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留谨哥儿说话的空档,阖府上下都知道谨哥儿回来的消息,不仅五夫人、诜哥儿、诚哥儿、徐嗣谆俩口子带着庭哥儿、徐嗣诫和英娘去了太夫人那里,就是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也都去给谨哥儿磕头,太夫人高兴的合不扰嘴,一个劲地让二夫人打赏。二夫人不想泼了太夫人的兴致,让结香和玉版把准备好装赏银的箩筐抬到屋檐下出来。

银色的锞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滴进油锅里的水,让大家的情绪骤然音高涨了不少。

磕头声,道谢恩,称赏声,此起彼伏,比大年三十还要热闹。

太夫人呵呵地笑,吩咐徐令宜:“我们晚上放烟火。”

徐令宜倍感头痛,正想着找个法子回了太夫人,二夫人已笑道:“娘,谨哥儿才回来,圣旨还没有接。这个时候就放了烟火,到了正日子里头,岂不显得冷冷清清的。”

“也是。”太夫人对二夫人的话一向从善如流,笑道,“我们到了那一天再放。”

到了那一天,谨哥儿一早接了圣旨,由徐令宜陪着进宫谢恩,去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赏了一对和田玉的玉如意做。大公主早就派人探了谨哥儿的消息,皇后娘娘的话刚问完,她就到了。徐令宜向大公主道谢:“…全是托了您的吉言。要不然,谨哥儿也不会有这样大的造化。”

相比徐令宜的恭敬和郑重,谨哥儿则恭维则显得活泼亲切多了:“多谢大公主的知遇之恩,以后有什么事,大公主只管开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说着,还拍了拍胸膛,把偏殿里的人都逗得笑了起来。大公主更是笑弯了腰:“我要你赴汤蹈火干什么?”说着,她笑容微凝,道,“你初一会进宫朝贺吧?”

“从前我什么都不是的进宫都偷偷跟着我爹和我娘混了进来,我现在好歹也是正四品的都指挥使好不好?”谨哥儿嘟道,“名正言顺的,怎么会不进宫来朝贺?”

大公主又笑了起来:“你少在那里得意,正四品怎样?正四品也不是人人都能宫朝贺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在那里东扯西拉,皇后娘娘和徐令宜眉头都微微蹙了起来,一个想着女儿马上要出嫁了,以后只怕难道有这样快活的时候,舒展着眉头,露出个淡淡的笑容。一个想着这是在宫里,儿子看上去虽然带着几分痞气,可看大公主的样子,好像还很喜欢似的,忍下来没有做声。

待回到家里,戏台已经搭好了,三大戏班的人已在厢房装扮,又有梁阁老、窦阁老等人差了大管家送了贺礼,顺王、威北侯、王励等人亲到徐府恭贺。外院摆了五桌,徐令宜带着谨哥儿一桌桌的敬桌、道谢,徐嗣谆则在一旁指挥小厮、丫鬟们上茶倒酒。内院则有林夫人、黄三奶奶、甘夫人等人,摆了十二桌,十一娘和五夫人、三夫人陪客,姜氏则去了点春堂,督促婆子们把过年时用的灯笼全都拿出来挂上,待吃了酒席,大家笑盈盈地坐在点春堂里听戏。

锣鼓铿锵,灯火璀璨,笙哥聒耳,锦绣盈目,一派盛世繁华。

太夫人由满心欢喜,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忘记了似的,看着眼前的热闹,又很快把这念头都抛到了脑后,由二夫人陪坐在铺着大红五蝠捧寿坐垫的罗汉床上,一旁边的黄夫人说着话,就那样歪在床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问二夫人:“烟火放了没有?”

二夫人笑道:“没得您的吩咐,所以没放。”

“我没有吩咐吗?”太夫人很是困惑。

第三天,嫁到天津的歆姐儿送了贺礼过来。第四天,收到了贞姐儿的贺礼。等收到徐嗣谕从乐安送来的贺礼时,已吃了腊八粥,准备过年事宜。

徐令宜要和各地的大掌柜碰面,十一娘要送年节礼,有些可以托了姜氏去,像永昌侯、威北侯、梁阁老那里,却需要她亲自去。还有甘太夫人、曹娥那里,则是要趁着这机会去看看。徐嗣谆和姜氏一个在外院一个在内院忙着年货、府里过年的打赏、过年的新衣掌,扫尘、贴桃符等琐事,诜哥儿和诚哥儿被徐令宽和五夫人带在身边去见长辈,就是徐嗣诫,也被徐嗣谆拉去写帖子。只有快临盆的英娘和谨哥儿没什么事,又都喜欢往十一娘的院子里跑,两人很快就凑到了一起。一个练了拳,写了大字就在院子里练习蹴鞠,一个坐在屋檐下的美人倚上做着针绣不时抬头喝声彩。

谨哥儿不满意了:“你就不能看仔细了再喝彩──明明是一脚踢空了,你却在那里喊声‘好’。如果你不是我表姐,我肯定你为你是在给我喝倒彩!”

英娘讪讪然地笑,忙放下针线道:“我这就仔细看着。”

谨哥儿脸色微霁。

长安跑了进来:“六少爷,六少爷,有人找您!”

“谁找我啊!”谨哥儿不以为意,把鞠踢到了半空中,然后身姿轻盈地扭身接了,显然兴致正浓。

长安不由大急:“是个小太监。”

谨哥儿“咦”了一声,把鞠丢能了一旁的随风,出了内院。

第二天,说在家里闷得慌,要出去走走。

徐家的男孩子搬到外院基本上就开了门禁,何况谨哥儿一个人曾在嘉峪关待了好几个月。徐令宜和十一娘当然都不会阻止,只吩咐快过年了,人多,让他出门多带几个护卫,注意些别被人扒了荷包,也不要惹事生非。

谨哥儿一一应了,带着长安和随风,由徐府的几个护卫护着,出了门。

第七百零三章

连着几天,谨哥儿都往外跑。英娘闲着无事,又没了伴,倍感无卿,瞅了个功夫问谨哥儿:“快过年了,街上到处都是置办年货的,肩擦着肩,人挨着人,有什么好玩的?你不是说这几天要好好练练蹴鞠的吗?怎么又不练了?是不是初四不进宫了?”

