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把十一娘压下身下:“你还敢抱怨!”

目光灼热起来。

十一娘抿了嘴笑。

徐令宜含了她圆润的耳垂,有些气息微乱地吸吮了片刻。

就在十一娘以为他会有所为时,他却翻身仰躺在了一旁,长长地吁了口气。

“快睡吧!”语气有些沮丧。

十一娘有些啼笑皆非。

这个误会,得解开才行。要不然,前后的日子徐令宜有顾忌,中间的日子她有顾忌,两人情投意合的日子并不多。

想到这里,她依了过去。

徐令宜虽然没有推开她,却闭了眼睛,示意自己要睡了。

十一娘不由咬了牙。

这个徐令宜,就不能有妥协的时候…心里又明白,她最欣赏他的就是自律,有原则。

脸上烧得通红,趴在他的肩头:“我怀谨哥儿的时候…是月中!”

她的话音未落,徐令宜就张开了眼。

目光灼热地落在她的脸上,灼热得让她有点刺痛。

她知道自己的脸此刻肯定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有些慌乱地在徐令宜耳边低嘀:“每个人都不一样的…”

徐令宜沉默了片刻,好像在考虑她话里的真假似的。

时间好像一下子被拉长。

单方面搂着他脖子的十一娘好生不自在。

好像是她欲求不满一样…

念头闪过,徐令宜已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拍了拍的背:“睡吧!”

被拒绝了吗…

十一娘身体一僵,错愕地抬头,就看见徐令宜重新闭了眼睛。

真的被拒绝了!

十一娘又羞又恼。觉得徐令宜身上突然长了刺似的,让她百般的不舒服。又不好此刻就翻身睡了,如坐实了自己的不满一样。又不好就这样趴在他身上,少了他强有力臂膀的拥抱,就少了那种被人呵护的甜蜜。

半晌,她轻手轻脚地翻身下了床,走到临窗大炕旁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望着窗外西厢房屋檐下摇曳的大红灯笼,啜了几口茶水,心情就慢慢平复下来。

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丢脸的事了…

念头闪过,身子骤然腾空而起。

她不由惊呼一声。

已有人贴着她的耳边轻声地笑。

外面传来值夜丫鬟秋雨略带惺忪的声音:“夫人,什么事?”

熟悉的眸子,温暖的怀抱…除了徐令宜还有谁?

十一娘瞪了他一眼,道:“没事,没事,你去睡去吧!”

没等帘子外响起秋雨离去的脚步声,徐令宜已抱着她绕过屏风进了内间:“怎么这么大的气性?我不过是想先歇会…你就等不及了…”含笑的声音里透着些许的促狭。

徐令宜,竟然这样调侃她!

十一娘赧然:“侯爷说的好奇怪。妾身不过是口渴,起身喝杯茶而已,侯爷就等不及追了过来…”到底不习惯和他这样耍花枪,说到最后有点说不下去了。

徐令宜把她丢在软软的被褥间,站在床边脱衣:“我不是怕你去振兴那里告我的状吗?”露出宽阔的肩膀,精壮的胸膛。

十一娘心里一团麻似的。

她别过脸去:“侯爷做了什么错事,竟然怕我回娘家告状?”

话音未落,已被徐令宜压在身下。

“你不是说我挤兑你母亲家人吗?”他凝视着她的容颜,缓缓地抚摸着她的身子,心不在焉地道,“万一你跑回娘家哭诉,振兴来找我算帐,我岂不麻烦了!”

所到之处酥酥麻麻又炙热难耐!

“原来,侯爷怕我回娘家,哭诉!”

她扭动着身子,轻轻喘息着,语不能成段。

徐令宜在她耳边低声地笑:“所以要把你留下来…”徐徐地进入她的身体,“免得你回去告我的状…”

十一娘眉头微蹙,好一会才舒展开来,却已说不出话。

屋子里响起浅浅的呻吟声。

十一娘的小日子如期而至,徐令宜松了口气,之后果然把时间调整了一下。十一娘也放下心来,待徐令宜比从前又多了两分亲昵。只要徐令宜在家里吃饭,必问一下菜单。有天还叫了竺香几个收拾徐令宜的箱笼。她这才发现徐令宜衣裳很多,但到处都是,不仅半月泮,就是太夫人那里,也有几箱笼。常常是穿了件新衣裳到那边去过夜,第二天换了件旧衣裳回来。又连着几天歇在这边,那新衣裳渐渐忘了,再拿出来,又成了新衣裳。十一娘索性把他的衣裳全部都整理了一遍,哪几件衣裳放在半月泮,哪几件衣裳放在太夫人那里,哪几件衣裳放在正屋,还放了几件衣裳在文姨娘和乔莲房那里。派了细心的玉梅专司徐令宜的衣物。这样一忙,就到了八月头,送中秋节礼的时候了。

