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这么想的!”徐令宜听了苦笑,“只是三哥支支吾吾,没个准音,我也只好先把孩子们安顿好了再说。”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的家常才吹灯歇下。

徐令宜像往常一样把十一娘搂在怀里,手几次伸进她的衣襟细细抚挲又作罢。

想着那消魂滋味,又怕自己孟浪…十分的矛盾。

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的十一娘清楚地感觉他的亢奋,心里不由奇怪。

又没有特别的原因,徐令宜怎么突然这样压抑起来?

思忖间,徐令宜的动作越来越放肆,气氛越来越暧昧…十一娘全身酥酥软软的,呻吟声不受控制地小声溢出来…却没有等到如往昔般的怜爱…她不禁恼羞成怒,掀了被子就跳下了床。

徐令宜忙从后面抱了她。

“怎么这么大的气性!”一面笑着把她搂在了怀里,一面亲昵地把脸贴在了她的脸上。

十一娘拐过脸去不理他。

“好了,”徐令宜亲着她的发鬓、额头、唇角…动作温柔中带着几份小心翼翼地爱怜,“别生气了!”

十一娘有了台阶下,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但还是忍不住娇嗔道:“侯爷觉得这样逗妾身很好玩吗?”

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

心念一起,徐令宜心里酥酥麻麻的。

“傻瓜!”他声音里有自己都没想到的轻柔与溺爱,“喜欢你才逗你!”

如石破惊天般,两人都被这话惊呆。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只闻滴滴答答的钟摆声。

不安与尴尬中,徐令宜缩了缩抱着十一娘的手臂,又觉得这样过于冷漠,忙停了下来,讪讪然地道:“时间不早了,你又犯春困,早点歇了吧!”

十一娘心乱如麻,怕他再说出什么让人不好回答的话来。轻轻地“嗯”了一声,忙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彼此都可以听到对方浅浅的呼吸声。

不约而同,两人转身,背对着背侧卧。

不一会,就感觉到背后有并不寒冷的风灌进来。

十一娘死死地拽住被角,不停地在心里数着小绵羊。

…一千二百八十四…不对,应该是一千三百八十四…不对,应该是一千二百八十四。不久前才数了一千一百八十四,接下来应该是一千二百八十四才对…

她脑子一片浆糊。

决定重新开始数。

刚数到四十八,后背一暖。

是徐令宜靠了过来!

念头一闪而过,有些僵直的身体就慢慢地软了下来。

十一娘张大了眼睛,望着挂在罗帐上只能看见一个隐隐轮廓的香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虽然和从前一样有说有笑的,还一起商量着把十一娘那幢陪嫁的宅子卖了,定了木料、砖石,请了做活的师傅,定下四月十六开工动土的日子,可一到晚上,两人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都觉得有些不自然。只好东扯西拉。或说起徐嗣谕这些日子闭门读书十分刻苦,这次院试定能通过;或是说起徐嗣谆知道徐嗣勤、徐嗣俭两兄弟要回来怎样的高兴;或是说起应该给赵先生加束修的事…说着累了,自然就睡了。第二天醒来,有时候是十一娘把方枕甩到了一边歪着脑袋枕在徐令宜的肩上;有时候是徐令宜侧卧着把手臂搭在十一娘的身上。

每当这个时候,徐令宜就想和从前一样,打趣她两句就好。

只是十一娘特别容易敏感。他一动,她就醒了。问一句“什么时辰”,然后匆匆起身,梳洗打扮,和来问安的姨娘、孩子们说话,服侍他吃早膳,给太夫人问安,到正厅给管事的妈妈们示下…没有消停的时候。还把那个万二显派去帮她修缮金鱼巷的宅子,和琥珀、竺香设计宅子的摆放,到放了她陪嫁的库房里翻箱倒框找瓷器、屏风,叫了季庭媳妇来问正屋门前是种玉兰树好还是搭一架紫藤…又有五夫人和她商量歆姐儿过生辰的事,五娘下了贴子请她在鑫哥生辰时到四角胡同去吃碗寿面,帮着甘太夫人的侄女和四娘的长子余成做媒,忙得脚不沾地。

徐令宜不由微微皱眉,索性也不做声,每日到外院处置一些产业上的事,或出去应酬一下老朋友,在家里的时候也渐渐少了起来。

别人还不觉得,琥珀几个近身服侍的却感觉到了徐令宜的变化,不免都有些惴惴不安。每天早上服侍徐令宜早膳就多了几份战战兢兢。

十一娘看在眼里,心里突然难受起来。

所谓的“喜欢”,原来不过如此!

