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忙捂着嘴,无声地哭了一阵子,这才道:“四夫人,大夫怎么说?”

“说受了惊吓!”十一娘也不瞒她,“如今人有些糊涂,妈妈是从小把他带大的,最是知根知底,所以特意请你来安安哥儿的心。”

“四夫人放心,”乳娘说着,让小丫鬟给她找件杜妈妈的干净褙子换上,这才坐到了炕边,又吩咐小丫鬟打了热水她净手,这才摸了摸徐嗣谆的额头,“哥儿交给我就是了!”

十一娘见她极为细心,放下心来,请二夫人到次间坐:“二嫂也辛苦了一上午,这会儿歇歇吧!”

二夫人却惦记着太夫人,两人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刚起床,正在梳洗,知道徐嗣谆的乳娘过来了,赶过去看了看,见乳娘正细心守在一旁,嘱咐了几句,让杜妈妈安置乳娘歇息的地方:“帮着照顾几天。”

乳娘很愿意,福身称是,说了些“请太夫人放心”之类的话。

五夫人过来看望徐嗣谆。

“可好些了没有!”见徐嗣谆的乳娘在,笑道,“妈妈可赶过来了。”见徐嗣谆没醒,又安慰了太夫人一通。

太夫人看着天色不早,留五夫人吃饭,让小丫鬟去问徐令宜在哪里午膳。

小丫鬟去了快一柱香的功夫才折回来:“太夫人,侯爷出了门。”

在这种情况还出门?

十一娘有些意外。

太夫人则沉吟道:“那就摆饭吧!”

小丫鬟应声而去。

二夫人搀着太夫人,十一娘和五夫人跟在后面去了东次间吃了午饭。

饭后,大家去看了看徐嗣谆。见他还睡着,五夫人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二夫人、十一娘陪太夫人在一旁坐了。

刘医正来了。

二夫人和十一娘避到了暖阁,太夫人陪在一旁。

刘医正见徐嗣谆还没有醒,有些惊讶。

二夫人避着槅扇把徐嗣谆中途醒过一回,怎样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刘医正,然后道:“妾身见四少爷睡得不安稳,就点了炉自制的安眠香。”

刘医正不由抹汗,低声道:“不亲眼见见四少爷的病,我不好开药方。”二夫人倒有些弄巧成拙了。

她“哎呀”一声,忙道:“还请医正大人不要见怪。”忙吩咐小丫鬟熄了香炉,道,“过几刻钟四少爷就应该能醒了。”

刘医正怎么好意思和太夫人对坐着,起身到:“那我先到院子里站站,等四少爷醒了,太夫人再差人喊我进来好了!”

太夫人也方便留刘医正,让人送了他出门。

几个人就这样等徐嗣谆醒过来。

十一娘那边的琥珀过来:“太夫人、二夫人、四夫人,易姨娘闹着要见侯爷,几个婆子不让,她就在那里寻死觅活的,还说,要是婆子们不去禀告,可别怪她有什么话说什么话。几个婆子怕不好交差,把她按着堵了嘴。”说着,望了太夫人一眼,“偏生侯爷走的时候又特意交待,好好看着易姨娘,别让易姨娘有个三长两短的,到时候不好跟三爷交待。几个婆子走错行偏,特意让我来回太夫人、二夫人、四夫人一声。还请太夫人示下,这件事该怎么办好?”

太夫人听着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不好办的。就这样把她堵着嘴,五花大绑地丢在屋子里,只要三爷的信回来了还有口气在就行了。”

琥珀恭声“是”,退了下去。

太夫人就喊了杜妈妈:“你亲自去问白总管,看写往山阳的信几时能有回音。快点把这件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语气越发的冷了。

徐嗣谆的乳娘听着这其中有蹊跷,不敢节外生枝,忙低下头去打量徐嗣谆,装做没有听到的样子,却发现徐嗣谆眉头微皱,不安地低声梦呓着。

她心中一惊,用比平常略高的声调喊着“四少爷”,把太夫人、二夫人和十一娘都吸引了过去。

徐嗣谆果如二夫人所说的,渐渐醒了过来,乳娘抱着他不停地安慰着他。

或者是自婴孩时就藏在心底深处的温暖记忆,他被乳娘抱着,神志虽然还迷糊着,却没有像之前那样使劲的挣扎,刘太医看着心中一松:“不要紧,不要紧。有贴身的人陪着,渐渐就会好了。”然后开了些安神的药,告诉乳娘一个偏方,让乳娘在午正时分用大拇指搓徐嗣谆左、右手的食指靠近大拇指的地方一百二十八下,“帮四少爷行气。”

乳娘很认真地跟刘医正学了。

太夫人就进了暖阁和十一娘说话:“我看,快点把家里的事理一理,请济宁来帮着安安神,做做法才好。”

巫蛊这事干系太大了,不把这个事理顺了,要是被外人看出些什么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侯爷一回来我就商量他。”这件事是徐令宜经的手,现在进展到了一个什么情况,是个什么状况,十一娘还真不好说。

太夫人想到徐令宜此刻还不见踪影,不免有些嗔怒:“这孩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家里一大瘫子的事等着他呢!”