去大觉寺送香油钱的妈妈回来禀道:“杨姨娘如今叫镜空。在主持师傅的院子里负责照顾花木。听说我找镜空师父,那些小尼姑很热心地带我去。她和另一个小尼姑单独住一个房子,坐南朝北,门口种了株碗口大的春椿树,看那日子过得倒挺滋润的。夫人不必担心!”

以她的能力和手段,到哪里都能过上好日子吧!

十一娘笑了笑,让秋雨赏了那妈妈几块碎银子,打发她走了。

过了中秋节,弓弦胡同那边有消息过来,说罗大奶奶七月十一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

来送信的是罗大奶奶的乳兄杭六的媳妇。

罗振兴来燕京,罗大奶奶把乳兄杭六和杭九给罗振兴使唤。罗振声夫妻和六姨娘、英娘回余杭后,杭六就接管了弓弦胡同的庶务。

“大哥派谁回余杭送信?”十一娘招了杭六媳妇问话,“我也好给未谋面的侄儿带些东西过去!”

杭六媳妇半坐在了炕前的小杌子上,闻言立刻站了起来:“回十一姑奶奶的话。大奶奶写信来让给二少爷取个名字。大爷说,等他把名字想好了就让我家小叔子回趟余杭。具体的时日还没有定。十一姑奶奶要是想带东西回去,您把东西准备了好了,我来拿就是。”

很会说话的一个妇人。

十一娘就让竺香把准备好的多赤金长命锁之类的东西拿给杭六媳妇──之前她算过日子,东西早就准备好了。

想问问孩子的情况,可惜杭六媳妇也只是听说,想问问罗振兴这些日子怎样,想着他有小妾照顾,问这些又显得有些多余。

正想让杭六媳妇退下,黄三奶奶来了。

十一娘忙迎了上去,请她到屋里喝冰镇的绿豆汤。

黄三奶奶端了青花瓷小碗苦笑:“方家那边送嫁的船已经启程──真正的十里红妆。这次你们家三夫人可省了一大笔钱。不过,进进出出、抬眼望去全是媳妇的嫁妆,我也不知道你的这位三嫂怎么就能安得下心来享用。”

方家比三夫人想的还大方。三井胡同那边的家具全量了去,听说新房设在永平侯府,也派人来量了尺寸。

太夫人听了直皱眉,十一娘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道:“姐姐是来和三嫂商量接婚船的事吗?”

黄三奶奶也知道十一娘不便议论这事,只是想找个人抱怨一下──这门亲事虽然成了,可要是哪天别人议论起来,还以为是他们这些媒人从中要的嫁妆,她的脸可就丢光了。她不过是到十一娘这里来抱怨抱怨罢了。

“方家的意思是想让新娘子直接抬进府。”黄三奶奶也就不再提这件事,笑道,“我觉得这样也好。那么多的嫁妆,如果照先前说的先落刘侍郎别院,次日送嫁,来来回回,抬杠的红包要给两次不说,而且还容易把东西遗落或是被人随手给顺去了。”

“姐姐办这事有经验。”十一娘笑道,“听姐姐的自然不会有错。”

黄三奶奶叹了口气,笑道:“可惜不是你做婆婆。要不然,我这媒人可轻松了。”

十一娘陪着笑了一会。

黄三奶奶说起徐嗣谕来:“除了服,应该要说亲了吧?”

“嗯!”十一娘道,“只是谕哥儿没个功名在身,亲事不好说。”

黄三奶奶点头:“的确有些为难。又是长子,偏偏世子只和他隔几岁。家底寒酸些的,你们看不上。家底丰厚的,又觉得谕哥儿的处境艰难了些。如果有了功名在身,说话就容易多了。”

两人说了会闲话,黄三奶奶去了三夫人那里。

三夫人不同意。

送嫁不能走重路,先落刘侍郎的别院,到时候这满燕京城的走一趟,大家都知道她家长媳的嫁妆有多丰厚,到时候次子说亲,腰板也硬一些。

黄三奶奶不由皱眉:“你们以后是亲家,互相要体谅些才是。方家嫁这个姑娘,说的是准备用一万两银子,如今只怕两万银出头了…”

没等她说话,三夫人笑道:“九十九步都走到了一百步。也不差这一步。”语气里颇有几分得意。

黄三奶奶气结,去给太夫人辞行的时候略略提了提。

送走黄三奶奶,太夫人就叫了三夫人去:“勤哥儿的婚事不到一个月了,你那边准备的怎样了?”

