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永媳妇同情地望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外面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是啊,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徐嗣诫呆若木鸡地立在那里。

南永媳妇紧紧地搂住了他。

半晌,他挣脱南永媳妇的怀抱,失魂落魄地朝外去。

南永媳妇想到这些日子徐嗣诫的所作所为,心里不由暗暗担心。

孩子大了,心思就多了,就不是那么容易管教了…他骤然听到这样的话,还不知道会做什么样的事来。

想到这里,南永媳妇忙叫住了徐嗣诫:“六少爷,您信不信我的话!”

徐嗣诫转身,茫然地望着南永媳妇。

南永媳妇上前,攥住了徐嗣诫的手:“你南妈妈,是个实成人,只知道认死理。我不管外面的人怎样说的,不管侯爷是怎样说的,也不管您是怎样想的,照我看来,夫人答应养您,就是认了您。您就是侯爷的儿子,是这个府里的五少爷…”

她的话没有说完,徐嗣诫已笑:“我,我这算是什么五少爷…难怪窦公子使唤我,难怪太夫人不喜欢…我…”他的笑容惨淡,“外室的儿子…我只会让母亲丢脸…”

“五少爷!”南永媳妇听着脸一沉,厉声道,“您这样说,夫人知道了该有多少伤心您虽然不是夫人亲自的,可夫人把您养在身边,当成自己亲生的一样,有四少爷的,就有您的,有六少爷的,也有您的。您只惦记着自己的世身,有没有想到夫人的心情!”

徐嗣诫听一愣,脸上渐渐地浮现出涩晦的表情:“我…我…”

脑子里全是十一娘的模样。冬天的雪夜,陪着她在昏黄灯下读书…大热天,给在写大字的他打扇…做错了事,轻声细语地教他…得了先生的赞许,高兴的脸庞都亮起来,还会把自己搂在怀里…

“南妈妈!”徐嗣诫扑到了南永媳妇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能哭出来就好啊!

就怕他油盐不进,好话歹话都听不进去。

南永媳妇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就像他小时候一样安慰着他。

徐嗣诫哭的更大声了。

在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妇人听到动静笑着走了进来:“哎哟,这是怎么了?”

看见是徐嗣诫,那人笑了笑。

到年幼的主子屋里做管事的妈妈就有这点好,不管主子多大了,总是惦记着…可惜是在五少爷屋里当差,要是在六少爷或是四少爷屋里当差,别说是西厢房了,就是以后放出去做个田庄的管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啊!

想着,和南永媳妇做了个“不打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南永媳妇就和徐嗣诫去了内室。

徐嗣诫趴在南永媳妇的怀里,好好地哭了一场。

南永媳妇看着他渐渐平静下来,细细地劝他:“五少爷,侯爷把您交给了夫人,夫人可以把您丢给管事的妈妈照料就行了,也可以借您是养在佟姨娘名下别设别院安置您。可您看夫人,主持中馈,每天忙的团团转,就这样,不仅没有疏忽您,还把南妈妈赏了您,把您养在了正院。天冷了,给您做刻丝的小袄;天热了,让您到有冰的正房里纳凉。还让赵先生给您启蒙,送您读书识礼,就是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何况您是侯爷从外面抱回来的。可您看您,都做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听了几句嚼舌根的话,就哭着闹着来找我。还好这是关着门,这要是让府里的管事妈妈知道了,岂不要在背后笑话夫人识人不清,白白养了您一些场?那才是让人笑话呢?”

徐嗣诫被南永媳妇说的羞得满脸通红,低了头,喃喃无语。

南永媳妇看着松了口气,继续柔声道:“五少爷,南妈妈没有读过书,不知道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越是这样,就越要谦和礼让,好好读书,给夫人挣口气,才算没有辜负夫人的养育之恩才是。”

说得徐嗣诫心里激荡,连连点头:“我一定好好读书,给母亲挣口气。”

“这就对了!”南永媳妇高兴地搂了徐嗣诫一下,“好了,好了,您看您,又哭又笑的,脸上像花猫似的。这怎么走得出去啊!妈妈去打水来,您好好洗把脸。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徐嗣诫赧然应“是”,待南永媳妇去端水了,又忍不住想起这件事。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母亲特别不喜欢自己唱戏呢!

他不由暗暗下定决心心。

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为母亲挣口气才是!

想到这里,他突然很想见到母亲。

匆匆洗了脸,徐嗣诫去了十一娘处。

十一娘正和管事妈妈商量过年的事。见他进来,把事放到了一旁,笑着问他:“怎么了?”

