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上次回来的时候她躲躲闪闪的。想来也不好意思说这件事!

思忖间,五姨娘已矢口否认:“没有,没有这种事。”

“哎呀!”六姨娘笑着,目光落在五姨娘的腹部,“这开了春只怕就要出怀了,岂是能瞒得住的。”又朝十一娘笑道,“大老爷晚年得子,这可是件大喜事。趁着大家都在这里,说出来大家也都跟着沾沾喜气。”

五姨娘听着羞惭难当,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六妹,别,别说了!”

晶莹的泪水好像一滴滚烫的沸水落在十一娘的心上,火辣辣的。

五姨娘怀孕是件好事啊!

何况她还这么年轻。

能有个孩子陪伴在身边,也可以消除很多孤单与寂寞。

但大太太那边…

她喊了一声“姨娘”,眼角却忍不住朝大太太望去。

只见大太太表情狰狞,瞪着五姨娘的目光带着几份凶狠。

十一娘不禁苦笑,耳边却传来四奶奶十分欢喜的声音:“家里要添丁进口了,我们又多了个弟弟,这可真是件大喜事啊!”

大奶奶被四奶奶这么一嚷,也回过神来。她立刻朝大太太望去。

许妈妈正俯身和大太太说着什么,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楚大太太的表情。

大奶奶脑子飞快地转起来。

自己的相公是嫡长子,又中了进士做了庶吉士;自己给罗家添了嫡长孙,又主持中馈没有一点失错的地方。就算是十一娘妻凭夫贵、就算是五姨娘生了儿子,难道还能因一个前程不明的小儿动摇相公和自己的地位不成?既是如此,自己又何必冷面冷言的惹得别人不痛快,白白让四房讨了好去。

“是啊!是啊!这可真是件大喜事。”她笑的开怀,搂了搂庥哥道,“庥哥,你要添小叔叔了。”

“什么小叔叔?”庥哥听得糊涂,“哪里来的小叔叔。”

徐嗣谕就低垂着眼睑朝后退了几步,站在了落地罩旁的帷帐边,与众都拉开了一段小小的距离。

谆哥却解释道:“就是爹爹的弟弟。像我五叔,就是我爹的弟弟。”

庥哥还是不明白:“誉哥不就是我的小叔叔吗?为什么还要添个小叔叔?那我喊誉哥做什么?”他困惑地望着大奶奶。

挺着大肚子的五娘就掩着嘴笑:“五姨娘藏得可真深。”她的声音高亢,让人感觉有些尖锐,“难道是怕我们知道了讨您的喜酒喝不成?”

五姨娘竟然老蚌怀珠!

如今大太太瘫痪在床不能理事,听太医那口气,只怕是好不成了。大奶奶当家,于情于理都管不到大老爷屋里去。原先大老爷让五姨娘和六姨娘一起管着屋里的事,如果五姨娘再生下儿子…常言说的好。母以子为荣,子以母为贵。只怕到时候自己的胞弟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她不由狠狠地瞪了四奶奶一眼。

果然是小家小户出来的,没一点脑子。还帮着五姨娘和十一娘高兴起来…

而十一娘听着五娘语气不善,立刻上前几步,将五姨娘挡在了身后,笑道:“我倒听人说,孩子小气,刚上身的头三个月最好不要到处宣扬。”又转身问五姨娘,“姨娘,是不是我说的这个道理?”

五姨娘望着女儿,羞得满脸通红:“我,我,我…”却是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十一娘抿嘴一笑,一副满心欢喜的模样,问六姨娘:“六姨娘,父亲可知道姨娘身怀六甲?”

六姨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大老爷虽然把屋里的事交给了自己和五姨娘,可自从大太太知道大老爷常歇在五姨娘屋里后,就有事只交待三姨娘,根本不理睬五姨娘和自己。分明就是不同意让五姨娘和自己管着屋里的事。那三姨娘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她可是一清二楚──想当初她当丫鬟那会可没少听三姨娘私底骂这个诅咒那个的,是个面善心狠的主。可五姨娘就不同了。脾气好,不爱管事,不愿意得罪人。说的是两人一起管着屋里的事,实际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让她把吃到嘴里的吐出来,除非是大太太能重新站起来。

想到这里,六姨娘笑得更灿烂了:“许妈妈说大太太这几天不舒服,所以大老爷一直歇在大太太这边。还没有机会说呢!”

言下之意是指许妈妈奉了大太太之命不让大老爷接近五姨娘。

大家的目光果然就转到了大太太身上。

大太太眼睛微合,表情平静,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屋子里的这些动静,睡着了似的。

“大太太身子骨不比从前,常常说着说着就睡着了。”立在床头的许妈妈表情淡淡地道,“怠慢两位姑奶奶了。”

“许妈妈哪里的话!”五娘眼睛一转,“都是我们这些做女儿的不贴心,吵着母亲休息了。”说着,她望向十一娘,“要不,我们去东次间坐坐。也好让母亲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会。”

十一娘就看见五姨娘脸上闪过一丝惶恐。

她心中一动。

或者,五姨娘不愿意说出自己怀孕了,完全是出于恐惧。

那她在恐惧些什么呢?

