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哥儿抬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哗啦啦,雨如倾盆般泼下,树枝被打弯了腰,留下一地落叶。不一会,院子里很快积起了小小的水洼。

谨哥儿抱膝蜷缩在门口,打了个寒颤。

这次是真的没人来了…已经过了好久,他的腿都站麻了…爹爹不要他了,祖母也不要他了…还有竺香、秋雨、黄小毛、刘二武他们…从前娘要是生气,他们都会跑来劝他的…然后他就会跑到娘亲身边撒个娇。娘亲就会忍不住笑起来,抱着他亲来亲去…然后娘亲又会变成那个望着他眼睛就会笑的娘亲。而不是像刚才,看他的眼神冷冰冰的…

念头闪过,他身子一僵。

娘亲,是不是也不要他了…

竺香她们是服侍娘的人,娘生气了,她们不敢来,那是应当的。可黄小毛和刘二武却是服侍他的人,怎么也不来…太可恶了等他回去,要每人打十板,让他们知道来救他才是最要紧的…

想到这里,他的手狠狠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

好像是要回应他的举动,突然有雪亮的闪电划过阴霾的天空,天色一片银白。

谨哥儿吓得哆嗦了一下,把头埋在了膝间,蜷缩得更紧了。

所以他没有发现有个小厮朝着这边探头探脑,又冒着雨一溜烟地跑到了书房。

“怎样?”太夫人没等小厮上前,就急急地迎了过去,“谨哥儿还没有服软吗?”

雨从水鬓角顺着面颊落下,那小厮却连抬手擦一擦也不敢。

“没有!”他的声音颤颤巍巍,不仔细听,几乎会被雨声吞噬。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太夫人在屋里团团的转。

“娘,”徐令宜的眉宇间也有了几分焦虑,“您稍安勿躁。事已至此,就是再艰难,我们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太夫人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只是担心谨哥儿…他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说着,身子一顿,“要是刚才我坚持让他换了湿衣裳…”语气颇有后悔。

徐令宜忙道:“要是我们帮他换了湿衣裳,他看到我们怕他吃苦,只怕会更加有恃无恐了…”

“我知道,我知道!”太夫人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我就是说说…”非比寻常的焦灼,是徐令宜从未见过的。

徐令宜不由苦笑。

谨哥儿要是再不服软,只怕太夫人坚持不住了…

十一娘也在屋里团团转。

已经两个时辰了,这孩子还不服软。

知道他犟,没想到犟到了这种程度。还好她一时气愤想纠正他这个毛病,要是再大点,和外面的接触多了,知道世界有多大,这个小小的正院,只怕就拘不住他了。到时候发了犟往外跑,做父母的就只能妥协了。

十一娘不由暗暗庆幸,眼睛不由自主地朝窗外瞅。

“夫人!”静静立在炕边无声地陪着她的琥珀见了轻声道,“快到掌灯时分了,您看…”

晚膳的事她提也没敢提!

“别忙着点灯!”十一娘的语气有些迟疑,“再等等…”

狂风大雨夜幕如漆,难道谨哥儿还不妥协?

会不会适得其反,把孩子吓着了呢?

患得患失间,又一道闪电伴着轰隆隆的雷声划过长空,把屋子照得雪亮。

“啪啪啪!”有急促的拍门声。

“娘,娘,我怕我怕!”

谨哥儿带着呜咽的声音隐隐传来。

十一娘面露狂喜,飞快地朝厅堂跑去。

可当手指触到硬梆梆的槅扇时,她的脚步慢慢地缓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你想好了没有?要不要和娘去给庞师傅道歉?”

十一娘的声音听上冷静而理智,因此显得有些清冷。

第六百三十六章

他已经说害怕了,娘竟然还要他去道歉?

“娘…”谨哥儿眼睛瞪得大大的,紧紧咬了嘴唇。

门外突然没有了声响,十一娘的手搭在了槅扇冰裂纹的槅条上。

母子俩,一个在内,一个在外,隔着门扇对峙而立。

“哗!”地一声,大雨被大风吹着斜落下来,像海浪席卷着扑过来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院子里的树狂乱地摆动,在漆黑的夜色中呜呜直响,惊心动魄。

“娘,娘!”害怕占据了上风,谨哥儿再也顾不得什么,使劲地拍着门,“我去给庞师傅道歉,我去给庞师傅道歉…”一边说,一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十一娘长长地透了口气,这才发现她大汗淋漓,如在崇山峻岭走了一遭般的全身酸软。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从容、淡定地打开了门。

“娘!”一个熟悉的身影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娘…”搂着她的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十一娘把这个小身子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琥珀眼眶湿润,站厅堂抹着眼角就朝外大声喊着:“掌灯,快掌灯!”