炕桌上摊着一大堆帐本,七、八个管事妈妈垂手恭立在那里,等着他们说完了话好继续议事。

徐嗣诫突然又羞又愧。

他跪在十一娘的面前,抱着十一娘的腿,把头枕在了她的膝上。

“母亲…”往事如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里旋转,全是小时候十一娘为他穿衣、陪他游戏的场面。

他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又怕别人发现他的异样,忙闭了眼睛,鼻子里却萦绕着从小闻大到的熟悉玫瑰花香。

心瞬间就安宁下来,只觉得眼睛更湿了。

十一娘看着奇怪,以为他是在外院受了什么委屈。让几个管事妈妈到一旁的偏厅等,轻轻地抚了抚徐嗣诫乌黑柔亮的头发,声音越发的温和了:“怎么了?诫哥儿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光哭有什么用啊,快起来说给我听听。”

徐嗣诫好不容易才忍不住了泪水。

他笑着抬头,被眼泪浸泡过的眸子清澈而透明。

“我没事,就是想母亲了!”他说着,再一次把头枕在了十一娘的枕上。

十一娘能感觉到他的不同,却不好在这种场合勉强他说什么。笑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总像个孩子似的。”

徐嗣诫笑,在十一娘这里赖了一会,这才出了花厅:“母亲,您议事吧!我回去读书了!”

十一娘望着他的背影沉思了片刻,让秋雨去叫徐嗣诫身边服侍的喜儿过来,自己则继续和管事的妈妈说事。

而与正屋花厅遥遥相望的淡泊斋里,徐嗣谆却如角力般和葛巾对峙而立。

葛巾望着徐嗣谆带着忿然的眸子,暗暗叹了口气,低声道:“奴婢知道四少爷怪奴婢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太夫人。可这是太夫人叮嘱了又叮嘱的,而且奴婢也觉得太夫人说的有道理。您和五少爷虽然是兄弟,可您是世子爷,就应该有世子爷的样子。五少爷是庶弟,就应该有庶弟的样子。要不然,在别人眼里,徐家岂不成了不分尊卑之人了?这样走出去,不仅您要被人耻笑,就是五少爷,何曾不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反而成了被人讥嘲的人!”

徐嗣谆想到了窦净、想到了尺工谱,想到了万夫人的怒火,想到了十一娘的担心…万言千语都凝在了嘴边。

他泄气地垂下了肩膀。

葛巾看着,有点后悔自己的话说的太重。就放缓了声音,温柔地道:“四少爷要是实在心疼五少爷,私底下待五少爷好些就是了。这样放在明面上,让人看了不免有流长飞短的话说出来…”

没等她说话,徐嗣谆已朝着她摇了摇头,道:“葛巾姐姐不用多说了。这是我的事。你是祖母所赐,所以我一直敬重姐姐,这一次就算了。以后再有什么事,还望葛巾姐姐先我说一声。”说完,起身进了内室,留下了满脸惊讶的葛巾。

第六百一十六章

十一娘没等到喜儿,等到了南永媳妇。

“出了什么事?”想到南永媳妇自从搬到外院,无事不进她的屋子,她心里一紧,遣了屋里的人,低声问南永媳妇。

“刚才五少爷到我那里去,问起他小时候的事…”南永媳妇忐忑地道。

夫人要她注意徐嗣诫的动向,是怕五少爷在外院受人的欺负有个报信的人,而不是让她说三道四的。她今天的那番话虽然是一片好心,毕竟是僭越了。夫人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嗔怪她?可想到这件事关系到夫人和五少爷的母子情份,她还是硬着头皮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十一娘。

十一娘大吃一惊,想到徐嗣诫刚才的异样,不免很是感慨。

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向徐嗣诫提起当年的事,没想到永南媳妇帮她解了这个围。

当初她看中南永媳妇,不仅仅是因为南永媳妇老实忠厚,而是看南永媳妇对人对事都很实在,她希望徐嗣诫能受南永媳妇的影响,脚踏实地过日子。现在看来,她的选择还是比较正确。要不是南永媳妇真心实意地对待徐嗣诫,徐嗣诫也就不会在惴惴不安的时候第一个想的就是南永媳妇,南永媳妇也就不能言之有物地劝慰徐嗣诫,徐嗣诫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振作起来…

“还好有你这么开导他。”十一娘见南永媳妇有些不安,立刻肯定了她的做为,“我正为这件事发愁呢”说着,把徐令宜准备让徐嗣诫过年的时候给佟氏上柱香的事告诉了她,“从前一直没有提过,现在突然让他认佟氏,我怕他一时接受不了。想事先跟他说说,又怕他追问从前的事…你这样,他缓了口气,有些话,我也就可以跟他说了。”

南永媳妇听着心里一松,脸上有了几丝笑意,但很快又褪去,眉宇间露出几分担忧来。

这样一来,嫡庶分明,府里的人知道了侯爷的态度,有些事只怕夫人和她都拦不住了。到时候徐嗣诫的处境比现在要艰难的多!

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

人只有知道了自己吃几斤几两,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气力,能办多大的事!

