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却是直性子:“五姐什么时候买了宅子?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五娘嘴角微翕,正欲说什么,四娘已在她前头道:“谁像你?买个宅子,吵得三家不宁四家不安的。”

七娘嘟了嘴,不再说话。

她买宅子的时候,徐家和余家的管事可都没少帮她看地方。

“准备什么时候办乔迁之喜?”四娘喝了七娘,又笑盈盈地问五娘,“家里还缺不缺什么?大件的可不敢开口,小件的东西你四姐我还是拿得出手的!”她把“四姐”两个字咬了咬。

七娘原想问五娘缺些什么,到时候自己帮她补上。现在听四娘这么一说,反而不好开口了──她送礼总不能越过自己的姐姐去吧?那让做姐姐的颜面往哪里放!

五娘原想向七娘要个七扇的屏风或是一套黑漆家具的,被四娘这么一说,到嘴边的话只有咽下。只见她眉宇间闪过一丝恼意,笑道:“也不缺什么。我知道四姐夫是当今有名的才子。到时候让四姐夫帮我写几幅楹联吧?这可比什么东西都好。”

十一娘在一旁看得明白,立刻笑道:“只有我们家侯爷是个粗人。我就送套多宝阁的文房四宝吧!”

七娘见两人的东西都风雅却不贵重,笑道:“那我就送张李记的醉翁椅吧!”

十一娘就看见四娘松了口气。

她微微笑起来,听见五娘笑道:“四姐和两位妹妹太客气了,我这乔迁之喜不办恐怕都不成了!”

大家说着进了十娘的屋子。

十娘已经穿了孝衣,脸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了,肿得像桃子,显然是哭过了。

大家都有些意外。

她朝众人点了点头,让银瓶帮着上了茶。

四娘就代表家里的姊妹们问候她,她一一应答,虽然语词简短,却也思路清晰明了。只是不看十一娘一眼,不答十一娘的话,让十一娘有些尴尬,索性不再开口说话,由四娘和她答应。

不一会,罗大奶奶来了。

“姑奶奶们还请见谅。”她进门就团团福身,“这几日正帮着爹和娘收拾东西。定了下个月十二起程回余杭。”

十娘听着一愣:“什么时候决定的?我怎么不知道?”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尖锐起来。

四娘、五娘、七娘都不做声。四娘和七娘是二房的,这件事并不知道,五娘却是不想惹事。

罗大奶奶见十娘当着二房的姊妹质问自己,有些不自在,想着罗七爷的洗三礼十娘没去,淡淡地道:“就是七弟洗三礼那天决定的。”

十娘没有做声,发起呆来。

她一向有些古怪,大家见怪不怪,也没有人去安慰她。四娘几个上前和罗大奶奶行礼,问起罗四奶奶的来。

到了第三天,几家送上三牲祭礼,王家的姑爷和姑奶奶都赶了过来。王琳自接到信就一直哭到现在,进门的时候都是由人扶着进去的,姜桂却先和徐令宜打了招呼,这才到岳父的灵前上了香。因看着王琅嗣子的亲生父亲一直在旁边转来转去,王家又没个理事的人,依旧把丧事托付给罗振兴和朱安平,他又和徐令宜、余怡清往礼部跑,钱明前前后后帮着跑跑腿,十一娘几人则每天早早去,天黑才回,好不容易过了头七,做了道场,大家消停下来,围着算帐。

把礼部一千两的丧礼、来宾的随礼加起来,才刚够开销,更别说是还徐家和朱家的银子了。好在朱安平是个大方的,这个结果原在徐令宜意料之中,根本就没指望这银子能还回来,也就没有谁去计较。姜桂很是过意不去,承诺这银子由他来还。徐令宜和朱安平都推了。后来姜桂还是拿了两千两银子过来,这是后话了。

十一娘和徐令宜都在家里好好歇了一日,等着礼部那边的消息,罗大奶奶过来:“…十娘想请你们回弓弦胡同聚一聚。”

“这个时候?”十一娘诧异,“国公爷的头七才刚过!”

罗大奶奶点头:“所以才约在弓弦胡同──她说大家都帮了忙,想带着孩子一起过来,给几位舅舅、姨父磕个头。再者爹和娘都要回余杭了,也让孩子来认认外祖父、外祖母。”

自王承祖过继到王琅名下,那孩子还没去过弓弦胡同,也没来过徐家。

十一娘只觉得十娘的举动很怪异。

“也请了我吗?”