“谁说初四不进宫?”谨哥儿道,“我这两天有事,你就别管了。”

“什么事?比进宫还重要。”英娘听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十分好奇的模样。

“你别管了。”谨哥儿笑嘻嘻地跑了。

自从有宫里的人来找他以后,他就变得不一样了!

英娘思忖着,有些好奇。

宫里的人找他干什么?有什么事不找公公,要找谨哥儿的?而且看这样子,还瞒着婆婆。

她怎么也猜不着,把这件事告诉徐嗣诫:“…就是要向谨哥儿借银子使,谨哥儿也不用天天往外跑啊!”

“你别乱猜了。”徐嗣诫笑道,“他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自有分寸你要实在担心,我去问问马房的,看看他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

英娘直点头:“但愿只是出去玩玩。”

徐嗣诫笑起来:“我看,你是闲着没事了!”

“你才闲着没事了呢!”英娘嗔道,问起他外院的事来,“…有那么多的帖子要写吗?不是有回事处的吗?”

“我告诉你,你可别对外说!”徐嗣诫笑道,“有些帖子是父亲交待了让四哥写的,那两天事又多又急,四哥把我叫去,是仿着他的笔迹帮他写几份帖子。交给别人,怕说漏嘴。两天就写完了。是我看着四哥那么忙,我们又闲着,就又帮他办了些琐事。”

英娘从前也跟着罗大奶奶学过管家,罗大奶奶有时候忙不过来,还找她帮着写帖子。

“这种事,的确不好找别人。”她笑道,“要是让那些管事临了四伯的笔迹,就怕就到时候狐假虎威,阳奉阴违,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家里这么忙,我怀着身孕还好说,你要是也袖手旁观就不好了。”

“我也这么想!”夫妻俩说了几句闲话,话题就转移到了没出世的孩子身上,“你说,叫‘庆’字怎么样?庆,喜也。或者,叫‘庄’字。临之以庄,则敬!”

全是男孩子的名字。

“说不定是女儿呢?”英娘嘟了嘴。

“女儿更好。”徐嗣诫笑,“母亲就喜欢女儿。”又道,“如果是女儿,那就叫‘芸’。阳华而芸,芳菜也。”

“那我叫什么好?”英娘抿了嘴笑。

英娘和妹妹都是“草”字头。

徐嗣诫之前还真没有注意到。

他不由摸头:“还真不好办?总不能撇开了莹莹别外取名字吧?”

英娘不理她,转身去了外间,吩咐小丫鬟帖窗花,留下徐嗣诫一个人在那里伤脑筋。

第二天,徐嗣诫特别差了贴身的小厮来回英娘:“六少爷这几天都在茶馆里喝茶、听戏。”

说闷,要出去玩,出去了,又只在茶馆里喝茶。

英娘有些不相信:“难道就没有去别的什么地方?”

“没有!”小厮道,“马房的人说,哪里也没有去!”

英娘才不相信,晚上去给十一娘问安,她见谨哥儿一个箭步就走到了他们的前面,立刻追了出去,喊住他问:“你捣什么鬼?竟然连马房的也串通了。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说实话,我就告诉母亲去!”

“真的没什么?”谨哥儿嬉皮笑脸,“你把我五哥看好就行了,天天盯着我干什么啊?小心我五哥背着你收个丫鬟在身边。”

没有否字他串通了马房的人。

“你五哥才不是那样的人。”英娘虽然脸色绯红,却不放过谨哥儿,“你少在那里声东击西。”

“没想到五嫂连声东击西都知道。”谨哥儿和她胡说八道,“难怪五哥到今天屋里也没有一个人。”

英娘刚嫁进来的时候也觉得奇怪。悄悄问琥珀,琥珀掩了嘴笑:“夫人问过五少爷了,五少爷说用不着。”

当时她脸涨得通红。

后来怀孕了身孕,想给徐嗣诫身边安排个人,也被徐嗣诫给拒绝了,还很不好意思地告诉她:“我们俩个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英娘心里更是念着十一娘的好,觉得十一娘给她挑了个好丈夫。

“你这都是跟谁学的!”英娘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拧了谨哥儿的耳朵,“怎么变得这么痞?什么话都敢说!”

“哎呀!”谨哥儿就是不搭她的话,捂着耳朵大叫,“五哥,快来救命啊,五嫂她打我。”想转移视线。

徐嗣诫正和徐嗣谆说着外院的事,步子自然很慢,而姜氏跟在徐嗣谆的身后,徐嗣谆再慢,也不会越过他。三人还没有出厅堂。听到谨哥儿的呼叫,三个人都吓了一大跳,特别是徐嗣诫,他知道英娘和谨哥儿一向没大没小的,英娘性子又爽朗…不会是玩笑开过了吧!

念头闪过,他三步并做两步撩帘而出,正好看见英娘拧着谨哥儿的耳朵。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徐嗣诫上前就劝英娘,“你可是做嫂嫂的他年纪还小,有什么不对,你好好跟他说就是了,这样拧着他的耳朵算什么一回事啊!”

英娘望着比她还高的谨哥儿,有哭笑不得:“你少宠着他了他就是被你们给宠坏的!”一面说,一面还是放了手。

谨哥儿立刻跳到了一旁,捂了耳朵,不仅佯作出一副龇牙咧嘴很疼的模样,还做出一模胆小的模样躲在徐嗣诫的身后:“五哥,你可要好好管管五嫂。我耳朵被她拧得好疼啊!”