十一娘不好回答,正想安慰太夫人几句,一旁的二夫人已低声道:“多半是处理朱道婆的事了──这件事,可不好假手与人。”

太夫人听了神色微霁,十一娘却是心中一阵乱跳。

这件事,不知道怎样才算完结…

徐令宜很晚才回来。

他神色自若,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来。

十一娘忍不住询问:“侯爷,见到朱道婆了?”

徐令宜没有否认,低声道:“你放心,没留下任何痕迹。”然后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轻轻抚了抚她的腹部:“今天有没有吵你?”

十一娘明白这种手段是必须的,可心里还是有几份嘘唏。见徐令宜转移了话题,干脆顺着把心里的那点感慨抛到了脑后。

“算是很乖的了。”她笑道,“只是在吃午饭的时候调皮了一下。”

“哦!”徐令宜很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十一娘笑道:“娘怕我闻不得鱼腥味,特意吩咐不让做鱼,做了盘新鲜上市的凉拌千金菜,平时我也很喜欢吃的,谁知道今天闻了却特别的不舒服。”

徐令宜听了笑起来。

十一娘就趁机和他说起徐嗣谆来:“…刘医正说,会慢慢好起来的。”然后说到徐嗣谕,“照二嫂的意思,还是把这件事开诚布公地告诉谕哥儿的好…”把二夫人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了徐令宜听。

徐令宜沉思了半晌,道:“那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十一娘沉吟道,“与其写封信去,不如让谕哥儿回来一趟。有什么事,我们一家人关起门来好商量。”

徐令宜微微颌首:“那就让他回来一趟。也正好让他和秦氏见上一面。”

第四百三十章

一句“那就让他回来一趟。也正好让他和秦氏见上一面”,让十一娘心惊。

她不由喃喃地喊了一声“侯爷”,再望过去的时候,只见徐令宜面沉如水,放在膝上的手已紧紧地攥成了拳。

这真不是个好话题。

十一娘岔开了话题:“您走后,易姨娘闹着要见您。”把当时的情况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听了冷冷一笑:“不外是说些辩解的话。可说一千,道一万,她把朱道婆引见给了秦氏,知道秦氏在干什么还想办法阻止,看她做出这种对徐府极为不利之事,已是罪不可赦。说什么地没有用”又道,“要不是我需要她帮着转移一下大家的视线,早就把她处置了。还等到今天”说着,他眼眉间露出几份犹豫来。

十一娘看了沉吟道:“侯爷可有什么为难之事?”

徐令宜想了想,低声道:“明天早上,你回去换件衣裳。几位姨娘见了,估计都会来给你问安,问谆哥的情况。你不防给几个姨娘找点事做,别让她们乱窜。”

这样也免得卷到这件事里去。

“侯爷放心。”她沉声道,“妾身省得。”

徐令宜点头。

十一娘一向明白他的心思。如果不是这件事把她给扯了进去,如果不是她怀着身孕,有些事,他早就交给她办了。

“至于秦氏那里,”徐令宜徐徐地道,“她做过什么,她心里最清楚。她在我身边服侍了这些年,我的脾气、性情她也能猜到几份。我要是说她几句,待我脾气过了,这件事也就算了。我要是一句话都不说了,这件事只怕就不那么容易过去。可平日我看在谕哥的份上,对她多有忍耐,她心里只怕还存着一份念想。这样把她晾一天还好说,如果晾得时间长了,她只情急之下,只怕会乱嚷嚷。”他说着,语气微顿,“现在府里都在传,把谆哥儿吓着的是易姨娘。我看,你见到她,不防以她和易姨娘交好为借口,好好地落她交友不慎…人就是这样的,以为有一线生机,就不会轻易放弃。先稳她几天。等这件事的风头过了再说。”又道,“她身边是不是有个叫翠儿的贴身丫鬟,你给这个贴身的丫鬟递个音吧。事完了,我会把她家里人送到江南的田庄去。”

这样说来,翠儿是肯定留不住了。

十一娘凛然:“妾身明白了。我会见机行事的。”

徐令宜满意地微微颌首,问起琥珀来:“…定在了什么时候?”

十一娘毛骨悚然。

难道琥珀也…

“侯爷有什么吩咐?”语气里隐隐含着几份警戒。

徐令宜正想着事情,并没有注意,低声道:“把琥珀早点嫁了吧!还有那个秋红。待她嫁了,小一点的雁容、绿云也都可以配了出去。到时候你身边的人该换的就换了吧!”