太夫人一直不闻不问,三夫人心里正嘀咕着。如今见太夫人开了口,忙笑道:“三井胡同那边墙也粉了,漆也上了,一年四季的幔帐、帘子也都备齐全了。没想到我几年不在家,工钱、料钱全都涨了,二千两银子就这么丢下去响也没响一声,把我手里的小用钱都贴了进去还不够。这不,正等着三爷拿钱回来粉这边的新房呢?”

第五百一十二章

听了三夫人的话,太夫人淡淡地笑了笑。

“钱多米多,不如日子多。总不能为了勤哥儿的婚事把家里都掏空了吧?何况俭哥儿也马上要说亲了。我看,不如就把新房设在三井胡同好了。这样你们也可以省一笔开销。你要是怕新媳年纪轻不能主持中馈,不如留在京里好好指导指导新媳妇。至于老三那边,”太夫人沉吟道,“易姨娘死了也快有一年了吧?不行就抬个姨娘跟着老三去任上。我看你身边那个叫秋菱的不错。就那孩子好了!”

三夫人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是大惊失色。

太夫人的主意句句都戳在了她的心上。

“娘!”三夫人忙拉了太夫子的衣袖,“我们就是再没有钱,给孩子成亲的钱是有的。只是家里的事都由三爷说了算,所以才等着三爷送钱来。细水长流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断然不会为了虚名把家里的掏空了。”她一面说,眼珠子一面溜溜地转,“方家的家私都打了,送嫁的船也在路上了,到时候新房设在了三井胡同…那,那多出来的那些家私怎么办?让方家送嫁的人知道了,我们永平侯府岂不成了骗媳妇嫁妆的人了?”

太夫人没有做声。

三夫人一看有戏,匆匆地道:“娘,我早就打算好了。孩子成亲是大事。三爷知道,断然不会不送钱来。只是山阳离这里有些远,等三爷送钱来只怕时间上来不及。我先回娘家借一点,然后把这边的院子收拾收拾,等三爷的钱到了再还也不迟。”

“借钱?”太夫人端起茶盅啜了一口,轻声道,“你也是当过家的人。孩子成亲,可不是把院子收拾收拾就能完事的。这酒席的钱、开门的红包、抬嫁妆的打发…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用钱?”

虽然颇不以为然,却没有把担子揽过去,让她别回娘家借钱。

三夫人急起来。

太夫人要是真下了决心让勤哥儿到三井胡同去成亲,她可里子、面子全没了。又后悔不该在三井胡同买宅子的,也就不会被太夫人逼到墙角了。再一想,如果没有三井胡同买宅子,又怎么能得了方家六千多两银子的家私…一时间,她心里乱麻似的,只想着怎样让太夫人打消这些念头。

“我也算过了,”她立刻道,“到时候各家都会送贺礼来,足够婚事的开销了。向我娘家借个一、两千两银子足够了!”

太夫人听着微微点头:“既然你都算好了。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然后端了茶,“我也累了,你也有事要忙,下去歇了吧!”

三夫人不敢多停留,忙起身退下。

等走到屋外,白花花的太阳一晒,这才惊觉得自己吃了亏。

“我怎么没有提公中的钱!”她喃喃地道,“我们可是住在一起的。按惯例,应该有三百两银子的想当初,小五成亲、老四续弦,公中可都是拿了钱出来的。太夫人一句也不提,难道是不想出这三百两银子?凭什么勤哥儿成亲公中就不拿钱出来。到时候岂不全是我自己出?”

可话已经说出来了口…

她肠子都要悔青了。

抬头看见绿树丛中翘起的飞檐。

她脚步一顿,吩咐身边的人:“我们去四夫人那里!”