又想到在罗元娘之前,大老爷没有生下一儿半女…

何况现在大太太只是身体不能动了,并不是脑子不能动了。

指尖摩挲着蓝宝石时的凉意好像还停留在心头。

十一娘已满脸是笑:“五姐说的对,我们还是到东次间坐吧!也免得吵着母亲休息。”然后扶了五姨娘,一面朝东次间去,一面和六姨娘说着话:“六姨娘是什么时候知道姨娘有了身孕的?这件事要不要跟父亲说说?姨娘现在毕竟是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这是公公屋里的事,做儿媳的大奶奶和四奶奶都不好插手。听五娘的口气,只怕有些忌惮五姨娘生了儿子和三姨娘、罗振声的利益发生冲突。再看六姨娘。这样突然跳出来十之八、九是有自己的打算。

十一娘不怕别人有打算,就怕别人没打算。没打算,好似那无欲无求的人,让你没有办法下手。有打算,只要你愿意付出代价去交换,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六姨娘挑了这个时候把五姨娘怀孕的事说出来,自然是个有打算的人。再想到六姨娘能后来者居上,把花容月貌的五姨娘压下去,和精明能干的四姨娘打成个平手,只怕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她立刻决定把六姨娘抓在手里──有了她在五姨娘身边,五姨娘的安全系数就会大大的提高。

因此她一改往日的低调,不仅挺直了脊背,气势十足地率先朝东次间去,而且还毫不含糊地暗示六姨娘把这件事告诉大老爷。

六姨娘喜出望外。

要知道,在罗家的时候,表面上五娘处处占先,十一娘处处忍让,可五娘有的,十一娘从来没有缺过。当时她就觉得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后来她嫁到永平侯府,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就能哄着侯爷帮五娘出面撑场子,她就更是不敢小瞧十一娘了。现在看十一娘一改往日的隐忍突然变得强势起来,她就知道十一娘这一次要为自己的生母撑腰了──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娘家有人能让自己在夫家站稳脚跟!

“既然十一姑奶奶这样吩咐,那我就去给大老爷报喜去了。”她笑盈盈地应着,却话音一转,把将五姨娘怀孕这事告诉大老爷说成了是十一娘的意思。

她想推责任就推吧!

反正这件事自己是管定了。

十一娘微微地笑,并不否定六姨娘的话。

五姨娘却急了,忙道:“我会告诉大老爷的…”

“两位姑爷都在,还是让六姨娘去跟父亲说一声吧!”十一娘笑着打断了五姨娘的话,搀着她进了东次间,“您现在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又道,“您身边的丫鬟怎么没有跟着您?有什么事也有个使唤的人。您这样怎么能让人放心!”

五姨娘却停住脚步凝望着十一娘,答非所问地道:“十一姑奶奶,我真没有想到会有了身子…”她说着,脸色变得绯红,表情却十分的认真,好像怕十一娘不相信似的。

十一娘突然觉得很心酸。

她性情温顺,行事不免懦弱,可只要是觉得对女儿好的事,她都愿意不计一切地去做…

第二百二十章

五姨娘怀孕的消息让小书房热闹起来。

罗大老爷更是露出几份得意来。

钱明看着就嚷着要喝酒:“…今日是我们这些做姑爷的正日子。不算。还要安排一天才行。”

徐令宜一向话少,罗振兴、罗振声是晚辈,三人只在一旁笑。

罗大老爷腰杆挺得笔直,大手一挥:“你说几时就几时,你说几天就几天。包你喝个痛快!”十分的豪爽。

钱明的目光就落在了徐令宜身上,见他正襟危坐,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顿了顿,语气一转,笑道:“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不如等十妹夫来了我们好好商量商量。”

罗大老爷听了脸上的笑意就淡了几分。

徐令宜虽然来的少,但见他从来都是毕恭毕敬,谨守礼数。钱明那就不用说了,有个风吹草动的都往罗家跑,人和气,说话又风趣,罗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喜欢的。只有这个王琅,阴阳怪气的不说,还一副趾高气扬瞧不起人的模样,实在是让人讨厌。

想到大太太病后他从未来看望,罗大老爷觉得有些心寒。索性吩咐罗振声:“你去看看十姑爷来了没有?要是还没有来,我们就不等了。吩咐你大嫂传膳吧!总不能让侯爷和你五姐夫这样一直等着。”

罗振声应声而去。

钱明觉得自己应该客气一番才是,可转眼看见徐令宜坐在那里动也没动,就把话咽了下去。

与此同时,回到了红灯胡同孙家的五夫人把丈夫打发去了母亲那里,自己却把孙老侯爷堵在了书房。

“爹,您跟我说实话,那孩子是不是徐令宽的?”

