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夫人心里酸溜溜的,不由看了诜哥儿一眼。

诚哥儿年纪小,没法比,可诜哥儿不过小谨哥儿一岁,比起别人家的孩子也,也算得上是聪慧机敏了,怎么和谨哥儿一比,就少了那么一份机灵劲呢!

诜哥儿却误会了母亲的意思,以为是问他诚哥儿说的是否属实。

“娘,你别听弟弟乱说。”他笑道,“祖母高兴,是六哥说四伯父之所以同意他去贵州,是因为贵州那边有蛮夷,好立军功。当初四伯父就是在湖广打苗夷立下了不世之功。然后才说要去贵州找金矿、做药材生意的。”

能找到金矿,以徐令宜的本事,想把它变成私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那可是无本的生意,还不赚个盆满钵满啊!就找不到金矿,做药材生意,有贵州总兵的庇护,不说别的,就是一路打点巡检司的这笔钱能省下,都不是个小数目…

想到这些,待把孩子打发去洗漱了,五夫人问徐令宽:“五爷,您说,让诜哥儿也外放可好?”

“诜哥儿还太小了!”徐令宽摇头,“何况他可以袭我的职,我们家又不是缺吃少穿的,何必让他跑到下面去受苦。要去,就让诚哥儿去好了”他说着,笑道,“等我们诚哥儿长大了,谨哥儿说不定已经成了气候,到时候直接去投靠他好了。”

五夫人不由皱眉。

诚哥儿性子腼腆,胆子又小,外放…那怎么能行!

“与其靠着谨哥儿,还不如靠着诜哥儿。”她沉吟道,“诚哥儿和诜哥儿毕竟是一母同胞的!”

这话徐令宽不喜欢听。他脸色微沉:“家里还是四哥当家呢!”

可树大分枝,人大分家。这是人之常情。

五夫人还想说什么,有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五夫人,五少奶奶那边,发作了!”

“啊!”五夫人很是意外,“这个时候”她看了徐令宽一眼,“我这就过去看看!”

徐令宽轻轻地咳了两声。

五夫人换了件衣裳,由丫鬟簇拥着去了英娘那里。

侬香院灯火通明,十一娘、姜氏早已经到了,由徐嗣诫陪着坐在厅堂,丫鬟、婆子烧水的烧水,准备婴儿衣裳包被的准备衣裳包袱,人来人往,却并不慌乱。

看见五夫人进来,徐嗣诫站起来喊了一声“五婶婶”。

五夫人点了点头,问十一娘:“怎样了?”

“才刚开始。”十一娘请五夫人到一旁的太师椅坐下,“还早呢!”

说话间,徐嗣诫伸张了脖子往内室张望。

十一娘看着好笑:“今晚是不会生了的。你找个地方歇了去吧!这里有我们呢。”

从来没有违背过十一娘的徐嗣诫自然不敢多留,可心里又惦记着英娘,就站在屋檐下等。

项氏刚刚歇下,听到消息又重新起来,由丫鬟扶过来,正好看见徐嗣诫在屋檐下徘徊,不由惊讶地喊了声“五叔”。

徐嗣诫忙解释:“母亲和五婶婶都在厅堂,我就在这里等了。”

他们兄弟对妻子都很好。

“外面下了寒气。”项氏笑着请他进屋,“免得受了风寒。”

徐嗣诫不敢进去:“我披件氅衣就是了。”

十一娘听到了动静,不由失笑。

倒是他疏忽了。

让琥珀把徐嗣诫叫进来:“看英娘这样子,明天晚上能生就不错了。我是怕你一直这么守着,到了关键时候你反而支撑不住了…你既然想守着她,就在这里守着吧!”

徐嗣诫不好意思地笑,正要说什么,内屋传来英娘低低的呻吟声。他神色一紧,跑到门帘旁喊英娘:“我,我就在外面…”很焦急的样子。

大家都笑了起来。

十一娘安慰他:“没事,没事。稳婆刚才出来说,英娘的情况挺好的。”

徐嗣诫赧然地笑。

有小丫鬟进来:“侯爷派人过来问五少奶奶怎样了?”

“挺好的。”十一娘笑道,“让侯爷不用担心,估计明天才能生。”

小丫鬟应声而去,禀了徐令宜。

徐令宜想着十一娘今天晚上可能回不来了,去了徐嗣谨那里。

徐嗣谨在灯下练字。

行了礼,徐令宜坐到了他对面的炕上,顺手拿起练的字。

工整端方,一丝不苟。

徐令宜微微颔首,低声嘱咐他:“龚东宁比我大十一岁,你去了,喊他世伯即可。他看上去脾气急躁,行事鲁莽没有个章程,实际上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你和他打交待,不要以貌取人。我已经和他说好了,把你安排在普安卫的平夷千户所。那里原属四川都司,后改属贵州都司。蛮夷人占多数,也很贫脊。你以普通军户的身份换防到那里。去了以后,多看多想多做,有什么事,尽量自己解决。”说着,笑道,“当然,你要是受不了,可以写信回来,我们的约定就此取消。也可以想办法早点干出些名堂来,这样,你赢了赌约,就可以换到个好一点的地方去了。”

“爹爹您不用激我,”徐嗣谨握着拳头,“我肯定会赢的。”

徐令宜看着他信心满满的样子,不由摸了摸他的头:“臭小子!”

