不听,催着自己的媳妇快去回话。

南永媳妇不敢怠慢,忙去琥珀那里回了话。

没想到不过几天功夫,大家竟然都知道了。

她朝着双玉笑了笑:“要听夫人的意思。”然后转移了话题,“你这是给谁端的水?小心凉了?”

“不打紧,这是给绿云姐姐端的水。”双玉笑道,“今天琥珀姐姐几个要跟着夫人去弓弦胡同走亲戚。红绣姐姐当差,绿云姐姐休息。”

“那也别让水冷了。”南永媳妇笑道嘱咐了她几句,各自散了。

而屋里的十一娘却朝着徐令宜嗔道:“侯爷还不准备起床的吗?去弓弦胡同要迟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徐令宜大笑。

从昨天到现在,十一娘一直有些不自在。

落落大方的妻子在自己面前乱了阵脚──这让他觉得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很想再调侃她几句,可想到她昨天又气又急羞红了脸的模样,知道她面子薄,怕真的把她给惹恼了,逐喊了春末和夏依进来服侍他更衣。

十一娘松了口气。

没想到徐令宜是个无赖。说起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来脸不红心不跳。

她实在是不习惯──两世为人,还没有哪个男子在她面前这样。

自己就更离谱了。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觉得心中不安,然后把手伸进了他的衣襟…

要知道,在男女情欲上,徐令宜是从来都不会匮乏的。别说他有三个姨娘,就是这满府的丫鬟,他要看上了,自己难道还能拦着他不成?他遵守自己看似刻板却大有深思的侍寝安排,不过是出于对妻子的尊重罢了。不然,乔莲房又怎么会不把秦姨娘和文姨娘放在眼里,根本不在乎她们的态度。要知道,就算是历史学家在评论一个皇帝和妃子的关系时,都会以妃子临幸的多寡来做依据。何况是乔莲房。实际上这也从侧面表明了两人之间相处的情景。

怪只怪自己昨天太慌张了,不知不觉中,隐藏在心底属于默言的那一部分又冒了出来。

十一娘磨挲着手中黄杨木梳子上雕着的梅花,自嘲地笑了笑。

说起来,自己还真有点倔强,始终没有办法做一个完整的十一娘!

思忖间,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五少爷来了!”

她收敛了情绪,嘴角轻弯,变成了那个笑容温和的十一娘:“让五少爷进来吧!”

小丫鬟应声而去。

冬青和滨菊一左一右地拥着徐嗣诫走了进来。

他今天穿了件崭新的宝蓝色锦锻小袄,梳了丫角,衬着他晶莹的肌肤,眉目更显娟丽。

见十一娘打量徐嗣诫,冬青忙解释道:“我们连夜帮着五少爷赶制过年的衣裳。”

“这个颜色很好。”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让冬青跟着去弓弦胡同报信的婆子先走──今天是初二,大家都要回娘家拜年,免得在垂花门门前碰到了五夫人。

冬青对于回罗家并不热衷,不过十一娘一副让她们去会旧友的模样,她也不好驳了十一娘的面子。笑着应了,从偏门出了徐府。

十一娘见徐令宜还没有出来,抱着徐嗣诫和他闲聊,问他吃过早饭没有,都吃了些什么,什么东西好吃之类的话。

徐嗣诫口齿非常的伶俐,根本不像三岁的孩子,一一答了十一娘的话。

正说着,徐令宜洗漱出来。

徐嗣诫立刻变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随着徐令宜转。

徐令宜到没有注意这些,只见十一娘抱着个粉妆玉砌的孩子,目光温柔,笑容璀璨,看着十分的舒服,让他的心情变得安宁而平和。

“谕哥还没有过来吗?”他笑着整了整衣袖,示意春末帮他披了斗篷。

十一娘知道这是要出门了,把徐嗣诫交给滨菊抱了,起身道:“应该和谆哥在一起吧!”