孙老侯爷长眉一扬:“你觉的呢?”把问题又重新抛给了五夫人。

五夫人一怔。

孙老侯爷已语重心长地道:“丹阳,我们和徐家是通家之好,你和令宽说起来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令宽的为人如何,没有谁比你更清楚。你一向聪明。要总是围着这些枝枝节节地围,也就是第二个罗元娘。有时候,你要学学你二嫂项氏。眼光放远些,心胸放宽些。”

五夫人脸色微白。

答案已呼之欲出。

孙老侯爷看得明白,却不想在这件事上护着女儿。女儿的性子好强,又没有同胞的兄弟撑腰,自己现在活着,还能帮帮她,要是哪天不在了,女婿就是女儿唯一的依靠,有些事,不能任着她胡闹。心念一转,目光已如鹰隼般的犀利:“怎么不说话?”

语气咄咄逼人。

五夫人望父亲,脸色更显苍白。

让她说什么?

说自己自认为聪明,以为把丈夫掌握在了手里,结果却被丈夫自己瞒得死死。

说自己看戏不怕台高,自己反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是自己做人太失败。还是别人太聪明?

她心浮气躁。

“既然说不出口。那就把它永远埋在心里。然后浇一瓢滚烫的热水,连根苗也一起烫死。”孙老侯爷神色凝重,把外面的传言一一告诉了五夫人,“…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就算不能帮家里做点,也不要给家里添乱。要不然,你可真连那个庶女出身的永平侯夫人都不如了。”语带告诫。

要说这世界上五夫人最信赖谁,那就是自己的父亲定南侯。要知道,能在先帝晚年波谲云诡的庙堂中毫发无伤地到今天,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所以她虽然被这话咽得半晌没做声,还是露出沉思的表情来。

孙老侯爷看着暗暗点头,点拔着女儿:“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你要思商的是这个时候侯爷会怎么想?太夫人会怎么想?令宽又怎么想?你的那位四嫂又会怎么想?要知道,谋定而后行,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五夫人静静地坐在书房暖阁里发起呆来。

孙老侯爷也不催促,端着茶在一边慢慢的喝着。

是啊,出了这样的事,侯爷会怎么想呢?自然是要想办法把事态平息下去,所以该他认的他全认,不该他认的也要认下来。看出这蹊跷的,只会赞一声侯爷宅心仁厚。看不出这蹊跷的,也会羡慕侯爷风流倜傥。可私底下,侯爷只怕是一看到那个孩子就会对一声不吭把孩子认下来的十一娘有一丝的愧疚。至于太夫人。手心是肉,手掌一样是肉。她越是气令宽,就会越心疼侯爷,就会对乖巧顺从的十一娘心生好感。

想到这些,五夫人有些坐不住了。

徐令宽这个粉白烟囱,做事从来不用脑。他这样瞒着自己,让自己被人当笑话看,比让自己认了这孩子还要难堪。偏偏自己还不明所以地逗着那孩子玩,看在那些知道内情的人看在眼里,只怕早就笑翻了肚皮。偏偏以徐令宽的性格,不仅会对帮他收拾残局的侯爷感激涕零,连带着还会对帮他养孩子的十一娘感恩戴德。

意识到这一点,她不由大为恼火。

养一个孩子才多少钱?满打满算一年也不过百两银子的事。

好你个十一娘,用百两银子就即讨好了侯爷又讨好了太夫人,还讨好卖乖得瑟到我丈夫面前来了,真正好算计!

我装聋作哑,你就以为我好欺负。这一次,我不给点颜色你看看,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

五夫人越想越气,脸色就越来越难看。

一直在注意自己女儿神色的孙老侯爷看着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自己这个女儿,终究被“县主”的虚荣害了…忍不得委屈了!

“想想项怡真。”孙老侯爷若有所指,“再想想去逝的罗元娘!”

五夫人双唇紧抿,不做声。

今天不把这件事解决了,女儿回去以后还指不定干出什么事来!

孙老侯劝起女儿来:“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靠侯爷的地方多的是。何况侯爷是知道好歹的人。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次你退了一步,说不定下一次就由你进一步了。”说着,孙老侯爷想到那次见面自己说十一娘是“葱”时徐令宜的表情…他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起来。“家和万事兴。你是我孙家的嫡女,可不要做出有失家风的事,让我百年以后遇到徐老侯爷抬不起头来才是!”

“爹…”五夫人面露不甘,愤然地道,“那个十一娘…”

“你给我住口!”孙老侯脸色一沉,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女儿的话,“十一娘是你叫的吗?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赶情你全当了耳边风。”说着,他厉声道,“你可别忘了,现在对于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五夫人被父亲一喝,如遭雷击般愣在那里,不由摸了摸自己微挺的肚子。

脑子反而渐渐明晰起来。

自己真是糊涂了,孩子才是最重要的!要快些生一个儿子,把丈夫拉到自己身边,让太夫人对自己更加满意,让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更加稳固,这才是最重要的。

自己的枕边人自己最了解。徐令宽要是觉得你因他受了委屈或是吃了苦头,他就会很心虚,事事都退让几份。反之,如果他要是觉得你骗了他,就会心如铁石,任你哭死赖活也不会回心转意。所以徐令宽那里。只能以柔克刚。