外面有欢呼。

红红的大灯笼依次亮起来,照亮了众人兴奋的脸庞。

“以后再也不可如此了!”十一娘放开停止了哭泣的谨哥儿。

“嗯!”谨哥儿扁着嘴点头,脸上的泪珠在灯光下晶莹剔透。

十一娘摸了摸儿子的头。

琥珀托着红漆描金海棠花托盘走了进来:“夫人,六少爷,喝口姜汤。”又道,“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十一娘笑着朝琥珀微微颌首,喂谨哥儿喝姜汤:“洗了澡,我们就去给庞师傅道歉。”

谨哥儿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却不敢做声,乖巧地点着头。

十一娘喊了红纹和阿金进来服侍谨哥儿洗澡。

竺香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夫人,侯爷那边,已经派人去送信了。晚膳也准备好了,可以随时传膳。”

“先给太夫人和侯爷传膳吧!”十一娘道,“我和六少爷去给庞师傅陪了不是再回来吃饭。”

竺香笑着去了书房。

“我就说,我们谨哥儿可不是那种不受商量的孩子。”太夫人长吁了口气,听那雨声都觉得悦耳了不少,“我要去看看。”老人家喃喃地道,“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样了?”

杜妈妈听了,上前去搀太夫人:“那晚膳?”

徐令宜却抢在杜妈妈之前扶了太夫人:“外面的雨正下得欢。地上湿漉漉的,您小心脚下滑。还是我陪您过去吧!”

他心里也惦记着吧?

太夫人笑道,吩咐杜妈妈:“晚膳就摆在十一娘那里吧!正好陪陪我们谨哥儿。他受了这么大的罚,还不知道怎样难受呢”说着,由徐令宜扶着出了门。

琥珀几个正收拾净房,听到动静忙迎了出来:“侯爷,太夫人,夫人和六少爷去了庞师傅那里。”

两人一愣,交换了个惊讶的眼神。

“不用这么急吧!”太夫人望着外面依旧磅礴的大雨。

徐令宜想到刚才太夫人和十一娘的矛盾,忙道:“今日事,今日毕。早点把这件事完结了也好!”

太夫人没再追究这个问题,由琥珀服侍着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问起谨哥儿的情况来:“…有没有打喷嚏?有没有咳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琥珀笑着给太夫人奉了杯热茶,“夫人也是怕六少爷着了凉,还特意吩咐让六少爷泡个热水澡!”

两人说着话,徐令宜就在一旁支着耳朵听。

“夫人!”庞师傅飞快地瞥了一眼面前这个优雅美丽自信的女子,脸涨得通红,“不用了,不用了。六少爷也不是有心的”显得有些慌慌张张的,“再说了,侯爷和太夫人、五夫人都给我汤药费了。”

“汤药费是汤药费,”十一娘声音悦耳,不高不低,不快不慢,有种从容的舒缓,让人听着很舒服,“他做错了事,怎么也要给师傅陪个不是才行”说着,鼓励地朝谨哥儿笑了笑。

谨哥儿望着庞师傅粗犷的脸,想到他平时严厉的目光,拳头握得紧紧的,嘴角翕动,憋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像他这样的贵胄子弟,什么时候这样低声下气过。家里的大人能这样纡尊降贵地带着孩子来陪不是,已给足了他面子,他要知道好歹、深浅才是!

庞师傅粗中有细,亲热地上前揽了谨哥儿的肩膀,笑道:“你的意思师傅已经知道了。有错能改就是大丈夫。”然后想让气氛变得活跃些地呵呵笑了两声,“只是你明天记得早点来秀木院上课就是了你今天不在,秀木院空荡荡的”为谨哥儿解着围。

谨哥儿松了口气,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却轻轻摇了摇头,对庞师傅:“谨哥儿被他父亲禁足了,还有两天才能来上课呢!”

庞师傅很是意外。

又是赔汤药费,又是禁足,又是陪礼的…看样子,徐家对孩子管理的还挺严的!

“这样说来,我还要两天才能看到六少爷了!”

十一娘笑着,看了谨哥儿一眼。

谨哥儿不敢迟疑,硬着头皮道:“师傅,是我不对。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声音弱弱的,可到底是说出了口。

“没事,没事!”庞师傅连忙摆手,“我这不是挺好的吗?没事了,没事了”又道,“六少爷也是个爽快的人,我们说开了,就不再提这件事了。要不然,我可要生气了”说着,佯做出副生气的样子。

谨哥儿长吁了口气,神色轻快了很多。

十一娘则笑着说了几句“以后谨哥儿还请庞师傅多多费心,他要是顽皮,您只管让小厮去告诉我”之类的话,然后牵着谨哥儿走了。

雨势好像小了些,青石地板被冲洗的干干净净,在大红灯笼的照射下显得特别的光洁。

十一娘和谨哥儿沿着抄手游廊往内院去。

“给人陪不是,并不是那么难说出口的吧?”她笑着问谨哥儿,“庞师傅也没有对你发脾气吧?”