“请了!”罗大奶奶也知道十娘对十一娘有心结,“我还特意问了,她说也请你们俩口子一起过去。还说,最感激的就是侯爷了。没有侯爷,别说是承爵了,只怕她早就没有安身立命的地方了。别人都可以不去,你们却不能不去。”

这还真是十娘的口气,请客也要得罪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十一娘笑着应了,待罗大奶奶走后,把帖子拿给徐令宜看,徐令宜到不疑有他:“国公爷逝世,毕竟是丧事。她既然想请客,在弓弦胡同更好些。”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十一娘安慰着自己。第二天让琥珀准备了八色礼盒并几匹锻子,和徐令宜去了弓弦胡同。

余怡清、钱明、朱安平和罗家三爷罗振达都到了,正在倒座旁的花厅说话。大家见过礼,罗振达陪着徐令宜和十一娘去大老爷和大太太处问安。

四娘、五娘、七娘、罗三奶奶、罗四奶奶正围坐在正屋厅堂中间的圆桌旁说话,见了徐氏夫妻进来,都站了起来。五娘更是笑道:“这到好,我们这些正主子都来了,请客的人却不见人影。”

十一娘这才知道十娘还没有到。

她笑着喊了一声“五姐”,和众人行礼,正准备进内室给大太太问安,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十姑奶奶来了!”

大家都朝门口望去。

十娘穿着一件玄色杭绸通袖袄,牵了个七岁的小男孩缓缓走了进来。

她梳了高髻,目光沉凝,腰身笔直,头颅微扬,显得端庄而肃穆。

“十姑奶奶!”罗大奶奶立刻笑着迎了上去。

十娘微微颌首,和众人打招呼。声音有些微弱,显得有些中气不足,却进退有度,大方得体,向众人介绍那孩子:“这是承祖。”

王承祖长得齿白唇红,清秀漂亮,一双眼睛十分灵活,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他恭敬地给众人行礼,到徐令宜面前的时候更带了两分小心翼翼,在十一娘面前则很是活泼,歪着脑袋问她:“你是我十一姨?”

十一娘心中微动,却不露声色,正色地点头,并不多言。

王承祖眼底就露出一份失望。

十一娘看着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只怕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第三百五十一章

十娘却毫无所觉的样子。牵了那孩子的手:“我带着他去给母亲磕个头。”

她此刻是正主子,徐氏夫妻紧跟其后,其他人簇拥着进了内室。

大太太半靠在床头,看见十娘进来眼底露出几份冷屑。

十娘像没有看见似的。

她向罗大奶奶要了垫子,然后和王承祖一左一右地跪在了大太太前的床前。

王承祖给大太太磕了三个头,站了起来。

十娘却伏在了床边。低声道:“母亲,我今天是特意来看您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如香烛袅袅不散,“自从您把我嫁到王家以后,我就一直想回来看看您。可我一直没有机会。我还以为,这会是我此生的憾事。没想到,王琅死了,我膝下无子。王家不仅要绝嗣,国公爷百年之后,恐怕还要夺爵。王家为了祖宗家业,准备把王承祖过继到国公爷的名下。”

她抬头望着大太太咧嘴一笑,细白的牙齿闪闪发光。

“母亲,我要谢谢您。多亏您告诉大哥忠孝仁义,大哥顾念我们手足之情为我出头撑腰;多亏您把十一妹嫁给了永平侯,永平侯才会为我出面四处奔走。王家不仅把王承祖过继到了我的名下,让我以后能有儿子奉养,死后能葬入王家的祖坟,享受茂国公府的百年香火,生前能以国公爷嫡母的身份享受这世俗的荣华富贵。”说着,她猛地拉住了大太太青筋凸露的手,“如今国公爷去了,我儿子王承祖就要承爵做茂国公,我也要做茂国公府的太夫人了。母亲,您为不为我高兴?”

她说着,扬起脸来笑。

瞳孔漆黑深幽,却又明亮炙热,像有一团细细的火焰在燃烧,忽明忽暗,却柔韧不断,看得人心中生寒。

十娘怎么会嫁给王琅,大太太又打得是什么主意,这屋里除了七娘,恐怕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她看似欢喜,实则怨怼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屋里的人除了七娘,多多少少都听出了一些。更何况是当事人的大太太。

她脸色胀得通红,神色震怒,指着十娘瘦如枯柴的手抖个不停,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咕咕”声。

屋里有脸色阴沉如罗振兴者,神色不变的四娘,诚惶诚恐的五娘,目露诧异的七娘,低头垂睑的十一娘,若有所思的徐令宜,还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惊慌失措的王承祖。

而罗大奶奶和罗四奶奶则不约而同地上前,一左一右地搀了十娘。

“十姑奶奶难得来一趟,”罗大奶奶道,“有什么话坐下来说吧!”

十娘一甩胳膊,挣脱了罗四奶奶的手站了起来。她定定地望着罗振兴:“大哥,我说的话可有一句失礼之处?如今我们兄妹能相扶相持,我又苦尽甘来。别人家有这样的事,高兴还来不及,怎么母亲却恰恰相反,不仅没有一点点悦色,反而还满心的愤恨呢?莫非…”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一字一句地道,“莫非希望我们兄妹不和,嫁出去的女儿都茕茕孑立才好?”

罗振兴神色一肃:“你胡说些什么…”

他话音未落,屋子里响起许妈妈惊恐的声音:“大太太,大太太,您怎么了?”