徐嗣谨咧了嘴笑,道:“那长安他们…跟不跟我去?”

“可以去,也可以不去。”徐令宜若有所指地道,“白总管,是从小在我身边服侍的人。后来我领兵在外的时候,家里的事就全部托付给了他。你这次去贵州,你屋里的事怎么安排,你自己拿主意吧!如果定了下来,跟我说一声,跟你去的人,我给他弄个军藉,以后跟你有军功,他也可以为自己博个前程。”

徐嗣谨眼睛一亮。

有了军藉,就可以在卫所站住脚了。如果再有军功,运气好,弄个世袭的千户也是有可能的。

父亲对他,可谓是用心良苦。

他认真地望着徐令宜点了一下头。

第二天把身边的几个小厮都叫了进来。

“爹爹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去贵州普安卫平夷所,以普通军户的身份去,不方便带你们去。你们就留在燕京吧!”

“六少爷,那怎么能行!”随风立刻嚷道,“听这名字,老长了,准是个山山沟沟的地方。您一个人在那里,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那怎么行?要不,我们跟四夫人说说去?”

第七百一十七章

“我看还是别跟夫人说了!”一向沉稳的黄小毛也沉不住气了,“既然侯爷说了,我们跟夫人说,只会让侯爷和夫人之间不愉快。我看这样好了,我们像在嘉峪关那样,在平夷所附近租个屋子住下,装做偶尔认识的,六少爷有什么事,我们也能照应一下。人多气势虹嘛!”

“这主意好!”刘二武道,“您不在家,我们几个也没事干,还不如去平夷呢!”

“还是按照六少爷的吩咐行事吧!”和往常一样,长安是最后一个说话的,“六少爷这些日子交了不少朋友,六少爷这一走,只怕这情份就要渐渐淡下来了。燕京是京畿重地,贵州偏远,有朋友在燕京,有些小事,也有个帮着打点的人。我们留在燕京,逢年过节的时候代六少爷去送些年节礼,给几位大人行个礼,也未曾不是件好事。”

随风、黄小毛和刘二虎不由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六少爷不在家,我们也没了个服侍的人,我们总不能天天去给几位大人行礼问安吧!”黄小毛还是觉是有些不妥,“闲下的时候干什么?守屋子,有阿金姑娘他们;扫地,有万妈妈他们;值夜,有护院;难道还像个少爷似的,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了。我还是想跟着六少爷去贵州!”

刘二虎和黄小毛一样的心思:“我也觉得还是跟着六少爷去贵州心里踏点。”

他们都出身农家,谁家没事还养个吃闲饭的?没事,就意味这个地方可以不安人,不安人,他们就要回田庄去了。这么多年了,他们跟着徐嗣谨读书习武,庄稼把式早就不会了,也不习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害怕被送回去。

随风听了犹豫道:“平时也可以和各位大人的贴身小厮们多应酬应酬,这人,就是越走越亲,要不然,那个什么谢老三怎么就到顺天府做了个门子?可见有事没事在几位公子面前晃晃,吃不了亏。还有少爷留下来的那些鸟啊、狗啊!的,也得有个人照应才是。”

谢老三,和谢颜的父亲是同乡,靠两亩薄田过日子。一个偶然的场合认识了谢颜的父亲,硬生生攀成了同宗的叔侄,逢年过节或是谢家红白喜事都带了乡里的土产到谢家恭贺,谢父心里过意不去,正好顺天府缺个门子,就把这谢老三推荐去了。没几年,谢老三就在家里置下了田亩房产。有谢家正经的远房亲戚看着眼红,谢颜嗤笑:“平时不见人影子,名都记不全,更别说是帮着谋个差事了。”

黄小毛和刘二虎听着沉默。

有小厮进来禀道:“六少爷,遂平公主府的管事奉了驸马之命,给您送仪程来了!”

“我这还没有走了!”徐嗣谨失笑,去了花厅。

遂平公主府的管事瘦瘦高高,原是认识的,是个十分精明的人。

他恭敬地行了礼,笑容满面地拿出装了仪程礼单的红色镙钿匣子双手捧上:“一些薄礼,不成敬意。”又道,“驸马说,等公子定下日子,他再备酒席亲自给您送行。”

长安忙接了过去,徐嗣谨说了些道谢的话,端了茶。长安陪着出去,代徐嗣谨给了赏银,和管事去清点仪程,徐嗣谨则回了屋,和随风几个继续刚才的话题:“娘说,今年就把阿金放出去了,我又不住在家里,屋里还真要个管事的人。”

阿金还没有许人家,几个人也算是一起长大的,突然听到这样的话,三个人不免都有些惊讶。

长安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

“六少爷,”他那样沉得住气的人此时表情都有些怪异,“遂平驸马爷,不仅给您送了文房四宝,还给您,给您送了两个美婢!”

“美婢?”徐嗣谨张口结舌。

“我怕四夫人知道了生气,可管事说了,要是赚这两个婢女不漂亮,他明天再送两个来。这两个,就随我们处置了。”长安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来,“我,我看那两个婢女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听管事这么说,当时就吓得脸色发白…又不好问公子,只好收下了”他说着,跪在了地上,“六少爷,这件事都是我的错,你责罚我好了!”