她低了头默默吃早膳,话变得更少了。

徐令宜见她神色黯淡,一口白粥舀到嘴里,半天才咽下去,自己不和她说话,她是决不先开口。倒像个和自己赌气似的。念头闪过,刚刚坚硬起来的心就软了下来,反而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

徐令宜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把那新鲜的凉拌小黄瓜推到她面前:“平时不是最爱吃的,今天怎么动也没动?”

十一娘有些惊讶地抬头,看见徐令宜无可奈何中带着几份溺爱的笑容。

“快吃!”徐令宜就帮她夹了一块小黄瓜放泥金小碟里,“等会还要去给娘问安。”

十一娘心里五味俱全,轻轻“嗯”了一声,把小黄瓜放在了嘴里。

黄瓜清爽,拌了醋,感觉又酸又甜,十分爽口,她连着吃了好几筷子。

徐令宜笑摇头。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侯爷,夫人,外院的赵管事差了小厮来问,今年三月三的春宴是不是还照着去年宴请的名单下帖子?”

委婉地来催十一娘。

她脸上一热。

这些日子只顾着给余成作媒的事,倒把这件事给搁下了。

十一娘站起身来:“我这就把宴请的单子给他!”声音未落,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

“怎么了?”坐在十一娘对面的徐令宜只见她身子一晃,突然间面如纸白,手胡乱地扶住了炕桌,知道她不妥,忙起身扶了她。

十一娘闭上眼睛,半晌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没事。”她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可能是起来的太急了!”

徐令宜心中一凛。

身体十分虚弱的人才会因为起来的太急而感觉不舒服,又想到她正和自己犯着拗,顾不得什么,一把将十一娘横抱起来。

十一娘惊呼,又是一阵头昏目眩,只觉得全身无力,抱了他的腰伏在了他的怀里。

屋里服侍的忙鱼贯着退下。

“十一娘,十一娘!”徐令宜心里有些发慌。十一娘脸皮子薄,要是平时,决不会这样伏在自己的怀里,此刻只怕人十分的不舒服,“你哪里不舒服?”不待十一娘回答,又喊琥珀:“快去拿块参片来!”吩咐绿云,“快去请大夫”然后把十一娘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摸着她的额问柔声问她:“哪里不舒服?”

全身都不舒服。

十一娘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却答非所问地道:“侯爷,您让雁容进来帮我脱了褙子。”

徐令宜啼笑皆非:“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这些。”一面说,一面依她往日的习惯帮她脱了褙子,搭了薄被。

琥珀拿了参片进来。

徐令宜扶十一娘起来:“来,含一片,等会大夫来了就好了!”

十一娘点头,把参片含在了嘴里,还没有躺下去,猛地起身一把推开了徐令宜,伏在床边呕吐起来。

第四百零三章

“十一娘!”徐令宜愕然,顾不得地上的污秽,坐在床边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夫人!”琥珀吓了一大跳,见徐令宜在照顾十一娘,忙去倒了杯温水来。

十一娘把早上吃得一点东西吐得干干净净,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些。

徐令宜接过琥珀手中的茶盅递到十一娘的嘴边:“来,漱漱口!”

有小丫鬟机敏地端了漱盂过来。

十一娘满脸绯红。

怎么会这样?好像一刻也忍不住似的。

她呐呐地道谢,接过茶盅漱了口,看见琥珀领着小丫鬟收拾自己的秽物,尴尬地喊了一声“侯爷”,感觉得那秽物发出来的刺鼻味道搅得她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勉强说了句“您还是避一避”,心中一腻,竟然伏在床边干呕起来。

“十一娘!”徐令宜大惊失色,忙吩咐琥珀:“快,去倒杯热茶来!”

他的声音严厉又冷峻,让琥珀心中一颤,急急应了一声,匆匆去端了杯热茶过来。

“十一娘!”徐令宜柔声喊着十一娘,把伏在床边轻喘的十一娘抱在了怀里,接过琥珀的茶尝了一口,这才递到十一娘的嘴边,“来,我们喝口热茶,喝口热茶心里就不难受了。”

诱人的铁观音也比平常少了几份清香。

十一娘无力地躺在徐令宜的怀里,不忍拒绝他的好意,小小地啜了一口,别了脸。

“乖,”徐令宜轻声地哄着她,“再喝一口!”