其次是侯爷那里。说实在的,他胸襟气度都不错,待人也宽和。只要你做得不过份,他通常都会睁只眼闭只眼。所以只要徐令宽是侯爷的弟弟一天,她就不用担心,反而是最好对付的。

再就是太夫人。

她老人家饱经风霜,又几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到了这个年纪自然不愿意再生波澜,宁愿糊里糊涂地做阿翁,只望着一团和气不生隙。可到底不是寻常的妇人,果断刚毅在骨子里。家里的事情,恐怕没有一件瞒的过她老人家的。所以在她老人家面前,最好就是温良恭俭,做出一副宽怀大度的模样来。

看到女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孙老侯爷脸色微霁,放缓了声音:“你仔细想想!”然后起身出了书房,吩咐小厮,“去,把石妈妈给我叫来。”有些事,还是防患未然的好。有石妈妈在她身边盯着,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事。

而独自呆在小书房里的五夫人则长长地透了口气。

是啊,现在可不能糊涂。要知道,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卖。

看那十一娘,表情上吃亏地认下了这个孩子,就在“理”字上站住了脚,自己不能在明面上和她纠缠。要不然,不仅不会达到目的,反而会让侯爷和太夫人、徐令宽反感,成为第二个罗元娘。

思忖间,有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请她去花厅午膳。

五夫人出了书房,路上迎面遇到了徐令宽。

“怎么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他满脸都担心,“你还好吧?”然后小心翼翼地扶了她。

“我好久都没有见到爹爹了,想和他老人家好好说说话。”五夫人仔细地打量着丈夫,“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话里有话。

“你肚子越来越大了,我怎么有不担心。”徐令宽的目光诚挚,语言诚恳,根本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五夫人心中一动。娇嗔道:“说什么担心我,实际不过是哄我开心罢了。要是真的担心我,就帮我买些马氏鱼脯来吃。”

徐令宽一怔。

鱼脯家家都会做,可开在西大街骑马巷的马氏鱼脯却号称燕京一绝,每日只卖一百碟,过量不候。别说就是平常想吃也要派了小厮去排队,今天是大年初二,马氏鱼脯早就关了门,这到哪里去买?

可望着妻子嘟着的红唇,想到自己对妻子的隐瞒,他心一横。道:“那你等着。我去帮你买。”

五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徐令宽往日对她虽好,可也没有好到这种程度。明知不可为之而为…

火石电光中,她茅塞顿开,顿时有了决定。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既然他这样的不安,自己又何必点破。

她想着,嘴角就高高地翘了起来。

“五爷快留步!”五夫人上前挽了丈夫的手臂,“妾身说的是句玩笑话,五爷怎么当真了。这滴水成冰的,又是大年节里,哪里买得至马氏鱼脯…”她温言软语,笑颜如花,拉着丈夫的胳膊往花厅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此刻弓弦胡同罗府的花厅里却推盏换杯,气氛热烈。

茂国公府王家派了管事来,说,王琅身染风寒,十娘要照顾丈夫,两人不能前来给大老爷拜年了。

大老爷听了不以为然,只觉得轻松,和儿子、女婿喝的痛快,到了未初还没有散,大奶奶托四奶奶招待五娘和十一娘一干早已散了席的女眷在暖阁里喝茶、吃点心、说闲话,自己则带着杭妈妈去厨房重新安排菜肴。

五娘立刻借口要看看三姨娘给自己未出生孩子做的小衣裳,拉着四奶奶去了三姨娘那里。十一娘也不多做停留,吩咐琥珀、冬青照顾徐嗣谕等人,起身去了五姨娘那里。

来应门的是六姨娘。

她看见十一娘毫不惊讶,十一娘看见她也并不奇怪。

两人相视一笑。

十一娘道:“我看着五姨娘身边没有个服侍的人,有些担心,所以特意来看看。”

六姨娘笑道:“那些丫鬟做事毛手毛脚的,还是我帮着照顾点更妥当。”

“那就有劳六姨娘了。”十一娘笑着进了屋。

五姨娘依在床上的大迎枕上,神色有些疲惫,听到动静怏怏地问了一声:“是谁?”话音刚落,看见女儿走进来,忙坐了起来,一面披了小袄,一面道:“十一姑奶奶怎么来了?今天可是你们的正日子。你到我这里来,大太太可知道?大奶奶和五姑奶奶都在做些什么?”

十一娘知道她是怕自己行错走差被人揪住把柄,急步上前坐到了床沿边,制止了五姨娘的起身:“姨娘快歇下。大太太睡了,大奶奶去了花厅,我看五姑奶奶拉着四奶奶去了三姨娘那里,我就来了您这里。”她一一交待众人的行踪。

“几位少爷谁照顾呢?”

“琥珀和冬青都在。”

五姨娘这才松了口气。

“您吃了饭没有?”十一娘不知道有几个月的身孕了,含蓄地问五姨娘,却望着六姨娘。

“刚两个月。正是不舒服的时候,从早上起床到现在只喝了一碗白粥。”六姨娘意味深长地道,“我帮着找稳婆看过了,也找大夫把了脉。没准信之前,没敢做声。”

十一娘点头。

“我没事。”五姨娘脸色微红,“你去忙你的吧!这边有六妹妹照顾我呢!”

