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甘夫人来的时候都没有听说过。”她眉头微蹙,“伯爷没什么事吧?”

“听说是天气热,多喝了两碗冰镇的绿豆水,有些腹泻。”徐令宜道,“虽然精神不大好,可说话还挺清楚的。应该没什么事吧!”

甘家的情况很复杂,世子夫妻一直防着甘夫人,如今忠勤伯病了,只怕甘夫人的日子不好过。

十一娘有些担心甘夫人。

“侯爷,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探病?”

因为病的是忠勤伯,女眷通常不用出面,但两家是亲戚,她有点拿不准。

“不用了!”徐令宜道,“我已经去探过病了。”说着,想到十一娘和甘夫人交好,道,“要是你担心,就差个妈妈过去看看吧!”

十一娘就差宋妈妈送了两瓶龟鹿仙胶丸给甘夫人。

宋妈妈回来后很是唏嘘:“…世子爷在伯爷床前侍疾,甘夫人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伯爷了。我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世子夫人贴身的妈妈过来向甘夫人讨要香烛,说伯爷这些日子病着,屋子里日夜点着灯,香烛不够用。那口气,我看着可有些逾越。见您给她带了东西去,甘夫人十分激动,当时眼睛都湿了。还问您身体好不好?有没有搬回来?说等伯爷身体好一些了,她再来谢您!”

十一娘默然。

这忠勤伯还没死呢。这要是死了…

宋妈妈看着十一娘脸色不好,这才惊觉自己失言。讪笑着从怀里掏了个一寸高、三寸宽挂着小铜锁的红漆描金匣子出来:“夫人,这是甘夫人让我给您的。说是她的一些小物件,让您帮她先放着。”

十一娘一惊。

难道甘夫人已有所感,在留后手。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了匣子。

宋妈妈从小在公卿之家长大,没见过也听说过,若有所指地补充道:“甘夫人给我的时候,一个人都不在。”

十一娘点头,宋妈妈退了下去。

她爬上床,推开床头雕着喜上梅梢的挡板,小心翼翼地把匣子放了进去。

徐令宜就请了福成公主的三儿子、芳姐的父亲周士铮做媒人,于六月二十二日下了小定。

之后天气越来越热,满耳的蝉鸣声,冰镇的绿豆汤、莲子汤、酸梅汤每日不断,太夫人、十一娘、五夫人、二夫人的屋子里开始置冰解热。谆哥跟着太夫人,丽景轩林木森森,倒也清凉,十一娘心痛诫哥,闲暇时就招他到自己屋子里玩,给他讲三字经上面的故事。半个月下来,几个故事他朗朗上口,让十一娘很有成就感,让人找了铜板纸,想给徐嗣诫做几个卡片。

眼看要到七月半了,徐嗣谕有报平安的信送到。

“…先生治学严谨,师娘和蔼可亲…闲暇时会和同窗去书院后山爬山。孩儿一切安好,请父亲、祖母、母亲不要挂念。”

“人好就好,人好就好!”太夫人听着直点头,有小丫鬟跑进来:“夫人,回事处的说,忠勤伯病逝了。”

十一娘心中一窒,手不由捂在了胸口。太夫人已厉声问那小丫鬟:“你可听清楚了!”

小丫鬟吓得脸色发白:“赵管事是这么吩咐的!”

太夫人半晌没有说话。

一时间,屋子里落针可闻。

“今年的夏天天气太热了些!”太夫人喃喃地呶嘟着,“也不怪他挺不过去了。”

十一娘这才回过神来,想到忠勤伯比太夫人年纪轻,不由暗暗庆幸太夫人身体硬朗。问那小丫鬟:“赵管事可说了什么时候过去祭拜?”

祭拜的三牲供品都由回事处的准备。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道:“说明天一早去祭拜!”

太夫人就吩咐十一娘:“你明天和丹阳去吧!”

忠勤伯比太夫人年纪小,太夫人不用去祭拜。

十一娘应“是”,去五夫人那里说了一声,回到自己的内室遣了身边服侍的,悄悄把甘夫人让她保管的那个红漆描金匣子拿出来摩挲了半晌才悄悄又放了回去。

第二天,徐府的人换了素净的衣裳去祭拜忠勤伯。

接待女眷的孝棚是甘大奶奶在答谢祭拜的来宾,脸上并没有戚容。

十一娘和五夫人上了香,直接问甘大奶奶:“怎么没看见甘夫人?”

五夫人就暗暗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十一娘只当不知道,目光镇定地望着甘大奶奶。

甘大奶奶眼底闪过惊愕之色,片刻才道:“公公逝世,婆婆伤心过度,病倒了!”

“病了!”十一娘故做惊讶,“没想到甘夫人竟然病了。还请大奶奶差个人陪我去看看!”

甘大奶奶犹豫了一下,这才吩咐身边一个妈妈模样的人:“你陪着永平侯夫人去一趟吧!”