十一娘松一口气。

好在雁容早和曹安有了婚约,到时候暗示曹家早点来提亲,也不算突兀。

她轻轻点头:“妾身这两天就把婚期定下来。”

正说着,琥珀隔着帘子低声道:“侯爷,夫人,奴婢打了洗脸水来了。”

十一娘不知道徐令宜交待完了没有,看了他一眼。徐令宜微微点了点头,十一娘这才喊了琥珀进来。

在这边洗了手,净了脸,徐令宜去了徐嗣谆那边,十一娘尾随其后。

徐嗣谆睡着了。屋里并没有点安眠香。乳娘在炕边守着徐嗣谆。太夫人和二夫人则并肩坐在一旁的太师边悄声说着话。

看见徐令宜进来,二夫人忙站了起来。

“谆哥没事!”太夫人道,“下午睡得还算安稳。”

徐令宜轻轻“嗯”了一声,走到炕边凝神徐嗣谆,眼底流露出几份淡淡的悲凉。

“既然谆哥儿应了长春道长的‘无妄’之说,我看,不如就把长春道长请来帮着做几场法事好了!”

屋里的人俱感惊讶。二夫人已目赞赏:“侯爷主意好我看,事不宜迟,明天一早就去请长春道长来做法。”又对太夫人道,“娘,您看,我们要不要到庙里去拜拜菩萨?”

“去。”徐令宜的话提醒了太夫人,“怎么不去不仅要去,还要悄悄地去!”

第二天一大早,徐令宜先派了赵管事去乐安接徐嗣谕,然后去了外院,和白总管商量着怎样请长春道长,怎样安排太夫人、十一娘等人去慈源寺上香的事。十一娘则回了正屋。

琥珀服侍她更衣,趁机低声道:“昨天中午,我差了小丫鬟去打探易姨娘那边的动静,结果发现三房那边的丫鬟、婆子全都不见了。”

“全部?”十一娘的动作僵了僵。

琥珀点头。

文姨娘一直注意着事态的发展,听说十一娘回来,第一个来问安。

“四少爷怎样了?”

十一娘没瞒她:“现在还昏迷不醒。不过,不用点安眠香了,在一点一点的好起来。”

文姨娘松了口气。

十一娘趁机和她商量秋红的事:“我想,要是过几天谆哥儿还不好,不如办几场喜事。你那边,也正好添几个人。”

文姨娘可能是最了解内幕的了。听了立刻点头:“我这就和那边商量,下午就回夫人的信。”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杨氏和乔莲房一前一后的来了。

知道徐嗣谆情况堪忧,杨氏抹着眼角:“四少爷那样和善的一个人,怎么就遭了这样的事。”

乔莲房没有做声,坐在一旁喝茶。

秦姨娘战战兢兢地过来了。

十一娘就把徐嗣谆还病着的事说了:“…太夫人年纪大了,我这几天会在太夫人那边照顾谕哥儿,院子里有什么事,你们就问文姨娘吧!”

几位姨娘面面相觑,文姨娘突然被委以重任,很是意外:“夫人…”

十一娘一个眼神阻止了她。

文姨娘突然坦然起来。

自己在家里也是学了怎样主持中馈的,临时帮着管几天难道还会拿不起不成?

念头闪过,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应了声“是”。

秦姨娘心正虚着,坐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吭一声;乔莲房无所谓;杨氏就趁着十一娘低头端茶的时候冲着文姨娘抿着嘴笑了笑。

十一娘单留了秦姨娘说话。

“听说你嚷着生了病,要见二少爷一面?”

秦姨娘穿了件殷红色的杭绸素面褙子,如竺香所说,脸色腊黄,左右鬓角各贴了块膏药,目光躲闪,人如打了霜的茄子,全然没有了从前的镇定悠然。闻言忙摆手:“没,没,没。”话一出口,又觉自己说的不对,忙点头道,“有些头痛,贴两块膏药就好了。”

十一娘听着脸色一沉:“一会有,一会无的,你到底有病没病?”

这样咄咄逼人的问话,秦姨娘还是第一从十一娘嘴里听到,加上这两天发生的事,她慌慌张张地道:“一点小病,一点小病。夫人不用挂怀。”

十一娘不再理睬她,吩咐琥珀:“去,拿了我的名帖,让外院落的管事帮秦姨娘请个大夫来瞧瞧。”然后又道,“有药治药,怎么像个无知的村妇似的,胡乱贴些膏药在头上了事!”

秦姨娘听着脸胀通红,低声道:“夫人,四少爷正不安生着,我这要是再寻医问药的,岂不是给家里添乱。所以才想自己贴两副膏药完事的。不用请大夫来瞧了!”

“既然知道家里事正多,就应该好好请大夫瞧瞧才是。”十一娘并没有因为她的一番请脸色有所缓和,恰恰相反,十一娘的脸色带着几份凝重,“你和易姨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来着?”

秦姨娘如受到惊吓的小白兔,眼底露出几份惶恐,期期艾艾地道:“不知道夫人问的是哪桩事?”