那天十一娘委婉地问徐嗣谨,习内家功夫要不近女色,他有没有听师傅的话时,长安再联想到徐嗣谨身边的丫环都是从小服侍徐嗣谨的,隐隐知道了十一娘的用意。此时遂平公主的驸马送了两个美婢来,偏偏人是他收下的…他怎能不惶恐!

徐嗣谨也能感觉得到十一娘在这方面的态度。

好多不如他们家的屋里姨娘、通房一大堆的,他的几个哥哥就不说了,就是父亲,也只有两个老姨娘…

他不由摸了摸头,道:“那,那你把那两个婢女交给我娘吧?反正我要走了,随我娘怎么处置了。”

长安听着松了口气,忙道:“我这就让人把两位姑娘领到夫人那里去。”

十一娘在待产的耳房陪着英娘,听说有人给徐嗣谨送了两个美婢来,就连刚刚痛苦呻吟的英娘听了也忍不住泛起一个笑容来。

“先把人交给琥珀安置好,我忙完了五少奶奶的事再说。”

娘亲最擅长秋后算帐了…

想到这里,徐嗣谨去了徐令宜处:“爹爹,我决定了,带长安去。把随风留在家里帮我打理些日常的事务。黄小毛和刘二武就随庞师傅一起去贵州,在程番府找个地方住下,我有什么事,他们也可以帮着打点一下,我也能继续跟着庞师傅习武。”

徐令宜没有问他为什么这样安排,而是很相信他的点了点头:“那我先帮长安入军籍。”

徐嗣谨听着眼睛亮了起来:“爹爹,这样说来,您也可以帮黄小毛、刘二武、随风他们入军籍了?”

“有些事,不要操之过急。”徐令宜没有正面地回答他,“你也要学会沉一口气。”

“好啊,好啊!”徐嗣谨笑眯眯地,一点也没有沉住气的打算,“这样我心里也有个底──能许他们一个看的见,摸的着的前程,可比赏银子、赏女人都强啊”说到这里,把遂平公主驸马送他两个美婢的事说了。

“你都说是美婢,可见长得不错了?”徐令宜不以为意地笑道,“多大年纪?”

“我还没有看着人呢!”徐嗣谨觉得父亲态度太随意,一点也不体量他的心情,高声道,“我把人直接送到娘那里去了。”又嘟呶道,“娘还专门问我有没有近女色呢?”

“你年纪还小,你母亲问这话也不错。”徐令宽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好好习武,只要你武功略有小成了,爹爹也送你两个美婢!”

徐嗣谨想到画舫里那些看上端庄秀丽,冷不丁地却抛媚眼的歌妓,嫌弃地撇了撇嘴:“我不要!”

徐令宜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徐嗣谨觉得父亲一点忙也帮不上,气呼呼地走了。

走到一半,拐去了太夫人那里。

“两个美婢啊?”太夫人示意给她读佛经的小丫鬟退下去,携了徐嗣谨的手,低声道,“你想想看,好人家的姑娘,遂平公主的驸马怎么能随意赠送?多半是那青楼楚馆出来的,从小就教了双陆弹词服侍男人的。这样的女子,除了那房里的事,什么也不知道。一个个看上去漂漂亮亮的,说起话来柔柔软软的,可遇到了正事,就露了馅──连尚宫局和尚衣局的区别在哪里都不知道,更别说是给你拿主意了。也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罢了。你以后是做大事的人,连这点眼力、定力都没有,以后还怎么管理手下的贤德之士?要知道,那些有本事的,最尊重那些品行端方的人了”然后笑着揽了徐嗣谨的肩膀,“把人送给您母亲处置…这件事做得好。万事孝为先,你知道孝顺你母亲,我也跟着高兴呢”说着,笑弯了眼睛望了徐嗣谨,“你跟要是实在想个人在身边服侍,我们家多的是。远的不说,你屋里的阿金我看就不错。要不,你去贵州之前,我帮你做主收了阿金?”

阿金?

徐嗣谨目瞪口呆:“她,她从小就服侍我,比我大好几岁呢!”

“大好,大知道心疼人。”太夫人不以为然,笑道,“从小服侍你,你的秉性一清二楚,知道照顾人!”

“我不要!”徐嗣谨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还要习武呢不想要通房丫鬟。”

太夫人呵呵笑,觉得徐嗣谨这是借口:“你要是瞧不上,祖母身边的进来的那个露珠怎样?比你只当两岁。我瞧着模样儿不错…”

那个长得又白又胖像包子的小丫鬟!

徐嗣谨觉得头都是疼的。

看样子来找太夫人也是个错误得找个法子脱身才是。

念头一闪而过,有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太夫人,太夫人,五少奶奶生了,生了个少爷!”

“哎哟!”太夫人坐直了身子,“这可真是件大喜事快去跟在佛堂抄经的二夫人说一声,让她和我一块去看看五少奶奶。”

这小子,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徐嗣谨笑弯了眉,忙扶了太夫人:“祖母,我扶您去!”

第七百一十八章

临之以庄,则敬。

徐嗣诫的长子取名为“庄”。

庄哥儿过了洗三礼,徐嗣谆单独找徐嗣谨说话:“明天一早你就去趟雍王府,听吏部的人说,雍王爷有意让你去贵州任提督清浪右参将,公文虽然没有下发,我们既然知道了,少不得要去雍王府道个谢。”

大周官制,贵州设总兵、副总兵各一人,参将两人,一为提督清浪右参将,一为提督川贵迤西左参将,守备七人,抚巡中军官一人…参将,是非常重要的职位。徐嗣谨今年才十三岁…

他不由愕然。

爹爹不是说让他去贵州普安卫平夷所,怎么又冒出了个提督清浪右参将?