五夫人眉头直皱。

十一娘跟着那妈妈去了甘夫人那里。

甘夫人在正房后的西厢房。看见十一娘,她并没有吃惊,挣扎着坐起来,让身边的小丫鬟给十一娘端锦杌、倒茶水。

雁容机敏地帮着那小丫鬟做事,让立在床前的那位妈妈满脸的不自在。

十一娘望着脸色苍白、神色憔悴的甘夫人低头叹了口气,帮她掖了掖被角。

“我没事!”甘夫人看着柔声地道,“我嫂嫂前两天刚刚来看过我。等过了头七,我哥哥也会来看我的。”

十一娘松了一口气。

甘夫人的哥哥是正三品的通政使,愿意帮她出头,名正言顺不说,世子也不敢马虎。

“那就好了!”她语带双关地道,“等你这边消停下来,我再请你吃匣子点心。”

甘夫人微微点头。

十一娘瞥了一眼那位正支着耳朵听的妈妈,起身告辞了。

半路遇到五夫人身边的丫鬟荷叶。

“夫人!”她眉宇间一松,“五夫人在正厅后的花厅里等你呢!”

看样子,是五夫人嘱咐了荷叶来找自己。

十一娘心中微暖,跟着荷叶去了花厅。

五夫人就在低声嗔道:“大家都等着看忠勤伯家的笑话,你参合个什么劲啊!”

“甘夫人好歹是我及笄礼上的赞者。”十一娘道,“我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看她!”

话不投机半句多。五夫人瞪了她一眼,扭头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十一娘浅浅地笑了笑。

然后正如五夫人所说,整个夏天燕京的人都在看忠勤伯府。先是为甘夫人的事,甘夫人的娘家和甘家大闹了一场,最后甘家不得不妥协,将甘夫人的陪嫁交给甘夫人管理,并在后花园为甘夫人另砌了一个院子安置孀居的甘夫人。然后是甘家几兄弟为分家产的事把官司从顺天府尹一直打到了大理寺。什么你包小倌他养戏子的事全都捅了出来。

远在福建的蒋家听了,派了两个管事妈妈来。说是怕甘家三小姐伤心过度,身边的小丫鬟不懂事,过来服侍一些日子。

燕京的人纷纷议论。都说甘家三小姐的八字不好。婆家那边的孝期还没有过就遇到了娘家的孝期,现在又受兄弟们的拖累被未来的婆家轻瞧…

实际上这其间还发生了一件事,只不过相比忠勤伯府的事,燕京的百姓觉得不够八卦,没有引起足够的兴趣。

八月中旬,原山西总兵调任福建总兵。

第三百四十七章

秋天早晚凉爽,中午炎热,太阳比夏天更觉刺眼。

十一娘望着怀里大红襁褓中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婴儿,困惑地道:“会不会穿得太多了?”

生产后的五姨娘丰腴了很多,她靠在床头迎枕上笑盈盈地望女儿和儿子,眉宇间少了一份轻盈,多了一份踏实。

“七爷还小,不知道冷热,穿多点好!”六姨娘笑吟吟摸了摸小婴儿乌黑光泽的头发,“瞧这小嘴,长得可真像我们家十一姑奶奶。”

五姨娘于八月十日生了个儿子,还没有取名字,堂伯兄弟里排行第七。今天做洗三礼,家里人已经七爷、七爷地叫开了。

十一娘听了就仔细地打量孩子。

脸红红的,像猴子屁股。眼睛一直闭着,也不知道是大是小。小小的嘴巴红艳艳的,像翘着的菱角。好像感觉有人在看他似的,他嘴角翕了翕,吐了个小泡泡出来。

“姨娘,你看,你看。”她觉得好有趣,把孩子抱到五姨娘面前,“他还会吐泡泡。”

“可能是饿了吧!”五姨娘笑着。就有乳娘过来把孩子抱了下去。

五姨娘拉了十一娘到床边坐下说话,六姨娘借口要去接待其他客人告辞了。

“你这些日子还好吧?”五姨娘望着她的目光有些担忧。

“我挺好的!”十一娘握了五姨娘的手说话,“家里的事都顺了手,每五天就歇两天。就这样,有时候下午还没什么事,有时候在屋里做针线,有时候告诉诫哥识字,要是都不想做了,就去陪太夫人打牌。日子过得逍遥着。贞姐儿的婚事和世子的婚事也都定下来了。贞姐儿的陪嫁文姨娘帮着置办,她前几日从官窑里订了一批瓷器,我瞧着,竟然比内造的都要好。办事十分尽心,也不用我多操心。世子年纪虽小,但是个敦厚的孩子,又由太夫人亲自教养着,我隔三岔五去问问情况就行了。侯爷是守礼之人,几位姨娘也都安份。姨娘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五姨娘听着松了一口气,“因为我要生产,把家里人的行程都耽搁了。大老爷昨天说了,等七爷一满月就起程。你以后一个人在燕京,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她说着,眼睛里已有了泪水。

“不是还有一个月吗!”十一娘忙掏了帕子给她拭泪,“您正在月子里,小心伤了眼睛。”

五姨娘怕十一娘为她担心,抽泣着止了眼泪。

十一娘就塞了一个荷包给她:“这里面有三百两银票,都是十两、五两一张的面额。手头不便的时候差人去钱庄换了拿出来使。等七弟周岁的时候,我会派管事去恭贺,到时候再给您带点银票去。你不要舍不得用,亏待了自己。”

五姨娘大吃一惊:“你是哪来的银子?”又急道,“你可别动公中的银子。要是被人知道了,你一辈子的体面都没了!”