这一来,五少爷也就可以老老实实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她的眉宇又舒展开来,委婉地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各家要来送年节礼,管事妈妈要进来给您问安,四少爷那边也有客人要应酬,到时候家里只怕忙得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了。”

管事的妈妈进来给十一娘问安,自然要奉上各府送给孩子们的小礼物,因徐嗣诫养在十一娘屋里,给他的东西从来都是和徐嗣谆一样的。而且过年了,徐嗣谆如果在家里设春宴,肯定要请自己的兄弟做陪。徐嗣谕年纪大一些,一向不参与这些事,肯定不会去。不和徐嗣诫说清楚,要是徐嗣诫懵懵懂懂地去了,再发生窦净那样的事,别说徐家丢面子,对徐嗣诫也是种伤害──谁都希望自己被人喜欢。

十一娘微微翕道。

徐令宜回来,她和徐令宜商量:“要不,就这几天我跟他说说吧!”

徐令宜觉得十一娘太过小心翼翼了,随意地说了句“行啊”,就问起明天宴请项太太的事来:“一共来多少人?”

“男客有两桌的样子,女客一桌。”十一娘笑道,“听说送我们惠泉水的舅老爷也会来!”

“那我准备些好茶送他。”徐令宜说着,项氏过来服侍十一娘用晚膳。

“我这边不用服侍。”十一娘笑道,“你以后在自己院子里用了晚膳,过来和我一起去给太夫人问安就行了。”

项氏很是意外。

十一娘笑道:“去吧!冬天我通常酉初三刻过去,夏天酉正三刻过去,你差不多这个时候过来就行了!”

项氏见十一娘态度坚决,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徐令宜笑道:“连媳妇也不让在身边服侍啊!”

“说个话都不方便。”十一娘笑道,“何必弄得大家都不自在。”

徐令宜没有多说,十一娘让人把在后花园和诜哥儿玩的谨哥儿找回来,吩咐小丫鬟摆饭。

谨哥儿就着一砂锅狮子头连吃了两碗,还让盛第三碗的时候,徐令宜忍不住问他:“你中午吃的什么?”

“吃得炸鹌鹑。”谨哥儿说着,一个红烧狮子头又下了肚。

徐令宜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把豆苗猪肚汤里的豆苗夹了一筷子到谨哥儿碗里,无奈地道:“中午还做了酒醉鸭肝、清蒸了肉末蛋,水晶虾仁、红烧黄鱼…他只吃炸鹌鹑。”

说话间,谨哥儿把豆苗用筷子藏到了饭底下,就着上面的白米饭继续吃红烧狮子头。

徐令宜看得啼笑皆非,道:“什么都要吃一点才好。”

“是啊!”十一娘说着,给儿子夹了快豆腐。

谨哥儿就瞪了徐令宜一眼:“爹,祖母说了,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

徐令宜大笑起来。

徐嗣谕和项氏过来问安。

十一娘请他们在厅堂坐了,待吃过饭,才招了他们去西次间。

徐令宜就问起徐嗣谕的打算来。

徐嗣谕道:“我准备十一月上旬启程回乐安。”

过了新婚就走。

这么快年都不在家里过了吗?

十一娘朝项氏望去,项氏神色恬静,显然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徐令宜也觉得早了点,沉吟道:“也不急在这一时。等过了元宵节再启程吧!”

徐嗣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躬身应“是”。

文姨娘和乔姨娘过来问安。

“我们二少奶奶也在啊!”文氏一惯的热情,“手上这镯子可真漂亮!”

项氏忙朝着文姨娘和乔莲房曲膝行了个礼,喊了声“姨娘”。

徐嗣谆和徐嗣诫过来了。

十一娘仔细观察徐嗣诫。

他和往常一样站在徐嗣谆的身后,虽然面带微笑,眼底却没有了那种明亮的欢快。

十一娘微微叹了口气,说了几句话,就去了太夫人那里。

正好徐令宽也带了五夫人和孩子去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那里立刻热闹起来。

徐嗣谆就抽了空问十一娘尺工谱的事。

“你舅舅说,正在给我们找。”十一娘低声和他说着话,“王允那边,可曾许诺什么时候还?”

“没有!”徐嗣谆也低声道,“不过,出了这种事,我给王允写了封信去,只说我一不小心把书给落到了水里。让他给我几天功夫,我想办法誊一本送过去。王允听了,让我不要还了。说到时候到翰林院的韩学士家里借抄一本就是了。可东西是我们损坏的,就算王允不要,我们也不能不还啊!”

十一娘点头:“这么说来,翰林院的韩学士家里有了?”

徐嗣谆眼底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我们也可以去借来誊一份啊!”