罗振兴转身就扑跪在了踏板上。

只见大太太双目紧闭,全身松软地歪在了大迎枕上──显然是晕了过去。

“娘,娘…”事关父母,罗振兴再镇定也一时慌了神。

屋子里乱起来。

先是五娘、七娘、罗三奶奶、罗四奶奶纷纷围了上去,然后罗大奶奶也甩开十一娘跟着围了过去。十娘和王承祖被她们挤得跄跄踉踉一个站在了床尾,一个站在了床头,王承祖又慌慌张张地跑去牵十娘的衣袖。

十娘望着大太太,嘴角慢慢地勾勒出一个畅快的弧度。

望着大太太还有一个人。

那就是十一娘。

她心中五味俱全。

虽然知道十娘不会无缘无故地把她们都叫来,可她也没有想到十娘会这样做。

说起来,十娘从来都有一点点傻气。好比她把自己推倒在地,她不是向自己低头认错或是向大太太道歉以求得大太太的原谅,却半夜三更偷偷跑到她床前威胁她,说:你要是敢死,我就连五姨娘也一起打;好比大太太要她嫁王琅,她不是想办法把婚事黄了或是和大姨娘、二姨娘一起出家,却想着怎样自杀;好比这一次,王家已经败落,她不是想着怎样和娘家的兄弟姊妹处理好关系,却邀齐了家里的人自暴其短地气大太太…也就是这一点点的傻气,让人想起来只觉得心酸和叹息。

有一块月白色的帕子突然挡住了十一娘的视线。

她抬头,看见徐令宜盛满担忧的眼神。

“擦一擦。”他低声说着,把帕子塞到了她的手里,然后上前几步,把十一娘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十一娘站在徐令宜的背后抹了眼角,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余怡清、钱明、朱安平等人都涌站在门口,四娘正吩咐钱明:“快去请个大夫来!”

钱明应喏。

朱安平道:“我和你一起去!”

钱明点头,两人快步消失在十一娘的视线里。

罗振兴此刻才回过神来,喊罗振声:“快去请个大夫来!”又道,“先别惊动爹爹。”

四娘快步走了过去:“钱明和朱安平已经去请大夫了。”然后以商量的口吻对余怡清道,“相公,您看,要不要派个人到大伯父房里坐坐。”

“我去吧!”余怡清和徐令宜异口同声地道。

四娘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低声道:“那就有劳侯爷了!”

徐令宜朝她点了点头,和余怡清去了大老爷的书房。

罗振声就慌里慌张地问:“那,那我干什么?”

罗振兴眉头微蹙,见一旁的罗振达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道:“你和振达到外面歇着,有什么事我会叫你们的。”

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退到了厅堂。

四娘就上前扶了四奶奶:“你是有身孕的人。”

十一娘回过神来,深深地吸了口气,上前扶了十娘:“屋里人多,你到外面坐坐,让母亲透口气。”然后看了王承祖一眼,示意他跟着一起出去。

毕竟年纪小,他脸绷得紧紧的,指尖发白地攥着十娘的衣角。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十娘没有拒绝十一娘,她跟着十一娘出了内室。

罗振声看了忙让小丫鬟煨浓茶倒进来。

十娘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王承祖紧紧地站在十娘的身边,那边四娘也扶着罗四奶奶走了出来,后面还紧跟着罗三奶奶和七娘、五娘。

“人多了也没用。”四娘把罗四奶奶安置在十娘对面坐下,向十一娘解释道,“有大哥、大嫂和许妈妈就行了。”

罗三奶奶、七娘和五娘挨着罗四奶奶坐下,和十娘如两军对垒,径渭分明。

十一娘不由苦笑。

如果大太太没事还好,如果有个万一,弑母这顶帽十娘是戴定了。虽然这里都是罗家的亲眷,都会小心翼翼不让外人捉住话柄,可以后对十娘…只怕都会敬而远之。

大家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等了大约两柱香的功夫,有小丫鬟跑进来:“五姑爷带大夫来了。”

几个女眷都避到了东间。

四娘坐在东间临窗的大炕上,看着朱安平陪着大夫出了正房,这才起来:“我去看看!”

十一娘点头,和四娘一起去了内室。

大太太平躺在床上,罗振兴呆呆地坐在床边,许妈妈和罗大奶奶都默立在罗振兴的身后,许妈妈更是拿着帕子不停地擦着眼角。

“怎样了?”四娘轻声地问罗大奶奶。

罗大奶奶迎上前来,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声道:“说先吃一剂药试一试!”

一剂一剂地用药,可见病情很凶险。

四娘和十一娘神色凝重,都没有说话。

罗大奶奶就长长地透了口气,打起精神来道:“大家都到厅堂里坐吧!时候也不早了,我让婆子们摆饭。娘这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大家吃了饭再说。”说着,看了一眼罗振兴。

罗振兴神色木木地点头:“吃了饭再说吧!”