“不是说她和你最好。”十一娘道,“她精神不好,半夜三更在院子里乱窜,惊了谆哥儿。你和她一向交好,难道易姨娘平日里就没有流露出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秦姨娘听着,如三伏天里喝了碗冰镇的绿豆水,全身都服帖了。急急地道:“夫人,我虽与易姨娘交好,可也只是平常针线上些的来往。难没有多的瓜葛。还请夫人明查。”

十一娘见目的已经达到了,端起茶盅轻轻啜一口茶:“易姨娘如今被拘在屋里,只待着三爷来了好发落。你这几天好好呆在家里,别到处乱走。丢了二少爷的颜面…”

她话没说完,就看见帘子微闪,露出竺香略带焦急的脸。

十一娘不动声色,又训斥了几句,这才让秦姨娘退了下去。

竺香进来附耳道:“夫人,陶妈妈来了!”

从事发到现在,不过一天两夜的功夫,陶妈妈就赶了过来。

“人呢?”她声音不觉冷几份。

“外面只传四少爷病了。”竺香道,“她连夜赶过来,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守门的见四少爷的乳娘昨天早上刚被接进府,今天一早就传出侯爷要请长春道长来做法,太夫人要亲自到庙里去给四少爷祈福的事。以为四少爷病得不轻,陶妈妈奉命而来,就放了进来。如今正往太夫人那里去。”

十一娘眉头微蹙。

竺香道:“夫人,您要不要过去瞧一瞧?”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不用。”十一娘道,“那边有太夫人,自有太夫人帮主。”

竺香遂不再说什么。

十一娘遣了解她出去,只留琥珀说话,把徐令宜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原想把日子拖一拖,也嫁得矜贵些,谁知道竟然更是急切了。”

琥珀红了脸,但想着这是府里的大事,十一娘又诚心相告,忍了臊意道:“能帮着四少爷冲喜,原是我的体面。夫人这样说,到让我心里不安起来。”说完顿了顿,声音低了几份,“只是雁容走了,夫人这边…谁来上手好?”

十一娘拿了盅盖轻轻地拂着茶盅上的浮叶,碰瓷间发出清泠泠的声音,为安静的屋子平添几份清冷。

“你让雁容帮着挑一个吧!”

琥珀想想,这倒也是件恩泽,雁容走的也尊贵。又问:“夫人的心意,要不要奴婢告诉雁容!”

曹家那边得有个人去暗示。不管谁说这话,总是有痕迹,不如雁容和曹家商量着办。

十一娘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把琥珀叫到跟前来低声道:“翠儿那里,你带个口信过去。侯爷说了,过些日子把她家里人送到江南的田庄上去。她要是应喏,就多劝劝秦姨娘,好生生在家里呆着,别到处乱跑乱说,有二少爷,总还有一线生机。要是纸不住了火,纵是有二少爷,侯爷的性情在那里,只怕也没有好果子吃。”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琥珀应喏,去了秦姨娘处。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屋里的丫鬟、婆子并不十分清楚。

徐令宜突然进来,屋里服侍的都被遣到了院子里,屋门口又有临波和照影守着,远远地,只听见秦姨娘一阵哭。待侯爷出门来,沉着脸问谁是秦姨娘屋里贴身服侍的,吩咐翠儿“谁也不许进去,你好好地看着你们姨娘,她什么时候想通了,你什么时候去禀了我”。院子里的仆妇想到刚才查检院子的事,自然是能躲多远就多远。待传出易姨娘半夜在家里乱逛冲撞了徐嗣谆,想到秦姨娘和易姨娘情份非同一般,知道秦姨娘多半被牵怒,又惦记起徐嗣谆的病来──这样是徐嗣谆有个三长两短的,秦姨娘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院里有受了秦姨娘恩惠的人感叹她运气不好的,也有平日里巴结奉承想着要不要到秦姨娘面前讨个好的,还有平日里受过气想着快点走的。只是徐嗣谆那边没个准信传过来,大家不免都在那里观望。

见琥珀过来,自有机灵的婆子迎了上前。

琥珀就低声吩咐她:“我有几句体己的话要跟翠儿说。”

那婆子想到翠儿平日里遇到琥珀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的,多有奉承,此刻正是情况不明时,定是琥珀要关照关照翠儿。翠儿得到好处,也就是秦姨娘得了好处。到时候大家也都可以跟沾光了。

那婆子喜笑颜开,连声道:“姑娘放心,姑娘等一等,我这就悄悄叫了翠儿姑娘出来。我屋里腌臜,门口有风,姑娘好歹进去避个风…”

十一娘喊了宋妈妈进来说话:“…绿云年纪不小了,你帮寻门好亲事吧!”

宋妈妈在徐家,也是经过事的人。心里千转百回,却不多问,曲膝应了“是”,十一娘由竺香陪着回了太夫人处。

玉版正站在屋檐下,亲自帮十一娘打帘,笑着:“陶妈妈刚来,和太夫人在内室说话呢!”