要真是没什么事,五姨娘也不至于这样的不安了吧!

十一娘思忖着,那六姨娘已十分有眼色地道:“十一姑奶奶陪五姐姐坐会,我去沏杯茶。”说着,起身出了门,还细心地帮她们把门掩了。

五姨娘的神色间更显轻松,她仔细地打量着十一娘:“姑奶奶还好吧?我前些日子听说侯爷抱了个孩子回来,日夜担心,今天看那孩子倒是十分的粘您。这才放下心来。”说着,放缓了语速,迟疑道,“本来这话不应该由我说,只是我想着姑奶奶为人和善,那孩子又是个可怜的,姑奶奶还是要多善待他一些才是。菩萨也说,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图。您种了善因,也会有善果的。”

十一娘连忙点头:“姨娘放心,我会待他如谕哥一样的。”

“姑奶奶能想明白就好。”五姨娘眉宇浮现一缕轻愁,“孩子都是不懂事的,有事也是大人的事。你也不要因为侯爷的事看这孩子不顺眼。您赏了他一衣一食,救他一生一世。他长大了,懂事了,会报答您的。”

还怕她心里有疙瘩,和徐令宜计较外室的事。

十一娘想了想,轻声道:“姨娘,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说实在的,侯爷出了这种事,别说是我,就是大姐在世,也没和侯爷闹气的立场。何况我善待这孩子,也没有指望着他报答我,凭着良心做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说着,坦然地笑了笑。

五姨娘却很是赞同,满脸欣慰:“姑奶奶一向比我想得周到,是我多虑。”

十一娘原也不是为了说这些来的,见五姨娘放下心来,就笑着转移了话题:“姨娘有了身子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让我好一阵担心。”

五姨娘有些不好意思:“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我这么大年纪了…”

“怎么不是好事!”十一娘笑着打断了五姨娘的话,“您想想,要是您生个女儿,我就有个同胞妹妹了。以后姐妹俩有个照应,也不孤单。您要是生个儿子,下半生就有个依靠,我也可以放心了。怎么不是好事?”

她知道五姨娘最担心她,因此拿自己说事,希望五姨娘鼓足勇气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五姨娘果然眼睛一亮:“您,您想有胞弟、胞妹啊?”

“那当然。”十一娘笑着帮她掖了掖被子,“我看着五姐和四哥,很羡慕的。”

五姨娘望着她笑起来,眉眼像朵白莲徐徐绽放,秀丽纯美。

十一娘看着艳羡,拿了靶镜,把脸贴到五姨娘的脸边,一面照着镜子,一边佯做抱怨地道:“我怎么长得没姨娘好看!”

她的活泼让五姨娘十分意外,也很欢喜。笑着搂了十一娘:“姑奶奶可比我好看。我是个没本事的。”语气已有几分唏嘘。

十一娘逗她开心。笑道:“要是我能生个像姨娘这样漂亮的女儿该有多好!”

五姨娘听着却吓了一跳,望着她的腹部,犹豫道:“姑奶奶…”

“没有,没有。”十一娘摇头,“我就是这样想想。”

五姨娘长吁了口气,笑道:“还是生儿子的好。”然后轻轻地拂了拂她的鬓角,“生了儿子,你就在徐家站稳了脚…孩子的模样最好还是随了父亲,这样侯爷看着也喜欢…我曾经远远地看过侯爷一眼,侯爷的相貌也好,到时候孩子肯定是个讨人喜欢的…”

正说着,就有人隔着门大声咳了两下。

五姨娘神色立刻绷得紧紧的:“是哪位?”

十一娘看着不由摇头。

精神这样紧张,怎么能生下健康的孩子。

外面已传来六姨娘带笑的声音:“五姐姐,是我。”说着,推门而入。

五姨娘看着是六姨娘,脸上虽然有了笑意,但精神并没有放松多少。

十一娘看在眼里,接了六姨娘的茶,和五姨娘说了几句闲话,就起身告辞:“我过两天再来看姨娘。”

明天初三,是孩子走舅舅的日子。太夫人没有胞弟,加上又隔得远,倒可以钻个空子,让徐嗣谕、谆哥、徐嗣诫来走罗振兴和罗振声。只是这件事要商量徐令宜,此刻到不好许日子,她也就含含糊糊地说了个“两天”。

“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您不用特意来看我。”五姨娘起身送她,“这大过年的,侯爷的客也多。你不要为这些小事惹得太夫人、侯爷不高兴。”

这毕竟不是自己说了就能成的。十一娘不想承诺,笑着应了,请六姨娘送她出去:“…外面冷,姨娘好好歇着,有六姨娘送我就成了!”