有人低低地应“是”。

三夫人眼角瞥去,看见一张温顺柔和的面孔。

秋菱…

她抿了抿嘴,转身去了正屋。

“支勤哥儿成亲的钱?”十一娘有些惊讶地望着三夫人。

三夫人点了点头,肘支在炕桌向前倾了倾身子:“四弟妹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你笑话。这些年,我们两口子一直靠着月例过日子,这几年你三哥外放,手里才活络了些。偏生结了方家这门亲事,嫁妆就装了两船。为了勤哥儿的体面,我这边也不能寒酸。只好踮起脚来做长子,把私藏多年的体己银子拿出来贴了进去也不够,还准备回娘家借些银子把这边的新房粉了…”

却提也没提之前分家得的财产。

十一娘不由庆幸家里的中馈现在不是自己主持。

“这件事得和娘商量。”她笑道,“如今家里的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三夫人已道:“我也知道。可这话实际不好意思向娘开口──这么多年我没办什么大事,长子成亲都说没钱,只怕是钱没有支到,先被娘训斥一番。我是想向四弟妹借点银子。等贺礼的钱一到,立刻就还上。”

“勤哥儿成亲是大事。”十一娘道,“我现在没有当家,喜铺那边要到年终才有分红。不知道三嫂想借多少?”

要是借多了,只怕会惊动徐令宜,到时候太夫人肯定也就知道了。

三夫人想了想,道:“油漆大概要个一百多两银子,粉墙大概要个一百多两银子,还有幔帐、工钱…我看,最少要二百两银子。”

十一娘松了口气。笑道:“三嫂像是看着我的钱匣子开的口──前几天侯爷正好给了我二百两银子过中秋节。三嫂先拿去用吧”说着,让竺香去开了箱笼,“记得把笔墨纸砚一并带来,三嫂也好给我立个字据!”

“立字据!”三夫人惊愕地望十一娘,不禁为之气结。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去找二夫人了。她一向慷慨大方…要是白纸黑字地立了字据,那这笔钱就非还不可了!

绕了这么了大圈,最后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了!

“我看,立字据就不必了吧!”三夫人目光闪烁,“莫非你还信不过我!”

的确信不过。

十一娘笑着,竺香拿了银票和笔墨纸砚来。

她就将纸摊在了三夫人的面前。

“不是我信不过三嫂。而是俗说说的好,亲兄弟明算帐。没了这利益的瓜葛,人也就亲热多了。我也不催着三嫂一定要还这笔钱,只是有个凭证,我也好给侯爷一个交待。”

“那,那就算了吧!”三夫人道,“你的钱既然还要给侯爷一个交待,我也不好让你为难。我还是回娘家再借点吧!”

“在娘家帮婆家争气,在婆家帮娘家争气。三嫂与其回娘家去借银子,还不如我们妯娌之间互相周转周转。”十一娘笑道,“难道三嫂是怕我以后向三嫂借银子不成?何况这银子我又不等着用,三嫂什么时候都是一样。”

三夫人听着目光闪烁。

还好自己跟着三爷出去见了番世面,要不然就和十一娘一样,以为这银子自己拿在手里也没什么用处,借出去别人总是要还的,还是个人情。却不知道这钱能生钱,借给那些急需用钱的人收利息,几年下来,也有几百两银子。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几分犹豫,谁知道竺香却把蘸了墨的笔递到了她的手…

先借来使使也成啊!

三夫人接过了笔,立了张字据。

十一娘飞快地瞥了一眼,让竺香收下了。

秋雨奉十一娘之命给快要生产的琥珀送了些细布,说起屋里发生的事,不免提到三夫人借钱的事:“…既然已经立字据,不如让三夫人把还钱的时间写清楚一点。要不然,这银子只怕是肉包了打狗,有去无还了。”

琥珀扶着腰站了起来,从箱笼时摸出一个桔子递给了秋雨:“夫人根本就没打算她还。这样做,也是为了怕她以后再向夫人借钱罢了。”

秋雨想想,也有道理。

前债还没有还,总不能再借吧!

只是二百两银子…也太多了些…不过,夫人手里一向宽裕…过中秋节的时候,侯爷就给了夫人一千两银子…也不差这点银子…

这样一想,倒是她小家子气了。

她笑着把这事抛到了脑后,笑盈盈地拿了个半黄的桔子:“这是夫人赏的吗?前两天宫里赏了一篓给夫人!”

还没有到桔子上市的季节。

“不是!”琥珀笑容里有少见的腼腆,“是你姐夫托人买的。”

秋雨望着手上的桔子,不笑掩了嘴笑:“好姐姐,你拿出来给我吃了,管姐夫知道了,岂不要找我算帐?”

琥珀脸一红:“有东西吃还塞不住你那张嘴!”

秋雨笑得更厉害了。

回去讲给十一娘听。

十一娘也笑。

晚上讲给徐令宜听。

徐令宜看着喜滋滋的十一娘忍不住打趣道:“一个桔子而已,虽然稀罕,可也用不着乐成这样!”