英娘听了,又去拧他的耳朵。

徐嗣诫忙去拦英娘。

谨哥儿趁机往外跑:“难怪孔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跟着出来的姜氏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她眼睛一黯。

毕竟是表姐弟,谨哥儿待英娘比待她和项氏都要亲昵得多!

姜氏不由朝英娘望去。

英娘扶着腰,忍不住大笑。

并不十分漂亮的面孔如阳光般灿烂,让人看了也感着明快起来。

徐嗣诫笑着揽了英娘的肩膀:“你怀着身孕,小心点。”语气非常的温柔。

谨哥儿越是这样,英娘就越觉得谨哥儿肯定有很重要的事瞒着家里,几次要想再问问谨哥儿,谨哥儿看见她的身影就躲。英娘不由暗暗担心起来。她好几次借口要花样子去了清吟居,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又让贴身的丫鬟悄悄去浆洗房打听,回来说谨哥儿的衣裳、鞋袜都即没有破损也没有比平常脏,没有任何异样。

这样过了几天,徐嗣谆夫妻带着莹莹从乐安回来过年。

徐嗣谆进门就问谨哥儿:“怎么没有看见人?不是说授了都指挥使,他应该在家吧?”

徐令宜和十一娘都不在。徐嗣谆和徐嗣诫都迎了出来。

“说是家里闷,这几天净往外跑!”徐嗣谆笑着,问徐嗣谕,“二哥回来,怎么也不差人报个信,家里也好派人去接!”

“临时决定回来的!”徐嗣谕有些不自在,问徐令宜和十一娘来,知道都出去给别人送年节礼了,他又问起徐嗣诫的功课来:“…院试没考好,准备明年再考!”

他一口气过了县试和府试,却没能过最后一道院试。

“也别急!”徐嗣谕安慰徐嗣诫,“好事多磨。一次就过的人也不多。”

两人说着话,徐嗣谆见站在一旁的项氏脸色黄黄的,十分憔悴,莹莹也趴在乳娘的肩头睡着了,笑着打断了两人:“二哥一路车马劳顿,二嫂和莹莹也疲惫不堪了。不如先回去梳洗一番,待给祖母问了安,我们兄弟再好好说说话也不迟。”

“看我,只顾着说话了!”徐嗣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徐嗣谆叫了青帷小油车来,送他们回了屋,又差人跟姜氏说:“二嫂他们回来了,你等会过去看看!”

姜氏笑着应了,算着徐嗣谕那边应该收拾好了,往徐嗣谕那里去。路上碰到了英娘,两人说说笑笑进了门。

妯娌见面,自有一番阔契,给太夫人问安,又有一番热闹。

大家这才知道,项氏怀孕了!

“说想在府里侍产,”徐嗣谕脸色微红,“所以就从乐安赶了回来的!”

“回来好,回来好!”太夫人不住地点头,“家里什么都有。乐安毕竟是小地方。”然后吩咐二夫人,“你去跟十一娘说,让她安排几个有经验的在柔讷身边服侍。”

乐安是姜氏的娘家。

姜氏听着垂下了眼睑。

徐嗣诫等人都有些不自在。

太夫人已自顾自地和徐嗣谆说起来话来:“你爹爹和你母亲怎么还没有回来?快派个人去催催?我们等着他们吃饭!”

这才刚吃过午饭。

大家不由抬头望了望窗外。

项娘发现有个谨哥儿身边的一个小厮在树下和一个小丫鬟说着话。一边说,还一边朝着正屋张望,显得有些焦灼。

英娘心中一动。

见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她找了个机会,轻手轻脚地出了门。那小厮已经不见了,她招了那小丫鬟问:“刚才六少爷的小厮和你说什么呢?”

“回五少奶奶的话,六少爷的小厮问四夫人在不在太夫人这里。”

英娘想了想,急步追了出去,正好看见那小厮的背影。

她松了一口气,让身边的丫鬟叫了那小厮过来:“是不是六少爷出了什么事?”

那小厮一听,立刻哭了起来:“六少爷和人打架,我,我是回来报信的。”

第七百零四章

英娘吓了一大吓,忙把小厮拉到一旁:“你别哭。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厮抽泣道:“我们一早就去了仙居茶馆。等说书的先生上了场,六少爷留了我们几个在雅间,带着长安和黄小毛出去了逛去了。过了晌午才回来。长安去隔壁的春熙楼点了几个菜送过来。正吃得好好的,有个蓄了山羊胡子的人带着十几个彪形大汉就闯了进来,指着六少爷说了句‘就是他’,那些人围上来就打…”他喃喃地说着,心虚地看了英娘一眼,“我怕六少爷吃亏,就跑了回来…想找四夫人…”

“你们是不是做了夸心事?”英娘一听就明白。

“没,没有。”小厮回避了他的目光,“我们就是在那里听书,喝茶…”

就在那里听说、喝茶,别人会打上门来?他们出去,也带了四、五个护院,永平侯府即是勋贵又是外戚,不管皇亲国戚还是朝中重臣都要礼让三分。这小厮竟然跑回来找婆婆求援。要么对方不是普通人,谨哥儿实在是没有道理,就是闹开了也不怕。要么对方不是燕京人,根本不知道谨哥儿是什么人…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跳。

“你给我说实话。”英娘不知道这个什么仙居茶馆离荷花里到底有多远,不管是哪种情况,如果谨哥儿他们真的双手不难四拳,那就越早赶过去越好,就算没有道理,也不有让人把谨哥儿伤着了。她不由急起来,“要是六少爷哪里磕着碰着了,你知情不报,就算是侯爷不追究,太夫人追究起来,你不死也要脱层皮。快仔细跟我说了!”