“四哥是怎么知道了?”徐嗣谨沉吟道,“这消息可靠吗?”

“我原想帮你到兵部运作运作的,把你留在都指挥使司的。结果兵部的路尚书委婉地告诉我,雍王已经跟他打了招呼,让你去贵州任提督清浪右参将。现在的右参将原是平越守备,因军功刚升右参将不到三个月。偏偏雍王点了要这个职位,路尚书正在想办法把那位右参将挪个地方。见我说去想留在都指挥使,问我们到底是去都指使使司还是去总兵府?

“以我的能力,最多帮你谋个都指挥使司的经历或是知事。如今既然能谋了提督清浪右参将,那自然是任参将更好。我就临时改了口,说是担心参将之事不易,去都指挥使司也不错。”他说着,露出后悔之色来,“现在想起来,我这话却说的没道理──那右参将如此不易,要是路尚书顺水推舟只给了你一个都指挥使司经历或是知事的衔,岂不白白浪费了雍王爷的一番好意?还送了个台阶给路尚书下。雍王爷知道了,只怕还要暗暗责怪我多事。”说完,语气一顿,“如果仅仅是责怪我多事也就罢了,就怕连累着你也被雍王爷责怪。我的意思,趁着正式的公文还没有下来,你借着和雍王爷道谢把这事重新圆一下,免得真让路尚书把你送去了都指挥使司去了。”

徐嗣谨总算是听明白了。

他没想雍王一声不吭地帮他到兵部去找招呼了,更没有想到徐嗣谆也去了…

徐嗣谨亲热地揽了徐嗣谆的肩膀,笑道:“四哥,原来你也去给我手路子了!”

“事情又没有办成!”徐嗣谆讪讪然道,“说不定还弄巧成拙了!”

“没事,没事。”兄弟之间,有这个心就行了。徐嗣谨安慰他,“我明天一早就去雍王府,保证把这事办得妥妥贴贴的。”心里却想着送走了四哥得赶忙和爹爹碰个头,真让他当了右参将,平夷所算是去不成了!

徐嗣谆却想起另一桩事来:“我上次听你们说什么要找金矿、做药材生意?你去那里人生地不熟的,何必与当地官兵争利惹些麻烦。你要是银子不够,尽管跟我要,多的不敢说,这一年两、三千两还是有的。你可别为了银子铤而走险得罪了龚,知道了吗?”

他总不能一辈子靠别人吧?

徐嗣谨在心里嘀咕着,见哥哥满脸的真诚,想着那金矿、药材生意还不知道在哪里,此时何必驳了哥哥的好意,笑着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缺银子会和你知会的。”

徐嗣谆放下心来,问起徐嗣谨行李收拾得怎样了,徐嗣谨屋里有没有什么事要交待他…说了大约两柱香的功夫,这才告辞。

徐嗣谨忙去了徐令宜那里。

徐令宜对雍王爷徐嗣谆在兵部活动显然也很惊讶,他沉思了片刻,笑道:“看样子,雍王爷对你被贬到了贵州的事也有自己的看法。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雍王府那里,你还是等正式的文书下来了再去吧!”

徐嗣谨有些不解。

徐令宜笑道:“我要把你安置到平夷卫去,如果这时候你去向雍王爷道谢,结果文书下来,你没有得到右参将的位置,雍王爷岂不要恼羞成怒?如若因此而闹到了兵部,只怕你真的只能去做右参将了不如装着做不知道,等公文正式下来了,去向雍王爷辞个行就是了。”

徐嗣谨点头,等了两天,兵部的公文正式下来,去向雍王爷辞行。

雍王爷脸色很不好看,反复地叮嘱他:“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在那里待几个月,我自有办法把你弄回来。”然后送了两千两银子给他做仪程。

徐嗣谨知道他之前是没有放在心上,要是认起真的,说不定自己还没有走到贵州就有可能被招了回来。想到雍王爷一直都很缺银子,却送了他两千两银子做仪程,他想了想,低声和他说起贵州的药材来:“…您也别急着把我弄回来,不如让我去探探路。要是不成,您再把我弄回来不迟!”

雍王爷听了果然眼睛都亮了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你别急着回来,先探探龚东宁的底,这样好的事,龚东宁不可能没插手。等你去了我们再好好地合计合计。”

两人商量了半天,高高兴兴地分了手。

徐嗣谨到六月底才到贵州,雍王爷收到他的信,已是十二月中旬,大公主和王贤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明年三月初六的日子。王贤是彭城人,皇后娘娘不想把公主嫁到彭城去,皇上就封了王贤的父亲为太常寺卿,负责祭祀。王家正急在燕京找房子。雍王少不得要帮些忙,见徐嗣谨来信说龚东宁就贵州最大的药材老板,不免有些泄气。把心思先放在了给大公主找房子的事上。

徐家众人也都接到了徐嗣谨的信。知道他已经安顿下来,而且和长安很快就适应了夷平的生活,徐令宜回信给他,让他在训练之余找找这几年各卫所对蛮夷的战争,分析一下胜败的原由。