“我知道。”十一娘忙安慰她,“我主持中馈,除了家里的开支,每个月还另有一百两银子给我用。我自己每月还有五十两银子的月例,侯爷那边还补我五十两。何况今年我田庄里的西瓜、花生都长得好,虽然没有赚到钱,但也没有亏。如今手头不缺钱用。就是偶尔有周转不灵的时候,到了发月例的时候也能补上。姨娘不用为我担心。”

五姨娘不相信,盯着她身上月白色葛布衫上绣着的嫩绿色缠枝纹瞧:“这又是件新衣裳吧?自打你成亲,我还没有看你穿过重样的衣裳!”

“我们府里有自己的针线房,按府里的惯例,我一年四季有二十四套衣裳定制。如果还想添制,不用工钱,出料子就行了。我出嫁的时候大太太陪一些衣料,到徐家后宫里、太夫人又常有赏赐。您今天看到的这件衣裳,就是用皇后娘娘赏衣料做的。”十一娘见五姨娘不相信自己的话,细细地解释,“我平时在家里穿得随便,出门要顾着徐府的面子,才会捯饬捯饬。并不是天天穿新衣裳的。”

五姨娘相信女儿不是那种见不得富贵的人,又见她说的有道理,信了她的话。但还是不要她的银子:“老爷前两天给了我五十两银子,我吃穿都是公中的,用不着这些。”

“给您您就拿着。”十一娘嗔道,“在这里是大奶奶当家,我也在燕京,自然一切都好说。回了余杭…你不为自己,也要为七弟想一想。”

五姨娘脸上就露出几份犹豫来。

十一娘趁机将荷包塞到了五姨娘的枕头下:“好好把七爷养大才是正经。”

五姨娘不再做声。

有人叩门:“五姨娘,五姑奶奶和七姑奶奶来了。”

六姨娘出去的时候遣了屋里服侍的,十一娘起身去开了门。见是五姨娘贴身的那个小丫鬟,问她:“你是叫金橘吧?”

那小丫鬟脸都红了,曲膝给十一娘行礼,紧张地道:“回夫人的话,奴婢正是金橘。”

十一娘点头:“好好服侍五姨娘,等你出嫁的时候,我来给你置办嫁妆。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也可以让人给我带信。我给你做主!”

金橘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只知道称“是”。

十一娘笑着去迎了五娘和七娘。

五娘带着鑫哥来,可抱孩子的却是七娘。

看见十一娘,鑫哥的乳娘上前抱孩子,七娘却抱着不给:“我再抱会。”

五娘看着好笑,吩咐乳娘:“你别管了,她想抱就让她抱着好了!”然后和十一娘打招呼,“你这么早就过来了!”

十一娘见鑫哥脖子上挂着个小金锁,又套了个赤金挂事事如意金牌的项圈,知道那项圈肯定是七娘给的,一面和两位姐姐打招呼,一面笑着捏了鑫哥的手:“鑫哥越长越漂亮了。”

孩子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

“可不是!”七娘没抱惯孩子,手臂渐渐往下滑,孩子落到胸口,去添她褙子上挂着个翡翠玉牌。大家看着哈哈大笑。五娘趁机把孩子抱在了自己怀里,“你还是别给我添乱了。要是今天鑫哥肚子不舒服,找你算帐。”

七娘讪讪然笑,问十一娘:“丹阳在家吗?”

什么时候她已经和五夫人熟悉到称“丹阳”的份上了!

十一娘狐惑着,道:“你消息到灵通,她前两天刚从红灯胡同回来!”

“我听她说要回荷花里过八月十五的。”七娘道,“算算日子,也应该回去了。”

一旁的五娘眼底就闪过一丝羡慕:“你什么时候和丹阳县主好上了?”

七娘不以为意地道:“大家谈得投机,就好上了呗!”

七月半朱安平邀徐令宽去放河灯,徐令宽带着丹阳一起去的,把歆姐儿丢给了太夫人。十一娘怕太夫人吃不消,帮着带了半天的孩子。待他们两口子回来才知道七娘也去了。两对夫妻在河边放烟火,到酒楼吃饭、听曲,玩了个痛快。

“你找五夫人可是有什么事?”十一娘问她。

“上次不是说要介绍个医婆给她的吗?”七娘道,“如今人来了,我带过去让她见见!”