打架那有不磕着碰着的。

那小厮本就怕谨哥儿被人伤着,事后被责罚,现在听英娘这么一说,更是瑟瑟发抖,哪里还敢隐瞒一句:“听那山羊胡子的口气,他们是从淮安来的,主家还是什么都指挥佥事。我不也不知道六少爷哪里得罪了他们,那些人个个气得脸色铁青,说就算是陈阁老的儿子,先打了再说,皇上那里,自然有人出面理论。六少爷虽然武艺超群,几个护卫也身手了得,可他们人多,我怕到时候吃亏…”

淮安是漕运总督府衙门所在,那里当差的多是世袭的指挥同知、佥事。口气又这么大,显然非等闲之辈。

英娘急起来:“你们报了名号没有?”

“六少爷听那山羊胡子这么说,不让报名号。”小厮又哭起来,“还说,打赢还好说,如果打输了,岂不能脸上无光。”

英娘直跳脚:“仙居茶楼离这有多远?”

“不完。”小厮道,“不过两盏茶的功夫。”

“你等着,我去搬人。”英娘说着,匆匆进了院子。

两夫人身边两个未留头的小丫鬟在葡萄架下的石桌子上玩丢沙包,笑嘻嘻,十分欢快。看见英娘,都和她打招呼:“五少奶奶哪里去了?太夫人让人洗了梨子送进去。要是晚了,吃不到了”声音清脆,笑容纯净,英娘看着心中一轻,心神微宁。

这件事不能让太夫人和二夫人知道了──太夫人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要是因此受了惊吓有个三长两短的,到时候谨哥儿就成了千古的罪人。二夫人待人严厉,行事沉稳,最不喜欢那些张扬浮夸之人,谨哥儿的事只会让她不喜,说不定还会觉得是婆婆孝子无方。

可出了这样的事,一般的人只怕摆不平。

她立刻想到了徐嗣谆。

但这念头刚起,她就摇了摇头。

徐嗣谆虽然是永平府的世子,可他性格宽宏,处事温和,待事公允。就算是谨哥儿有理,他出面,看见打了人,恐怕也是好言相劝谨哥儿得饶人处且饶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不定对方闹腾起来,他还会拿了银子出面安抚。如果谨哥儿没道理…那就更麻烦了。给汤药费不说,多半还会亲自陪礼道歉。

如果谨哥儿打赢了还好说,那就是宽宏大量;如果打输了,只会被人笑着脓包,传出去了,让谨哥儿以后怎么做人?

去找白总管?

那就等于是告诉了公公。

英娘想到徐令宜冷峻的表情,凛冽的目光…心里一寒。

不行,不能告诉白总管!

公公要是知道谨哥儿在外惹了事,肯定会雷霆大怒的,训斥是小事,如果动用家法…婆婆还不要伤心欲绝。如若这样,那还不如请徐嗣谆出面!

这可怎么办啊?

英娘团团转。

拖一刻,谨哥儿的处境就艰难一刻。

想到这里,她眼泪都要落下来。

或者是情绪太激动了,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一腿。

英娘一怔。想到了怀有身孕的项氏,接着想到了刚刚回府的徐嗣谕!

她眼睛一亮。

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徐嗣谕!

这么多年,他往返燕京和乐安之间,肯定经历过不少的事。又是举人,也算得上是有身份的人,而且说话行事很稳妥,就算不能化解纠纷,应该也能暂时把人给稳住。她再想办法给婆婆送信…

只是现在大家都围在太夫人身边说话,她又是做弟媳的,难以很快地找到机会和他私下说这件事!

火石电光中,英娘突然有了主意。

她立刻招了一旁的小丫鬟:“你去跟二少爷说,有人自称是他的同窗,在府门立等,要见他!”

因是英娘说的,小丫鬟也不疑她,笑吟吟地跑了进去。

不一会,徐嗣谕走了出来。

“二哥,是我找您!”英娘快步迎了上去。

徐嗣谕渐通世态,闻言目光微沉:“出了什么事?”

英娘简明扼要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我想来想,只能来求二伯了”又道,“那小厮还等着门外!”

徐嗣谕立刻道:“你先回去,不管是在谁面前都不要做声。这件事我来处置。”

他冷静、理智的声音立刻获得了英娘的信赖。她松了口气,问:“母亲那里,也不做声吗?”

“也不做声!”徐嗣谕道,“你不是说那人自淮安来吗?如果情况不妥,我没有办法解决,我会想办法去找四姨父或是雍王爷。你就不要担心了。”

此时英娘才放下心来:“棍棒无眼,二伯小心点!”

徐嗣谕点了点头,快步出了院子。

英娘深深地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这才笑着进了厅堂。

黄昏时分十一娘回了府。

大家聚在太夫人那时给徐嗣谕洗尘。正主子却不见了。不仅如果,每天按时回府的谨哥儿也没有回来。

英娘心急如焚,却不敢有流露半分,不敢说徐嗣谕,只提谨哥儿:“昨天跟我说,要去相国寺旁边的一个什么胡同吃羊头肉,难道今天真的去了?”

太夫人听着立刻释怀,笑眯眯地对十一娘说:“是羊肠儿胡同。那里的羊头肉,是最好吃的。”

二夫人看了项氏一眼,笑道:“那就别等谕哥儿了──既然是同窗,说不定是从乐安来的。千里迢迢的,谕哥儿怎么也要做个东。”

她的话音刚落,有小丫鬟跑进来:“二少爷说,有同窗从乐安来,人生地不熟,他安顿好了同窗立刻就回。请太夫人、二夫人、四夫人和几位少爷、少奶奶不要等了。”

“那我们就不等了。”太夫人笑着吩咐二夫人,“让她们摆膳吧!”