因为要过年了,十一娘亲自带了宋妈妈去给徐嗣谨收拾房子。见阿金在给随风做过年的衣裳,想着跟着徐嗣谨的人只留了阿金和随风帮他看房子,不由心中一动,让宋妈妈去探两人的口风。阿金红着脸低头不说话,随风的爹、娘很快就来求见十一娘,请十一娘赏个恩典,把阿金许配给随风。十一娘允了这门亲事,写信去告诉徐嗣谨,做了些。

太夫人则问他缺不缺银子,二夫人则在太夫人回信后加了一句自己的嘱咐,让他多和龚东宁走动,找机会调到了贵州总兵府的驻地铜仁府去。英娘则代表他们俩口子写信给他,通篇全是庄哥儿如何的可爱。又有诜哥儿,想跟开了春去贵州看徐嗣谨,被正因为诚哥儿马上要搬到外院去住而心情不佳的五夫人教训了一顿,诜哥儿赌气跑到了太夫人那里不回去,姜氏等人纷纷去劝,又有三井胡同的方氏生了次子,洗三礼刚完,又赶在年前做满月,正好项氏的长子庆哥儿的百日礼,一边忙着过年,一边到处吃酒,笑语喧阗的,转眼就到了元宵节。

徐令宜和十一娘被请进宫观灯。

都是熟人,簇拥着皇后娘娘在御花园的万春亭里观看烟火。

周夫人和十一娘在一旁低语:“听说梁阁老要致仕了?”

十一娘点头:“兰亭说,梁阁老年纪大了,写字手抖得厉害,向皇上提出致仕,皇上很快就应允了。”

“这样一来,他们岂不要回丰水老家?”周夫人有些嘘唏,“可惜梁阁老的三个儿子没一个中进士的。”

十一娘无语。

他们这样的读书人家,后辈里不出进士、庶吉士,就意味着门庭渐落。

周夫人也觉得大过年的说这样的话不好,马上笑着问道:“我听我们家老爷说,你母亲家兄弟年后要升汉阳府知府了?”

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要吏部的文书下来才知道!”十一娘含蓄地道,有人跑到了她们身边。

两人不由沉默着朝来人望去。

梳着双螺髻,穿着大红织金彩色云龙纹的褙子,除了大公主,还有谁敢这样穿。

两笑着给大公主行礼。

大公主却拉了十一娘的手:“永平侯夫人,我,我一定会让谨哥儿早点回来的!”

在五彩缤纷的绚丽烟火之下,她眼角水光闪烁。

她以为谨哥儿是为她才受得罚吧?

十一娘微笑着拍了拍大公主的手:“没事,是他父亲觉得他性子太烈,想让他去贵州磨砺一番。何况他现在贵州挺好的,公主不用担心。”

大公主抿了抿嘴,和来时一样突然,转身走了。

十一娘想喊她,皇后娘娘已转身着对众人道:“今天的烟火不知道是哪里上贡的,真是好看!”

大家纷纷笑着应承。

十一娘只得做罢。

常宁公主笑声爽朗:“我看,大公主成亲的时候不如也用这家的烟火好了!”

自有好事的人连声喊了宫女去问,更有人奉承:“…荆州府三万亩田产的陪嫁,那得多大啊?只怕一眼也望不到头!”

“这算什么?”有人笑着,“你没有看见皇后娘娘为大公主准备的首饰,全是赤金,我看得眼都花了,到现在两眼还冒金星呢!”

众人哈哈大笑,称赞王家有福气,大公主红着脸跑了。

宫女、嬷嬷呼拉拉跟了一群。

皇后娘娘望着女儿的背影笑着矜持,眼底露出做几分不舍来。

第七百一十九章

三月初六,是大公主下降的日子。早一个月,王贤就被礼部授予驸马都尉,成亲之日,皇上命皇太子亲自送亲,婚后一个月,王贤封京山侯,掌管宗人府事务。一时间,朝野哗然,纷纷上书,王贤以恩泽封侯,不合制度。皇上一律留中不发。礼部给事中李永春在左顺门长跪不起,皇上不予理睬,御史李庆集、陈济等九人聚众左顺门,皇上下诏封王贤兼太常寺少卿。几个人痛哭不止,皇上命山东布政司圈良田一万亩为大公主庄田…

“…这样一来,只会与贫民较利!”王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皇上原是想恩宠驸马,只是这番行事,恐怕会适得其反,让驸马如置火上,是极不明智之事。英华应该劝劝皇上才是!”

徐令宜没有作声,低头喝了口茶。

“我也知道让你为难。”王励苦笑,“可除了你,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在这种情况下和皇上说得上话了再说了,这也是为了江都公主好。”

江都,是大公主的封号。

徐令宜抬头,突然笑了笑:“是王家的人求的你吧?”

王励讪讪然:“什么事也瞒不过你的眼睛。不错,这件事的确是江都驸马爷托得我。”

这样看来,这个王贤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

“这件事我会想想办法的!”徐令宜立刻道,“成与不成就不好说了。”

王励笑道:“你既然答应我,我看,十之八九能成!”不再说这件事,问起徐嗣谨来,“…在那边怎样?这都快一年了吧?七月皇后娘娘寿诞,不如那个时候求个恩典好了!”

“到时候看看情景再说吧!”徐令宜不置可不地应了一句,和王励说起内阁的事来,“梁阁老致仕,皇上有意让谁补缺?”