十一娘只觉得额头有汗:“那医婆能行吗?歆姐儿的病可是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没治好的!”

“哎呀!”七娘对十一娘的慎重不以为然,“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歆姐儿可是丹阳的女儿。”

十一娘一时无语。

回去跟徐令宜说:“…可别出什么纰漏才好!”

“丹阳也不是那么大意的人!”徐令宜反过头来安慰十一娘,“民间藏龙卧虎,说不定七娘就是歆姐儿的机缘呢!”

“但愿如此!”

徐令宜问起她回娘家的事来:“中秋的年节礼送了?七弟的洗三礼可还热闹?”

“嗯!”十一娘应道,“家里的亲戚都来了。”说着,她语气微顿,又道,“就是四姐也到了。”

两人是姊妹里嫁的好的。坐席面的时候,两人坐了头席。四娘曾轻描淡写地告诉她。说她家隔避有租屋住的秀才,嫡妻一直没有生养,如今年过五旬膝下犹空,一直想纳个妾,又拿不出太多的聘金来。四娘做主,一分钱聘金没有,倒贴了二十两银子的陪嫁,把香芸送与那个秀才做了小妾。把那秀才欢喜的不住地给她作揖,那秀才娘子却唬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病好些了?”徐令宜随意地坐到了镜台旁的锦杌上,和十一娘说着闲话,“听说皇上有意调余怡清去行人司,可有此事?”

因为要回娘家吃弟弟的洗三礼的酒席,十一娘特意梳了个堕马髻,乌黑的青丝堆在鬓角,衬得她一张小脸分外的晶莹。

“侯爷事先不提。我倒没问!”

红绣帮她把髻上插着的梳蓖、翠花御下。

“今天梁家大奶奶来过了。没遇到你的人。给宋妈妈留了话!”

“兰亭?”十一娘一怔,“她是专程来的吗?”让红绣去传宋妈妈,自己三下两下散了发,重新绾了个纂儿。

这些日子甘家为分家产的事不时叫兰亭回去商量,都是想让梁家帮着自己说话。这个是哥哥,那个也是哥哥,让兰亭大为苦恼,又不能撒手不管,曾经到她这里来抱怨过一次。

“下午申正才过来。我在垂花门前碰到了。”徐令宜道,“看样子不像是特意来的!”

难道又是为了甘家的事来找自己吐槽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梁大奶奶说,甘太夫人已经搬到后花园去住了。她特意来告诉您一声。”

如今世子承爵,原来的甘大奶奶变成了甘夫人,而原来的甘夫人被尊为太夫人。

十一娘遣了宋妈妈退下,第二天带着那个红漆描金的小匣子去了甘府。

大周律令,家产嫡庶均分。三夫人的父亲也是和新任忠勤伯争产的人之一。甘夫人不想得罪十一娘,让保持中立的徐家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去。她笑容恭敬地陪着十一娘去了甘太夫人的院子。

院子砌在后花园的东北角,黑漆的两扇小门,进门一道壁影,绕过壁影,左右三间的厢房,正面三间带耳房的正房。院子虽然整洁,却光秃秃的,别说是树,连盆花木都没有。只有甘太夫人原先养的那只小哈巴狗懒洋洋地趴在青石台阶上晒太阳。倍感孤静寂缪。

早有丫鬟进去通禀,十一娘刚走上台阶,甘太夫人亲自迎了出来。

她穿着件玄色的夏布裙衫,光鉴如墨的乌发整整齐齐地绾了个圆髻,钗簪全无,一副孀居的打扮。虽然眼底有明显的青色,但精神却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好一些。

“你来了!”甘太夫人眼底有淡淡的笑容。

十一娘曲膝给她行礼,道:“听兰亭说您搬到这里来了,我特意来看看您。”

甘太夫人和她说了几句客气话,把她和甘夫人迎了进去。

屋子摆的全是黑漆家具,中堂挂着幅山水画,长案摆着青花瓷的梅瓶,都是原来甘太夫人用的。屋子里有淡淡的生漆味道。

大家分宾主坐下,小丫鬟上了茶点,不咸不淡地说了些家常的话。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伯爷请您去正房,说有事要和您商量!”

甘夫人一听坐不住了,笑着和十一娘寒暄两句,又热情地留她吃饭,这才去了正房。

她一走,甘太夫人就拉着她进了内室。

两人在内室临窗的炕上坐下,遣了服侍的小丫鬟,十一娘就从怀里掏出匣子。

甘太夫人满脸的感激:“还好你差人来看我。要不然,这匣子还送不出去!”然后当着她的面将匣子放在了床头雕着孟母三迁的档板后面,转身坐到炕上,“是老伯爷前些年偷偷给我置的些房产地契。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去的…”说着,眼睛微湿。

十一娘忙掏了帕子递给甘太夫人,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如果真心为甘太夫人打算,那几年身体还行的时候就应该想办法让通房生儿子养在甘太夫人名下。留下这些房产有什么用?女子无私产。也要甘太夫人能拿到手才行。

她不由道:“这事你要不要和通政使大人商量商量。这房产过户之类,也是有讲究的!”