二夫人笑着应是,大家簇拥着太夫人去了东次间。

英娘形同嚼蜡般地吃了晚膳,强打起精神送十一娘回府。

“你是不是不舒服?”十一娘拉了她的手,“要是不舒服,就在家里歇着。这几天就不要晨昏定省了。太夫人那里,我去说。”

“我还好。”相处了一段时间,英娘知道婆婆是个细心的人,不敢说自己不舒服,又不敢装病,含含糊糊地道,“要是明天还不舒服,再跟您说也不迟。”

十一娘见她不说,就没有追问,只是反复叮嘱英娘什么事就来商量她。

英娘应是,在后花园的园门口和十一娘分了手。

徐嗣诫就携了她的手,正色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二哥出门以后你就一直神色恍惚的,还瞒着母亲不说!”

英娘觉得徐嗣诫是她丈夫,可不是别人,根本就没准备瞒着他。悄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徐嗣诫神色大变:“这可怎么得了?要是今天晚上他们不回来,只握是瞒不过去了?”然后道,“你当时怎么不跟我也说一声,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胆量,我去帮二哥跑个腿,报个信也好啊”又捏了拳手,“这是哪家的主,这么嚣张。就算是谨哥儿做得不对,他年纪小,就不能让着点。”

“当时那种情况,我怎么跟你说啊!”英娘嗔道,“这件事,你可不能告诉四伯。”

“我知道事情的轻重。”徐嗣诫说着,回快了脚步,“我送你回去──我这就去趟清呤居,要是晚了,你就不要等我回来了!”

英娘忙推她:“有丫鬟、婆子陪着我,你要去就早去。有什么消息,记得能跟我说一声,免得我担心。”

徐嗣诫想了想:“那你小心点。一有消息我就让人告诉你。”

“快去吧!”英娘点了点头。

徐嗣诫小跑着出了垂花门。

第七百零五章

英娘一直躺在床上等消息。直到子初时分,才有婆子进来递话:“六少爷和二少爷都回来晚了,可巧就在门口碰上了。二少爷和五少爷都歇在六少爷那里了。六少爷说,今太晚了,明天一早再进院给太夫人、四夫人问安。”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赏了那婆子一把铜钱,心里惦记着谨哥儿打架的事,偏偏这时候内院已经落了锁…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睡来的时候天还黑着,叫了值夜的丫鬟石燕进来:“什么时辰了?”

石燕是跟着英娘从余杭嫁过来的贴身丫鬟。她披着小袄跑到厅堂去看自鸣钟:“寅正过三刻。时候还早,您再歇会吧!”

内院卯初三刻开锁。

英娘坐起身来:“你叫小丫鬟打了水进来我去清吟居看看。”

石燕掩了嘴笑:“五少奶奶别担心,五少爷既然说歇在六少爷那里了,肯定是歇在那里了。何况还有二少爷做伴。”

俩人亲厚,平常也开些玩笑。可这次英娘没有笑。石燕忙敛容止笑,恭敬地曲膝,吩咐丫鬟服侍梳洗。

英娘赶早去了清吟居。

清吟居的人刚起来,小丫鬟们还睡眼惺忪。红纹已经嫁了人,主事的大丫鬟阿金脸上虽然带着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五少奶奶。”她不待英娘开口,就把英娘迎到了无人的厅堂,“这可怎么办?”她声音微带着颤抖,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六少爷的嘴角破了,额头上也青了一块,等会去给夫人和太夫人问安,可怎么圆啊?”

英娘却急急地问:“其他地方伤着没有?”

“肩膀上青了一块,”阿金摇头,“再没有其他伤着的地方。”

英娘长透一口气,这才问起善后的事:“二少爷怎么说?”

“二少爷把六少爷送回来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见踪影。”阿金低声道,“倒是五少爷,一直用井水给六少爷敷嘴角。”语气中对徐嗣谕隐隐有几分不满。

英娘一愣。

屋子里突然响起谨哥儿清亮中带着几分欢快的声音:“五嫂,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英娘抬头望去,看见谨哥儿穿了件青莲色的锦袍从内室撩帘而出。

他面如白玉,嘴角上一块微有些肿的青紫就显得特别醒目。

英娘看着立刻心疼起来。伸手想摸一摸,又怕弄疼了他,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小心翼翼地问他:“疼不疼?”

“不疼!”谨哥儿笑,可一笑又牵动了嘴角的伤,笑容没来得及展开就苦了脸,表情因此有些滑稽,“当时没注意,事后就没感觉了。”

“在我面前还逞强?”英娘不由嗔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倒好,竟然和人打起来架来。我看你怎么善后?”说着,转身问阿金,“有没有蔷薇粉?和了胡粉调一调,也不知道能不能掩得住?”又道,“我那里倒有盒蔷薇粉,”然后高声喊了石燕,“…快去拿来!”

石燕应声而去。

“我又不是女子!”谨哥儿不愿意,高声道,“在脸上敷粉,算是什么一回事?再说了,隔得那么近,祖母就是眼神不好使,闻着那香粉味恐怕就要起疑。还不如想个别的什么法子?”

“那你说,怎么办?”英娘瞪大了眼睛,“说你摔了一跤?你六岁开始蹲马步,就是把谁摔了也摔不了你啊”说着到这里,她忙道,“对了,昨天的事怎样了?长安、随风他们有没有事?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听说对方是淮安来的,嚷着就是见了皇上也不怕,摸清楚了是什么底细没有?”