十一娘朝她点了点头,进了内室。

陶妈妈妈压抑而悲怆的哭声扑面而来。

十一娘这才发现陶妈妈正伏在炕边拉着徐嗣谆的小手哭得悲痛欲绝。太夫人和二夫人则站在她的身后,前者正拿着帕子抹着眼泪,后者眉头微蹙,低声劝着前者。反把徐嗣谆的乳娘挤到了一旁,藏在角落里流眼泪。

见十一娘进来,二夫人明显地松了口气,劝道:“娘,四弟妹来了,你这样,她该伤心了…”

一句话没有说话,有道眼神剜过来,蛇得红信子般,阴森寒冷,让十一娘一惊,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

再望过去,那眼神已掩在了松驰的眼睑之下,脸上已换了悲哀的表情。

“四夫人!”陶妈妈站起身来,抽泣上前给十一娘行了礼,“前几日得您的恩泽,四少爷赏了奴婢一大筐粽子,奴婢心里感激不尽。偏生山间乡野,没什么好东西,屋后住的芭蕉树长得正好,就陶成摘了几片叶子,做了几把蒲扇,让人带进府里给夫人、少爷、小姐们玩个新鲜。谁知道送扇子的人刚进城就听说四少爷病了,来不及打站,就赶回去告诉了我。我心里急,连夜就赶了过来。夫人…”说着,已是泪水纵横,“我走的时候都好生生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这样了!”

十一娘语凝。

说到底,是自己太疏忽了。

这件事,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她不由黯然。

总觉得徐嗣谆在太夫人身边,有杜妈妈这样经验丰富的人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却不想仔细考虑,杜妈妈也是年过五旬的人了,要照顾太夫人,要照顾徐嗣谆,还要管着太夫人屋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哪能日日夜夜面面俱到。

如果当时她再细心点,给徐嗣谆配个像南勇媳妇那样敦厚老实又本份的妈妈在屋里就好了!

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陶妈妈看着,那自从听到徐嗣谆病了之后就如油煎似的心不仅没有平静,反而腾腾腾地冒起了油烟。

这个时候知道满脸愧疚地装好人,那个时候干什么去了?

谆哥儿可是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宁愿自己满身荆棘也舍不得他伤了小指甲盖的心头肉,却被十一娘就这样糟蹋着。这比杀了她还让她痛切。

想到这里,她不由扭头朝躺在炕上的徐嗣谆望去。

清晨的明亮的光线透过玻璃窗照在他的脸上,皮肤腊黄,眼圈下一片青紫,如病入膏肓之人。

如果自己没有在府里安几个眼线,是不是谆哥死了他们也不会告诉自己一声呢!

念头一闪而过,陶妈妈心里像被刀刺了似的痛。

她被十一娘扣了个屎盆子,不臭也臭了。为了谆哥、为了陶成,她最好忍住对谆哥的思念,远远地看着他,让府里的这些夫人们放心…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结果呢?

如盟约被撕毁了般,自己被背叛一样。

陶妈妈气得浑身发抖。

可她知道,十一娘的刀就悬在她的头顶,只要她有所举动,就会毫不留情地砍下来。

她只有忍,只能忍…

这样一想,更觉得自己悲凉。

陶妈妈泪水滚滚,趴到徐嗣谆的炕边又低低地哭了起来。

太夫人心里也不好受。

几个儿子、孙子里没,还没有谁像徐嗣谆这样让她费尽了心思。可到头来,这孩子还是和自己没有缘份。

见陶妈妈哭得悲戚,太夫人也不由一阵辛酸,眼睛模糊。

二夫人忙搀了太夫人:“娘,你快别伤心了,刘医正不是说了吗,谆哥儿没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一面说,一面用眼神示意十一娘阻止陶妈妈,别再这样哭哭泣泣的了。心里却在腹诽罗家的这些陪房,一个两个,都是些没规矩的。

十一娘暗暗叹一口气,上前几步,低声道:“陶妈妈快别哭了。谆哥儿受了惊吓,正是要静心修养的时候。你这样,把谆哥儿吵醒了怎么办…”

听十一娘提起“惊吓”两个字,陶妈你操心像开了的水似的翻滚个不停。

惊吓你还好意思提惊吓要不是你,谆哥儿会被人惊吓吗?

在内院,仲夏时候,戌正时分,谆哥儿竟然被人吓成了这样…说是无意的,谁会相信?还说我把谆哥儿吵醒了?到底是谁想他不得安生…

陶妈妈勃然大怒。

想到太夫人对十一娘的喜欢,想到徐嗣谆还以后还要仰仗太夫人良多,她强忍着站了起来。转身却看见十一娘停在徐嗣谆四、五步的距离,手放在腹部,做出一个护卫的姿势。

她脑子嗡地一声。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就因为她怀了个孽种,以为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看徐嗣谆不顺眼起来。甚至要把徐嗣谆除之而后快全然忘了当初她是怎么进府的?大姑奶奶又是怎样待她的?