十一娘只好又啜了两口。

刚才那种恶心的感觉好像又在体内复苏。

她皱着眉头再次别过脸去。

徐令宜不敢勉强她,把茶盅递给一旁神色紧张的琥珀,轻轻地抚着她的额头:“你忍一忍,已经去请大夫了。”

十一娘微微点头,捂住了嘴,脸上浮现忍耐的表情。

徐令宜色变。

十一娘一向隐压,遇事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轻易不麻烦别人。如今竟然这番行事,定是难受的没有办法了…

念头一闪,心里竟然隐隐生痛起来。

“十一娘,十一娘,”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哪里不舒服?”又去亲她的面颊。

轻柔的动作,温暖的怀抱,爱怜的语气,让她秀眉渐渐舒展开来,可鼻尖萦绕的怪味又时时提醒十一娘床边有她吐出来秽物,她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这些并没有逃过一直仔细观察着她表情的徐令宜。

他想了想,轻声问她:“是不是屋子里的味道不好闻?”

十一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徐令宜笑起来,拧了她的鼻子:“娇的像根麻花似的。”然后裹着被子抱着她往东梢间去,“让她们收拾,我们那边坐一会。”

十一娘脸红得像晚霞。

琥珀看着带着几个小丫鬟小跑着去了东梢间,待他们到时,东次间临窗大炕中间的炕桌早已撤下,垫了宝蓝色五蝠团花的炕褥,堆了弹墨大迎枕,铺着大红色丹凤朝阳的锦被,茗碗茶具摆在了东边的炕几上。

徐令宜没把十一娘放在炕上,而是抱着她上了炕。

琥珀看着眼睛一亮,忙蹲下去帮徐令宜脱鞋。

东梢间原是十一娘的一间小书房,她偶尔会到这边来看看书、算算帐。不像内室和宴息室,总立着几个服侍的小丫鬟,空气因此而显得比较清新,十一娘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好多了,人也精神了些。就有些羞赧起来。

“侯爷,”她小小地挣扎了一下,“还是我自己来吧!”

徐令宜不予理睬:“闭上眼睛养养神。大夫一会就到了。”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身体里就涌出浓浓的倦意来,徐令宜带着醇厚气息的怀抱又让她觉得特别的安宁、静谧,十一娘不由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心里还惦记着太夫人那边:“我还没去给娘问安!”

徐令宜见她强撑着,怜爱地亲了亲她的面颊:“快睡吧!娘那边我会去说的。”

十一娘闻言放下心来,歪在他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徐令宜此刻才静下心来细想,心里不由又惊又喜,只盼着刘太医快点来。又想着这几天的天气时冷时热,晚上又各自背对背地睡,兴许是着了凉。一时间极为后悔。十一娘比他小十几岁,平日当着外人的面行事虽然落落大方,可到底是个小姑娘,私底下有多娇气,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偏偏自己还要和她一般见识,白白痴长了她几岁…而且那天晚上也是他不对。十一娘性子腼腆,别说主动靠过来了,就是紧紧地抱着他都要羞得满脸通红,何况那天被他撩拔得泫然欲泣…

想到这里,他把脸贴在了十一娘的脸上。

这小人儿当时只怕是又急又羞。

早知如此,那天轻柔些待她就是!

倒把因一句“喜欢”生出来的窘迫抛在了脑后,全然不想,只细细地吻着十一娘的鬓角,好像这样,就能补偿一下那天自己的轻狂一般。心里又暗暗盼着千万可别是风寒,连期待怀孕的喜悦都少了几份。

然后叮嘱琥珀:“夫人身体不适,谁也不见。让宋妈妈去太夫人那里也禀一声。”

琥珀一千个愿意,曲膝应“是”,立刻去安排。待回了徐令宜,心里又升起个念头,匆匆去了竺香那里。

十一娘昏昏欲睡,刘太医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一律不知道。醒来时屋里已掌了灯,徐令宜就着炕几上八角宫角靠在大迎枕上看书。

感觉到动静低下头:“醒了!”

或者是灯光的原因,十一娘觉得徐令宜看她的目光特别的柔和。

“嗯!”她没想到自己会睡这么长的时间,慢慢坐了起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徐令宜掏了怀表:“戌初了!”

“睡了这么长时间!”十一娘很是吃惊。

徐令宜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问她:“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

十一娘没什么食欲,可不吃饭只会让身体变得更差。

她想了想:“想喝小米粥。”

徐令宜就喊了小丫鬟。

十一娘觉得懒洋洋的,不想起床,就靠在大迎枕上和徐令宜说话:“大夫来怎么说?”