“放心吧!那帮小子仗着会几招拳脚,根本没把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放在眼里,等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去喊救兵,我们早就溜了。”谨哥儿说着,眉宇中有了几分得意之色,“长安和随风他们只是受了点小伤,擦点跌打药就行了…至于那帮不长眼的小子,不给我躺上一年半载的,休想下得了床”又道,“也不看看是什么地界就敢来横的。强龙还怕地头蛇。活该他们倒霉。”很不屑的样子。“我带出去的几个护院,可是我们府里数一数二的高手,要是他们都能打趴下,我看,我们永平侯府趁早把这敕赐的匾额拿下来藏好了,免得丢人现眼的。”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英娘吓了一大跳,“你怎么这么莽撞?打赢了就行了。何必非要把人打成那样?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听小厮说,可是你先惹的别人…”

“什么是我先惹的他,是他先惹的我好不好!”她的话还没有说话,谨哥儿就像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我从定国公府出来,一不小心惊吓了他们的马车,我向他们陪了不是他们还追到了茶楼来。我看他们气焰嚣张,先打残了他们两个人,然后说到春熙楼摆两桌酒给他们赔个不是,交个朋友,这笔帐就算了了。谁知道他们竟然不领情,又叫了一帮人来…你还要我怎么样?我觉得我做得已经仁至义尽。难道让我站在那里给他们打不成?”

英娘一下子就抓到了他话里的漏洞:“你不是说出去逛逛的吗?怎么就去了定国公府?又怎么会惊了他们的马车?就算是这样,你陪了不是,定国公府的门子又不是不认得你,你们起了冲突,定国公府怎么就没有一个主事的人出来劝架的?还让他们追到茶楼去了?”

谨哥儿被她问得有些讪讪然,正要说话,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他当时穿着小厮的衣裳,突然从定国公府的夹道里窜了出来,差点惊得那几个护卫从马上摔下来。”

“二哥!”谨哥儿脸色一红。

英娘忙循声望去。

徐嗣谕还穿着昨天的鸦青色锦袍,眉宇间带着几分倦意,显得有些疲惫。

“他穿着小厮的衣裳,门子哪里想得到是谨哥儿。”他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漕运总督陈伯之在淮安一言九鼎,他的独子陈吉跟着他在淮安长大,众星拱月似的,养成了目下无尘性子,这次又是奉皇命进京,谨哥儿赔了不是就跑,一点诚意也没有,陈吉怎么会善罢甘休?”说着,他望了谨哥儿,“你出手就把陈吉的两个随从打残了,开口就在春熙楼摆酒,当时就把他们给镇住了,问你是哪个府上的,你却说是定国公府的亲戚──定国公府的正经亲戚会从夹道里出来?定国公府的亲戚那些门子能不认识?你让陈吉怎么想?还以为你是在调戏他们,自然怒不可遏了!”

“二哥,”谨哥儿干笑了两声,“我这不是看见对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怕报了我们府里的名头让他们摸清了底细,万一闹翻了让他们占了先机吗?早知道因为这个又打起来了,我当时就应该报四姨父的名头了!”

到底是怕公公知道了他在外面打架?还是怕别人摸清楚了他的底细?英娘很怀疑。

徐嗣谕却不置可否,沉吟道:“几个受了伤的护卫我都叮嘱好了──他们这些日子天天跟着你,又快过年了,我让侍卫处放了他们的假。等过了年,他们的伤也就好的差不多了。至于你的伤…”他大有深意地望了谨哥儿一眼,“昨天晚上,我想办法找了一对卖唱的父女,已经带进府来,安置在东群房那边的跨院里…”

“二哥!”谨哥儿立刻明白过来,他喜上眉梢,挽了徐嗣谕的胳膊,“我就说,凭二哥的本事,怎么会没有后手?果然,想了个这样好的主意到时候母亲或者是祖母问起来,我就说是看着那对卖唱的父女被人欺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二哥,你花了不少心思吧?等会我请你到听鹂馆吃饭。”又对英娘说,“五哥也一起去。五嫂喜欢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徐嗣谕看着,眼底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溺爱之色。

英娘已经听得目瞪口呆,哪里顾得上谨哥儿,直问徐嗣谕:“这,这行吗?”

徐嗣谕没有做声,沉凝了片刻,突然问谨哥儿:“你去定国公府做什么?有宽宽敞敞的大门不走,为什么换了小厮的衣裳从他们府里的夹道窜了出来?”

谨哥儿被问得语塞了片刻。

“哎呀,穿小厮的衣裳免得被扒手盯上嘛二哥有些日子没在燕京过年了吧?你都不知道,东、西大街有多挤?我怀疑,全燕京的人都涌到东、西大街去了…”

他东扯西拉的。

徐嗣谕就一直沉默地望着他。

英娘却灵光一闪。

上次她跟着婆婆去威北侯家吃喜酒,好像谁说着,定国公府的一位公子想尚大公主,还请婆婆帮着出面说项…

“谨哥儿,”她惊呼道,“你该不会是受大公主所托,去相看定国公府的那位公子吧?”

谨哥儿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徐嗣谕听着,脸色微沉:“五弟妹,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英娘看着,心中一凛,有些不安地道:“那天我和谨哥儿在母亲院子里玩…”

“算了既然五嫂猜到了,还是我来说吧!”他耷拉着脑袋,像被霜打了的似的,有气无力地打断了英娘的话,“大公主的婚事,人选挺多,可皇上和皇后娘娘却一直拿不定主意,一会传出皇上有意让欧阳鸣的幼子尚大公主,一会传出皇后娘娘看中了太子妃的堂弟。这两个大公主都见过,说一个满脸横肉,一个呆头呆脑的,要是嫁给这样的人,还不如守寡的好。让我帮她把那些入了选的人都打听打听,她要自己从中挑一个。”

第七百零六章

一向沉稳的徐嗣谕听了几乎要跳脚。

“这也是你能管的事,太胡闹了!”他脸色微白,“你都跟大公主说了些什么?当时还有哪里人在场?有没有递什么纸条之类的?那么多入选的,要是你的事被有心人传了出去,到时候入选的未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些落选的迁怒之下说不定把这帐算在你的头上。万一大公主和驸马过得好,是应该的;如果过不好,说不定连公主也要责怪你。你这是典型的吃了亏不讨好!”