想到说不是之前如鲠在喉的难受和说出口之后的轻快,谨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自从服了软,他在十一娘面前就变得有些畏手畏脚的。

也不能矫枉过正了!

十一娘想着,停下脚步,像往常一样亲昵地抱了抱儿子:“不过,刚才谨哥儿真不错。娘很高兴!”

谨哥儿惊讶地抬头,眼底有一丝不确定。

十一娘笑着朝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谨哥儿看着,嘴角就慢慢地翘了起来,眼里又有了一点点从前的飞扬。

“谁都有出错的时候!”十一娘拉着他的手慢慢朝前走,“我们有错改正就是了…”

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丫鬟蹑手蹑脚地远远跟着,生怕踩着了两人的影子。

第二天,谨哥儿去给庞师傅陪礼道歉的事就传遍了徐俯。

刚下过雨的林子,草湿漉漉的。

诜哥儿的小厮趴在草丛里,诜哥儿踩着小厮背往谨哥儿的窗棂丢石头子。

厢房半晌没有动静。

“咦!”诜哥儿在另一个小厮的搀扶下跳了下来,“难道六哥被四伯打怕了?”

“应该不会吧?”扶他的小厮忙殷勤地道,“六少爷不是被禁了足吗?说不定他屋里有人,他不方便出声!”

诜哥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道是四伯父在他屋里?不对,四伯父和我爹去了隔壁的威北侯府…难道是四伯母?”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走,我们去六哥那里玩去…”

“七少爷…”两个小厮连忙阻止,“要是四夫人告诉了五夫人…”

他们是偷偷跑出来的。

“不会的!”诜哥儿不以为然,“四伯母从来不和人说这些。”他一面说,一面往正院的后门去,“四伯母待人最和气,屋里又有很多吃的我们去了,肯定有窝丝糖、玫瑰膏糕…”

两个小厮不敢怠慢,忙应了一声,小跑着跟了过去。

雨后的院子,树叶绿油油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特有的芬芳。

“七少爷!”遇到他们的丫鬟、媳妇纷纷曲膝行礼,退到一旁。

诜哥儿看也不看一眼,径直去了谨哥儿的厢房。

阿金就朝他使眼色,低声道:“四夫人在屋里督促六少爷写字呢!”

又不是四伯父。诜哥儿才不怕。笑嘻嘻地闯了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十一娘坐在炕边做针线,谨哥儿坐在炕桌前描红。

看见诜哥儿,谨哥儿面露惊喜。

“七弟!”他大叫着就要起身,看见诜哥儿双手都包着严严实实的白布,愕然道:“这…”

“哦!”诜哥儿讪讪然地道,“被我娘打了!”

诜哥儿也因为庞师傅的事被打了?

谨哥儿咧着嘴就想笑,可眼角瞥过坐在一旁的十一娘,又颓然地坐了下去,“我,我还有两页字的描红,你等会!”

娘亲说过,干什么事的时候要专心,要持之以恒。开始了,就不要半途而废。如果是从前,诜哥儿来看他,他会先和谨哥儿玩一会,等玩累了,再描红。可现在,他有点不敢…

诜哥儿被打的事十一娘一早就得了消息,还亲自去看望了。

“诜哥儿来了!”她笑着和他打招呼,“你先到厅堂去吃些水果点心。等六哥描完红了,再和你玩,好不好?”

谨哥儿的表现,让她很满意。

从前她要求他做完了功课再去玩,总是要她压着才行。现在知道自己克制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都是个不小的进步!

第六百三十七章

诜哥儿却摸着脑袋。

这是怎么了?

就算是禁足,只要不出这个厢房就行了,也用不着连动也不敢动啊!

正奇怪着,却看见谨哥儿飞快地抬起头来朝他眨了眨眼睛又飞快地低下了头,一副让他照做的样子。

诜哥儿只好“哦”了一声,随着阿金去了厅堂。

阿金端了红漆描金梅花九赞盒招待他喝茶。

他跪在太师椅上用两个包了白布的手专捡了窝丝糖吃,看上去有点可笑,却也很可爱。

丫鬟们都笑盈盈地望着他,徐嗣谆和徐嗣诫来了。

“四哥五哥!”诜哥儿跳下椅子。

“你的手?”徐嗣谆有点奇怪。

诜哥儿很烦。

怎么人人都问他的手啊!