四娘和十一娘都轻轻地叹了口气,跟着罗大奶奶去了厅堂,在罗振兴住的倒座摆了一桌,在东间摆了一桌。

吃饭的时候十娘独坐一方,其他人都挤在另三方。王承祖的神色越见惶惶。

吃完饭,余怡清才把大太太不好的消息告诉大老爷,至于为什么不好却没有说。

大太太病的时候久了,大家对她时好时坏的病情早习已为常。大老爷也没有多问,进去看了看大太太,还安慰大家:“没事,没事。吃几副药就会好了的。”

大老爷说这话的时候,罗振兴正在给母亲喂药。

大太太牙齿紧咬,怎么也撬不开。

罗大奶奶原是服侍过祖母的人,出来朝着四娘和十一娘使眼神:“只怕有些不好。四姑奶奶也有病在身,不如先回去歇歇,留了十一姑奶奶在这里侍疾。有什么事,我们再去给你报信不迟。”

“我就是每日三顿药不能断。”四娘沉吟道,“我回去安排安排再来。”

罗大奶奶点头,转身招了余怡清、罗振达、朱安平和罗三奶奶、七娘商量,留了余怡清和罗三奶奶、朱安平在这里,带着罗振达和七娘走了。

十一娘则和徐令宜、钱明、五娘商量。

钱明和五娘望着徐令宜。

徐令宜沉吟道:“我们都留下来吧!”

钱明听了立刻道:“那我们也都留下来吧!”

“五姐先回去吧!”十一娘道:“还有鑫哥在家里!”

水往下流,上辈疼下辈。

“我回去!”五娘望了一眼钱明,“我明天一早再来。”

徐令宜颌首。

十一娘吩咐让琥珀回去给太夫人报信,给徐令宜和自己带换洗的衣裳过来。

徐令宜和钱明去了大老爷那里,十一娘转身去了内室。

撩帘子的时候却想到了十娘。

她思忖片刻,去了东间。

十娘站起来,身姿笔直,脸上带着冷冷的笑:“她还没死吗?”眼底却闪过一丝茫然。

第三百五十二章

十一娘犹豫了片刻:“没有!”

十娘垂下头。没有说话。

十一娘看着揪着她衣角目露紧张的王承祖,沉吟道:“要不,你和孩子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再通知你。”

十娘没有做声,牵着王承祖的手往外走。

看见她的人都远远地避开。

十一娘叹了口气,进了内室。

半夜,大太太去逝了。

第二天,礼部有正式的文书下来,王承祖承茂国公爵。

丧事很热闹。士林学子冲着罗大老爷、罗振兴而来,公卿贵族、军中将领冲着徐令宜来,罗家的人也好、徐家的人也好,甚至是余怡清、钱明,都忙着丧事,只有姜家的人参加了王承祖的承爵仪式。

大太太的丧礼轰动了半个燕京城,几个月以后,燕京还有人谈论起这场葬礼。

大老爷一下子像老了十岁似的。大太太头七过后,罗家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余杭。

期间罗振兴来过一趟。他问十一娘:“我对她难道还不够照顾吗?”目光中充满了彷徨和不确定。

十一娘没有办法回答。

九月初的桂花正开到荼蘑时,馥郁的有些刺鼻。晴空万里,天气清爽。罗振兴的脚步却有些蹒跚。

十一娘早御了簪钗,换上了素净的衣裳。

她静静地望着罗振兴远去的身影,深深地吸了一口略有些凉意的空气。这才转身回了屋子。

徐令宜坐在炕上看书,见她进来,放下手中的书:“振兴走了?”

十一娘点头,坐在了他的对面:“说把京中的宅子托付给三哥照料。让我放心,五姨娘和七弟他都会好好照顾的。”

徐令宜点头:“振兴是个守信君子,说出来话必定会做到。”

大太太出了事,罗振声只会站在一旁发呆。如果罗振兴还和大太太一样,只知道打压庶出的,以后到了庥哥这一辈,只怕连个站在一旁发呆的人都没有了。

十一娘不想和徐令宜说这些让人不高兴的事。

随着大太太的去世,有一些恩怨,能放下的就放下吧!

“只是侯爷好不容易在家里过个生辰却不能操办一番,妾身心里有些不安。”她转移了话题。

九月初三是徐令宜的生辰,这几年他要么在军中、要么有公务不在燕京,家里人有好些年没给他庆生了。

“家有高堂,操办什么生辰?”徐令宜不以为然地道,“何况你一大清早就起来亲手下了长寿面我吃。”

十一娘想到他连吃了三海碗长寿面,抿着嘴笑了起来:“侯爷要是喜欢,妾身每年都给侯爷下长寿面。”

徐令宜笑了笑,没有做声。

十一娘从此谢绝丝竹宴请,一心在家里主持中馈,向简师傅请教女红,偶尔也去看看甘太夫人。

等到罗家离京之时,她一直送到了宣武门外。

望着罗家渐行渐远的马车,十一娘原以为小小的伤心一下也就过去了,谁知道眼泪却自有主张地簌簌落下,止也止不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五姨娘。见到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到时候,只怕早已物是人非,又是一番景象了。

徐令宜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哭。

别过脸去,虽然泪如雨落,却忍着不出声。

他轻轻地叹一口气,把十一娘搂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像安慰受伤的小动物,动作轻柔,带着几份怜爱。

温暖的怀抱,单调的辘轳声,十一娘一边哭,一边沉沉地睡着了。

回到家里,已是酉初。

朱安平和七娘来告辞:“马上要秋收了,得回去看看!”