“说你可能是累着了。”徐令宜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说过几天再来给你把把脉。”

“开了方子吗?”

“开了!”徐令宜想到她看得懂方子,知道她懂些药理,笑道,“让外院的管事帮着抓药去了,明天给你看!”

十一娘点头,问起三月三的宴请的名单给没给赵管事送去?自己没去给太夫人问安,太夫人都说了些什么?孩子们可都好?

徐令宜和她拉着家常,待小丫鬟送了小米粥来,这才起身把炕桌移到了她跟前。

被徐令宜这样服侍,十一娘很不习惯,特别是要了小米粥,只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

“不想吃就不吃。”徐令宜到不以为然,让小丫鬟撤下去,“你睡了一整天,难免没有什么食欲,等想吃的时候再吃吧!”

十一娘又觉得饿。想到以前为了保持身材,晚上常常只吃水果,让丫鬟削了一个苹果,却也只吃了半个。

琥珀打了水进来服侍她梳洗。

“不用了。”十一娘笑着要下炕,“还是去净房吧!”

琥珀就求助似地望了一眼徐令宜。

徐令宜立刻道:“就让她们在这里帮你梳洗梳洗吧!你今天又没有出门,用不着那么麻烦。”

十一娘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徐令宜已经撩帘而出,琥珀也将白帕子围在了她的肩上,她低了头就可以净脸了。

好象得了什么重病似的!

十一娘看着在心里嘀咕,旋即神色微僵,心砰砰乱跳起来。

难道自己得了什么绝症?

所以徐令宜才不给方子她看,所以琥珀几个服侍她时才这样谨小慎微?

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底的纷乱,十一娘仔细观察。

琥珀好像很害怕她的动作幅度太大似的,时时观察她的表情,她略有表示就立刻替她做到。她一旦乖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们的表情就有所松懈。

十一娘不想为难她们,坐在那里任她们摆布。

梳洗完,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大小姐听说您不舒服,和四少爷、五少爷一起,做了两个兰花香囊送过来。还说,等您好些了就来给您问安!”

“拿进来吧!”十一娘笑着,懒懒地倚在了迎枕上。

琥珀利落地帮她搭了被子,绿云已接过小丫鬟手中的香囊递了过去。

十一娘凑到鼻底嗅了嗅,心里翻滚着,伏身就把刚吃的苹果吐了出来。

琥珀却不知从什么地方端了个宝蓝色掐丝珐琅百鸟花卉的面盆出来,十一娘正好吐在了面盆里。待十一娘吐完,小丫鬟上了温水漱口,绿云拿了蜜汁青梅给她含,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

十一娘望着满屋笑盈盈的面孔,火石电光中想到了自己一直没来的小日子…手不觉放在了腹部。

“琥珀!”她有些无措地望着琥珀,欲言又止。

“这样说来,还要等到三月份才有准信了?”杜妈妈帮太夫人卸了钗簪。

“不过也没有诊断出其他什么来。”太夫人眼角眉梢都是欢快的笑意,“我把宋妈妈叫来问了问。十之八、九是有了身孕。”

“恭喜太夫人了!”杜妈妈笑盈盈地曲膝给太夫人行礼。

太夫人笑呵呵地携了她:“暂时别做声。老四还都瞒着呢!”

杜妈妈有些意外。

太夫人笑道:“他啊,是这性子。不是有把握的事,是决不会吭声的。”想了想,又喜滋滋地道,“这种事,只怕太医还没我们懂得多!”

杜妈妈哈哈大笑起来。

第四百零四章

太夫人就道:“他们和我打马虎眼,我也乐得装糊涂。反正眼看着也要到三月中旬了。十一娘那里我就不去了。免得她起来给我行礼问安的。她这可是头胎,万一动了胎气可不好。”又道,“至于怡真和丹阳那里,我们也暂时别做声。等事情确定下来再说。”

“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到。”杜妈妈笑着,扶太夫人上了床歇了。

琥珀含笑点头,委婉地道:“夫人,太医说了,您的脉像沉稳有力,身子骨好着。这些日子可能是累了。先开两剂调整的药吃着,等到了三月中旬再来为您把脉。到时候就会有好消息了!”

十一娘怔住:“为什么要等到三月中旬!”