“没事,”他怏怏地道,“我被娘亲打了一顿”把事情的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

徐嗣谆大笑,关切地问他:“看了大夫没有?大夫怎么说?”

“看了。”诜哥儿满不在乎地道“就是抹药、吃药呗”然后问他,“四哥不用上学吗?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们来看看六弟!”徐嗣谆含蓄地道。

徐嗣诫则沉默地朝着诜哥儿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诜哥儿歪了脑袋望着徐嗣诫:“五哥害怕打雷吗?”

徐嗣诫讶然:“我不怕打雷!”

“那你为什么睡不好?”

昨天晚上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

“我没有睡不着!”徐嗣诫神色微变,笑容有些僵硬起来,眼底还带了一丝警备。

诜哥儿并没有注意到。

“被我猜对了吧!”他得意洋洋地指着徐嗣诫的眼睛,“你这里都黑了。石妈妈说,要是睡不好,这里就会是黑的。”

“哦!”徐嗣诫的表情松懈下来,笑容又恢复了原来的温柔,“我这几天熬夜看书呢!”

“赵先生说你的功课进步了不少。”徐嗣谆在一旁道,“刻苦固然重要,可也不能因此败坏了身体。要是身体垮了,精力就跟不上了,功课反而会落下来…”

正说着话,帘子一撩,十一娘走了出来。

“听着是你们的声音!”她笑道,“你们怎么来了?谨哥儿正在里面描红呢!”

意思是有什么话在这里说!

两个人都是跟过十一娘的,知道她对功课要求严。下了学就要做功课。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推迟,但不准半途而废。有时候,因为功课没有做完,甚至会推迟用晚膳。

徐嗣谆和徐嗣诫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陪着十一娘坐下。

诜哥儿却吐了吐舌头。

徐嗣谆问起谨哥儿来:“听说昨天晚上被教训了?现在怎样了?”

关于谨哥儿被罚的原因,昨天晚上太夫人、徐令宜和十一娘商量了半天,决定把它归纳为谨哥儿不愿意给庞师傅道歉。免得节外生枝,有流言蜚语传出来。

“还好!”十一娘笑道,“就是在屋里拘着,有点不习惯。”眼角瞥过沉默不语的徐嗣诫,见他好像瘦了不少,大家在这里说着话,他端坐在那里,目光却没有焦点,一副心不在焉的怅然模样。

“你这些日子还常常去书局看书吗?”十一娘问他。

上次徐嗣诫神色有些异样,十一娘把喜儿叫来问,知道他跟徐嗣勤几个在城南给徐嗣谕送行的时候遇到了徐嗣谕的几个同科,饭后大家一起去逛了书局,他非常的喜欢,有时候邀了徐嗣谆去那边逛。徐令宜知道后颇不以为然:“难道比家里的藏书还丰富不成?”

每个人的爱好不同。

有些人,就喜欢去泡图书馆,觉得图书馆有感觉。

“孩子们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就别管头管脚的。要不然,您又何必开了他们的门禁?”

徐令宜没再说什么。这件事就这样被默认了。

听母亲提起这件事,徐嗣诫微赧:“四哥这些日子常常陪着父亲去威北侯府,也没时间和我出去,我有时候一个人去那边逛逛。”

“那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或是有趣的人?”十一娘和他聊天。

这些日子,她也没有顾得上徐嗣诫。现在又发生了谨哥儿这件事,她这才惊觉她对儿子教育的缺失──从前虽然严厉,但把落实的事交给丫鬟、媳妇。这些丫鬟、媳妇对她再恭敬,对她再俯首,可毕竟主仆有别,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谨哥儿见了,胆子越发的大,对她的话也就越来越不放在心上,更别说会全然的听取。孩子就像庄稼,过了这一季,就该成熟收割了,没有下一季。其他的事都可以放一放,谨哥儿现在的教育问题却不能放。她准备以后把精力放在谨哥儿的身上。

“没有!”徐嗣诫表情微微有不自然,“我就是在那里随便逛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想说,十一娘自然会尊重他的意愿。笑着转移了话题:“这些日子书局有没有上新书?”

“有!”徐嗣诫见十一娘没有追问,态度有些殷勤,回答的很详细,“翰林院有一位新进的学士,姓关,闲余之时喜欢玩石,写了本关于这方面的书,叫《袖中珍》。还有位姓庆的秀才,四十年间一直游历天下,去年突然病逝。他有个儿子,是建武五十五年的进士,现在南昌府做知府。把父亲留下来的诗稿出了本书,托付一些书局出售。我当时翻了翻,清新秀丽,让人耳目一新,就买了一本回来。娘要是感兴趣,我等会给您送过来看看…”

正说着,项氏过来。

“我前两天在家里清箱笼,找到个小时候玩过的地动仪。”她笑着捧出个小小的红漆描金匣子,“听说六叔这两天在这里,我就拿过来了。也不知道六叔喜欢不喜欢?”