“那你…”十一娘望着七娘。

七娘却望了一眼朱安平,脸色微红地垂下了头。

朱安平看着呵呵地笑道:“我让她留在燕京,她要跟我回高青。反正开了一大堆药,回就回吧!等过些日子我们再来。”然后看了七娘一眼,“她在燕京开朗了不少。”

七娘听着嘟了嘴,问五夫人在不在家:“…要跟她说一声!”

“在家!”十一娘和七娘去了五夫人那里。留朱安平和徐令宜说话。

五夫人听说七娘要走,拉着她的手:“你什么时候再来?我前两天回娘家还特意跟爹打了招呼,让他把刹什海那边别院借给我用。想过些日子和你去那边嬉冰呢!”又急急地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还回燕京吗?”

人还没有走,就急着下次的见面。这样的五夫人,让十一娘有些许的惊奇。

“朱安平说要是我还没有动静,就春播以后再来燕京。”七娘说着,突然兴奋起来,“要不,你到我们高青去玩吧?我们高青也是很好玩的。有鼎足山、牛山,河特别的多。哎呀,这两天正是采葡萄、收苹果的时候,你不如和我们一起去高青玩几天。”

五夫人听着神往,但很快眼神微暗:“我走了,歆姐儿怎么办?”

是庭院深深不能随意远行吧?

七娘何尝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提了个虚无缥缈的建议,讪讪然地笑了笑。

五夫人问起七娘行程来:“什么时候启程?”

“后天就走。”七娘笑道,“宅子托给了三哥帮着照看。以后来燕京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五夫人点头,大家闲聊几句,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听说七娘要走,留她吃了饭,徐令宜在外院款待朱安平,临走的时候赏了很多宫里御赐的吃食和小物件让七娘带回去:“拿回去送亲戚朋友。”

七娘道谢,五夫人和十一娘送她到垂花门。

太夫人就吩咐五夫人:“到时候你要去送一送才好。歆姐儿这些日子不仅没有犯哮喘,连咳都没有咳一声。”

五夫人笑道:“正怕您不准呢?”又笑道,“她要是再迟两天,我就是想去送也送不成了。”

皇长子两天后大婚,按制成亲后第三日百官朝贺,命妇要到太后、皇后面前祝贺、赐宴。

“…如今天气凉起来,您到时候怕是要披件大氅去才好。”

“那都好说。”太夫人望着十一娘,“得给大家准备些吃食带在车上吃才行。”

十一娘应喏,提前一天准备了吃食。自己有孝在身,不能进宫。送走了太夫人等人,她去了简师傅那里。

简师傅正架着眼镜在绣门帘子。看见她进来,笑着拿下了夹在鼻梁上的眼镜:“你送的这个东西好,纤毫毕露。”

十一娘笑着拿了眼镜看:“我画一副图,到时候请多宝阁的师傅帮着做做,看能不能挂在耳朵上。夹在鼻梁上太吃力了。”

“你一向主意多。”简师傅说着,秋菊端了菊花茶上来,“夫人,清清火。”

十一娘看那菊花花瓣洁如玉,花蕊黄如金,笑道:“是二夫人送的?”

二夫人听说简师傅来了,曾特意前来拜访。简师傅送了她一副“云山雾缭”的双面绣桌屏,她很喜欢,常常来简师傅这里坐坐。

秋菊笑眯眯地点头:“说是桐乡的杭白菊。”

十一娘坐下来和简师傅喝茶。

“您怎么想到绣门帘子。”她望着收在了一旁的大红色锦绸,像是给谁做的陪嫁之物,“您眼睛不好使,要是推不脱,就跟我说。我来出面拦着。”

十一娘怕有人把简师傅当成绣娘收拾。

“不是受人之托。”简师傅笑道,“是我自己绣的。”

十一娘微愣。

“我看滨菊绣的门帘子销路不错,只是耗时太多。”简师傅缓缓地道。“就想着能不能改变一下技法,看看能不能缩短时间。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简师傅说着,把门帘子拿给十一娘看,“你看这幅喜鹊登枝,这个地方,原来一直是用叠针,我用了十字针,速度快很多,效果反而比一般的叠针绣的更觉得轻盈。”她又拉出一幅来指给十一娘看,“你再看这幅满池娇。原来用的是十字针,我把它留白,只勾一下边,是不是看着也挺漂亮。”

十一娘却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刺绣是一门学问。简师傅的特长是双面绣和打络子。按道理,到了简师傅这样的境界,应该想着怎样在双面绣和打络子方面突破,追求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功德才是。原来因生活困顿不能静下心来研究,现在客居永平侯爷,要面料有面料,要彩线有彩线,怎么不好好研究她最擅长的,反而在这些普通的吉祥图案上下起功夫来。就算有了什么变革,可正如简师傅所说,这种变革带来的也只是速度,而好的绣品,从来都不是讲速度的。

简师傅却是很了解她的,见她沉默不语,笑道:“你也别乱猜,我实话告你吧。我想开间绣坊!”