“窦阁老提议翰林院姜大人,陈阁老提议礼部侍郎杜大人。”王盛说着,看了徐令宜一眼,“皇上这些日子正为江都公主的事烦心,皆未采纳。”

姜大人…窦阁老…陈阁老…杜大人…当初谆哥儿娶亲时杜大人是姜家的媒人…

徐令宜笑了笑,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回到屋里,十一娘在那里看信。

“回来了!”她起身帮徐令宜更衣,“王大人走了?”

“嗯!”徐令宜的目光落在了炕几上,“谨哥儿来信了?”

十一娘笑着点头:“下午送过来的。”

徐令宜些迫不及待地拿起信看了起来。

十一娘以为徐令宜是太过想念儿,笑着转身去给徐令宜沏茶。

信上除了报平安就是问候的话。

徐令宜松了口气。

昨天晚上,他也接到了儿子的信。不过,信中的内容却完全不一样。

谨哥儿在信中写道,他偶尔间发现了一座银矿。因为是在苗人和平夷卫交界处,不管是苗人还是平夷卫的千户都不知道。

看儿子那字里行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徐令宜就有点担心。

以龚东宁的精明能干,这么多年在贵州的经营,谨哥儿不动则罢,一动,肯定是瞒不过龚东宁的。以他对龚东宁的了解,龚东宁如果想回燕京,早就想办法回来了。他既然一直呆在贵州,除了图贵州山高皇帝远,无人管以外,只怕与这些上不了台面却能让他日进斗金的生意有关系…人情归人情,钱财归钱财。谨哥儿要真是把这银矿开了出来,只怕龚东宁就是个绕不过去的坎。

要不要提醒提醒儿子呢?

他去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发财,何必为了一个银矿破坏当初的计划。

想到这里,徐令宜不由放下了手中的信。

这小子,怕母亲担心,一句话也没有透露。

念头闪过,他微微笑起来。

或者,让他去闹腾好了!

有些事,不经历,长辈说的再多,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做事先做人。带兵打仗也是一样的道理。三年换个地方,不过是为了让他人情练达。如果通过这次银矿的事让他待人处事、行事谋略都有所提升,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而且他当初就派了四个武技高手悄悄跟在他身边,有什么危险,这张底牌足够保他的性命了…或者,再多派两个人到他身边去?

徐令宜是个当机立断的人。

他高声喊着丫鬟含笑:“去,让白总管来一趟。”

含笑是遂平公主驸马送给徐嗣谨两个美婢中的一个,另一个叫冷香。被十一娘留在身边服侍。

十一娘走了进来:“这么晚了,叫白总管干什么?”

徐令宜端了茶盅,答非所问地道:“你不是说要去趟四儿胡同吗?去了没有?那边怎样了?”

四儿胡同,住着曹娥母子。兰亭约了十一娘在那里见面。

“去了。”十一娘道,“兰亭后天启程回丰水。曹娥准备在燕京再呆两年。兰亭怕她走后蒋家的人怂恿了甘家的人来烦曹娥,让我帮着照看一下。我答应了。”

蒋家这几年闹得有些不像话,他在燕京都听说了。

徐令宜点了点头,说起王励的来意来:“…你明天递牌子去趟宫里吧!跟皇后娘娘说说。朝臣们不会说皇上的不是,只会认为王贤恃宠而娇。到时候只怕会影响王贤的名声。”

十一娘应喏,白总管来了。

徐令宜和他到书房里说话。

灯花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夫人,贺公公来了,让侯爷快点进宫去!”

贺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心腹内侍。这个时候来宣徐令宜进宫…

十一娘心里一突。一面和灯花往书房去,一面问他:“知道贺公公为什么来吗?”

“不知道!”灯花道,“可看那样子,脸色很不好看。”

那就不是好事了!

她思忖着出了穿堂。

“谁陪贺公公来的?”

“宫里的侍卫。”灯花忙道,“有四、五十人,连盏灯笼也没有打。”

十一娘的心砰砰乱跳起来。

书房灯火通明,徐令宜和白总管好像刚说完了话,两人一前一后正从书房出来。看见十一娘和灯花,两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白总管忙向十一娘行礼。

十一娘却顾不得点头,忙把贺公公来的事告诉了徐令宜。

徐令宜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大家都望着他,大气也不敢吭一下,屋檐下大红灯笼里的蜡烛偶尔发出一声噼啪的爆烛声,气氛更显得压抑而沉闷。

“灯火带几个机警的小厮跟我一起去,守在左顺门外,一有什么动静,就跑回来报信。”徐令宜声音冷静而理智,灯火却心里一颤,急声应“是”,跋脚就朝外院跑去。

徐令宜吩咐白总管:“如果情况不妙,家里的事,就托付给你了!”