“那我让你舅舅去试一试!”十一娘看着笑起来,耳边传来徐令宜温和坚定的声音:“…不用了。我们两家是至交。让谆哥儿和我一起去好了。正好学些待人接物的礼节。”说着,吩咐徐嗣谆,“你明天到回事处把送给永昌侯府的年节礼准备好,过两天我们去看看永昌侯爷。”

听说要出去,徐嗣谆有点兴味索然。他应了一声是,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回事处要礼单,待晚上送走了项家的人,这才拿着礼单去禀徐令宜。

两家的年节礼不过是些菜叶、糖果之类的东西,不超过五十两银。

徐嗣谆提着纸匣子和徐令宜去了永昌侯府。

十一娘这边却迎来了沧州的年礼节。

和往年一样,邵家差人推了一车的沧州特产来。

进内院给十一娘问安的除了那个年年来给徐家送年礼节的妈妈外,还有秀兰。

她开了脸,梳了个妇人的圆髻,戴了崭新的银饰,神色显得有些激动,进门就给十一娘磕了三个头。

十一娘笑起来:“嫁给谁了?”

秀兰红了脸:“奴婢当家的在大爷身边做随从。”

大爷,就是邵仲然。

看这样子,贞姐儿已融入了邵家。

十一娘笑着颌首,赏了秀兰两根莲花银簪:“算是给你做贺礼!”

秀兰忙道了谢,带了贞姐儿的话:“…听大爷回去说,六少爷想找个教拳脚的师傅。沧州有位姓庞的师傅,和邵家是姻亲,虽然左脚有点跛,骑射功夫却十分了得。邵家有不少子弟拜他为师,就开了间武馆。前几天屋里人病逝了,又没有子女。庞师傅也无心教武,把武馆关了。不知道侯爷给六少爷找好了师傅没有。要是没有,大奶奶想推荐这位庞师傅来教六少爷拳脚功夫!”

十一娘讶然,笑道:“你们大爷怎么说?”

同来的那位妈妈听了笑道:“我们大爷也曾跟着这位庞师傅学过两年的骑射,对庞师傅十分钦佩。当时侯爷提起这事的时候我们大爷就想到了庞师傅。只是怕乡野粗民,侯爷瞧不上眼。庞师傅又在沧州开武馆,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北上。就把这事搁在心里了。后来知道庞师傅屋里的人没了,这才起了这个心思。让我们过来问问。”又笑道,“是我们大奶奶嘱咐的,先问问夫人,夫人要是允了,再把大爷的推荐信拿出来”说着,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这是什么道理!

她又不懂这些。

“你们把信交给我吧!”十一娘笑道,“我先问问侯爷的意思,再给你们回信!”

两人恭声应是,姜家的年节礼到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袁宝柱家的穿了油绿色的潞绸褙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并戴了两朵大红色月季花,看上去明快又干练。

她曲膝给十一娘行了个礼,笑道:“一年没见,夫人的气色还是这么好。”然后从旁边妈妈手里接过茜红色绸布包袱,“这是我们九小姐给夫人、六少爷做的鞋袜,手艺笨拙,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自从徐嗣谆和姜家九小姐订下了婚约后,这位当年曾陪着王琅的姐姐王琳奔丧的袁宝柱家的就年年随着姜家送年节礼的进京给十一娘问安。

“让你们家九小姐费心了。”十一娘笑着让秋雨接了包袱,吩咐小丫鬟端了杌子给两位妈妈坐,又赏了茶。

袁宝柱家的半坐在了小杌子上,笑着道谢,接了茶,侧着身子喝了一口。

十一娘问道:“你们家老爷和太太身体还好吧?”

“托夫人的福。我们家老爷和太太都硬朗着。”袁宝柱家的恭敬地笑道,“九月初九,太太还带着九小姐去大福寺拜了观世音菩萨…”

正说着,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简师傅到了。”

每年这个时候,简师傅都会把喜铺一年的帐册拿给十一娘过目。

十一娘笑着让小丫鬟请简师傅进来。

袁宝柱家的忙起身告退。

简师傅提着个宝蓝色绸布包袱走了进来。

她和十一娘分主次坐下,接了小丫鬟的茶,秋雨就机灵地带着屋里服侍的退了下去。

简师傅把解开绸布包袱,推到了十一娘的面前:“这是今年的帐册。”

十一娘见帐册比去年的多了十来本,笑道:“看样子今年的生意比去年的更好!”

喜铺现在的生意分两块,一块是以订做补子、官服为主,一块是以喜帐、喜幔为主。因补子、官服事关重大,简师傅亲自带着几个技艺娴熟的绣娘负责,把喜帐、喜帐这一块交给了秋菊。这几年稳打稳扎,生意越来越好。不仅在燕京小有名气,就是江南,也有人闻名而来订做官服。

简师傅笑吟吟地点头:“照这样下去,再过两、三年,我们就能在东大街买间铺子了。”说到这里,她微一犹豫,道,“夫人,有个事,我想和您商量商量”说着神色间就露出几分凝重来。

十一娘看着肃然,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们师徒,什么事不好商量的。”

“有件事,我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简师傅斟酌道,“我听隔壁的东家说,甘太夫人前些日子又盘了间铺子出去。我们现在渐渐做出了名气,以后只会越来越好。多数人提起我们喜铺,都会说是‘东大街喜铺’,要是我们搬了地方,那些远道而来的客商找不到地方不说,如果有人在我们原来的地方也开了件喜铺,夺了生意是小,让那些客商误以为是我们的铺子,花了钱没有买到如意的东西,只怕会坏了我们的名声。你看,我们要不要把打听一下周围有没有铺子要买的。用喜铺的银子买了下去。到时候也有个长久的地方。”

十一娘蹙了蹙眉头:“甘太夫人又盘了间铺子!”