琥珀笑道:“太医说,到了三月中旬,脉象更明显一些。”

“那现在呢?”十一娘急急地道。

“现在脉象虽然不明显,可十之五、六是喜脉。”

十一娘闻言乍喜还忧。

喜的是自己两世为人,竟然要做母亲了。以后可要做个好母亲,好好地疼爱这孩子,让他不孤单寂莫才是。忧的是为身子还很幼稚,孩子刚上身反应这就样大,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生下来。

一时间心乱如麻。

想着最好能生个男孩,可以免受那三妻四妾之苦。又想,就算是个女孩子,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什么样的社会有什么样的教育,什么样的教育培养什么样的人。像自己这样见识过平等、自由、尊重的婚姻,见女儿在别人家做低伏小,到底意难平,只怕会生出怨怼之心来。可在封建社会长大的女儿却未必觉得是问题,说不定还会以为自己小题大做。又想,如果以后女儿能有李总兵夫人的手段也不错,虽然背了个恶名,好歹夫妻相守。只不过苦了下一辈的,那李总兵的女儿如今都十六了,却一直没能找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婆家都嫌李总兵夫人太厉害,怕未来的儿媳有样学样…

她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徐令宜坐到了她的身边也不知道。

“什么了?”望着表情有些怔忡地妻子,他轻轻地攥了她的手。

十一娘回过神来,想着琥珀等人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刚才那番行事多半是受了人的指点。而太医是徐令宜请的,除了他,还有谁?

她面颊微红,表情有些羞赧。

看样子,是知道了。

徐令宜望着灯光下表情柔和的十一娘,想着这小小人的身体里怀着自己的孩子,心里就觉得暖烘烘的,忍不住把她抱在了怀里安慰道:“没事。有我呢!”

十一娘见屋里服侍的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又觉得累,也就随了他的意思,蜷缩着在了他的怀里。

“刘太医说,孩子可能刚上身,你要好好休息。”徐令宜下颌顶在十一娘的头顶,“这些日子你就别操劳了。家里的事,我看就请娘帮着代管好了。再不济,还有二嫂。等过些日子,你身体好一些了再说。”

刚怀孕的人大部分都会身体不适,而且这种情况通常会持续到第三个月。

十一娘以前只是听说过,现在亲身体会了,才知道什么叫做“不适”。如果能休息,当然是再好不过。

想到这里,她不由坐了起来。

“侯爷,您跟娘说了没有?”这件事毕竟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要是万一…岂不让娘空欢喜一场。”说到这里,她不由语气微顿,“我看,还是等几天再说吧!”

“我知道!”徐令宜只觉得怀里的人又香又软,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面颊,“只是你这种情况却等不来。娘那里,我也就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以娘的精明能干,多半能猜出几份来。”

十一娘只觉得沮丧:“不是太医院的太医吗?怎么连这种事也没有把握。不是说能悬丝诊脉吗?”

徐令宜大笑。

第一次听到十一娘抱怨,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是,固然好。”他贴着她的耳朵说着暧昧话打趣她“不是,你也用不着着急…我们…多几次…总能成…”

十一娘窘得不行。

“你,你还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就听见琥珀隔着帘子笑道:“侯爷,夫人,杜妈妈求见!”

这么晚了,肯定是来传太夫的话。

十一娘忙从徐令宜的怀里坐了起来,拢了拢头发,清了清嗓子,吩咐小丫鬟请杜妈妈进来。

杜妈妈笑着曲膝行了礼,道:“太夫人听说四夫人身体不适,让您好生在家里静养,晨昏定省就暂时免了。等身体好些了再说。”

十一娘觉得有些意外,想到刚才徐令宜的话,不由瞥了徐令宜一眼,才笑着道了谢,让琥珀送了杜妈妈出门。

“怎样?”徐令宜就笑道,“我说娘能猜出几份来吧!”

十一娘不由暗暗祈祷,别让老人家失望才好。

徐令宜就问她:“说你刚才吃又都吞吐?这样可不行。要不,我让厨房给你下碗面?你多少要吃一点!”

十一娘点头,道:“我不想吃面,只想吃苹果。”

徐令宜就吩咐琥珀去削了苹果来。

十一娘只了几块就吃不下去了。

徐令宜不敢勉强她,叫小丫鬟服侍她漱了口,要抱她回房歇了。

十一娘贪图这里热被子和清新的空气。

“就在这里歇了吧!”语气中带着几份娇纵。

徐令宜自然不会为这些小事驳她。

吹了灯,在夜色中搂了她说话:“我倒外院拔银子给你小厨房开伙,你想吃什么就开口。家里一时没有的,就跟我说,要不,跟白总管说也行,让他派人去办。”

“嗯!”