“二哥也想的太复杂了。”谨哥儿不以为然地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什么事,都有好有坏的时候,只看你怎么处置了──二哥的话固然有一定的道理,可说不定还有人在琢磨着我和大公主之间的关系呢?”说到这里,他突然兴致勃勃地问徐嗣谕,“二哥,你说,大公主都敢寻思着自己挑驸马了,以后驸马尚了大公主,岂不要看她的眼色行事?”

徐嗣谕看他一点危机也没有,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你见过几个人,就帮大公主挑驸马?要是万一你走了眼,大公主怎么?你听二哥一句劝,你为了大公主,打也挨了,伤也受了,我看不如就趁着这机会回了大公的差事。这样一来,你也算是为大公主尽心尽力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谨哥儿已嚷道:“什么叫打也挨了伤也受了?是陈吉那小子挨了打好不好?”然后道,“二哥,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既然答应了大公主,就这样半路撂挑子,那成什么人了?你都不知道那些侍选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他说着,脸上露出几分怒容,“有一个,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可跟先生读了十年的书,竟然连大字都认不得几个。你说,要是真让这样的人尚了大公主,那大公主还真不如守寡呢?”

徐嗣谕听了一大跳:“不可能吧!驸马待选是要经过礼部的…”

“别提礼部了!”谨哥儿忿然地打断了徐嗣谕的话,“那小子就是礼部一个郎中的侄儿。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手脚,竟然把名字递到了皇后娘娘面前。大公主好歹和我们也是表兄妹,我们怎么能让她受这样的委屈我正寻思着找个机会找找这郎中的晦气,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

一个礼问的郎中,能把侄名的名字一直递到皇后娘娘面前,这其中有什么猫腻,让人想想都觉得不简单。徐嗣谕更不愿意谆哥儿插手这件事了。

“既然是这件,我们不如找雍王爷吧?他是大公主的胞兄,又位高权重。有他过问,肯定比你们这样折腾强上百倍千倍。”他斟酌道,“你们这样,那待选的人在燕京还好说,如果是在山东、陕西,你怎么相看得过来?如果误了长公主的事可就不好了!”

谨哥儿听着露出思考的表情。

徐嗣诫来了。

“英娘,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他看见妻子,忙扶她到一旁的太师椅坐下,小声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一有消息就让人给你带话过去,你这样跑来跑去的,要是动了胎气可就麻烦了。”然后和徐嗣谕打招呼,“二哥也在这里?”对谨哥儿道,“我昨天想了一夜。这件事闹得这么大──你们在闹市打架,难保没有把你认出来。又惊动了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瞒是瞒不住了。你不如晚些去给母亲和祖母问安,我这就去找三哥想想办法,走走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路子,让他们帮着做证,就说是那些人来势凶凶的,才会起了冲突…”

这也不失是个办法!

徐嗣谕听着不由微微点头,看徐嗣诫的目光也与从前有些不同:“我回来的有些急,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那里还没来得及去。如果找三弟出面,不知道他拿不拿得下?要不,跟五叔说说?五叔在禁卫军是老资格了,五城兵马司那边多是五叔从前的同僚,五叔应该和他们很熟。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也常打交道,五城兵马司肯定有人和顺天府的人熟。”

徐嗣诫听着先是一愣,然后露出晦涩不明的表情来。

徐嗣谕和英娘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两人见了,一个以为徐嗣诫是因为主意没有全盘采纳而不自在,一个以为徐嗣诫是怕在五叔那里搭不上话又不好明说而不自在…正想开口相劝,谁知道徐嗣诫眼中闪过一丝毅色,很快就做了决定:“那好,我这就去找五叔去!”

“还是我去吧!”谨哥儿道,“正好可以跟五叔说说。到时候父亲知道了,也有个帮着说话的人。”

这件事不是打赢了就能完事的。陈吉既然是漕运总督的儿子,他们家在朝廷也有自己的人。被他打成那样了,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就算查不到他的身份,可闹腾起来,以父亲的精明,肯定会发现的。与其那个时候去面对父亲的怒火,还不如未雨绸缪。何况五哥和五叔一向不太和拍,与其让五哥为了自己的事为难,还不如他亲自去一趟,既表达了诚意,也解了五哥的围。

“这主意好!”英娘怕徐嗣诫继续坚持,把徐嗣谕找了一对买唱父女的事告诉了徐嗣诫,“先安了祖母和母亲的心再说。”

徐嗣诫有点奇怪妻子的答非所问,谨哥儿已经很果断地站了起来:“我看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好了?”他说着,目光落在了徐嗣谕的身上,好像在询问他这样行不行?

时不待人。

先要把眼前的这一关过了。

徐嗣谕立刻点头:“那我就先回屋换衣服。你也梳洗一番,先去给母亲和祖母问安,之后再去找五叔也不迟。”

谨哥儿点头,大家各回了各屋。

尽管徐嗣谕为他想了个挺不错的计策,谨哥儿还是留了个心眼。他等到辰初过三刻,十一娘给太夫人问安的时辰匆匆跑去了太夫人那里。

“昨天睡得晚,结果今天起迟了。”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还请祖母和母亲怒罪。”

徐令宜和徐嗣谆已经去了外院,十一娘、五夫人等人都被他嘴角的伤吓了一大跳,哪里还去追究其他。

“这是谁干的?”太夫人立刻携了谨哥儿的手,“那些护卫呢?难道都是吃干饭的?”脸绷得紧紧的,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声音虽然不高,却很严肃,不再是平常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而是周身都散发出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不仅谨哥儿意外,就是十一娘、徐嗣谕等人也觉得非常意外。

“没事,没事!”谨哥儿忙安慰太夫人,“是我大意被人打了一下,那些护卫也没想到。”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夫人沉声道,“打人的人呢?捆起来了没有?”