简师傅轻轻地叹了口气。

十一娘沉默了半晌,道:“您这主意好。我看,您就先打听着。要是银子不够,我先垫上,到时候还给我就是了。至于甘夫人那里,我去说好了。”

这样一来,就算是忠勤伯逼着甘太夫人再盘铺子,铺子里的生意也不会受影响,甘太夫人在喜铺里的分红虽然不能让她锦衣玉食,于少可以衣食不缺。

简师傅点头,见十一娘端着脸,气氛有些严肃,就笑着转移了话题,“听说琥珀年后要回来当差了,竺香的婚事怎样了?”

提起这个,十一娘就发愁:“找来找去,也没有个合适的人!”

简师傅笑起来:“我看,你是把竺香嫁给谁都不放心。人家宋妈妈上次提的那家不是挺好的吗?父母都在田庄上做管事,小伙跟着山西那边的大掌柜跑腿,识字,人长的俊俏,年纪又相当。你偏偏说小伙子太机灵了,少了些稳重。如果真找个木讷的,只怕你又觉得太老实了,少了些机敏。”然后劝她,“竺香不小了,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你看我们秋菊,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秋菊也是拖来拖去,拖成了老姑娘。后来一条街上开银楼的掌柜介绍了个在银楼做伙计的,父亲早逝,家境贫赛,兄弟四个,他是最小的,愿意到简师傅家里入赘。简师傅开始嫌那小伙子长得不好看,偷偷让秋菊去看了一眼,秋菊没做声,简师傅就勉强答应了。结果和秋菊成亲后,样样重活、出面的事都是女婿,家里过的渐渐有了模样,简师傅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去年秋天,秋菊又生了对龙凤胎,两个孩子都随着姓了“简”,简师傅就更高兴了。

十一娘也知道自己这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可想到跟自己从余杭来的人都各奔东西,就想把竺香多留几天。

“到时候再说吧!”她喃喃地道,“快过年了,总不能这个时候把她嫁了吧!”

简师傅知道她一时还转不过弯来,笑着喝了口茶,和她说了几句秋菊的双胞胎,就起身告辞了。

竺香见简师傅出来,把简师傅送到了门口,然后去了十一娘处。

“和往年一样。”她低道,“袁宝柱家的先去见了宋妈妈,然后又去见了杜妈妈,还有五夫人那边的石妈妈,赵管事的媳妇,她都提了礼盒去拜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们也给了封红。”

十一娘笑着打趣道:“今年有没有涨一点?”

“没有!”竺香笑道,“依旧是四分的银锞子。”

“虽然少,可这样一圈下来,只怕也不是笔小数目。”十一娘笑了笑,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谨哥儿呢?大半天没看见他。”

“和七少爷在喂鸟呢!”竺香笑着,“随风、黄小毛和刘二武都在一旁服侍着。”

十一娘“嗯”了一声,和竺香商量过年的事。晚膳的时候把贞姐儿的话告诉徐令宜。

徐令宜也有些意外,道:“我已经给谨哥儿找好师傅了。”想到这是女婿、女儿的一片心意,“那就让那位庞师傅也来吧!不行就去侍卫处当差好了!”

十一娘让竺香回了秀兰,等过了年,邵仲然亲自陪着庞师傅到了燕京。

徐令宜在花厅设宴款待女婿。又考了那位庞师傅的武艺,回来和十一娘道:“的确是弓马娴熟。瞧那样子,好像还没有使全力似的。只是在兵法上不大通顺…谨哥儿以后又不是要和人拼蛮力。”并不十分满意。

“人家孙膑还手无缚鸡之力!”十一娘把武技师傅视为体育老师,觉得能强身健体就行了。赵括读了那多么的兵书,上了战场还不是大败而归,打仗什么,都要有点天赋的。“毕竟是大姑爷的一番好意,能用就用吧!”

徐令宜想了想,道:“不把《幼学》读完,就是把《孙子兵法》摊在他面前他也不懂。先学好弓马也行”然后留了庞师傅在府里,又和赵先生说好了二月初二龙抬头送谨哥儿去双芙书院。

谨哥儿听到能去外院,高兴得不得了。天天问十一娘什么时候到二月初二。太夫人看了直笑,抱了谨哥儿道:“这才是读书的样子!”