过了一会,他想到一件事:“就在家里躺着,另下炕,等过了头几个月再说。小心动了胎气。”

“嗯!”十一娘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良久,他又想到一桩事:“还有,要跟南勇媳妇说一声。可不能让诫哥在你身上爬了。小心他撞着你。”

过了好一会,徐令宜也没有等到十一娘的应喏,他不微微抬头,借着透过窗棂的月光打量十一娘。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歪着头睡着了。

想到她今天被折腾的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徐令宜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鬓角,这才躺下睡了。

接下来的几天,十一娘吃什么吐什么。

她越发肯定自己是怀了孩子。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吐了就再吃。

人十分的难受,吃饭再不是享受,面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徐令宜看着她每次都像大病一场似的,脸色苍白,神色倦怠,着急得不得了,让刘医正开了药给十一娘,十一娘想着是药三分毒,无论如何都不肯喝。徐令宜没有办法,见她难受的时候只好抱着她。这样十一娘又好些,能安安顿顿地睡一觉,也能吃点苹果、凉拌小黄瓜之类的东西。他干脆就哪里也不去,把十一娘当个孩子似的抱着。

这样一来,事情也就悄悄地传开了。

“如果夫人怀了身孕,”秋红有些不解地道,“这可是件大好事。怎么侯爷和夫人都不做声呢?”

“可能月份还轻。”文姨娘正在绣件小孩子的兜兜,大红底,肥肥的鲤鱼正在荷叶下游水,“没能确诊,只好先瞒着。”

秋红点头,帮文姨娘抽出一根碧绿的丝线来。

“绣荷叶的络绎,”她指着兜兜,“就是这。”

文姨娘点头,从善如流地换了线。

“还好四少爷今年都八岁了,夫人不管是生男生女都与四少爷无碍了。”秋红一面盯着文姨娘不让她绣错地方,一面说着闲话,“这也是夫人的八字好啊!也算是有福气的人。”

“你胆子不小,连夫人、世子爷都敢在背后编排。”文姨娘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她板了脸喝斥秋红,“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送出府去。”

文姨娘还是第一次说这样的重话,秋红吓脸色煞白,忙跪在了地上:“姨娘,我再也不敢了!”

文姨娘并不轻饶,又狠狠地训斥了几句才让她起来。

秦姨娘听说十一娘的情况微微地笑了起来。

“难怪免了我们的晨昏定省,原来是有了身孕。”她圆圆的脸上满是笑容,“这可是我们家里的大喜事。”她吩咐翠儿,“我要到菩萨面前去上几炷香才好。”说着,打发了给她报信的翠儿,转身进了暖阁。

乔莲房望着绣橼,眼圈渐渐红了起来。

如果…她的孩子如今也应该有一岁多了!

“…以我看,肯定是怀了身孕!”杨妈妈低声对坐在炕上绣着百子嬉婴小袄的杨氏道,“要不然,侯爷怎么一直守在夫人屋里,哪里也不去?”

杨氏神色一变,手中的针一偏,豆大的血珠从腹指冒了出来。

“哎呀!”杨妈妈忙拿帕子按住了她的伤口。

杨氏却顾不得这些,忙道:“你开了箱笼拿些银子,想办法把这件事问清楚了。”又道,“这是件喜事,按道理夫人屋里的人虽然不至于到处宣扬,可也不会回避。你去问,应该可以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杨妈妈应声而去。

杨氏捏着裹了伤口的帕子,透过玻璃窗户望着杨妈妈远去的背影,呐呐地道:“主母怀孕安排小妾待寝,小妾因此有了身孕,外人常说这是‘双喜临门’…”

她的声音里隐隐透着几份兴奋!

第四百零五章

十一娘那边每天昏天暗地,第一桩事就是吃,第二桩事就是睡,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事。太夫人和杜妈妈商量:“我看,今年就不要唱戏了,请几个女先生到家里说书好了。免得惊了孩子。”

“太夫人这主意好。”杜妈妈却另有担心,“只是四夫人那里,到时候不露面,得想个什么借口才好。”

“这有什么为难的。”太夫人笑道,“我们只请常走动的几家,到时候只说十一娘身体不适。她们有心去看一眼,待说书的先生开了锣,大家也就到点春堂这边来了。她依旧休息她的,不碍事。”

杜妈妈听了笑道:“那就只宴请三月初三这一天,先在花厅中用膳,然后听书,掌灯时分就各自散了。”