是听说谨哥儿被罚过来问候,又不好直言,所以才用了这种委婉的方式吧?

“清笼箱?”十一娘笑着让琥珀接了匣子,“是给谕哥儿做秋衣吗?”

“是!”项氏恭敬地应道,“八月份姜家九小姐送生辰礼的时候一起带过去。正好穿!”

姜家九小姐的生辰在八月十七,十一娘每年都让人送生日礼物去。

话音刚落,内室的帘子撩了一条缝,谨哥儿躲在那里探头探脑的。

十一娘就喊了一声“谨哥儿”。

声音未落,谨哥儿已急急地道:“娘,我描完了!”

比平时快很多!

十一娘暗忖着,“嗯”了一声,柔声道:“那你就歇会吧!”

谨哥儿一听,立刻高兴起来。他蹦蹦跳跳地出了内室,眼角的余光却看见娘亲仪态万方地端坐在那里,他想到娘亲最喜欢规矩的人,立刻神色一正,敛了笑容,身姿挺拔地走了过去。那循规蹈矩的模样儿与他平常的飞扬明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徐嗣诫从来不觉十一娘有错。十一娘要教训谨哥儿,那自然是谨哥儿做错了。劝慰母亲算了之类的违心之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项氏知道自己的立场,不问到她,她从来也不开口的。

徐嗣谆更是笑道:“母亲,六弟还小。有什么不对的,还请母亲别和他一般计较才是。”

他对几个弟弟都很宽和。

十一娘笑着点了点头,让琥珀把匣子交给谨哥儿:“是你二嫂给的,你拿去玩吧!”

这次,没有任何交待,他就态度恭敬地向项氏道了谢。

果然是玉不琢不成器。这样教训了他一顿,他老实多了。

十一娘在心里暗暗点头,见诜哥儿惦着脚两眼放光地盯着谨哥儿手里的匣子,想到谨哥儿在自己面前的拘谨,笑道:“谨哥儿,你带了诜哥儿去屋里玩吧!”

谨哥儿立刻高声应“是”,声音里隐隐含着几份快活,牵着诜哥儿的手去了内室。

众人心意已经到了,加上谨哥儿又去了内室,徐嗣谆几个在十一娘这里说了会闲话就告辞了。

谨哥儿一个下午都和诜哥儿待在屋里玩地动仪。

快到晚膳的时候,徐令宜回来了:“谨哥儿怎样?”

“挺好的!”十一娘笑道,“很快就描了四张大纸…”说了说谨哥儿的情况。

徐令宜长长地透了口气。

十一娘和他商量起家里的事来:“…以后只在早上午正之前处理家务。这样一来,下午的时候我也可以陪陪谨哥儿。”

“这些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了。”徐令宜笑着,“只是到时候要安排好,要不然,会乱套的。”

十一娘应了一声,当天下午就把自己手里的事仔细地捋了捋,把一天的事缩成了几个时辰,她怕那些管事的妈妈都叫着苦,和琥珀商量了一下,第二天就把这个决定对管事的妈妈说。

那些管事妈妈也会算帐。

既然十一娘下午休息,那她们也就不用来示下…也就可以自己安排时间…

“自然是六少爷的功课要紧!”

“夫人写着一手好字,有夫人指导六少爷描红,自然事半功倍!”

出乎十一娘和琥珀意料之外的齐齐应承了。而且还保证一定会在午正之前把该示下的事都禀了十一娘,十一娘用了七、八天的功夫把这件事理顺了,之后每天下午就一边做着针线,一边陪着谨哥儿练大字,偶尔还指点一下他的笔峰。谨哥儿也老实了很多。规规矩矩地练字,进步明显,让赵先生赞不绝口,加之赵先生的表扬都言之有物,谨哥儿很信服,开始渐渐喜欢上写字。

第六百三十八章

过了七月半的中元节,转移间就到了八月初,各家开始送中秋节礼。威北侯分家的事终于尘埃落定。林大奶奶趁着这机会亲自过来送礼节,一来是给十一娘道谢,二来是想和十一娘说说话。

“…太不讲道理了。还好有侯爷时不时过府陪着我们爷说说话,要不然,我们爷都要被气死了。”然后说起家里的一些事来。

十一娘曾听徐令宜断断续续的提起过。

威北侯世子见自己的兄弟拧成了一股绳,分让了一些利益出去,采取各个击破的办法,很快就打开了僵局。兄弟们商定过了孝期再分家。林大奶奶因此对妯娌们也是打压的打压,拉拢的拉拢,日子过比从前还不省心。天天盼着孝满快点满。