诜哥也吵着要去。

太夫人赏了谨哥儿一匣子点心:“明年这个时候也去,和哥哥做陪。”

诜哥儿就拉了十一娘的衣袖:“四伯母也给我做个书包!”

十一娘用手里的零头布给谨哥儿拼了个花书包,谨哥儿装了本《幼学》在里面,来前还背到诜哥儿面前显摆着。

“好啊!”十一娘笑道,“诜哥儿喜欢什么样子?到时候伯母给你做一个。”

“像六哥那样的。”诜哥儿立刻道,“比六哥还漂亮的。”

可能是幼子的原因,诚哥儿都三岁了,五夫人走到哪里都抱着她。

见儿子向十一娘要东西,正给坐在怀里吃糕点的诚哥儿擦嘴的五夫人嗔道:“这孩子,怎么见什么就要什么啊!”

“小孩子,都是这样子的。”太夫人笑道,“从前老四小的时候也这样。小五小时候倒很听话,见我病着,总坐在一旁摸我的手,问我好没好一点我那时想,这要是个闺女该多好!”

说得徐令宽很不好意思,笑着“咳”了一声,道:“四哥,听说大姑爷给谨哥儿介绍了个很厉害的武技师傅。要不,让我们诜哥儿也跟着一起习武吧!”

“习武很苦的。”家里只有徐令宜坚持下来了,“诜哥儿还太小,大一些了再说吧!”

五夫人也道:“是啊!诜哥儿比谨哥儿小一岁呢!”

诜哥儿听了跑去吵五夫人:“我要去,我也要去。我要和六哥一起习武嘛!”

五夫人沉了脸:“明天再说。”

诜哥儿不依。

五夫人喝斥他,把诚哥儿哭起来,五夫人忙抱了诚哥儿在屋里边走边拍地哄他。

诜哥儿看着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太夫人看着心疼,忙招了诜哥儿过去,搂着孩子劝五夫人:“就让诜哥儿跟着去吧!先跟着在一旁玩,等大些了,再正式习武就是了!”

诜哥儿听了直点头。

谨哥儿帮诜哥儿求情:“五婶婶,您就让七弟去吧!我把我的三三送给您玩!”

三三是他的一条狗。

大家都笑起来。

五夫人不好再坚持,吩咐诜哥儿:“你可不能顽皮,不然就不准去习武了。”

诜哥儿欢呼起来,和谨哥儿抱在了一起。

第六百一十八章

回到屋里,十一娘叮嘱徐令宜:“侯爷到时候可要跟庞师傅说清楚了,免得庞师傅不知道内情,诜哥儿因此摔着磕着就不好了!”

“我会跟庞师傅说清楚的!”徐令宜笑道,招了谨哥儿过去说话,“既然跟着师傅学了,就一定要好好的学。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不然,会被师傅罚的!”

谨哥儿连连点头:“我才不会被师傅罚呢!”

“那好。”徐令宜笑道,“你要记住你的话!”

谨哥儿笑着点头,跑到正坐在炕上整理零头布的十一娘身边,“娘,娘,你是不是要给七弟做书包!”

“是啊!”十一娘笑着把儿子抱上了炕。

谨哥儿趴在母亲的膝头,大大的凤眼眨也不眨一下地望十一娘:“娘,二哥那里有书,还有笔墨纸砚…砚台上还雕着大老虎,松树…”眸子满是羡慕。

谕哥儿用的砚台是二夫人赏的,是块前朝的端砚,十分珍贵。

十一娘忍俊不住,捏了捏儿子的鼻子:“小坏蛋,娘早就帮你准备好了。”说着,从身边的炕几下拿出个雕着渔樵耕读图案的黄杨木匣子:“给你!”

谨哥儿看着那匣子不过谕哥儿的砚台大小,犹犹豫豫地打开了匣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毛笔、墨砚,笔管是竹子的,上面雕了个抱着桃子的猴子,猴子毛发纤毫毕露,栩栩如生;墨石也是个猴子,不过攀在墨石上,砚台则雕着了一猴子在松树林下捡松子吃。三件东西都小小的,玲珑可爱,趣味盎然。

谨哥儿大呼一声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十一娘一个不备,被他扑得往后一扬,差点就撞在炕几上。

徐令宜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儿子,喝道:“都要上学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没事,没事!”十一娘笑着给儿子解围。

谨哥儿就不以为然地挣扎着又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娘,这都是给我的!”

“是啊!”十一娘搂着儿子,“好看吧?娘特意到多宝阁订的。”

“好看!”谨哥儿连连点头,眼睛都笑成了弯月亮。然后从母亲怀里爬起来,抱了匣子就滑下了炕。“娘,我去看七弟!”

“这么晚了!”十一娘有些意外,她望了望窗外,“明天再去吧!”