五姨娘估计也不想出门,把她送到了门口,看着六姨娘陪着十一娘从正屋耳房拐到正院不见了人影,这才转身。

十一娘却和六姨娘一路走一路说着话。

“十二妹长得越发的水灵了。举止落落大方,让人看着就喜欢。等过几日贞姐回来了,我来跟大嫂说,让带着到我那里走动走动才好。”

她这一半是想和六姨娘讲条件,一半是真心希望能给十二娘创造一个机会。

已欲不施,勿施于人。

当年那种患得患失,战战兢兢、辗转反侧的滋味她如今还记得。

狂喜从六姨娘眼底一闪而过,她脸上立刻恢复了略带几份矜持的笑容,半蹲着给十一娘行了个福礼:“多谢姑奶奶了。想当年,十二小姐和姑奶奶住一起的时候我就嘱咐她,十一姑奶奶是我们府里最聪明伶俐的人,你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直管跟着十一姑奶奶学就是了…”

十一娘愕然。

她想起当年十娘在楼顶上砸东西时十二娘屋里悄无声息的诡异。

回来的路上,十一娘支肘托腮叹着气:“明天好想去看看姨娘!”

徐令宜笑:“我去跟娘说。你明天带了孩子回弓弦胡同给振兴拜年就是了。”

“谢谢侯爷!”十一娘立刻喜笑颜开的道谢。

徐令宜摸着下巴道:“看岳父那样子,挺高兴的。”

“我也挺高兴的。”十一娘笑盈盈地,想着要不要帮五姨娘做几件小衣裳,明天去看姨娘要不要带些药材去?还银子,应该也带点去吧…胡思乱想到了荷花里。

太夫人听说五姨娘怀了身孕,也很高兴:“为夫家添丁进口,可是件好事!”

十一娘笑着应“是”。

徐令宽和五夫人早已回来,五夫人正坐在太夫人身边捧着碟子吃苹果,听着五姨娘怀了身孕,立刻瞪大了眼睛:“你们家姨娘肯定很漂亮吧?”

乍一听是好奇,可要是细一想,却是在说姨娘以色侍人。

十一娘倒没觉得什么──五姨娘的确是很漂亮。

一旁的徐令宽却听着刺耳,皱了皱眉头。想提点一下妻子,见母亲、哥哥都在,不是说话的场合,嘴角微翕,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眼角余光看着丈夫的五夫人心中一凛。

这家伙,果然如自己所料地站到了十一娘那边。

看样子,还是父亲说的对啊!

而坐在太夫人下首的徐令宜听着也觉得弟媳今天说话有些不妥当,忙笑着岔开了话:“既然这样,我看不如让十一娘明天带些药材、尺头去趟弓弦胡同。看看姨娘。”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太夫人听了直点头:“明天是走舅舅的日子,就让十一娘带着谕哥、谆哥和诫哥去吵吵舅舅吧!”还让杜妈妈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她,“…这是我给的,让姨娘买些点心吃。”

十一娘忙曲膝向太夫人道谢。

太夫人笑着点头,有小厮进来禀道:“侯爷,行人司的马左文马大人来了。说有急事要见您。”

行人司相当于皇上的秘书科。马左文和徐令宜有私交。他这个时候来,大家不免往孩子的事上想。一时间,目光都落在了徐嗣诫的身上。

徐嗣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怯生生地躲在十一娘的身后。

五夫人打量着徐令宽的神色。

就见徐令宽脸色一凛,道:“四哥,我陪您一起去。”看也没有看那孩子一眼。

五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徐令宜见徐令宽这样上心,想了想,点头应了,和他一起去了外院。

两人前走,三爷和三夫人带着徐嗣勤、徐嗣俭兄弟回来了。

三爷和徐嗣俭与往常没什么两样,笑呵呵的,一副高兴劲儿。那徐嗣俭还特意跑去和谆哥儿比谁得的红包多。谆哥看见徐嗣俭的红包比自己多,急得直跳脚。而三夫人和徐嗣勤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笑容勉强。那徐嗣勤还频频朝着徐嗣谕使着眼色。

十一娘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回到屋里就吩咐琥珀:“派个人去二少爷那边看看,看大少爷那边出了什么事?”又道,“原来姨娘是有了身孕,到让我白白担心了一场。”

琥珀笑道:“您也不是白担心…”然后把六姨娘在屋里独揽大权、大太太有事却只让三姨娘去办之类的事告诉了十一娘,“就是姨娘身边的丫鬟,也是六姨娘给支走的。”

十一娘细细地听着,笑道:“好在姨娘也不争这些。别人看来是件苦事,落到她身上倒是件好事。”

琥珀想着五姨娘性子懦弱,到也赞同十一娘的话。

“不过,明天你还是跟我回一趟弓弦胡同,”十一娘沉吟道,“有些事,还是交待一下的好。”

琥珀笑着应“是”,转身差人去了徐嗣谕那里。

十一娘就从枕下摸了太夫人赏的荷包出来。

里面竟然是满满一荷包金豆子。

十一娘叫绿云拿去称,绿云来道:“共有五十五两。”

五十五两金子,多则可以兑换五百五十两银子,少则可以兑换四百四十两银子。她正愁今年雪大,明年开春又是要修田庄上的屋子,又是要准备春耕的种子、耕牛,手中没有银子。这可真是欠磕睡的碰到送枕头的了。