明明知道她在说什么,却偏偏要和她抬抬杠才舒服。

十一娘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净房。

徐充宜笑。

隔着净房的槅扇和她说话。

“明天窦阁老请我去登山。我准备带谆哥儿一起去。你明天帮着看看他的穿着打扮。”

窦阁老是在“杨氏违例取利案”之后新晋的一位阁老。据说刚过不惑之年,为人正直刚毅,敢言敢谏。

十一娘不由轻笑:“他刚上台就请你去登山?”

徐令宜笑道:“要不然,他怎么能做阁老!”

也是!

十一娘道:“明天去的都是些什么人?带谆哥儿去合适不合适?”

“登山而已。不是什么隆重的场合。到时候小厮、随从一大群。就当是带他出去散散心吧!”

徐嗣诫听了很羡慕。

徐嗣谆就拉了十一娘的衣袖:“母亲,你跟爹爹说一声,让五弟和我一起去吧!五弟比我还有腿劲,不会拖大家后腿的!”

这不是拖不拖后腿的问题。

这是永平侯带着永平世子出现社交场合。

第五百一十三章

童年时光是最单纯快乐的。这样的日子并不多。

十一娘笑着摸了摸徐嗣诫的头:“你们都去了,谁帮我带谨哥儿呢?”

十个月大的谨哥儿活泼好动,稍不留神就爬到了炕几旁,拿着个什么东西都在嘴里啃两下,抱在怀里三下两下就不耐烦了,小腿往你肚子上一蹬,人就要射出去,谁抱着他都要打起三分的精神。只是还不会说话,冲谁都“哦哦哦”的,十一娘很担心,太夫人却觉得她大惊小怪:“老四一岁半才开口说话,他这才十个月呢!”

十一娘也吃不准十个月的孩子应该不应该开口说话,空闲的时候就抱着他认识家里的东西。

徐嗣诫闻言眼睛一亮,笑道:“那我在家里陪谨哥儿玩。”

徐嗣谆有些失望,道:“那,那我带好吃的东西你们吃吧!”

“好啊!”十一娘忙笑道,“回来也给我讲讲你们登山都遇到了些什么事?我还从来没有去登过山!”

是指在这个时空里。那指一个人在前面走,若干个人拿着凳子、羽扇,甚至是马桶跟在后面的那种场面。

徐嗣谆高兴地应了。

十一娘送兄弟俩出了门。

宋妈妈过来:“马上就是秦姨娘的除服礼了…”

“按惯例办吧!”十一娘点了点头。

宋妈妈应声而去。

到了那天请了道士、尼姑做了七天的道场,徐嗣谕换了衣裳回来给徐令宜、太夫人和十一娘问安。

徐令宜问了问他的功课,太夫人则问了他的身体,到了十一娘这里,他看到谨哥儿的乳娘顾妈妈和谨哥儿屋里的妈妈万三媳妇正站在屋檐下通风的地方说话,有些意外。

文竹忙低声道:“四夫人亲自带六少爷,听说过了周岁就要给六少爷断奶了!”

既然这样喜欢孩子,怎么不让谨哥儿多吃几天奶!

徐嗣谕心里暗暗奇怪,“嗯”了一声,没有理会半蹲下来给他行礼的丫鬟、婆子,跟着秋雨进了西次间。

十一娘和谨哥儿都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炕桌搬走了,十一娘坐在炕边,谨哥儿坐在炕中央,手里拿着个敲木鱼用的棒槌,身边摆着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碗、碟子,还有木鱼、小鼓之类的东西,谨哥儿拿着棒槌正敲得欢。

看见徐嗣谕进来,他抬头就冲徐嗣谕笑了笑,露出两颗大门牙。

那种不含任何杂质的纯粹笑容,让徐嗣谕很受冲击。

“六弟都长这么大了!”他望着谨哥儿愣了愣,才说出这句话来。

十一娘把谨哥儿抱在怀里,笑道:“你回来了。一路上可还平安?”

徐嗣谕这才想起给十一娘行礼。

“让母亲挂念,我一切都好!”