“去了就回!”谨哥儿眼睛亮晶晶的,“我让黄小毛、刘二武跟着。保证不到处乱跑…”

十一娘恍然。

他哪里是要去看诜哥儿,分明是要去显摆。

“你要去可以,把匣子放娘这里。”十一娘笑道,“小心把匣子里的东西磕坏了。”

她顾着儿子的面子,也不点破。

谨哥儿嘟了嘴,眼睛珠子直转。

十一娘当没有看见,喊了红纹进来:“时候不早了,服侍六少爷去洗漱吧!”

红纹应喏,去牵谨哥儿的手。

谨哥儿搭拉着脑袋跟着红纹去了。

十一娘笑起来。

这要是让他去了,诜哥儿肯定眼馋,五夫人今天晚上就别想安生了。

她收拾着炕桌上的零头布:“侯爷,妾身也服侍您洗漱吧!”

“不用了,”徐令宜坐到了妻子对面,“叫小丫鬟进来就是了!”

十一娘喊了小丫鬟。

徐令宜和她说着谨哥儿上学的事:“你可别到时候见孩子吃了苦头就一味的心疼,天热了不去,天冷了不去,刮风下雨更是不去。坏了习惯,以后可就做什么事都难成气候了!”

“看侯爷说的。”十一娘把挑好的几块布放到一旁的小藤笸里,“我是那样的人吗?”

徐令宜笑道:“你也别把话说到前头了。娘是有主见的人吧?当初我二哥就是半途而废。”

“怎么没见你二哥就不成气候了!”十一娘和他抬杠。

徐令宜语塞。

“知道了!”十一娘横了他一眼,“我一定每天督促谨哥儿去上学。保证不耽搁他的学业!”

灯光下,她斜睇过来,波光粼粼,潋滟如春水。

徐令宜心动,握了十一娘的手。

十一娘抿了嘴笑。

屋子里有让人心跳的暧昧气息流窜。

徐令宜嘴角翕动,正要说什么,屋外突然传来红纹惊呼:“六少爷,夫人说了,让您明天再去…”

十一娘一愣,徐令宜一个箭步撩帘而出。等十一娘出去的时候,徐令宜正在找孩子:“肯定没出院子门,把灯笼都点上,仔细地给我找!”

他昂首站在台阶上,一双明亮的眸子犀利如隼,身边的丫鬟、婆子或搬凳子,或拿挂灯笼的铁篙,或挑灯笼出来往院子的角落照,熙熙攘攘,乱成一团。

听到动静,徐令宜回过头来:“这孩子,手脚也太快了点。我一来,人已经不见了。”语气间颇有些无奈。

一旁点灯笼的红纹听了,立刻走了过来。

“夫人,”她脸涨得通红,都快哭起来:“都怪我一时没拉住…”

谨哥儿越大,这些丫鬟婆子越看不住他了。得帮他找个能镇得住他的贴身小厮才行。不然过几年到了外院,徐令宜又不可能整天盯着他,到时候只怕连个拦他的人都没有了。

“我知道。”十一娘安慰着她,也有些无可奈何,“快去点灯笼吧!”

她的话音刚落,徐令宜已三步并做两步站到了台阶旁的冬青树边。

“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让我拎出来!”他笑望着修剪成篱笆式样的冬青树。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扁着嘴的谨哥儿抱着黄杨木匣子站了起来,头上还挂着几片枯草。

“爹爹怎知道我在这里?”他小声嘀咕着,眼睛却怯怯地瞟向了十一娘。

“这院子这么大一点,穿堂又一眼无览,出了门是条甬道,就是大人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一口气跑出去,何况你这样个小孩子。”徐令宜并没有大声喝斥他,而是耐心仔细地回答着谨哥儿的困惑,“你要么躲在厢房了,要么就躲在了院子里的哪个旮旯的角落。知道我在找你,丫鬟、婆子谁敢藏你。那就是躲在院子的旮旯里了。点了灯笼,院子里灯火通明,你又穿了件大红衣裳,红绿掩映,自然很快就能找到你了。”

谨哥儿低头盯着自己身上的大红底葫芦宝瓶的纻丝鹤氅,懊恼地皱着眉头:“早知道这样,就换件衣裳出来了!”

十一娘哭笑不得。

红纹忙将谨哥儿抱了出来:“侯爷,夫人,我带六少爷去洗漱了。”一副生怕徐令宜和十一娘再追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模样。

“等会!”徐令宜和十一娘异口同声地阻止红纹。

两口子不由对视一眼。

当着这么多仆妇,考虑到徐令宜的威严,十一娘朝后退了一步,示意徐令宜先说。

徐令宜就从红纹手里接过了谨哥儿,一面往屋里去,一面问他:“要是换了件衣裳,你能不能躲得过?”

谨哥儿想了想:“我穿绿色的衣裳!”

“要是我们一点一点的找呢?”徐令宜往内室去。

十一娘跟了过去。

看见谨哥儿歪着脑袋没有做声,眼睛里却闪烁着倔强光芒。

徐令宜坐在了临窗的炕上,让谨哥儿站在自己面前。

“你母亲亲不同意你出去,你还执意要出去,丫鬟、婆子自然是不准的。你竟然不动脑筋,不想办法,就这样硬生生的往外闯,”他淡淡地望着儿子,“真是让我没有想到!”