甘太夫人接过帕子拭了拭眼角,低声地道:“我哥哥知道这件事。当初老伯爷把这几处房产做为我娘家追陪的房产过到了我的陪嫁里。伯爷和我娘家哥哥吵闹,就是为了这几处房产。”

十一娘听着很是意外。

甘太夫人就道:“那几处房产,都在东大街旁的胡同里,闹中取静不说,燕京一些百年老字号的水粉铺子、银楼都开在那里。都是些老宅子,有钱也买不到。伯爷就怀疑我这份追陪的嫁妆是老伯爷给的…现在已经说清楚了。我大哥支持伯爷把家产的五分之一拿出来做祭田,他不追究这几处房产。”

十一娘倒吸了一口凉气。

甘家的祭田由历代忠勤伯掌管。五分之一的家产拿出来做了祭田,也就是说,公中的财产还没有分,就有五分之一先落实到了这位新任的忠勤伯手里。

甘太夫人何尝不知。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道:“别说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然后笑道,“我闺名叫福祯,你喊我福祯好了!”

只有十分要好的,才会互通闺名。

十一娘笑着喊了甘太夫人一声“福祯姐姐”,又道,“我小字默言。”

福祯听着就笑着喊了她一声“默言妹妹”。

十一娘表情微窒。

说实话,这样被人叫,还真有点不习惯!

甘太夫人却没有注意这些,关切地问起她的事来:“你应该搬回去了吧!怎样?可还习惯。”

是指妻妾重新生活在一起吧!

“还行吧!”十一娘含蓄地笑道,“总不能在水榭住一辈子!有些事,是回避不了的!”

甘夫人见她神色淡定从容,目光落在她的腹部。

两个前些日子也谈过些私密的话。

十一娘知道她的意思,道:“我还没动静!”

甘夫人听着有些担心起来,劝她:“你还是再仔细考虑考虑吧?有个孩子你以后的日子好过很多。”

“随缘吧!”十一娘态度并不十分热忱。

她知道自己如果有个孩子会改变很多后,可她实在不愿意把孩子当成生活的筹码。那个让人纵然苦恼也带着几份甜蜜的小人儿,应该是人生最美的礼物。就由上天来决定什么时候给她吧!

甘夫人轻轻叹了口气。

十一娘毕竟太年轻。还不懂“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这个道理。不过,这也是年轻人之所以朝气蓬勃的原因──总觉得自己有大把的时间,有很多的机会,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她不再劝十一娘,有时候,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了,才会改变。

甘太夫人转移了话题,和她说起过中秋节的事来:“今天女婿要过来送中秋节礼吧?”

“嗯!”十一娘道,“前几日就送了。除了寻常的茶、酒、月饼、糖食,还送了沧州特产金丝枣。”

正说着,甘夫人来了。笑着请十一娘去正房用午饭。十一娘借口家里还有事,起身告辞了。

回到家里,想着甘太夫人那院子,不知道为什么,总也睡不着。徐令宜抱了她:“怎么了?睡得这样不安生!”

“没事!”十一娘道,“可能是这秋虫有些吵人!”

徐令宜仔细听了听,只是偶尔听到几声啁啾声。

他面露沉思。

第二天中午从外院回来,在垂花门看见宋妈妈和季庭媳妇正扶着小丫鬟的手上马车。

两人看见徐令宜,忙上前行礼。宋妈妈解释道:“夫人差我将前几天姑爷送来的沧州金丝枣送些到忠勤伯府去给甘太夫人尝尝。”又指了季庭媳妇,“让她也随我去,看太夫人那里缺些什么,再送些花木去。”

徐令宜心里暗暗吃惊。

没想到十一娘这样照顾甘家的太夫人。

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回了内室。

十一娘正坐在炕上拿着写了字的卡片告诉徐嗣诫识字。

“看见没有,这三个字在一起,就是‘香九龄’。我跟你讲黄香睡觉的故事,你就要把这三个字找出来。知道了吗?”有着无限的耐心。

徐嗣诫抱着个小迎枕,不住地点头。

徐令宜若有所思。

十一娘就听见徐嗣诫喊“爹爹”。

“侯爷回来了!”她笑着下了炕。

有小丫鬟跑进来:“夫人,余杭那边有信来。”

十一娘接过来一看,笔迹娟秀轻逸──是简师傅的字。

“是简师傅来的信。”她笑着向徐令宜解释,然后拆了信,坐到炕上开始看起来。片刻后抬头,眉宇间已有几份喜色:“说七月中旬就从余杭起启了。”说着,笑容渐敛,“怎么这信来得这么晚。算日子,简师傅和秋菊这两天就要到了!”