徐令宜点了点头,领着十一娘和徐嗣诫去了太夫人那里。

三房的人早就来给太夫人辞行去了忠勤伯府,徐嗣谕正立在太夫人炕前看着太夫人一面给谆哥整理衣裳,一面细细地嘱咐他一些礼节上的事。看见父亲和母亲进来,他忙上前行了礼。谆哥则高兴地喊着“诫哥儿”,徐嗣诫见谆哥喊她,望着谆哥儿抿着嘴笑。

太夫人见两人亲亲热热的,呵呵直笑。

徐令宜却煞风景地绷着脸训斥谆哥:“诫哥儿是你喊的吗?要喊五弟!”

气氛立刻一凝。

谆哥像霜打得茄子似的焉了,喃喃地朝着徐嗣诫喊了一声“五弟”。而徐嗣诫见徐令宜板了脸,吓得往十一娘身边直躲。

太夫人直摇头,忙在一旁解围:“大过年的,怎么开口就训。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话?”

徐令宜欲言又止,一副对太夫人的干涉无可奈何的样子。

十一娘看着就笑着把谆哥儿抱下了炕:“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起身吧!”

徐令宜趁机下台,和十一娘带着孩子起身告辞。

刚走出院子,迎面碰上了徐令宽和五夫人。

大家打了个招呼,徐令宽和五夫人去了太夫人那里,徐令宜等人则去了弓弦胡同。

罗家门前挂了大红的灯笼,贴了对联,门上贴着大红的“福”字,墙角、院子的花树都系上了红绳,喜气洋洋的。

徐家报信的婆子早他们一步到,罗振兴和大奶奶在垂花门前迎接他们。看见徐嗣诫,两人都不禁打量他。

十一娘不动声色,按长幼让三个孩子给罗振兴和大奶奶行了礼,接了两人的压岁钱。

罗振兴领了他们去拜见大老爷和大太太。

大奶奶凑在十一娘耳边道:“想着孩子总是要走外家的,就委婉地跟娘说了。娘知道孩子养在佟姨娘名下,到也满意。”

大太太关心的是谆哥的利益。既然他的利益不受伤害,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十一娘点头,随着去正房拜见了大老爷和大太太。

大老爷留了徐令宜说话,大奶奶则十一娘和孩子们留在大太太屋里。

许妈妈代大太太赏孩子们压岁钱。

待到徐嗣诫的时候,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孩子,吓得徐嗣诫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上前。

十一娘看着眉头微蹙,上前牵了徐嗣诫手,帮他接压岁钱。

一旁的四奶奶看着立刻哈哈一笑,掏了红包出来塞给徐嗣诫:“这是四舅母的。”又和徐嗣谕打招呼:“这是二少爷吧?长得可真是俊。”给了徐嗣谕和谆哥一人一个红包。

她这样一番闹腾,屋里的气氛又活跃起来。

看来,自己的这位四嫂也是个机敏人。

十一娘看着心里暗暗点头,将早就准备好了的压岁钱给庥哥。

庥哥喜笑颜开地接了,刚给十一娘作揖说了声“恭贺新禧”,就被谆哥拉了过去,指了徐嗣诫道:“这是我五弟!”

庥哥好奇地打量徐嗣诫:“他长得像小姑娘。”

谆哥立刻纠正他:“他是弟弟,不是妹妹。”又指了庥哥对徐嗣诫道,“这是大表弟。快喊大表弟。”

一本正经,像个小大人似的,惹得满屋女眷都笑了起来。

四奶奶笑得尤其爽朗:“四少爷,庥哥可不是五少爷的表弟,是表哥。”

谆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赧然地笑了笑。

而徐嗣诫望着满屋子陌生的笑脸却显得有些惶恐。他不知所措地顾目四盼,看见了一旁的十一娘,这才安静下来。

十一娘感觉到他的不安,上前摸了摸他的头,笑着指了庥哥:“这是你大表哥。”

他这才轻轻地喊了一声“大表哥”。

“五表弟的声音真好听!”庥哥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当然。”谆哥很得意的样子,“他可是我五弟。”又道,“你屋里有没有松饼。他最喜欢吃松饼了!”