白总管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侯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声音有些哽咽,朝着徐令宜和十一娘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了徐令宜、十一娘和几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小丫鬟。

徐令宜紧紧抱住了十一娘。

“默言,”他低声道,“不要惊动其他人。要是我没能回来,你把庭哥儿、庄哥儿和庆哥儿叫到身边,白总管会安排你们回老家。香溢俩口子是可信之人。谨哥儿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人给他带信的。就是一时见不到,等合适的时候,你们母子也能见面…”

十一娘突然明白过来。

他,这是在交待遗嘱…

她泪流满面。

很想说,不会有事的。

却更相信徐令宜的未雨绸缪。

她浑身像落进了冰窟窿似打着颤,想回抱徐令宜,手臂像被冻僵了似的抬不起来。

“我,我知道了!”十一娘听见自己的声音哆哆嗦嗦,“我会好好照顾好孩子们的”视线已经糊涂成了一片,“你也不用那样悲观,皇上这几年对你挺好的。也许是别的事…”她语不成句地安慰着徐令宜。

徐令宜微微地笑,指尖轻轻地抚过她的眉眼,温柔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回去歇着吧!说不定是我多心了!”然后松开她,毫不犹豫地出了正院。

十一娘望着他的背影,身子抖个不停,半晌才平静下来。

如果徐令宜真的回不来了,她要做事,还很多…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平静地吩咐含笑:“我们回去吧!”

那是一个非常难熬的夜,很多年之后,十一娘偶尔想起,记忆都有些模糊,反而是天亮后,白总管告诉她“皇上昏迷不醒,侯爷和陈阁老、窦阁老、魏阁老受命辅佐太子殿下暂理朝政”时惊喜的表情让她记忆深刻。

“皇上昏迷不醒,这消息可靠吗?”十一娘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而是神色凝滞地问白总管,“有没有办法给侯爷带个口信去!”

白总管见她没有一点欢颜,不由愣住,过了好一会才道:“能,现在大家都知道侯爷临危受命,又有皇后娘娘,递个口信进去很容易。”

“那好,”十一娘沉声道,“你就跟侯爷说,‘小心秋后算帐’就可以了!”

谁知道皇上会不会醒来…如果徐令宜风头太劲,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因此又开始猜忌他!

白总管神色大变,恭敬地行礼,匆匆安排递信的人去了。

十一娘望着窗外渐渐明亮的天空,长长地透了一口气。

第七百二十章

当天徐令宜没有回来,中午让随身的小厮带信给十一娘:“我一切安好,你不用担心。”

第二天巳时,燕京所有寺庙道观钟声齐鸣。

皇上驾崩了。

十一娘不知道别人家是怎样一番情景,太夫人长长地透了一口气之后,眼眶才开始湿润。

“礼部怎么说?”

“丧仪依旧例。”十一娘低声道,“正在议谒辞。”

“让家里的人都素服除妆,”太夫人靠在大红色冰裂纹锦锻大迎枕上,声音显得有些疲惫,“约束下人不得饮酒做乐、嬉笑玩耍,好好守了这一百天再说。”

二夫人默默地坐在一旁,神色显得有些怅然。

十一娘低声应是,出来吩咐管事们行事,三夫人穿着素服,太阳穴上贴着两块黑漆漆的膏药,急急赶了过来。

“皇上真的没了?”她把十一娘拉到花厅旁的暖阁说话,“宫里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没听到什么消息!”十一娘道,“侯爷还在宫里没有回来!”

三夫人眉眼中就带了几分笑:“新皇登基,怎么着也要丰赐群臣吧?”

这样一来,徐嗣勤和徐嗣俭都有可能得到世袭的爵位。

“现在谒辞都没有定下来,”十一娘委婉地道,“其他的恐怕要等发引以后才会议吧!”

“也是!”三夫人喃喃地道,“现在说这些还早了些。”说着,她精神一振,高声道,“娘呢?她老人家还好吧?”一面问,一面站了起来,“我这就去看看她老人家去?”又道,“哭丧的那天四弟妹可要记得叫我们一声,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亲亲热热地一起去了,太后娘娘和太子脸上也有光啊!”

十一娘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让含笑陪着三夫人去了太夫人那里,她则叫了宋妈妈和琥珀进来,吩咐国丧的事。

丧耗的第二天,皇太子穿衰服二十七天,二十七天后穿素服,诸王、公主服斩衰三年,二十七个月除服。百官穿素服早晚到思善门外举哀号哭三天,换衰服是晚哭三天,又再早晨哭悼十天,二十七天除服。外命妇第四天穿素服到西华门举哀号哭三天,二十七天除服。官吏之家禁音乐、祭祀、婚嫁一百天。军民之家穿素服十三天,禁音乐、祭祀、婚嫁一个月。

之后又是新皇登极仪,册皇太后仪、册皇后仪、衰服完,先帝的葬祭仪式…等到十一娘和徐令宜坐下来好好说句话的时候,已是九月中旬。

徐令宜瘦了很多。

“皇上中途醒来的时候,第一个传旨让我进宫…”他愣愣地望着帐顶,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又说不出似的。

十一娘只好转移话题,说些高兴的事:“之前还担心因为国丧,会取消或是推后院试,还如期举行,诫哥儿也不负常先生所望,考取了秀才。只可惜不能帮诫哥儿庆祝庆祝。”

徐令宜知道十一娘所谓的庆祝,多半就是把家里的人约到一起吃顿饭什么的。

他没有说话,搂了她的肩膀,低声道:“你要是有时间,多进宫陪陪太后吧!刚满七七,太后就执意搬到了慈宁宫去,又请了济宁师太进宫讲佛,皇上很担心。”

有传闻说皇上是死于“脱阳”。据说,当天侍寝的,是八皇子的生母宋太妃。

十一娘觉得人已经去逝了,再去讨论这些没有什么意义,因此一直没有和徐令宜求证这个传言。

她第二天递了牌子,下午内府就有了回音,让她翌立进宫。

慈宁宫一派肃穆,成了太后的皇后娘娘一下好像老了十岁。

她轻声安慰十一娘:“我已经跟皇上说过了,等忙过这些日子就把谨哥儿调回来。你没有觉得好的差事,我再跟皇上说说。”又道,“我记得四弟的三子是你带大的,他现在在做什么?要是没什么事,让他到禁卫军来当差吧!”