十一娘大吃一惊:“师傅?”

仙绫阁几次邀请、江南诸多富商建议,简师傅都没有答应。怎么现在突然想到要开绣坊?

简师傅就支了在一旁分线的秋菊。

“原先我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如今身边还有秋菊,总不能让她和我一样,四海飘零,绣到人老眼花不能动的时候到义庄去了却残身吧?”

简师傅一向是个自立自强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她到燕京之后没想到把简师傅接来的原因。可开绣坊,特别是女人开绣坊,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她沉吟道:“师傅准备到什么地方开?如果没有确定下来,不如就在燕京开吧?”

“我正有这个意思。”简师傅笑道,“我不仅想在燕京开绣坊,而且还想把你也拖下水,做我们的大股东。”

这才是简师傅。

磊落大方。

“看样子你早就有了主意。”十一娘支肘托脸,笑盈盈地望着简师傅。

第三百五十三章

“要说我早就想好了,也没这样的先见之明。”简师傅笑道,“我也是到了燕京以后,看到滨菊帮喜铺绣门帘才开始仔细琢磨的。”

以简师傅的性格,仔细琢磨了、又向自己开了口,恐怕不仅仅是有腹案,而且对开绣坊的事还有几份把握。

十一娘一直以来都为陪嫁的开源节流而苦恼,闻言如见一缕曙光般精神一振:“师傅,我们好好絮叨絮叨!”

“仙绫阁以绣技见长,彩绣坊以绣料见长。原来两家一北一南,各做各的生意,倒也相安无事。可自从彩绣坊老坊主去世,少东家接手以后,先是把女儿嫁到了东阳江家,后又网罗了江南名家鲁庆娘,开始涉足刺绣生意。不过两、三年功夫,江南已是彩绣坊的天下。那仙绫阁的根基在北方,虽然有些小摩擦,也没有生出什么大的波澜来。可这人心常常是不足的。彩绣坊声誉日隆,就开始打起江南织造的主意来。你还别说,少东家还真有几份手腕,去年万寿节,彩绣坊进献了一件八宝荔枝万字点鱼的常服,皇上非常喜欢,今年的万寿节江南织造点了彩绣坊进献十二件常服不说,还把一向由仙绫阁承办的端午节补子交给了彩绣坊。仙绫阁这才开始紧张,把他们的二当家派到了江南坐镇,开始网罗江南有名的绣娘为仙绫阁出力。彩纺坊见了,也开始出高价邀请那些自立门户的绣娘加盟。”

说到这里,简师傅看了十一娘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两家都是财大气粗。彩绣坊有鲁庆娘,她是鲁派传人,鲁派用色富丽堂皇,鲜丽华美,进献皇上的那件八宝荔枝万字点鱼的常服就是由她绣的,而江南其他流派用色讲究自然写意、清雅秀逸…如果去彩绣坊,要么改弦易辙,要么碌碌无为沦为下乘。改弦易辙,就意味着承认鲁派为江南第一;碌碌无为,就意味着接不到好活计,拿不到好工价,生计艰难。如果去仙绫阁,那仙绫阁早已立足北方,江南不过是其一翼,固然重要,可彩绣坊咄咄逼人,把手伸到了燕京。事到紧要之时,谁敢保证他们就不会丢卒保车或,放弃江南的生意全力保全内务府的生意。内务府的生意毕竟是拿帑币的,岂是一个小小的江南能比拟的。而我们这些绣娘,生于江南,长于江南,家眷亲朋全在江南,到时候我们又怎么面对彩绣坊的怒火。就算到时候跟着仙绫阁到北方来,家里的亲戚朋友能全跟着来吗?到时候不适应怎么办?”

简师傅轻轻叹了口气。

“我以前之所以能置身世外,一是仗着点小小的名头左右逢源,二也是仙绫阁、彩绣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现在却是不入彩绣坊,就进仙绫阁,自然就只能落荒而逃了。”

这才是简师傅背景离乡千里迢迢来燕京的主要原因吧!

仙绫阁镇阁绣技之一来自简师傅。如果简师傅入了彩绣坊,等于是狠狠打了仙绫阁一耳光。难怪为了皇长子妃嫁衣的事仙绫阁的人会多次问简师傅的意思。可不入彩绣坊,那就进仙绫阁。如果简师傅想进仙绫阁,早就进了仙绫阁了,何必又在江南以教人绣花为生。而且能把像简师傅这样的人都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可见双方都用了些龌龊的手段。

十一娘很想问问简师傅是不是与仙绫阁有什么恩怨,可看到简师傅无奈中透着几份心灰意冷的目光时,她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师傅,您说,彩绣坊是他们少东家把女儿嫁到了东阳江家之后,才开始网罗鲁庆娘涉足刺绣生意的。那您知不知道,东阳江家这一辈有个叫锦葵的女儿,是常宁公主的媳妇?”