转回来的琥珀看了也十分的欢喜:“这下夫人不用愁了。”

十一娘笑着点头,将金豆子交给琥珀收了,由琥珀服侍着梳洗更衣。

徐令宜还没有回来。

十一娘和琥珀商量开春后田里的事:“…让常九河帮着摸摸底,看一共要多少两银子。我们心里有个数,也好安排。”说着,她想起江秉正,眉头就蹙了起来。

让他帮着看看燕京都有什么生意可做,他不是看中了人家的铺子怂恿她夺过来,就是在她面前讲徐家的管事在外面有多体面,让她帮着在徐家谋个差事,以后外院有个风吹草动他也能跟报个信。一看就不是能用的人。可到底是她的陪房,她一时真不好处置。

琥珀还以为十一娘在担心二少爷那边的事,低声安慰她:“夫人放心。不管是大少爷身边的芳婷,还是二少爷那边的文竹,都和我们这边常来常往的,十分亲热。”说着,露出几分得意来,“就是那小禄子身边,我也安了人看着。”

十一娘听着笑起来:“你到草木皆兵了!”

琥珀红了脸,喃喃地道:“我这不是防微杜渐吗?”

主仆两人说了半天话,眼看着到了入寝的时候徐令宜还没有回来,十一娘不免有些担心起来。让琥珀派人去外院看看。琥珀去了好一会才折回来。

“夫人,二少爷那边有消息了。”她嘴角含笑,“说是芳婷透的口风。今天三夫人回娘家提了大少爷的婚事,甘家的大太太就要把甘家长房的三小姐许给大少爷。结果被三夫人拒绝了。”

三夫人想的是甘家的大小姐娴姐儿,甘家长房的那位三小姐是庶出的。甘家大太太这么说,等于是拒绝了三夫人的求婚。三夫人和徐嗣勤想来是为这不高兴吧。而徐嗣勤愿意和徐嗣谕说这样的事,两人的关系看来十分的亲密。

十一娘思忖着,徐令宜回来了。

她忙迎了上去。

黑色的貂毛斗篷上挂着几朵雪花。

“外面又下雪了?”十一娘一面帮他解了斗篷,一面笑着问道。

徐令宜点头:“今年这雪没完没了了。”说着进了内室。

十一娘亲自沏茶端上,关切地道:“那马大人都说了些什么?”

“担心明天开印有御史为孩子的事弹劾我。”徐令宜不以为意,“早些歇着吧!明天你还要带着孩子们回弓弦胡同。”

该安排的早就安排了,该想的对策也都想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能到时候随机应变了。担心也没有用。

“嗯。”十一娘应着铺了床,夫妻俩人歇下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带着孩子去了弓弦胡同。

早就有婆子先他们一步到罗家报信,他们到时,庥哥正由管事、小厮陪着在门口迎接。

表兄弟见面十分亲热。先去给大老爷和大太太行了礼,然后给罗振兴和罗振声行了礼,孩子们被带到了庥哥那里玩耍,大奶奶则陪着十一娘在大太太处坐。

十一娘问了问大太太的身体,就提出来去看五姨娘:“…虽说生恩不如养恩。可终归是十月怀胎怀了我,何况太夫人还赏了二十两银子让我带给姨娘。”

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和大太太翻脸。因此话说的十分委婉。

大太太听着眼底精光一闪,嘴角微翕。

许妈妈忙俯耳到她嘴边。过一会直身笑道:“大太太说,十一姑奶奶能记住‘生恩不如养恩’就好。”

“母亲的好我一直都记得呢!”十一娘笑应道,“谆哥那里,我也会尽力照顾的。”

她软硬兼施。

大太太没有做声。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大奶奶看着忙起来笑道:“那我就陪着十一姑奶奶去趟五姨娘那里吧!”

昨天晚上她已和丈夫说过这些,丈夫和她想的一样。觉得五姨娘能添个孩子是个好事,能让十一娘的心更向着娘家些。所以她今天表现的很主动。

大太太却轻轻摇了摇头,把目光落在了四奶奶身上。

四奶奶立刻笑道:“大嫂还要安排照顾几位表少爷的事,我闲着没事。还是我陪着十一姑奶奶去五姨娘那里吧!”

大太太微微点头。

大奶奶自然不会违背婆婆的意思,笑着送十一娘和四奶奶到门口,然后折了回来:“娘可有什么吩嘱?”

就听见大太太吃力地道:“养…不家…你要,要提防。”

大奶奶不以为然。

婆婆自从病了以后,精神不如从前,行事也不如从前明白。

亲就是亲,疏就是疏。非要把疏的养成亲的,那自然会失望。要知道,能得庶子女真心的尊敬就不错了,你非要人家把你当亲娘,除非另有目的,不然,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这话她又怎能当着被气病的婆婆说,自然是笑着应“是”:“娘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呢!”

而十一娘此刻却正亲亲热热地和陪她前往五姨娘那里的四奶奶说着话:“四嫂在燕京过得还习惯吧?”