前一句还问是怎么一回事,后一句就问打人的人捆了起来没有,还没有听事情的经过,心里分明已经有一杆秤了。

徐嗣谕松了一口气。

只要让太夫人相信了他们说的是事实,太夫人就会自动地把打人的人想成陈吉。就算是父亲知道了,因为太夫人的缘故,他处置起谨哥儿也要想一想。

“六弟昨天做了件好事!”徐嗣谕突然开口,屋里的人都望向了他。

“我昨天准备去春熙楼给同窗洗尘。走到半路,看见有人在那里打架…”他纭声绘色地讲了一个故事。

大家都没有怀疑。

一来是因为讲故事的人是一向沉稳的徐嗣谕。二来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就算是燕京,也有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闹事。

徐嗣谕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太夫人已搂住了谨哥儿,心疼得不得了:“我的乖乖,可把你委屈了。竟然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你好心劝和,还挨了打。”然后吩咐杜妈妈,“传我的话下去,帮六少爷打人的,每人赏五两银子。告诉他们,跟着主家出去,就应该为主家分忧。以后就要这样。”又道,“那对卖唱的父女,你去问问是哪里人?要是他们愿意,我们出些银子给他们做缠盘,让他们返乡,也不枉和我们谨哥儿有一面之缘。”最后道,“再去跟白总管说一声,让他请个太医来看谨哥儿看看。”

杜妈妈笑着应是。

十一娘望着儿子的目光温暖和煦:“有没有伤着其他的地方?”

“没有,没有!”谨哥儿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还是二哥厉害啊,从来不扯谎的人,说起谎来真是要人的命啊,“凭我,要不是一时没注意,谁能打得着”说着,还像从前那样挺了挺胸。

大家都笑了起来。

太夫人把谨哥儿留在了身边:“等太医来了,我让脂红给你熬药。”然后对十一娘等人道,“快过年了,你们都去忙你们的去晚上我们再给谕哥儿补洗尘宴。”

徐嗣谕今天还有很多善后的事要做,立刻笑着应“是”,借口今天同窗要走,先告退了。随后其他人也散了,只有诜哥儿和诚哥儿,睁大了眼睛望着谨哥儿,好像他脑袋上突然长了个角似的。

“六哥,我们来比比拳脚功夫吧!”诜哥儿把谨哥儿拉到了一旁,“我看看我到底能打几个人!”

谨哥儿正愁找不到借口去找徐令宽,立刻拉着诜哥儿去了院子。

第七百零七章

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徐公宜的耳朵里。

他暗暗奇怪。

儿子虽然年纪小,练的是内外兼修,寻常三、五个人难近他的身,怎么就让街头的混混给打了?何况那些在街上混的,最有眼色,看着他衣饰不凡,又有护卫随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动了手?或者是谨哥儿气焰嚣张,借着这事先挑的头?

他沉默片刻,问灯花:“那对卖唱的父女什么时候进的府?”

灯花恭敬地道:“六少爷和二少爷碰了头之后,二少爷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就领了那对卖唱的父女!”

“二少爷?”徐令宜微微一愣。

“是啊!”灯花道,“听说是六少爷求二少爷给那对父女安置个地方,二少爷也没有什么好地方,就带了回来了!”

徐令宜沉默了片刻,吩咐灯花:“那对卖唱的父女在哪里?领来我看看!”

灯花去群房叫了卖唱的父女过来。

那父亲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五官清秀,虽然面色饥黄,骨瘦嶙峋,眉宇间却透着几份傲气。大冬天的,穿了件秋天的夹袍,背了个琵琶,身姿笔直地站在那里,不像卖唱的,到像个读书人。女儿十二、三岁的样子,紧紧地跟在父亲的身后,低着头,身子瑟瑟着发抖,很害怕的样子。

“抬起头来说话!”徐令宜的声音不高不低,隐隐有雷霆这音,女儿慌慌张张地抬起了头。

父女的五官有七、八分相似。那女儿脸色很苍白,一双秋水般清澈的眸子,可怜兮兮地望着徐令宜,楚楚可怜,的确有几分姿色。

“叫什么名字?”徐令宜淡淡地道。

“沦落如此,辱祖宗之名,不敢称姓道名。”那父亲看似不卑不亢的,声音却发颤,透露了他的害怕。

徐令宜道:“听你这口气,还是个读书人!”

做父亲的没有做声,低下了头,显得很羞愧的样子。

徐令宜又问:“听说你们是江南人,怎么就流落到了燕京?又怎么和人打起来了?”

“投亲不遇,没了盘缠,只好卖唱为计。”那父亲说着,脸色涨得通红,“那帮人非要小女唱小曲,小女不会,就要小女陪酒。我怎么也算是读过书的人,让女儿抛头露面已是不得已,怎么能让小女再去陪酒?”说着,眼里露出忿愤之色,做女儿更是泪眼婆娑,“就起了争执…”

“太夫人赏了些银子给你们做盘缠。”徐令宜没再多问,“你随灯花去领了,带着女儿回乡吧!”

父亲满脸惊讶。

“爹爹,那,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女儿激动地问父亲。

父亲好像被这巨大的喜悦给冲垮了似的,半晌才回过神来,冲着女儿点了点头:“我们可以回去了!”然后朝着徐令宜揖了揖,说了句“大恩不言谢”。

从始到终,都保持着一种外厉内荏的尊严,随着灯花退了下去。

徐令宜叫了白总管进来:“去查查,和谨哥儿打架的都是些什么人?”

白总管应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