两人说了些家长里短,林大奶奶心情好多了,到了中午才打道回府。

下午,十一娘陪着谨哥儿练字。

简师傅过来。

“终把壁隔的铺子买了下来。”她十分的欢喜,“以后再也不担生意做好了东家把铺子收了回去。”

她们是想把这喜铺长长久久地做下去的。特别是简师傅,她不仅仅是在这上面花了心血,而且要给跟着她从江南过来帮她创业的那些绣娘们一个交待、给奉养她的秋菊一个交待。她是最不希望喜铺有什么变故。

“那我明天去跟甘太夫人说说。正好去给她送中秋节礼。”

那个简师傅和十一娘说了她的打算,十一娘就抽空去了趟忠勤伯府。甘太夫人仔细一想就知道了其中的缘由,心里十分的愧疚:“都怪我没有!”又道,“那我把铺子送给你们吧!反正东西在我手里也留不住。”说着,想到十一娘和简师傅的性格,又觉得自己说的这话有些不妥,忙补充道:“要不,你们少出点钱把我铺子买了算了!”

别说喜铺现在生意好了,就是生意不好的时候,也不能这样占甘太夫人的便宜。何况甘太夫人那边情况复杂。如果只是涉及到甘太夫人想少些铺子租金之类的事还好说,可要是涉及到甘太夫人想把这铺子送人或是卖出去,别说是忠勤伯俩口子了,就是甘太夫人的哥哥,只怕也不会答应。

“以前是喜铺没这能力,现在有了这能力,自然想要置点产业的。”十一娘不想甘太夫人在太多压力,笑道,“这样您也多了份产业。”

甘太夫人知道她这是安慰自己,但甘太夫人又知道自己在产业的处置上没有绝对的权力,就算是有这样的心,但做起来是很困难的。不由黯然神伤。

听说十一娘带着谨哥儿来给她送中秋节礼,她高高兴兴地迎了出去。

谨哥儿跳下马车,恭敬地给甘太夫人行礼。甘太夫人的笑容就溢满了脸庞,拉了他的小手就往里走。

丫鬟、媳妇、婆子纷纷曲膝行礼喊着“六少爷”,炕桌上早摆满了谨哥儿喜欢吃的点心、瓜果。

“听说你们要过来,我今天一大早特意让厨房做的。”甘太夫人亲手用小勺挑了豆沙糕喂谨哥儿。谨哥儿小声道谢,要自己吃:“娘说了,我长大了,不能再人喂了。”然后歪了小脑袋问甘太夫人,“太夫人喜欢吃糕花糕还是栗子糕?我们家做了桂花糕,也做了栗子糕。都很好吃的。”

“哎呀!”甘太夫人欢喜得不得了,把谨哥儿搂在怀里,“不过一个夏天没见,我们谨哥儿现在也知道心疼人了。”

谨哥儿就朝十一娘望去,笑容里有小小的得意。

从前谨哥儿会自己拿了吃东西,但不会向人解释,会送太夫人东西,但不会关心太夫人喜欢不喜欢。太夫人不禁问十一娘,“这也不过几个月没见,怎么一下子像变了个人似的。”

十一娘喝着甘太夫人泡得铁观音,笑道:“告诉他‘他想别人怎样对待他,他就怎样对待别人’。”

甘太夫人听着欣慰地点头,摸着谨哥儿的头,又把谨哥儿抱在了怀里。

“您把我的头发都弄乱了。”谨哥儿嘀咕起来,又有了几分从前飞扬的样子。两大人不禁相视而笑。

十一娘趁机说了来意。

甘太夫人想了想,道:“那就写你和简师傅的名字吧!要是写了喜铺的名字,我怕到时候麻烦。”

十一娘也是这么想的。这笔钱暂时由喜铺里垫出来,以后从简师傅的分红里慢慢的扣。万一太夫人这边有什么变故,这笔钱也是笔收入。而且还可以保证细水长流。

“行啊!”十一娘笑道,“那我就去跟简师傅说了。让简师傅打欠钱,找牙行把那铺子过户。”

甘太夫人怅然地叹了口气。

十一娘来可不是为了让她伤心的。笑着拉甘太夫人去看她从徐府带过来的花木:“有一盆墨菊,养几天就可以开花了。还有株尺来高的桂花树,养在大缸里,正开着桂花…也不知道季庭是怎么办到的…我问他能不能在缸里养苹果,要是成了,在冬天坐在炕上取暖,俯身就可以摘个苹果吃,想想就觉得有趣。”

甘太夫人听了很感兴趣,和十一娘领着谨哥儿去了院子。

季庭媳妇带着几个婆子在摆盆。

谨哥儿跑过去指了放在一旁石桌上只有叶子还不见花蕾的菊花:“太夫人,太夫人,您看,这就是墨菊季庭媳妇说,开起来是黑色的。”

甘太夫人呵呵笑着走了过去:“谨哥儿见过没有?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菊花啊?”