“多谢十一姑奶奶挂念。”四奶奶笑容爽朗,“别的都好,就是天气太冷,有些不习惯。”

“我也觉得天气太冷,有些不习惯。”十一娘听了微微叹气,“好在四嫂不过是旅居燕京。我却是…”一句未完,已低目垂睑,面露怅然。

四奶奶一怔。

十一娘已抬头,强露一个笑容来:“四嫂勿怪。我只是一想到有朝一日父亲返回余杭,我们兄妹相隔千里,难见一面,留我孤零零一人在燕京,就有些伤心。”

四奶奶本是心思灵活之人,听十一娘这话不由微微吃惊:“公公决定回余杭了吗?”

她嫁过来很快就摸清楚了情况。丈夫因是庶出,又没什么本事,在家里根本没有地位。有什么事,公公宁愿商量管事也不会商量自己的丈夫,上上下下的人更是没有将罗振声看在眼里。如果公公决定回余杭,还真有可能说也不跟他们说一声。

“没有。”十一娘轻轻摇头,“祖宗祭祀在余杭。先前是父亲来燕京复职,随道看望大姐。如今父亲赋闲在家,大姐病逝,燕京的物价又贵,待母亲的病好一些了,迟迟早早是要回余杭的。”

四奶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次来燕京,并没有带太多的东西过来。

“何况前些日子侯爷问大哥有什么打算?庶吉士散馆后愿不愿留在六部任职?大哥却说想外放。侯爷就劝大哥不如留在燕京…”十一娘一面说,一面细细地打量着四奶奶。

罗家没有人把罗振声放在眼里,肯定也不会把四奶奶放在眼里,她想借这话告诉四奶奶,就是被罗家视为未来希望的罗振兴,遇事也会商量自己的丈夫永平侯。提醒她,让她清醒地认识到罗振声和徐令宜之间的距离有多大。

她可不相信,那天五娘拉四奶奶去三姨娘那里,绝对不是为了看三姨娘给五娘未出世孩子做的小衣裳。她更不相信,一个进门就敢和婆婆交锋的媳妇会是个无欲无求的人。

十一娘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四奶奶,与其和五娘、罗振声等人相谋,还不如和自己联手。

第二百二十三章

十一娘的话让四奶奶眼睛微眯。

罗振兴的打算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没有人会对她说这些。

就像昨天五娘拉她去三姨娘那里一样。劈头盖脸地把她训一顿,说了些“五姨娘要是生了儿子,再有十一娘撑腰,你们只怕到时候连水都没喝的,你还没心没肺地替她们高兴,也不用脑子想一想”之类的话,等要商量着该怎么办时,却把她打发出去。

妻以夫贵,也以夫贱。

十一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向她显摆自己的身份地位吗?

四奶奶不禁抬睑打量十一娘。

她星眸闪烁,正含笑的望着她。哪里有一点点忧愁的样子。

四奶奶心中一跳。

她曾经打听过这位排行十一,嫁给赫赫有名的永平侯为继室的姑奶奶。大家都说她性情温和,待人宽厚,行事大度,从不与人一争长短,极得大太太的喜欢。她当时就纳闷了。这样一个人,怎么就能把适龄又漂亮的五娘和十娘都挤下来嫁到了永平侯府去的──虽然大家都说是因为她年纪小,大太太想让她帮着多带几年谆哥。可这门婚事却不是罗家说了算的。就算罗家有这样的意思,只有一个嫡子的徐家难道为了谆哥也会这样想不成?要知道,谆哥对罗家来说,那是元娘唯一的骨血。可对徐家来说,却必不是唯一的选择。

就这含笑的一望,四奶奶立刻明白,眼前的女子不简单。

既然是个不简单的女子,那就肯定不会说废话。

她收起漫不经心,细细地思索起刚才十一娘的话来。

告诉她罗振兴对未来的打算,让她知道罗振兴对徐令宜的重视与依赖。这个很好理解。可她为什么要提公公总有一天会回余杭去的事呢?

罗家迟迟早早会回余杭去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就是五娘,也曾不止一次的说,让罗振声趁人还在燕京,好好的跟着先生读书,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最好去问钱明。趁机和钱明多多走动。要知道,亲戚走得多了才亲。待到钱明高中时,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好跟钱明说项,把罗振声带到任上去。

五娘担心的是罗振声回余杭后和钱明疏了往来,那十一娘担心的又是什么呢?

思忖间,她眼角的余光扫过脚下的青石砖。

自己怎么忘了,她们此刻正是往五姨娘那里去。

答案立刻浮现在四奶奶的心头──十一娘担心的是五姨娘!

可这与自己有什么干系?

要知道,五姨娘得势,最倒霉的可是三姨娘。大太太可是想三姨娘帮着管屋里事的。

十一娘看着四奶奶很快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暗暗点头,笑道:“对了,我上次听五姐说,四嫂原来为四哥谋个帐房的差事。四嫂怎么会想到这一茬的呢?”语气很随意,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