十一娘在去第一封信的时候简师傅就回信说愿意来燕京见识一番。但因还教着几个学生,来期不定。十一娘想着既然有学生,恐怕要到今年年底或是明年年后才能启程,没想到,竟然年中就启了程。

她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徐令宜还以为是担心简师傅来的突然,找不到地方。笑道:“你也别担心,我差人去通州接人就是了!”

简师傅一介女流,又是第一次来燕京,如果有人接船那最好不过。

十一娘谢了徐令宜。徐令宜安排人去通州接人。

到了八月十五那天,太夫人先是领了家里的女眷在碧漪闸祭月,然后到穹凌山庄吃着月饼,喝着桂花酒,赏月。

谆哥和徐嗣诫就提着兔儿爷的灯笼在大厅里追逐打闹,唱“荷花未全御,又到中秋节,家家户户把月饼切,香蜡纸马兔儿爷,猜拳行令同赏月”的儿歌,引来一阵欢笑声。

中秋节过后,十一娘带着季庭媳妇去了一趟甘太夫人那里。给她送了很多的花树过去,季庭媳妇指挥那边的粗使婆子把一部分盆栽的花树搬到了内室,一部分在院子里种下。

甘太夫人就埋怨她:“我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你又何必得罪她!”

“还没有入土吧?”十一娘笑道,“福祯姐看在我这样关心你的份上,也应该心情愉快地生活才是。”

甘太夫人没有做声,惊讶地望着她,随后又绽开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担心自己有没有说错话、做错事而得罪了人…你比我那个时候强多了。”

“是吗?”十一娘听着一愣。

难道是自己表现的太成熟了!

她正心虚着,甘太夫人已挽了她的手:“不过这样也好!不会像我似的…”语气很是欣慰的样子,和她往内室去。

十一娘汗颜。

和甘太夫人刚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坐下,就看见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甘夫人走了进来。

甘夫人看见院子里热火朝天的场面,神色有些不虞。

甘太夫人淡淡地道:“我找了永平侯夫人给我带些合适这院子栽种的花树来。夫人看见没有,墙角种的据说是香椿树。到了春天,还可以采了香椿抄鸡蛋。觉得怎样?还不错吧!”

甘夫人尴尬地望了一眼十一娘,笑道:“母亲决定的事,自然错不了!”然后陪着说了两句话,就匆匆告辞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回到徐府,徐令宜委婉地问十一娘:“你去见甘家太夫人,见到甘夫人了没有?”

“见到了!”十一娘坦然地道,“她看见我带了花树去,很不高兴。不过,这金无足金,人无完人。谁又能讨所有人的喜欢呢?”她笑着转移了话题:“通州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吗?”

“还没有!”徐令宜道,“赵管事派了一个管事、四个小厮轮流在码头守着,应该不会接漏人。”

十一娘暂且放下心来,又等了两天,还没有等到人,弓弦胡同那边的金橘却来见她。

平常有事,都是杭妈妈过来。就算是杭妈妈有事,也断然不会叫个小丫鬟来徐家。

十一娘不动声色地叫了金橘进来。

金橘在罗府只听说十一姑奶奶是个有福的,待亲眼看见徐家的气派时,立刻有了几分自觉形秽,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虽然屋里没人,她还是哆哆嗦嗦了半天才开口说话:“姨娘说,让夫人回去一趟。”

“出了什么事?”十一娘抓了把糖给她吃。

金橘战战兢兢地接了,颤颤巍巍地道:“我也不知道。姨娘当着大奶奶只说差我出来买点红糖回去。还请夫人赏包红糖我回去交差。”

十一娘叫琥珀把金橘领下去,跟太夫人打了一声招呼,去了弓弦胡同。

“是简师傅要找你。”五姨娘解释道,“她要在进徐府之前见见您。如今就住在我们胡同旁边的一个高升客栈里。”

十一娘去了客栈。

几年不见,简师傅没有什么变化。中等个,瘦瘦的,白白净净的,目光温和而镇定。

跟简师傅一起来的,还有秋菊。

她曲膝给十一娘行礼的时候,眼泪簌簌往下落。

“你也跟着来了?”十一娘携了她起来。

她泪眼婆娑地点头:“我拜了师傅,要服侍师傅。”

也就是说,秋菊以后会是简师傅真正的衣钵传人。

十一娘笑着点头。

竺香忙拉了秋菊去外间说话。

十一娘和简师傅拉着手坐在床上说话。

“秋菊吃得苦,又认真,也有几份天赋。你倒给我介绍了一个好徒弟。”简师傅笑道,“我和她家里人说好了。以后她就跟着我。婚丧嫁娶都与她家人无关。就当是我养的一个女儿。”

“能做师傅的传人,是她的福气。”十一娘问起简师傅的身体来:“您的身子骨可还硬朗?”

“不比从前。”简师傅含笑道,“眼睛不太好使了!”