白眼狼!

可怜大姑奶奶一世英明,要不是时不待她,又何至于把这个白眼狼给招了进来?

大姑奶奶要是在地下有知,只怕没有一天能安宁!

陶妈妈的面孔扭曲,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十一娘,你这个贱妾我和你拼了!”

与其被这样被十一娘拿捏着,不如就此一拍二散。至少可以把她肚子里的那个孽种给弄下来,让她也知道一下什么是切肤之痛,让她也知道什么叫刻骨之恨…

火石电光中,她已不顾一切地朝十一娘扑了过去。

十一娘不由呆住。

两人为人,从来没有人对她动过手。

而太夫人和二夫人发现情况不对时,陶妈妈的手离十一娘的脖子已是触手可及。

两人大惊失色,张皇失措地喊了一声“十一娘”。

徐嗣谆的乳娘也被这变故吓得目瞪口呆。

第四百三十二章

十一娘自从被徐嗣谆踢了那一脚,就开始对人保持一定的距离。陶妈妈面如厉鬼般朝她扑过来时,她虽然一时惊呆,很快就反应过来,隔着的几步距离又为她争取了时间,想到身后是太师椅,她立刻蹲了下去。

陶妈妈扑了个空。

十一娘下意识地想猫身跑开,却忘了自己正怀着身孕,不比从前,一时竟然没站起来。

陶妈妈顺势弯腰,掐在她的肩膀。

十一娘暗暗喊糟,抬腿就准备狠狠朝陶妈妈踢去。

谁知道“咣当”一声,陶妈妈头顶粉瓷乱飞,陶妈妈两眼一翻,慢慢地瘫了下去。

十一娘就看见拿着还剩半个花瓶瓶口、满脸无措的二夫人。

她不由错愕。

二夫人忙丢了花瓶的瓶口,喃喃地道:“我,我这还是第一次…”

古代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经历的事情更少,二夫人长于书香世家,讲究“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她恐怕和自己一样,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架势。

十一娘不由呐呐地说了声“我也是”。

一时间,两两相看,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有了种通了款曲的感觉,好像在对方的身上都看到了平时看不到的一点点真性情。

屋子里就安静下来。

太夫人慌慌张张地走了过来。

“十一娘,十一娘,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老人家脸色苍白,一面说着,一面蹲下去扶她。

十一娘回过神来,静静地坐了一会,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这才借力站了起来:“好像没什么事?”

“还是请个大夫看看!”说话间,二夫人已恢复了原来的风轻云淡,轻声喝斥呆若木鸡的乳娘,“还站在那里干什么?陶妈妈伤心过度昏了过去,还不去把结香和竺香叫进来,也好有个服侍的人。”

乳娘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一面迭声应是,一面转身去叫了结香和竺香过来,又怕这事传出去自己脱不了干系,脚步也不停,在结香和竺香之前进了内室,见十一娘和太夫人并肩坐在太师椅上,二夫人站在太夫人身边,太夫人正拍着胸脯说着“…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敢在我面前动手的”,忙去倒了杯茶给太夫人。

太夫人接过茶盅却递给了十一娘:“来,你喝口茶,定定神。”又关心地道,“刚才吓坏了吧?”

十一娘点头,喝了口茶,感觉好了很多。

结香和竺香进来。

两人看到眼前的情景不免面面相觑。

虽然一个是自己贴身服侍的,一个是十一娘贴身服侍的,二夫人还是选择了什么也不解释。吩咐结香把现场收拾干净,让竺香去十一娘屋里唤几个得力的人来把她架走:“…哭得昏了过去,跟外院的管事说一声,让请个大夫来瞧瞧。还有四少爷这边,刘医正怎么还没有来复诊!”

借口,该怎样行事,全都安排好了。

好在竺香是个伶俐的,立刻就领会了二夫人的意思。

她朝十一娘望过去,待十一娘吩咐她一句“你去吧”,这才急急出了内室。

二夫人看着微微点头,觉得这丫鬟还不错。

结香和乳娘忙拿了东西收拾地上的碎瓷。

二夫人就吩咐那乳娘:“东西不用你收拾,你帮忙看着陶妈妈就成。”

乳娘不敢违背,忙到陶妈妈身边守着。

躺在炕上的徐嗣谆有些不安稳地呻吟起来。

太夫人和二夫人、十一娘一听,立刻围了过去,太夫人更是一把将徐嗣谆抱在了怀里:“谆哥儿谆哥儿祖母在这里呢!”