“没有!”庥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们家有核桃酥、栗子糕、窝丝糖。都挺好吃的。特别是栗子糕,是我们家自己做的。”说着,挺了挺胸,“十一姑母在家的时候也爱吃!”然后眼巴巴地望着十一娘,一副寻求她支持的样子。

十一娘怎么能伤了孩子的自尊心,立刻点头:“不错,我们家的栗子糕绵和又香甜,很好吃。”

庥哥听了小脑袋啄得像吃米的小鸡似的:“我没骗你吧!十一姑母也说好吃。”

大奶奶看了“扑哧”地笑,觉得大太太病着,几个孩子在这里待久了不好,喊了杭妈妈来:“把几位少爷带到东次间去吃点心去。”

杭妈妈笑着曲膝应“是”,庥哥却大声道:“不行,不行,五姑母还没来。我们还没有收到五姑母的压岁钱呢!”

大家笑得不行。

就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五姑爷和五姑奶奶来了!”

大家一听,笑得更厉害了。倒把进门的钱明和五娘笑得摸头不知脑。

四奶奶在一旁解释道:“我们庥哥怕少了五姑父和五姑母的压岁钱呢!”

钱明听了笑起来,立刻从衣袖里摸了红包出来:“一个人一个!”

庥哥欢欢喜喜地上前接了。

谆哥却有些拘谨。

庥哥凑在他耳边道:“五姑父最好的。你别怕。”

谆哥这才接了,轻声向钱明道谢。

钱明看着他的目光十分的柔和,问他:“怎么没见侯爷?”

谆哥垂手恭立:“爹爹和外公在书房里说话。”

钱明笑眯眯地点着头,然后递了红包给徐嗣谕和徐嗣诫。

徐嗣谕表情淡淡地道了谢,徐嗣诫则跑到十一娘面前,把红包交给了十一娘。

五娘看了“哎哟”了一声,笑道:“这孩子倒十一妹有缘。”

钱明听了就重重地咳了几声,然后坐到了大太太床前的小杌子上,问起大太太的日常起居来。

大太太又瘦了不少,依旧表达困难。见钱明轻声细语地说着关心的话,眼角微湿,不住地点头。而一旁帮着大太太答话的许妈妈眼角也闪着水光,待钱明的态度比刚才待徐令宜还要恭敬几分。

庥哥则领着谆哥向五娘要压岁钱。

五娘早有准备,笑盈盈地拿了红包出来,一面发红包,一面和大奶奶打趣:“大嫂怀庥哥的时候屋里供的是财神爷吧?”

大奶奶红了脸:“这孩子,都被我惯坏了。”

五娘掩袖而笑。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十二小姐、五姨娘和六姨娘来了!”

钱明听了忙起身告退。

大太太望着他吃力地说了一句“来玩”,示意许妈妈送他。

钱明俯下身来和大太太细语几句,这才由许妈妈送出了门。

第二百一十九章

钱明前脚出去,六姨娘、五姨娘和十二娘后脚走了进来。

六姨娘穿了茜红色月季花妆花褙子,头上簪了大红色石榴绢花,眼角眉梢都透着股高兴劲,笑盈盈地拉了十二娘给十一娘行礼:“你们姊妹原也是住一个屋的。现在你姐姐嫁了人,更应该多多亲近亲近才是。”

十二娘落落大方地上前给十一娘行礼,喊了声“姐姐”。

十一娘少不得要给个大大的红包给她。

六姨娘又拉了立在一旁的五姨娘,嗔怪道:“平日里天天叨唠着十一姑奶奶,如今十一姑奶奶回来了,你倒躲到一旁去了。”

五姨娘回避着十一娘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十一娘则起身喊了一声“姨娘”,道:“您身体可好?”

“我没事,我没事。”五姨娘连连摇手,神色间透着几份慌张。

六姨娘听了咯咯直笑,道:“五姐姐是有梦熊之喜了!”

满屋子哑然。

梦熊之喜…那就是怀孕了!

一个和自己相差了十五岁的弟弟或是妹妹…

十一娘不由抚了抚额头。

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

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

还以为五姨娘在罗家受了什么委屈,让琥珀私底下去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