不过是短短的两句话,谨哥儿在十一娘怀里又是跳,又是蹦的,拧着身子要去敲那些碗碟。

十一娘不想打扰孩子的兴致,有些抱歉地对徐嗣谕笑了笑:“他有点调皮!”然后把谨哥儿放在了炕上。

谨哥儿立刻爬到了小鼓旁,却发现自己手里的棒槌不见了,东张西望了一会,又爬过去把棒槌抓在了手里,再往小鼓那边爬,又丢了棒槌,他犯起愁来,望了望十一娘,又望了望徐嗣谕,见两人都不为所动,“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徐嗣谕觉得他十分有趣,没多想就过去捡了棒槌递给了谨哥儿。

谨哥儿立刻不哭了,脸上挂着两行泪冲他笑。

徐嗣谕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头。

谨哥儿不理他,低下头去敲小鼓,屋子里响起时强时弱的“咚咚”声,单调的有点吵人。

徐嗣谕这才发现谨哥儿手里拿的红色棒槌被磨摩的圆润光滑,顶端刻着莲花的纹样。

他有些吃惊地望向十一娘。

十一娘歉意地对他笑道:“有点吵人!”又解释道,“你不让敲,他哭起来,比这个还要吵!”

“可能是我听得少,没觉得吵。”徐嗣谕笑着,望了玩得正欢的谨哥儿一眼。

神色温和,语气舒缓,温文尔雅的佳公子形象。

十一娘笑了笑,说起徐嗣勤的婚事来:“…我们家人丁单薄,你回来了,正好带着管事去通州帮勤哥迎嫁妆!”

徐嗣谕笑着应“是”:“前两天去落叶山的时候就跟我说了。”

这样说来,徐嗣勤去参加秦姨娘的除服礼了!

十一娘若有所指地道:“既然你们兄弟都商量好了,我也不多说了。成亲三日无大小。放松了心情玩几天。”

徐嗣谕笑着应喏,见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陪他玩的谨哥儿丢了棒槌爬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吭吭起来。

十一娘知道他这是吵着要自己抱,正要叫顾妈妈,徐嗣谕见状站了起来:“母亲这边还有事,那我就先去二伯母那边给二伯母问个安了!”

“等会一起到太夫人那里吃饭。”再留下来也没什么话说,十一娘笑着叮嘱徐嗣谕,让秋雨帮着送客。

徐嗣谕起身行礼,眼角的余光在被谨哥儿随手丢在炕角的红色棒槌上停了停,这才转身出门。

十一娘不由拿了那个棒槌。

真是太细心了!

连徐嗣谆都没有发现。

这是太夫人惯用的,那天被谨哥儿抓在手里不放,太夫人怕他哭,就给了谨哥儿…

她笑着让人把东西都收起来,五夫人来了。

“真是只愁生不愁养。”她笑着牵了谨哥儿的手象征性地在屋里走了两下,然后把孩子交给顾妈妈,和十一娘坐在了大炕上,“那几年天天盼,这都能下地走了。再过几天,能开口叫爹、娘了。”

十一娘笑着陪她坐了,道:“我听石妈妈说,诜哥儿的头都能立起来了?”

说起儿子五夫人眼角眉梢全是笑:“只能偶尔立一下,时间长了就不行了,我也不敢让他立…”然后说了来意,“勤哥儿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十一娘笑道:“我听侯爷的。”

五夫人却目光微转:“那是帐面上的。我的意思是,第二天认亲的时候,四嫂准备给新娘子什么见面礼?”

“这要看娘的意思!”

她们不能送得太贵重,越过太夫人。

“娘是长辈。”五夫人道,“自然不能和我们一样坐到厅堂里等着新娘子去认亲。他们要去娘屋里给娘问安。”她说着,朝十一娘眨了眨眼睛,“我们却不一样,不仅在大厅里和新娘子见面,给见面礼的时候,还有三嫂娘家的那一群亲戚。四嫂也是知道的,要是给少了,还不知道甘家的人怎样编排我们。我这才来找四嫂商量!”

十一娘听出点意思来,她笑道:“那五弟妹的意思是?”

五夫人就凑在十一娘耳边一阵低语。

十一娘忍不住笑起来。

五夫人却反复叮嘱:“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你可别出什么岔子…”

十一娘不住地点头。

到了九月十五日那天,十一娘等人都装扮一新迎了嫁妆进门。

全是上好的黑漆家私,漆面光滑发亮,瓷器锡皿全是成套成套的,床帐被褥有经久不衰的老样式,也有这两天的新花样,装衣裳的箱笼更是连手都插不进去。可以看得出来,方大小姐的陪嫁不仅丰厚,而且还很实在。

女眷们都啧啧称赞。

三夫人满脸红光,大声地招呼来客。

十一娘见方家跟过来送嫁妆的两个妈妈穿着朴素不失喜庆,言谈热情而不失沉稳,不由暗暗点头。

有人过来给十一娘行礼:“这位是大姑爷的四婶婶吧?我是您侄媳妇的大堂嫂!”