徐嗣谆睁开了眼睛。

他原来清透的目光此刻是浑浊的,以一种陌生的表情迟缓地打量着众人。

太夫人心里一沉。

这样子,分明还没有清醒过来。

乳娘听着很是担心,想过去看看又不敢走,踮了脚张望。

倒在地上的陶妈妈突然声若蚊蚋地呻吟了两声。

乳娘大吃一惊,顾不许多,忙道:“太夫人,陶妈妈醒过来了。”

太夫人等人都望过来。

二夫人见一个抱着徐嗣谆,一个大着肚子,只好硬着头皮道:“没事,有我呢!”说着,目光四顾,落在了炕几旁一尊尺高的四方青花花斛。

她心中略定,有些犹豫地拿了花斛。

迷迷糊糊地徐嗣谆却喊了一声“陶妈妈”,嘴里嘟呶着:“…有鬼有鬼!”

太夫人和二夫人听着不由对视一眼,太夫人忙安抚着徐嗣谆:“没事了,没事了!”

二夫人则毫不迟疑地上前,闭上眼睛朝陶妈妈就是一击。

陶妈妈手指动了动,安静下来。

结香忙收拾残局。

徐嗣谆却被碎瓷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身子抽搐了两下,眼睛竟然开始渐渐恢复焦距。

“谆哥儿…”发现异常的太夫人喜出望外,忙朝二夫人和十一娘,“你们快过来谆哥儿是不是醒过来了。”

两人走过去,看到这样的情景心里不免也生出几份期盼来。

竺香的声音隔着帘子响起来:“太夫人,四夫人,二夫人,宋妈妈过来了。”

徐嗣谆清醒的喜悦突然就淡了一些。

十一娘扬声让宋妈妈进来,宋妈妈和带过来的两个粗使婆子把陶妈妈扶到了太夫人的退步,白总管请的大夫也来了,把了脉,开了几副定神的药,宋妈妈打发了一个粗使的婆子跟着去取药,自己守在陶妈妈身边。

那边徐嗣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紧紧地抱住了太夫人:“祖母,祖母,我好害怕。我遇到了鬼!”

“胡说!”太夫人又惊又喜,抱了徐嗣谆嗔道,“是易姨娘,半夜睡不着在院子里逛。哪里是鬼?守门的婆子都看见了!”

徐嗣谆含泪的眼睛望着太夫人:“真,真的吗?”他表情困惑,“可我,可我看见长长的舌头…”

“你啊!”太夫人慈爱的笑容里带着几份无奈,“背着祖母和杜妈妈偷偷跑出去,心里害怕,胆子又小,听到个风吹草动的就慌了的手脚。你可知道你昏迷几天了?整整两天两夜。可把祖母、你父亲、你母亲、你二伯母、五叔和五婶吓坏了!”

徐嗣谆心有余悸,觉得当时自己看到的并不是这样的,闻言有些不相信,却又不好质问,低声道:“那,那茶香…”

“你还知道关心茶香啊!”太夫人沉了脸,“半夜三更的,她还带你出去乱逛,我把她罚到洗衣房去了。”

在徐嗣谆的印象里,太夫人是从来不罚人的,他知道这次祖母动了怒,想着只有以后找机会帮茶香求情了。低了头,不敢再提。

二夫人看着打着圆场:“谆哥儿刚醒,娘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又道,“谆哥儿快躺下,小心着了凉──这一桩还没有好,又添一桩,让太夫人为你愁白了头。”

毕竟两天两夜没有吃东西,徐嗣谆刚才是强撑着,听二夫人一说,才觉得浑身没劲。乖乖地躺了下来。

太夫人帮着掖了被角,忙吩咐结香去端碗白粥来。

乳娘过来,望着徐嗣谆含着眼泪笑:“四少爷!”

徐嗣谆有些张口结舌。

他在梦中看到了娘,看到了陶妈妈,看到了乳娘,还看到了梳着丫角的小芍…没想到,乳娘真的回了府。

“乳娘,”他脸上露出几份兴奋,“我在梦里看到你抱着我,那不是梦啰?你真的抱着我啰?”说着,又伸长了脖了朝她身后张望,“那陶妈妈是不是也来了?她听说我病了,肯定会来看我的!”

乳娘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正寻思着怎样回答好,太夫人已笑道:“果真是睡糊涂了大兴离这里一去一来要一天的功夫,昏了两天两夜,陶妈妈怎么知道!”