“嗯!”太夫人笑着点头,说起十一娘的事来,“没想到她怀像这样不好,你有事没事多去她那里走动走动。让宋妈妈把那酸甜的东西多备一些。”又道,“你把田妈妈和万妈妈叫进来,到时候少不得要让她们去服侍几天。”

杜妈妈笑着应了,一一去安排。来回话的时候却见太夫人正指挥着葛巾在清箱笼。

“我算着是秋天的日子。”太夫人指了几匹洁白如玉的淞江三梭布,“到时候做两个小包被,多的,做几块尿片子。又细腻,又暖和。”又道,“只怕这几匹不够,我让玉版去开我的库房了。”

杜妈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可是宫里赏的贡品,整匹整匹的尺头,裁了给还没有出世的孩子做包被、做尿片子…

可看着太夫人正在兴头上,她虽然不好直接泼冷水,还是笑道:“我看,做包被,不如做小衣裳…”

杜妈妈话没说话,太夫人已摆了摆手:“小衣裳一律用苏杭那边的湖绸…”

正说着,玉版带着四、五个手捧着各种布料的小丫鬟走了进来。

太夫人就招了杜妈妈过去看:“你看怎样?”

杜妈妈见有乌青的大环绵,有唐栖的绵绸,有王店的王店绸、画绢…全是净面,摸在手里比鸡蛋还细腻,不由暗自担心,既怕这次十一娘是误诊,又怕十一娘生的是女儿…脸上却露着笑道:“您好歹给自己留几匹。”

“每年都有赏的。”太夫人呵呵笑道,“我哪里穿得完。”说着,转身进了内室,让几个丫鬟在那里收拾着。

杜妈妈忙跟上,太夫人这才低声道:“十一娘进门的时候我仔细看过了,大太太给的那些东西,看上去五颜六色、眼花缭乱的,却全是做外衣的料子,上好的内衣料子却一件也没有。趁着这个机会,我怎么也要帮她备些才行。”

既是外衣的料子,自然得做外衣,好看,别人问起来,少不得要答一声“这是娘家的陪嫁”。内衣的料子,做了中衣、亵衣,就是再好,也没个问的人。

大太太毕竟是十一娘的嫡母,杜妈妈不好答应,笑道:“我看您找了一大堆出来。要不要我吩咐她们先用箱笼装了,等那边有了准信再送过去?”

“我已经跟玉版说了。”太夫人上炕坐了,“还得到针线上挑几个手脚麻利又细心的开始做小衣裳才是。特别是棉裤,得多做几条才是。”

杜妈妈笑着应了,拿了迎枕放在太夫人的身后,倒了茶端上来:“我明天就去挑人。”

五夫人和歆姐儿来了。

太夫人笑着把歆姐儿抱在了怀里,让杜妈妈把宫里前两天赏的梅花糕装些出来。

五夫人望着外面穿梭如织的丫鬟笑道:“您这是做什么?像搬家似的?”

太夫人将梅花糕掰了一点放在歆姐儿的嘴里,这才笑道:“把一些陈年的东西都清一清,该赏的就赏下去,该分的就给你们分了。”

五夫人笑嘻嘻地抱着太夫人的胳臂坐了:“您赏匹大红的刻丝给我们歆姐儿做斗篷吧?”

“这才春天,你就惦记着冬天了。”太夫人笑着伸指在她额头上点了点。

五夫人顺势歪了头,咯咯咯地笑。

吃糕的歆姐儿看了也在一旁笑。

有小丫鬟进来:“夫人,大少爷和三少爷回来了!”

“快让进来,快让进来!”太夫人听了喜出望外,“不是说三月中旬才能到吗?怎么二月底就到了。”

五夫人笑道:“顺风顺水,就到得快些。”

她的话音刚落,徐嗣勤和徐嗣俭撩帘而入。

两个都穿着宝蓝色绛紫团花茧绸袍子。相比离开燕京时,十七岁的徐嗣勤壮实了不少,眉宇间也多了几份沉稳。十四岁的徐嗣俭个子快赶上徐嗣勤,表情依旧很活泼,眸子依旧很灵活。

两人上前行了礼,徐嗣俭立刻跑太夫人面前拉了太夫人的衣袖:“祖母,您老人家身体可好?可想死我了!”

逗得太夫人哈哈大笑。

“谕哥儿也在燕京,这下子你们又可以上房掀瓦了。”

徐嗣勤站在一旁只是笑。徐嗣俭却一本正经地道:“我现在长大了,哪能做那样的事。要是二哥想上房掀瓦,我一定会好好劝二哥不要这么调皮的。”

屋里的人全笑翻。

徐嗣俭看见五夫人怀里一个粉装玉饰的小姑娘,知道是五叔的宝贝女儿,笑着指了歆姐儿笑道:“这是二妹妹吧?”