“是不是常宁公主我就不知道。但听说过这样的传言。说江家这有个女儿嫁到了公主府。”简师傅道,“多半就是你说的那个锦葵了!”

十一娘苦笑。

仙绫阁既然敢做内务府的生意,背后肯定有大靠山,而彩绣坊不过两、三年的功夫就逼得仙绫阁严阵以待…燕京只有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换了其他人,只怕还要顾忌顾忌仙绫阁背后的靠山。也只有任昆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才做得出来!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简师傅见状打趣道,“我可没准备和仙绫阁、彩绣坊去抢生意。我只想开个小小的喜铺,做些小生意罢了!”

听到简师傅说只是要开喜铺,十一娘小小地怔了一下。

“我仔细想过了。你不能出面,我手头又只有秋菊一个人。如果算上滨菊,勉强有两个人。与其开绣坊,不如开喜铺,只做一种生意。这样一来,一是投入少。如果亏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如果生意不好,还能继续往下投钱,把生意守出来。二是术业专攻。绣品品类繁多,多嚼不烂。我们扬长避短,做到最好,要让人一提起来,就想到我们的喜铺。三是避免与仙绫阁和彩绣坊发生冲突。他们做的是大生意,我们只做百姓的小生意,做对他们来说如同鸡胁一样的嫁妆生意。”简师傅望着十一娘笑道,“如今四海升平,以江南为例。女孩子家养蚕纺纱,能干的,一年能挣个十一、二两银子,笨一些的,也能挣个三、四两银子。谁还耐烦天天在家里做针线。出嫁的时候,大件的东西都是在喜铺里买了。我也问过滨菊了。滨菊说,燕京富户多,穷苦人家的女孩家入府做丫鬟的多,平日帮着主子做东做西,轮到自己出嫁,却未必能拿得出称心的东西,自然就在喜铺里买了。富贵人家的,平日的东西都是丫鬟们做,做些小东西还可以,做大件的东西却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自己动手,又没那功夫。嫁女儿的时候,一样要到喜铺里买。仙绫阁价值太贵,一般的人家根本无力问津。这几年东大门几家喜铺的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十一娘不住地点头:“师傅这主意真好!”

简师傅见她赞同了,笑道:“那我这几天就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好铺子,再摸摸几家喜铺的底。看是什么来头,都有些什么东西卖,什么东西卖得最好…也免得到时候两眼一摸黑的。”

十一娘就想到了刘元瑞家的:“…我让她跟您一块去。她这个人脑子活,来燕京有几年了,比你地方熟。有个做伴的,胆子也大一些。”

简师傅没有推辞:“行啊。这件事反正是要麻烦你的。”

十一娘立刻吩咐小丫鬟给刘元瑞家的带信,让她明天一早就过来一趟。又和简师傅商量起合伙的事:“谁占大头?谁占小头?”

简师傅迟疑道:“我手头没有多少钱?”

“做生意最怕责权不分。”十一娘望着简师傅笑道,“如果您想占大头,我借些银子给您也是一样。却不可不把权责分清楚了。”

简师傅也算是走码头的人,不知道见过多少人为了一分银子闹得老死不相往来的。如今听十一娘这口气,反而放下心来,对开喜铺的事多了几份信心。

“你占大头吧!”简师傅沉吟道,“这绣坊以后我是要交给秋菊的。她毕竟年纪小,又曾经服侍过你。有你把持着,就是她以后成了亲…婆家人也不能把这铺子夺了去。”

十一娘大笑。

这和那些怕儿女吃亏,婚前就把财产赠与儿女的父母有什么两样。

“师傅为秋菊考虑得可真周到。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我!”

简师傅笑着拧她的脸颊:“你机灵着,还要我打算!”

一时间,仿佛回到了跟简师傅学女红的那时候。五娘、七娘都跑了,她分不出什么是接针,什么扎针,而小小的十二娘更是坐在那里发呆,简师傅就这样拧着她脸颊,还威胁她:再绣不好,小心吃排头。

“师傅,”十一娘顺势靠在简师傅的肩膀上,“我们那么努力,会有回报的!喜铺一定能开起来,您也不用四处飘泊,秋菊也会有立身之所的。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简师傅摸了摸十一娘的头发,没有做声。

十一娘回去就和徐令宜商量:“…到时候就怕有地痞闲帮去闹事,还怕官府的多收钱。想请侯爷跟哪位管事说说。也别提我们府上的名头,只说是那管事的亲戚就可以了!”这种事,当然是越早告诉徐令宜越好。

“那就不要本钱了!”徐令宜斜睇着他。

大大的凤眼带着几份揶揄,反让十一娘心里一跳。

“我们做小生意,”她脸色微红,有些不确定地道,“我想应该不要多少钱吧!”