“见过啊!”谨哥儿笑道,“去年季庭就养出了黑色的菊花。不过,花放到桌子没几天就死了。季庭花了好大的功夫,今年的菊花终于可以放到桌子上了。”

两个人在那里说说笑笑的,一群丫鬟被被簇拥着甘太夫人走了过来。

“永平侯夫人,您来了也不去我那里坐坐!”她嗔道,“要不是我看着快中午了过来服侍婆婆用午膳,还不知道您来了”又弯了腰笑着和谨哥儿打招呼,“六少爷,你也来了!”

谨哥儿恭敬地给甘夫人行礼。

十一娘笑着解释:“我先过了太夫人,就准备去您哪里,谁知道您先来了!”

甘太夫人的态度很冷淡:“今天不用你服侍午膳的。你去歇了吧!”

“那怎么能行?您这边来了贵客,我自己歇下午,要是让伯爷知道,定要责怪我没有照顾好母亲的起居…”

“他要是说你,你就说是我说的。”太夫人漠然地道,“要是他不信,让他来问我好了!”

“伯爷怎么敢!”甘夫人说了几场面上的话,就怏怏然地走了。

甘太夫人的表情有怅然:“自从我拿出钱来给她用,她就这样了…”

十一娘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当然亲人间变得只剩下金钱关系的时候,人就会感觉这世间越来越冷漠。

“您刚才还没有说您到底是喜欢吃桂花糕还是粟子糕呢?”她调节气氛,“我回去了就让许妈妈给您送些来。”

“都行啊!”甘太夫人知道她的好意,顺着她转移了话题,“我这几年,开始特别爱吃甜食…”

两人说笑着,回避了甘夫人这个话题。

甘太夫人热情地留他们母子吃了午饭,谨哥儿在甘太夫人暖阁里小憩了一会,十一娘这才去辞了甘夫人回家。

徐嗣谆和徐嗣诫在家等他们。

“母亲,中秋节的时候我们想出去看灯。想把谨哥儿也带上!”

“那啊!好啊!”谨哥儿一听,眉飞色舞地跳了起来,“还有诜哥儿,诜哥儿也去”说完,想以母亲还没有开口,忙跑去拉十一娘的衣袖,“娘,我也想去。我也想去!”

这样热闹的场景,对古时候娱乐相对比较少的人来说都非常的有吸引力。

“行啊!”十一娘笑道,“不过那天人很多,你们安排好才行。”想到这里,她突然冒出个念头来,“谆哥儿,你是最大的。弟弟们都跟着你出门,你先想想那天该怎么办,然后商量白总管拿同个章程来。也免得到时候走散了,或是被灯火爆着了。你看怎样?”

“我?”徐嗣谆很意外,但很快就兴奋起来,“好啊,好啊,我这就去商量白总管。”拉着徐嗣诫就要走。

十一娘笑着送他们兄弟两人出门,眼角的余光无意间落在了徐嗣诫的鞋上。

她神色微变。

立刻叫了四喜来问:“五少爷脚上那双鞋,那里来的?就是我们针线房里也做出那样粗糙的鞋来。”

四喜有些茫然:“五少爷出门的时候,穿的是奴婢做的鞋。黑绸缎面,绣了豆绿色彩云纹…”

徐嗣诫穿着双很普通平常的黑布鞋。

“知道了!”十一娘让她退下去。

晚上徐嗣诫过来问安的时候看他的鞋子,换了双黑绸缎素面鞋子。

“咦!”十一娘佯装惊讶地笑道,“你怎么突然换了双鞋子?”

徐嗣诫不安地朝内挪了挪脚,一副想用衣摆把鞋子挡住的模样儿:“我一回来就被四哥叫去商量看花灯的事,没来得及换鞋。”目光有些闪烁。

十一娘笑着“哦”了一声,一副接受了他解释的样子,问起谨哥儿看花灯的事来:“白总管说要派六七个护卫…”

她仔细地听着,觉是这方面可行,笑着鼓励他:“你去跟你爹爹说说。你爹爹也好放心!”

徐嗣谆犹豫了一下,就笑着应了是。

送走两兄弟,十一娘立刻叫了琥珀进来:“你去跟秀莲家的男人说一声,让他帮我查查,这些日子五少爷去书局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在外面交什么新朋友?特别是今天下午,都干了些什么?”