十一娘忙向太后娘娘道谢,柔声道:“贵州虽然僻远,可想着有您一直关心着他,他去了也不苦闷,反而觉得那里不错。每次写信回来都讲些新鲜的事务给臣妾身,不仅是他,就是臣妾,也跟着长了不少见识。诫哥儿今年八月刚中了秀才。五叔在禁卫军,三伯家的俭哥儿是从禁卫军出去的,都是侯爷拿的主意,诫哥儿的事,只怕还是得侯爷定夺。”

太后最喜欢十一娘从不自作主张。

她微微颔道。

十一娘问起济宁师太这些日子都讲了些什么经,又把她和济宁第一次见面,济宁让她重新布置房子的事讲给太后娘娘听…气氛轻松又不失端庄,太后娘娘脸上渐渐露出淡淡的笑意来。

有宫女进来:“太后娘娘,大觉寺的主持来了!”

十一娘起身告辞。

太后娘娘却道:“她是见我招了济宁进宫来讲佛,这些日子天天递牌子要见我。我被她吵烦了,随口说了个日子,没想到和你来的日子重了。你和我一起去见见她,等会用了午膳我们再说说话。”说着,伸了手示意十一娘扶着她去偏殿。

十一娘低声应“是”,扶着太后去了偏殿。

大觉寺的主持五十多岁,中等身材,腰身挺得笔直,目光税利,看上去威严有气度。与她的身份非常的符合。而跟着她身后的女尼,正是花信年华,虽然灰衣布衫,却难掩其明眸皓齿,让人看了不由暗暗可惜,这样漂亮的一个女子,怎么就出了家的。

十一娘看了却是苦笑。

这世界真是小。

没想到竟然在慈宁宫碰见了杨氏。

杨氏显然已经知道十一娘陪着太后,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

她微笑着朝十一娘点头,带着几分他乡遇故知的亲昵。

大觉寺的主持正在向太后娘娘引荐她:“…这是我的关门弟子,法号镜空,能断文识字,精晓《六祖坛经》。我已立她继承我的衣钵。所以今天特意带来觐见太后娘娘。”

如果是平时,当然有些失礼。可大觉寺的主持带着衣钵传人来见太后娘娘,大觉寺又是皇家禅院,也算得上是名正方顺了。

杨氏立刻上前给太后娘娘行礼。举止端庄大方,立刻获得了太后娘娘的好感:“你是哪里人士?什么进了大觉寺的?什么时候削的发?”

杨氏嘴角微翕,大觉寺的主持已抢先一步笑道:“她是大兴人士,从小体弱多病,家里人就把她寄养在了观世音菩萨的名下,又从小熟读经书,长大后就进了大觉寺。说起来,削发已经有十几年了”说得含含糊糊,显然不想让太后娘娘知道她真正的来历。而太后显然也不记得了,听说她削发十几年了,有些好奇地问杨氏:“你有多大了?”

杨氏恭敬地道:“贫尼今年有三十一岁了!”

太后娘娘闻言把杨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回头对十一娘道:“没想到镜空大师还驻颜有术!”

杨氏谦逊道:“太后娘娘夸奖了。贫尼不过是知足常乐,少了嗔怒哀憎而已。”说着,眼角的余光瞥了十一娘一眼,略带恭维地道,“太后娘娘身边的是永平侯夫人吧?我瞧着永平侯夫人今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可我听说永平侯幼子今年都十四岁了,要说驻颜有术,永平侯夫人才是真正的驻颜有术啊!”

十七、八岁?

她年轻的时候就以稳沉出名,现在真是举手投足更是不会出错,又有了一份洒脱,怎么看也不像个青春少艾的小姑娘了。真亏杨氏说得出口。

十一娘微微地笑:“镜空大师过奖了!”

太后娘娘显然很喜欢听这样的话,她携了十一娘的手:“很多夫人当着我的面都说永平侯夫人容颜秀美。”原来只是碍于情面才勉强见一见大觉寺主持和杨氏的太后被挑起了说话的兴趣,和她们说了半天的话,最后赏了大觉寺五千两银子的香油钱,五百斤沉香才端了茶。

用过午端,济宁来了。

大家少不得寒暄了半天,十一娘走的时候,济宁更是亲自送到了慈宁宫门口。

十一娘笑着把太后娘娘打赏大寺觉的事告诉了济宁。

济宁浅浅地笑,朝着十一娘双手合十:“多谢施主了。贫尼定会为永平侯爷、都指挥使祈福的!”

十一娘见她懂了自己的意思,笑着回了府,把太后要把徐嗣谨调回来、封赏徐嗣诫的事说了。徐令宜听了直笑:“这件事我会来处理的。”说话间却露出几分犹豫来。

自从先帝驾崩,新帝虽然没有封赏徐令宜什么具体的职务,但徐令宜有太子少傅这个头衔,开始天天上朝。

“侯爷要说什么?”十一娘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