“真是妇人之言。”徐令宜高声喊了临波,“你去把白总管叫来!”

“不用了。”十一娘忙道,“我手里还有些钱…”她的话刚起了个音,就感觉到徐令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忙改了口,“要等简师傅看了情况,具体要多少钱,我才好和侯爷开口。要不然,今天一点,明天一点,怕侯爷恼了我!”徐令宜的脸色这才渐渐好了些。

“你不是要借个管事的名头吗?我看,就借白总管的名头好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借白总管的名头?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白总管可是徐家的大总管。就是封疆大吏见了,也要给几份面子的。会不会大材小用了?

十一娘想推辞,转念想到徐令宜刚才的脸色,话到嘴边又变了:“有白总管出面,自然是事半功倍了。”

她话音刚落,白总管求见。

徐令宜让他进来,小丫鬟在门口放了个小杌子,白总管半坐在了小杌子上。徐令宜就把叫他来的原因说了,却没有提钱的事。

十一娘松了口气。

她不想自己的陪嫁和侯府的产业混为一谈,免得传出喜铺是徐令宜给她的。

而白总管知道了来意,虽然有惊讶的表情无法掩饰地从他脸上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地露出了真诚的笑容:“这是侯爷和夫人瞧得起我。夫人的铺子一定下来,我就去和顺天尹府、五城兵马司的人打招呼。保证没人去捣乱。”

徐令宜点了点头,白总管退了下去。

乔莲房来了。

“这两天天气干燥,我亲手做了些马蹄梨子汤给夫人清清火。”她说着,转身从绣橼托着的梅花红漆描金托盘里端了一个甜白瓷炖盅捧到了十一娘的面前,“我这是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合不合夫人的口味?”然后蹑手蹑脚地拎起炖盅的盖子,用银制杏花长勺轻轻搅了搅,“夫人您尝尝?”

十一娘望着她殷切的目光,半晌说不出话来。

乔莲房怎么突然变得这样殷勤起来?

她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徐令宜,发现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刚刚在简师傅那里喝了几盅茶,又陪侯爷喝了一盅,”十一娘笑着喊了琥珀,“先收到厨房,等晚些了拿给我喝。”

琥珀应声接了过去。

乔莲房就坐在那里和十一娘聊起天来。

“夫人的女红那么好,还每天抽出功夫来跟着简师傅学女红。夫人,您要是不嫌弃我笨,去的时候也带着我吧?我也可以趁机跟简师傅学学女红。”

“过些日子吧!”十一娘笑道,“这些日子简师傅可能有些忙。”

而且以后会更忙,估计没空教你!

她在心里腹诽着。

乔莲房露出失望之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简师傅的指点。我还准备能夫人做件小衣呢!”

十一娘听着冒汗:“简师傅一时半会也不会走,以后有机会再说就是了。”

正说着,秦姨娘过来了。

她看见乔莲房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很快垂睑,恭敬地给十一娘和徐令宜行了礼,从丫鬟翠儿手里接过一个包袱递给了立在十一娘身后的绿云:“这是我这些日子给夫人做的六双鞋,一件综裙。”低眉顺目,声若蚊蚋,显得很是卑谦。

“多谢秦姨娘了!”十一娘示意小丫鬟给她端了个锦杌。

她福身道谢,小心翼翼地半坐在了锦杌上。

文姨娘来了。

她看到满屋子的人一时愣住,片刻后才道:“夫人这里今天可真热闹!”

十一娘见文姨娘身后的丫鬟手里拿着个湘妃竹做的手炉,直接让人端了锦杌给她坐,道:“怎么捧了个手炉?”

文姨娘忙将手炉放在了炕桌上,笑道:“您看这做工怎样?”

椭圆形的,不过海碗大,漆着清漆,紫色的斑点清晰可见,小巧玲珑,很可爱。

“不错啊!”十一娘不解地望着她。

采买手炉之类的都是外院的管事负责,内院只需把需要的数量报上去就行了。外院会在立冬前后按数量把手炉补齐。

“这是李记今年新出的款式。”文姨娘笑道,“我想给大小姐买一对,又怕姑爷到时候嫌寒酸,所以拿来给您看看,请您出个主意。”

“反正手炉得好几个。你帮她各式各样的都备几个好了。”十一娘笑道,“竹是文君子,说不定姑爷还觉得文雅。”

“有夫人这句话我可就安心了。”文姨娘听着满脸是笑,“让我就给买五个吧!再让李记的雕上‘福禄寿禧贵’!”

文姨娘时刻不忘吉祥语!

十一娘强忍着笑意道:“我看这样挺好…”

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屋子里已有人“扑哧”一声笑。

大家循声望去,就看见乔莲房满脸通红地捂着嘴。

“我,我…”见众人的目光中她满脸绯红,手足无措地朝徐令宜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