十一娘不由循声望过去,有个中等身材的花信少妇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原来是我们家勤哥儿铺床的全福人。”十一娘笑着和她打招呼,“初次见面,面生的很,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原谅!”

开口就称她是“大姑爷的四婶婶”,她在心里暗赞方家这位大堂嫂厉害。

大堂嫂忙道:“您是长辈,原该我前来拜见,您这样说,倒是我失礼了。”又笑着把目光投在了五夫人的身上,“这位是五婶婶吧”说着,曲膝朝两人行了个礼,“我们家大小姐以后还要请两位夫人多多教导!”

进门就先找上了十一娘,然后找上了她…

五夫人就看十一娘一眼,笑道:“哪里的话方家是名门著族,世代书香,不像我们家,是草莽出身,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大堂嫂在方亲家面前多多美言两句。”

“不敢当五夫人的夸奖。”大堂嫂笑道,“祖宗几辈子的名声,我们做晚辈的不敢怠慢罢了…”

并没有否认五夫人的自谦之词。

五夫人又看了十一娘一眼。

见她笑吟吟地站在一旁,强忍着没有接腔。

那边有人摸着箱笼里的大红丹凤朝阳的锦被笑道:“二十四铺二十四盖,我看,连孙子的被褥都准备好了。”

那大堂嫂就笑道:“我们江南大户人家嫁女儿,家家都是这样。讲究的是十里红妆──女儿虽然进了别人家的门,可这一生的吃穿嚼用都是娘家的,需要的时候,还能拿出来救济夫家的亲戚。这样才能在夫家站得住脚,才能挺直了身板做人!”

一席话说的满院子鸦雀无声。

五夫人再次朝十一娘望去。

这一次,她们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个正着,并且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错愕。

那大堂嫂已呵呵地笑:“要不然,我也不会这时候就开始给女儿攒嫁妆了。”

有女眷跟着笑起来。

沉寂下来的气氛又重新热闹起来。

第五百一十四章

晚上徐令宜回来,十一娘正和谨哥儿玩找东西的游戏。

“我们谨哥儿的拔浪鼓去哪里了?”她逗着谨哥儿,“快找来给娘。”

谨哥儿就蹶着屁股爬到炕角抓了拔浪鼓给十一娘看。

十一娘就在谨哥儿的面颊上大大地亲了一口。叹道:“你这么聪明,怎么就不说话!”

谨哥儿摇着拔浪鼓朝母亲笑。

十一娘不免有些沮丧。

徐令宜过去抱了儿子。

“要那么早说话干什么?”他不以为然地道,“叽叽喳喳的,不稳重。”

“侯爷回来了!”十一娘下了炕,闻着徐令宜身上有酒味,去抱孩子,“今天很多客人吧?侯爷累了一天了,快去梳洗梳洗吧!”

徐令宜抱着儿子不放手:“等会再去,先和谨哥儿玩一会!”然后把谨哥儿抛到了半空中又接住。

谨哥儿咯咯直笑,不知道有多高兴。

十一娘明知道徐令宜手稳,心弦却绷得紧紧的。

“侯爷快去洗漱吧!”她紧张地站在一旁,“谨哥儿玩兴奋了,又该不睡觉了!”

徐令宜听着这才作罢,把儿子交给了十一娘。

谨哥儿冲着徐令宜直嚷嚷。

徐令宜只好摸了摸他的头:“我们明天再玩。”

“明天侯爷还要待客。”因为是永平侯府办婚事,公中有人情来往的都送了贺礼来,三爷又不在家,徐令宜主持大局,招待来往的宾客。“可不能随意许了小孩子。这时候他听不懂,长大以后,会不信任我们做父母的。”

“知道了!”可能是喝了酒,徐令宜没有平常那样严肃,笑着拧了拧十一娘的鼻子,“你怎么话这么多──家里的事自有管事们,我明天一早陪谨哥儿玩会再出去会客,反正婚礼定在了亥初。到是你,找个借口好好歇歇,新人进门,一个不小心就会闹到天亮。第二天还要认亲。”

十一娘“嗯”了一声。

徐令宜就去了净房。

出来的时候十一娘和谨哥儿都不在屋里了。

秋雨忙道:“夫人哄六少爷睡觉去了!”