徐嗣谆表情一暗,低声道:“原来是我记错了。”

说着,结香端了白粥进来。

太夫人让出地方给乳娘服侍徐嗣谆吃粥,这才让小丫鬟去禀了外院的徐令宜。

不一会,徐令宜陪着刘医正来了。

这次太夫人和十一娘、二夫人避到了暖阁。

“陶妈妈行为乖张,谆哥性格温和,两人太过亲厚。”太夫人踏进暖阁就目光如炬地望向了十一娘,“谆哥以后是要掌握永平侯府的人,岂能让个妈妈给拿捏住。”

十一娘黯然。

死去的人凝固在时间里,总是显得特别完美。当时花了大力气留下陶妈妈,就是希望等徐嗣谆大些了,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之后,让徐嗣谆来决定陶妈妈的去留。可现在…

她在心里暗暗叹一口气。

难保没有人为了利益在徐嗣谆面前搬弄是非。他不懂事的时候还好说,等到他大了,恐怕还会有一番周折。

这也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

十一娘思忖着,低声应了句“是”。

太夫人不再说话。

那边粗使的妈妈抓了药来,正和宋妈妈商量着到厨房里去借个小炉子来煎药,杜妈妈过来看望,那粗使的妈妈忙禀了杜妈妈,杜妈妈让身边的一个小丫鬟陪着去借了小炉子过来,杜妈妈和宋妈妈在屋里闲聊,等药煎好了,杜妈妈帮着宋妈妈灌了药,这才回了太夫人身边。

晚上,陶妈妈醒过来,身边没有一个人,只有盏燃着豆大灯火的油灯伴着她。

她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不由心乱如麻。

想起来叫个人问问徐嗣谆的情况,突然觉得肚子一阵巨痛。

忙奔到床头布帘子后的马桶蹲了半天,感觉好了一些。可刚躺下,肚子又痛起来。这样反复几次,到了早上,人像焯了水似的,焉了下来。

杜妈妈带了小丫鬟端了早餐过来。

“你也曾是先头四夫人身边的得力妈妈,多的我也不说了,吃了这顿早饭,就回田庄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然后把抓的药也一并给了陶妈妈,“这是活血通络的。”

陶妈妈冷冷地望着杜妈妈,没有接药,也没有吃早膳,转身出了徐府,雇了辆马车回了庄子。

半路上,又拉了几次肚子,晚上回到家,竟然开始拉血。

陶成看着心惊,问陶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陶妈妈觉得和自己在永平侯府有关,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请了大夫来看,说是痢疾,吃了好几副药、换了几个大夫也不见好转,陶成为这件事还专程到府里求白总管给找个御医去看看,可一样不见好转,拖到六月中旬,人就没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陶妈妈那边自有人去料理,太夫人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清醒过来的徐嗣谆身上。那刘医正更是笑得如弥勒佛:“…世子爷这两日受了周折,饮食上尽量清淡些,我再开两副补气益血的方子吃了,也就没什么在碍了。”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不过,世子爷这不足之症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药补不如食补。不如找个擅长做药膳的人照顾世子爷,必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徐令宜把这话听到了心里,送走刘医正就和太夫人商量:“这件事只怕还要娘帮着操操心?”

太夫人却把目光落在二夫人身上:“怡真,你可有认识的人!”

二夫人想了想,道:“我试试看吧!”

大家不再说什么,这件事就交给了二夫人。

徐令宜说起关于请长春道长做法和去慈源寺上香的事来:“…那个长春道长,没事都能说出个有事来。既然谆哥儿醒了,我看也不必请了。”语气间透着几份不烦,“何况请了人来家里做法事,不免要专门辟了院子,到时候人来人往,繁杂的很,要有走错了地方就不好了。到时候我让白总管封个大红包送给他就是了。慈源寺那边,原定在明天早上去的,这件事倒不必再改动──那边一向女眷众多,问起来,就说去还愿好了。”

所谓的“走错了地方”,是指怕有人发现易姨娘被拘在屋子里;所谓的女眷众多,是指燕京的很多公卿之家、高官权贵之家的夫人、小姐们都喜欢到慈源寺上香──这也正好是个避谣的好机会。

徐嗣谆醒来,太夫人觉得全身都轻松起来,闻言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又道,“也是要去慈源寺给菩萨上柱香了。谆哥儿能逢凶化吉,真真是得了菩萨的保佑。”然后笑着吩吩葛巾和玉版,“去给丹阳那边送个信,让她好放心。还有勤哥儿、俭哥儿、诫哥儿、贞姐儿那里,都派人去送个信。”说完,见时间不早了,加了一句:“我看,这马上就到吃午饭的时候,吩咐厨房里做几个菜,让丹阳他们都来,我们围着好好吃顿饭。”

葛巾和玉版笑着应声而去,一个指派小丫鬟去传话,一个吩咐厨房里加菜。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徐令宜就扶着太夫人去了东次间。

太夫人却一直朝东梢间去。

“刚才陶妈妈来过了。”太夫人坐在美人榻上,徐令宜、十一娘、二夫人围着太夫人团团坐了,“她含含糊糊地说是十一娘带了信给她,我就让她进来了…”

太夫人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并没有十分惊讶。竺香没有直接找白总管帮着请大夫,而是找了徐令宜身边的照影,不仅如此,还把当时的情景全面都告诉了照影──照影知道了,徐令宜也知道了。当着众人的面徐令宜不好说什么,晚上拉了她的手悄悄问她:“当时吓着了吧?”

十一娘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