虽然是在告诉谨哥儿做事要谋定而动,可这话听着怎么像…像是在喜欢谨哥儿和父母做对啊!

十一娘不由皱了眉头:“侯爷…”打断了徐令宜的话。

徐令宜看也没看她一眼,表情严肃地举手做了个“禁止”的手势。

十一娘当着儿子的面,只好把话忍了下去。

“这不是你换件什么衣裳就能行的!”徐令宜继续道,“你仔细想想我的话,是不是这个道理?”

谨哥儿抿着嘴,低下了头。

徐令宜也不说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气氛凝重。

过了好一会,谨哥儿才抬起头来:“那,那我从后门溜出去!”目光有些游离,显得很不自信。

“后门有值夜的婆子。”徐令宜一瓢冷水泼在谨哥儿的头上,“何况有红纹跟着,你从前门出去还是后门出去,结果还不是一样!”

谨哥儿却精神一振──他看到父亲的眼底有淡淡的笑意。

“那我先跑到院子里,再溜到后门去!”少了怯意,谨哥儿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他大声地道,“你们都在前院找我,我就可以从后门出去了!”

这不就是调虎离山之计!

徐令宜短短的几句话就让谨哥儿想到了这个主意。

十一娘不由杏目圆瞪。想到父母在孩子面前争执会让孩子显得很无措,她强忍着才没有开口说话。

“那你要比我快才行!”徐令宜则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欢喜,笑容从眼底溢到了眉宇间。

“那,那…”谨哥儿眼珠子直转,想着对策。

徐令宜却喝斥道:“不要左顾右盼别人一看你眼珠子在转,就知道你在心里琢磨着事。到时候别人把你看得一清二楚,你对别人却一无所知。会吃大亏的!”

谨哥儿忙“哦”了一声,眼眸立刻定了下来。

徐令宜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谨哥儿的表情就更轻松了。

“那我等红纹去打水的时候偷偷从暖阁翻出去,你们到前院找,我就从后门走,你们在后院找,我就从前门走。等你们发现的时候,我已经跑出去了,你们就找不到我的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这个回答虽然有漏洞,但做为一个刚六岁的孩子,算是不错的了!

徐令宜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不置可否地道:“快去找红纹帮你梳洗梳洗。你母亲还有话跟你说!”

谨哥儿欢天喜地捧着匣子跟着红纹走了,十一娘忍不住道:“侯爷,哪有您这样教孩子的?我也知道,您这是想让谨哥儿成才,可他毕竟年纪还小,还没有启蒙,更谈不上懂道理、识事体,如若因此只知道以谋取胜,不免以偏概全。常言说的好,‘事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世间的事,全因人而起。知道怎样与人相处,与人为善,才能得朋友相助,渡难关,成大事。要不然,侯爷也不会带着谆哥儿到处应酬!”

徐令宜听着挑了挑眉,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番见识。”说着,他话音一转,“不过,这先生教的,师傅讲的,都是明面上的道理,纸上谈兵,不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而且还会有些不通世事之处,未必能像你说的学些‘知道怎样与人相处,与人为善’的事。”说完,哈哈一笑,“让小丫鬟打水进来吧!我看你刚才有话要跟谨哥儿说。时间不早了,你们母子说完话,我们也早点歇了吧!”

根本不愿意再说下去。

与其跟一个思维已经定型的人较劲,还不如好好地教儿子。

十一娘“嗯”了一声,叫小丫鬟进来服侍徐令宜洗漱,自己去了谨哥儿的暖阁。

谨哥儿刚洗漱完,正光着脚坐在床上。看见十一娘进来,忙站了起来:“娘,娘,娘!”一双白嫩的小脚在大红的锦被上跳得欢畅。

十一娘笑着坐到了床边。谨哥儿立刻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十一娘眼角的余光扫过谨哥儿的枕头,看见自己送给他的黄杨木文房四宝的匣子端放在枕头旁。十一娘笑意更深了。

“娘,”谨哥儿在母亲怀里撒了会娇,转身从床档头拿出本画册来,“讲故事。”

十一娘接了画册,摸了摸乖乖坐在身边做出聆听模样的儿子,笑道:“我们今天不讲故事,我们说会话,好不好?”

谨哥儿目露困惑。

十一娘脱鞋上了床,让红纹拿了两个弹墨大迎枕,倚靠在了床头。

谨哥儿笑嘻嘻地偎到了她的怀里。

十一娘轻声问他:“这么晚了,你为什么非要到诜哥儿那里去啊?”

谨哥儿笑,不做声。

十一娘就去挠他的胳肢窝。

谨哥儿笑着在床上翻滚,也去挠母亲的胳肢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