歆姐儿见了陌生人,早躲到了母亲的怀里偷偷打量。

五夫人见了就笑着吩咐歆姐儿:“快叫三哥!”

歆姐儿匆匆叫了一声“三哥”,就把头埋到了五夫人的怀里。

徐嗣俭看着好玩,拉了歆姐儿的手指头,指了徐嗣勤:“这是大哥!”

歆姐儿吓得把手缩到了母亲的怀里,埋着头不理他。

徐嗣勤见五夫人并不勉强她和自己打招呼,知道十分溺爱这个妹妹,忙喝斥弟弟:“这么大的人了,祖母面前还是没大没小的!”

徐嗣俭不以为然,望着哥哥呵呵地笑。

五夫人就哄着歆姐儿喊人。歆姐儿不肯抬头,闷闷地喊了一声“大哥”。

徐嗣勤不想让大人为难,笑着应了一声。

太夫人看着就指了小丫鬟端来的锦杌:“你们也坐下来说话!”

两兄弟坐下,丫鬟们上了茶点。太夫人问起三爷和三夫人来。

徐嗣勤一一做答。说三爷在山阳为官清廉,颇得百姓爱戴,和上峰的关系也处理的极好;三夫人开了个米铺,几年下来有亏也有盈,人却颇为辛苦,所以年前把铺子关了;甘老泉送他们回燕京,拿着徐令宜的名帖,一路上平安顺畅,提前到了燕京…

太夫人听着不住地点头,问他们:“见过你四叔了没有?”

徐嗣勤恭敬地道:“刚下马车就来给祖母问安,还没有见到四叔。”

按道理,他们应该先在外院给徐令宜问安,徐令宜会把对他们的安排告诉他们。他们再进内室给祖母和伯母、婶婶问安。可白总管说这些日子十一娘病了,徐令宜一直在内院。他们已不是三尺的孩童,又不知道十一娘得了什么病,不好直接去十一娘那里,就先来了太夫人这里。太夫人问起,又怕太夫人知道大白天的徐令宜就在十一娘处,徐嗣勤只有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

也就是说,还没有见着!

孩子们回来的事,徐令宜对太夫人说过,也有安排,可这毕竟是男人们的事,太夫人不能越俎代庖,吩咐杜妈妈:“你陪着两位少爷去见侯爷!”对徐嗣勤、徐嗣俭两兄弟道,“既然回来了,也去跟你四叔、四婶问个安。等会到我这里来吃晚饭。”

两兄弟躬身应“是”,跟着杜妈妈去了十一娘那里。

徐令宜一动,靠着他而眠的十一娘就醒了。

“勤哥和俭哥回来了!”徐令宜抚了抚十一娘的额头,低声道,“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十一娘起身:“孩子们远道而来,我怎么着也要见一见。”

徐令宜表情犹豫。

十一娘笑道:“就坐在东次间,让孩子们给我见个礼就成了!”

徐令宜想了想,点了点头,待十一娘加了件小袄,把她抱到东次间大炕上坐了,这才去了厅堂。

琥珀几个上前帮十一娘梳了头。

徐嗣勤、徐嗣俭两兄弟进来给十一娘行礼。

“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十一娘笑着打量两兄弟,“两年不见,都变成大人了。”又望着徐嗣俭,“可惜你四弟和五弟都去了学堂,要不然,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两兄弟见十一娘倚在炕上的大迎枕上,虽然面带笑容,却难掩倦怠,都暗暗有些吃惊。徐嗣俭更是想着当初十一娘打趣他时的神采奕奕,顾不得客气,急声道:“四婶,您这是怎么了?”

十一娘不免有些尴尬,笑着说句“这些日子身体有些不适”,然后转移了话题,问起三爷和三夫人的事来。

徐嗣勤怕徐嗣俭又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瞪了徐嗣俭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和十一娘寒暄起来。

十一娘不免嘘唏。

徐嗣俭没什么变化,徐嗣勤却比从前精通世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想到了徐嗣谕的变化。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知道他们在山阳一切都好,太夫人那边又留了晚饭,十一娘就笑着端了茶。

“待会谆哥、诫哥下了学,再去看你们。”

兄弟俩也不好多留,起身告辞。

第四百零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