“那就来燕京安享晚年吧!”十一娘笑道,“弟子别的不敢说,一饭一粥还是奉养的起的。”

简师傅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反而问起她的情况来。知道她过得还不错,微微颌首:“你从小就有主见。遇到逆境也能挺过来。”然后说起自己的事来:“本来准备年底来的。结果皇长子大婚,江南织造想献嫁衣。以前这些生意都是仙绫阁做的,这几年彩绣坊也开始涉足绣品生意,欲意与仙绫阁一争高低。仙绫阁怕我为彩绣坊效力,多次派人来问我的意图。我不想卷入两家的纷争,就提前来燕京了。”

十一娘听着不由唏嘘。

简师傅实际上是个老实的手艺人。就这样也没办法避免麻烦上身。

“那您有什么打算?”

简师傅听了却反问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十一娘不解。

简师傅解释道:“燕京乃天子脚下,永平侯府又是皇亲国戚,哪里就少了做针线的人?”又道,“那年陈老爷要我去教他的小妾绣工,要不是你帮我解围,他当时早砸了我的绣馆。事后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却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上。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绣娘,却也懂得知恩图报,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只管跟我说就是。”

陈老爷的那位小妾是勾栏院里从良的,简师傅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当时她也只是借着罗家的名头把人吓走了而已。而且就算没有她出面,简师傅也未必就没有脱身之计。事后简师傅没有提,她也就没有说,没想到简师傅还一直记得。

十一娘忙把太夫人的意思告诉了简师傅:“…觉得我的女红好。这才起了要见您的心思。”

简师傅很是意外。

十一娘又把徐令宜派人去接她的事说了:“没想到竟然接漏了人!”

“没有接漏人!”简师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看那架式…没想到是侯爷派人来接我的,这才特意避开的!”

十一娘忍不住笑起来,再次向简师傅保证:“我挺好的。没什么事。接您到燕京,只是想让您帮着调教调教府里针线上的人。”

外间的秋菊听到十一娘有些爽朗的笑声,低声嘱咐竺香:“我跟你说的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夫人,夫人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想当初,夫人待冬青多好啊!”

竺香眼神一暗:“你放心,我不会跟夫人说的!”

秋菊听了又道:“滨菊你也不能说!她是个直肠子。到时候肯定会说给夫人听的!”

“我都不说。”竺香保证,“你也记得别乱说。”

“我知道。”秋菊点头,“要是有人问起来,我就说一直跟着简师傅,没回过余杭,不知道冬青回余杭的事!”

竺香点头,问起秋菊来:“你还回余杭吗?”

秋菊把简师傅和家里人的约定说了。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十一娘扶着简师傅走了出来。

两人忙站了起来。

简师傅吩咐秋菊:“收拾东西,我们去永平侯府。”

秋菊应喏,竺香忙去喊了跟车的婆子帮着拿东西,一行人去了荷花里。

太夫人见简师傅目光清澈,举止沉稳,进退间不亢不卑,知道不是那浪得虚名之辈,很有好感。吩咐十一娘在丽景轩收拾两间房子给简师傅和秋菊住。

“只当是客居。每月五两银子,帮着指点指点贞姐儿的针线。”

简师傅谢过太夫人,随十一娘去了贞姐儿处。

贞姐儿知道是十一娘的师傅,自然加倍地尊敬。简师傅见贞姐儿不是那娇纵之人,也放下心来。而滨菊见到她们更是热泪盈眶:“自从听说要来就一直叨念着,没想到真的还能见到!”

秋菊拉着滨菊喊着“姐姐”,旁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小鹂等人就上前来劝,打了水给她们洗脸。

“等你们安顿好了,就去我家玩一天去!”最初的激动过后,滨菊邀请简师傅和秋菊,又望着竺香和小鹂等人,“你们也去做陪。”

“知道滨菊姐姐成了亲,姐夫我们还没见过呢!”秋菊笑道,“自然要去认认门的。”说得滨菊羞红了脸。

一旁竺香却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脑海里回荡起秋菊的话来:“…见她从燕京回来,戴的是金簪银钗,穿得的是绫罗绸缎。由吴大总管亲自送回家的。不像是落魄了的人。她嫂嫂当晚就抄了她的包袱,把夫人平时赏她的衣裳首饰和那三百两银子都抄走了。平日里不是嚷着没了盐要买,就是嚷着没了油要打,只指使她,却不给一分钱,冬青稍有不悦就指桑骂槐,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说冬青是要把东西留着做妆嫁,羞得冬青不敢说话,吵得冬青娘、老子都不得安宁不说,还把冬青手里的几个碎银子都耗光了。

冬青娘就托人给她说媒。

好一点的人家,见她年纪这么大了没配人却被主子遣了回来,猜着是她品行不端,都不答应。那答应的,十之八、九都是乡里的浪荡子,没钱不说,还出不起聘金。正巧隔壁住着个苏州来的收丝的行商,见冬青有几份颜色,就托人上门说亲。说是嫡妻死得早,只留一个幼女,想娶个续弦。冬青的老子、娘见这人虽然和自己一般年纪,人又长得矮小,但愿意出五十两银子的聘金,就同意了。