琥珀应声而去。

第六百三十九章

过了两天,琥珀给十一娘回话。

“五少爷常去书局逛,偶尔也买书。买了书,就坐在旁边的茶楼找个雅间坐着喝茶看书,或到茶楼大堂听评书。五少爷去书局,多是独来独往,到是在茶楼大堂交了两个常去听评书的友人。一位姓孙的少爷,江南人士,父亲是户部的一个给事中。另一位刘少爷,是本地人士,父亲是位坐馆的先生。三人在一起也不过是凑个桌子听评书,互相请喝杯茶,说说话,并没有其他来往。”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秀莲当家的说,那天下午,五少爷去了城东一个叫五柳沟的地方,找一个叫柳奎的人…”

十一娘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柳奎?什么人?五柳沟?又是个什么地方?”

当年的事,琥珀是知情人。

“秀莲当家的说,这个叫柳奎的,原是燕京四大净角之一,好赌,亲戚朋友都被他借遍,渐渐的,大家都不与他来往。名震燕京的旦角柳惠芳就是他儿子。为了还赌债,从小就被他卖到了戏班。后来柳惠芳出了名,他又去认亲。柳惠芳不承认自己是柳奎的儿子。这件事在当年闹得还挺大。梨园界略有点年纪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再后来柳惠芳倒了嗓子,被骗光了钱财,就搬去和柳奎一起住了。八年前,柳惠芳出去访友就再也没回来过。柳奎没多久也病了,拖了几个月就去世了。还是左邻右舍帮着办的丧事。如今棺材还寄放在庙里没处安葬。”又道,“五柳沟是朝阳门外的一条小沟,住的都是些下九流的人。下雨是一脚泥,晴天是一身土。没什么事,一般人都不会往那里走…”话到最后,语气已经有几分迟疑。

所以就在外面买了双鞋临时换上了!

“那些随身的小厮呢?难道就没有谁发现他去的不是地方!”十一娘沉声喝道,“就没有谁阻止一句?四喜她们呢?能找到那里去,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就没有谁发现他的异样?”说到这里,十一娘有些烦燥起来。她在屋里走来走去,显得很是气愤。

琥珀忙道:“夫人,越描越黑。”她声音很轻,“有些事,我没有让秀莲当家的去打听你要是想知道,我悄悄去问去”又道,“四喜是个稳妥之人。五少爷既然连她都瞒过了,想必早有了主意。我看这件事…”

意思是说,徐嗣诫早就留了心不让人知道。要是打听起来,肯定会惊动他。

十一娘想到她三番五次地问他,他都不说。

此刻去追究谁的责任显然是不明智的。当务之急是要知道徐嗣诫到底知道了多少?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他的日渐消瘦只怕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些,十一娘只觉得一刻也等不了。她站起身来就朝外走:“我们去看看!”

琥珀不敢让人跟着,和十一娘去了外院。

徐嗣诫去了徐嗣谆那里。

十一娘拐到淡泊斋。

徐嗣诫不在。

听说十一娘来找徐嗣诫,徐嗣谆一愣。然后扶了十一娘的胳膊往临窗的大炕上坐:“兵部侍朗卓大人辞官归乡,爹爹让我和他一起去给卓大人送行。偏偏白总管那边差了人过来,说灯会旁的两个酒楼都有位置不错的雅间,让我去看看哪间更好。我怕走开了爹爹找不到人,就让五弟代我去了。”说着,喊了小厮王树,“去门口等着,五少爷一回来就立刻回来禀了我。”

王树应声而去。

十一娘望着笑容有些紧张的徐嗣谆,起了疑惑。

她决定等徐嗣诫回来。

“这个时候,能观灯会的雅间应该不太好订吧?”十一娘和徐嗣谆说着话,“还能挑选喜欢的?”

“那些酒楼很精明的!”徐嗣谆亲自给十一娘奉了茶,陪坐在一旁的锦杌上说话,“每年灯会都有很多人去观灯。他们怕得罪了自己得罪不起的人,会偷偷留几个位置比较好的雅间以备急时之用。”

“哦!”十一娘笑道,“没想到谆哥儿连这也懂了!”

谆哥儿赧然道:“我也是听白总管说的。”又道,“白总管还说,要未雨绸缪。到时候不仅要报了我们府的名头,还要把左右雅间是谁家订的都打听清楚了。有什么事,那些人也会有所顾忌…”

两个人说着话,过了快一个时辰也不见王树转回来,更没有等到徐令宜的招呼。

徐嗣谆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了。

谨哥儿跑了过来:“娘,娘,我写完字了。”一副邀功的样子,“我把字写完了才出的书房!”

自从他被罚,十一娘开始是每天从头到尾地陪着他描红,后来则是在中途出去几趟。今天是第一次没有陪他描红。

“真的啊!”十一娘笑盈盈地搂了儿子,“不错,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