徐令宜点了点头,自顾自地上了床,看了大半本游记,十一娘才满脸倦容走了过来。

“谨哥儿睡着了!”他有些心虚,掀了被角示意十一娘快点休息。

十一娘却指了一旁貔貅搭脑黑漆衣架上挂着的宝蓝色销金云纹团花直裰道:“那是侯爷明天要穿的衣裳。”

徐令宜的目光不由落在了衣架下的小杌子上。

上面放着双白绫袜子,用宝蓝色和金色的丝线绣了几道细细的云纹,奢华中透着几分高雅,让人看着眼前一亮,就知道不是凡品。

“别再动针线了。”他握了十一娘的手,“不过是双袜子,别人也看不见。”

如锦衣夜行,实在是糟蹋了她的好手艺,自己穿着也觉得可惜。

可也不是没有人注意到。

昨天周士铮拉着他问袜子谁做的,愿意出一千两银子,让他把那绣娘让给他,还道:“…反正你也不讲究这些。”

徐令宜不好意思说是十一娘做的,只好说这绣娘是给十一娘做衣裳的,顺道给他做两双袜子。

周士铮听了不免大失所望。

徐令宜继室喜欢打扮,会打扮,在大周是出了名的。撬人家的绣娘,等于是撬人家的红颜知己一样不地道。

“侯爷不是说穿着挺舒服的吗?”十一娘笑道,“那不就行了!”

这倒是。

十一娘给他做的袜子不仅合脚,还符合他的心意──即不过分的精致,也不很随意,让他觉得很满意。

而十一娘见到他没有做声,也沉默地上了床。

徐令宜见到她没有和自己絮叨,关心地道:“是不是累了?”

“是三房的事,我又不主持中馈,只管在一旁看热闹,不累。”语气有几分犹豫。

“怎么了?”徐令宜靠坐在床头,摆出副长谈的姿势。

十一娘翻了个身,侧卧着望着徐令宜:“你说,我把中馈的事重新接过来怎样?”

徐令宜想了想,道:“是不是看着娘忙里忙外的,心里有些不踏实。”

十一娘点了点头:“我想过了,谆哥儿今年十岁了,姜家九小姐比他只小月份。过个五、六年,就是我们不急,姜家也要着急了。到时候,让姜家九小姐来主持中馈,你说怎样?”

从前她虽然没有积极地去争取,但也很用心的投入。这还是她第一次流露出不想当家的意思。

徐令宜没有做声。

十一娘也坐了起来:“侯爷觉得不妥吗?”

徐令宜想了想,道:“前些日子我不是带着谆哥儿去登山了吗?他…”欲言又止。

徐嗣谆回来很高兴,很有兴趣地和她讲起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吃了什么东西…徐令宜回来也没有说什么。十一娘还以为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没想到两人的感知截然不同。

“出了什么事?”十一娘不由蹙了蹙眉。

徐令宜沉思一会才低声道:“窦阁老的孙子比谆哥儿大两岁,我就不说了,王励的儿子比谆哥儿还小一岁,却知道‘有事弟子服其劳’的道理。他到好…”徐令宜苦笑,“跟着那些小厮们搅在一起的时候到说说笑笑的,让他见见窦阁老、王励他就开始畏手畏脚…”声音渐不可闻,却难掩失望。

“慢慢来吧!”十一娘只好这样安慰徐令宜,“说不定王励的儿子是特别的例外呢!”

徐令宜一生从未输过人,就是偶在下风,也觉得自己有一天会爬起来,只有遇到谆哥,心里始终没有把握。

他叹一口气:“睡吧!明天还要忙。”

十一娘把脸贴在了他的背上,环抱了他的腰。

第二天,开席宴客,放炮起轿,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待新娘子进了门,吃了交杯酒,五夫人拉了十一娘去看新娘子。

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小丫鬟都站在新房的屋檐下,甘家的几个舅母、姨母早就在新房了。红彤彤到处都是人,喜庆的气氛迎面扑来。

十一娘和五夫人刚迈进院子门,就有机灵的管事妈妈高声禀着:“四夫人和五夫人来了!”

“四夫人!”、“五夫人”的招呼声、曲膝行礼的声音络绎不绝,堵得水泄不通的新房门也让出一条道来。

十一娘和五夫人微微颌首,并肩进了新房的门。

甘家那边有相熟的人过来打招呼,也有不熟的站在那里或矜持地笑,或畏缩到了墙角,或主动上前打招呼。

十一娘、五夫人和甘家的这些亲戚见了礼,这才得了空闲的机会打量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