没几个月,他们家在县里看中了一幢房子。她嫂嫂就带着侄儿准备找冬青借几个钱,顺便去苏州玩玩。到了苏州这才知道,原来那行商根本没死老婆。不仅没死老婆,还有三个嫡子。当着外面的人,只说冬青是买来的妾。冬青的嫂嫂上门,被臭骂了一顿不说,还指使家里粗使婆子挥着棒槌把冬青的嫂嫂打了出来。她嫂嫂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行商常年不在家,家里的事都由大妇说了算。这大妇又是街坊十里有名的悍妇。稍有不悦,打丫鬟骂小厮是常事,把小妾揪到院子里一跪一夜更是不在话下,家里的小妾见了她,如老鼠见了猫似的。那冬青刚进门,大妇正整治她,如今被折腾得不成人样子了,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颜色…”

旁人可不知道竺香的心事。等简师傅和秋菊安顿下来,十一娘和贞姐儿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小丫鬟结伴去了滨菊家,吃吃喝喝热闹了半天,大显让滨菊陪着斗牌,自己在厨房里洗碗,忙得满头是汗。

秋菊看着十分感慨,却一个字也不能说。但也因这个缘故和竺香两人越走越近。

而简师傅却对滨菊放在炕上的绣品很感兴趣。

滨菊忙笑着解释:“我帮燕京的一些喜铺绣些东西,换几个碎银子贴补一下家用。”

“绣得不错!”简师傅就问她,“这样的门帘子,能卖多少银子?”

“我自己出料子、针线,能卖两到三两银子。喜铺里出料子、针线,能卖一两二钱银子。”

“比杭州府出的还高!”

“他们这边喜欢苏样。觉得我们那边的款式、样子都新一些。”

正好秋菊端了莲子桂花羹进来,两人打住了话题。

晚上她们回到家,却没有看见十一娘。

“十姨的公公逝世了,侯爷和夫人都去茂国公府了!”

第三百五十章

徐令宜和十一娘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亥时。太夫人还没有歇下,叫他们去说话。

“怎样了?”

“今天早上巳初三刻咽得气。之前已派管事快马加鞭往太原府那边送信了。算着明、后两天就应该到了。王家太夫人自王琅去世身体就没好过,十姨也是不通庶务的,如今振兴在那边主持大局。礼部那边已经去报了丧,请钦天监阴阳司择了日子,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三日后开丧送讣闻。今天晚上孝棚、孝衣、牌楼都能办妥了。我留了赵管事在那里帮忙。”

太夫人见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点了点头,吩咐十一娘:“你们早些去歇了吧!明天还要去那边帮助。”

两人行礼退了下去。

回到屋里,十一娘吩咐小丫鬟给徐令宜冲盅枇杷膏进来,“天气太干燥了,侯爷小心倒了嗓子。”

徐令宜接过茶盅喝了一口,道:“明天我和怡清去礼部,早点把孩子承爵的事定下来。你一早到白总管那里支两千两银子带过去给振兴。我今天听振兴那口气,竟然连买孝衣的钱都不全。”

十一娘应喏,服侍徐令宜歇下。第二天早上带着钱票和徐令宜去了王家。

罗振兴昨天晚上歇在王家,罗振声、朱安平和七娘已经到了,三个人正在说话。看见徐氏俩口子,都站了起来。罗振兴更是问他们:“吃过饭了没有?”

“吃了!”几个人见了礼,余怡清、钱明、四娘和五娘都到了。知道徐令宜和余怡清要去礼部,钱明道:“我也跟着去跑跑腿吧!”朱安平听了则道:“那我就留下来帮大哥吧!”

“行啊!”罗振兴也觉得王家没个得力的人,能帮得上忙的只有赵管事一个人。

大家分头行事。

十一娘落后几步,等众人出了花厅,将银票交给罗振兴:“大哥先用着。不够再说!”

罗振兴想了想,接在了手里:“七娘也给了我两千两银子。我把这帐都记上,等他们家姑爷、姑奶奶来了,也好交个帐。”

看样子是真没钱开支了!

十一娘点头,和四娘、五娘、七娘去看了王家太夫人,然后往十娘那里去。

五娘就叹息:“…前两天刚在四象胡同买了个三进的宅子,想把你们都接过去热闹热闹的,没想到遇到了这事。只有等过些日子再说了!”

十一娘很是诧异。

前些日子还听罗四奶奶说五娘向罗大奶奶借钱,七弟洗三礼的时候也没有听她说什么,怎么没几天,就买上宅子了?

她想到上次四奶奶说的生意。

可惜洗三礼是妇人们的事,钱明不应该到。要不然还能推算出他是否在燕京…

四娘却水波不兴,淡淡地笑道:“到时候一定去热闹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