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长得仿佛走不完,下了一层甲板还有一层甲板,侍卫也多得仿佛数不清,都是些女人,站在拐角处,向走过的七杀问候,“七杀大人”的敬语此起彼伏地回响在船舱里。

终于走完了所有的楼梯,七杀在两扇紧闭的大门前停下来,守候在那里的两个女侍卫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句“七杀大人”,便拉开了门。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汹涌的白日光线涌进,刺得小鲛女忍不住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

片刻后,她放下手臂,一看到眼前的情境,眼睛却忍不住瞪大。

这哪里是船上?

这分明是一座海上的城镇!

海面上以木排连接搭建成地面,同时留下可供船只穿梭的无数条水道。小鲛女回头望去,只见身后她们方才走出的地方,原是一艘极高大的大船。她又转过头往前看,眼前除了水道之上有船只穿梭,水道两侧亦停有体型不小的大船,船上楼舍林立,素净花哨、风格各异。小鲛女生于岛上长于岛上,所见人类景象不过是过路船只,从未真正涉足过人类聚居之地,哪儿见过这等奢靡奇异景象?又是十四五岁好奇心旺盛的年纪,不由得忘记了仇恨,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很快,她的视线被一所花红柳绿的楼台所吸引。那楼台装点着色彩艳丽的绸缎与薄纱,在海风里妖娆抖动着,随风送出一阵阵呛鼻子的不知什么香气,露台上倚站着几个衣着清凉的女人,个个浓妆艳抹,正搔首弄姿地冲楼台下的人群挥舞着手里的帕子,用手掌心送出飞吻。

小鲛女忍不住好奇地问七杀:“那些人在做什么?”

七杀漫不经心地瞥一眼:“在招徕客人啊。”

小鲛女瞪大了眼睛,一派认真和天真:“什么客人?”

七杀扑哧一笑,这才想起来这是个不通人事的小鲛人。她冲小鲛女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小鲛女犹豫了片刻,还是朝她靠过来,踮起了脚尖。

七杀俯身在她耳边耳语了两句。听她说完,小鲛女的脸瞬间红到耳朵尖,像是被火苗舔到似的,腾地跳出两步远,从背后抽出两柄短剑护在胸前:“你你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见她这样,七杀促狭心起,冲小鲛女眨眨眼睛,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左右拧动一番做查看状:“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你在船上了吧?”

出乎她的意料,小鲛女闻言愣了愣,旋即疾跑两步,一头扎进了水道。

七杀顿足,大喊一声耶夫娜,小山似的耶夫娜旋风一般冲到水道旁,单膝蹲在地上,将一手按在水面上,只听得水面咔嚓作响,竟迅速地结成了冰。小鲛女逃遁不及,就这样被冻在冰面中。

七杀慢悠悠地朝小鲛女被冻住的地方走过去,饶是她见多识广,看见小鲛女时仍旧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水面结冰时小鲛女正奋力向外游,是以一只手臂还滑稽地举在半空中,其余部分则被冻在冰面以下。透过冰面去看她愤怒的脸,别有一番风情。七杀越看越觉得好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冰面下小鲛女的脸色越发臭了。

耶夫娜抓住小鲛女的手臂用力一拉,咔嚓一声,冰面破碎,小鲛女被拉出河道,整个人狼狈不堪地伏在地上。七杀蹲下身来,托住她的下巴:“我早说过,阿夏号不是任人来去的地方。”

小鲛女恨恨地瞪了七杀一眼,七杀不以为意,话中带着笑意吩咐耶夫娜:“把她带回她的房间去,等她想明白了再带她来见我。”

耶夫娜一手夹起小鲛女朝来时那艘大船走过去。大船底部的两扇门再次打开,小鲛女被耶夫娜夹裹着重新走进那“囚禁”了她数日的大船。大门关闭的瞬间,小鲛女忍不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耶夫娜将小鲛女送回房间后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嘱咐小鲛女:“晚上我会来找你说话。”

小鲛女喊住她,嗫嚅着问:“你也是做那个的吗?”

耶夫娜愣了愣,半天才哈哈大笑:“我可不是!”

小鲛女看一眼耶夫娜粗壮的手臂和隆起的肱二头肌,小声嘀咕道:“我看你也觉得不是……”

这句话被耳尖的耶夫娜听了去,她的脸挂下来,满心的不乐意:“我这样怎么了?告诉你,我这样在阿夏号上可受欢迎得很,多少客人想成为我的裙下之臣呢,可姑娘我卖艺不卖身,哦不,是卖武不卖身……”

外面突然响起钟声,听到钟声,耶夫娜止住了话头:“总之,我不是你想的那样,阿夏号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想着逃跑,晚上我来找你,事情自有分晓。”

说完她急匆匆地推开门跑了出去,临走仍不忘把房门关紧。

她走后,小鲛女紧张又百无聊赖地颠倒着沙漏数时间,不知颠倒了几个来回,门吱呀一响,耶夫娜终于来了。

小鲛女跳下床榻:“你怎么才来?”

耶夫娜边解释边带她走出房间:“七杀大人临时派我去做事,忙到现在才回来。”

她们沿着白天的路线走,耶夫娜向小鲛女解释:“这艘船才是阿夏号的主船,严格来说,阿夏号是一座船城,由主船和无数船只拱卫而成,不仅有供人居住和享乐的船只,最外层还有作为防御工事的炮船。阿夏号是一个供海客们享乐的地方,你白天见到的青楼不过是阿夏号诸多享乐设施中的一种,现在我就带你去见识下别的地方。”

主船舱底大门再次打开,走出去,展现在小鲛女眼前的是一个灯火辉煌的世界。因为天已黑透,处处馆阁楼台都亮起了灯,大明的六角宫灯、走马灯;西洋玻璃灯;东洋白灯笼……黄色白色红色的灯光映在水道上,水面随海风微动,灯光荡漾,美如梦境。一艘船正沿水道缓缓驶入,只见那条水道散发出幽幽粉光,迷离梦幻不可方物。

面对着梦幻天堂,小鲛女忍不住微张开嘴,露出一脸惊讶、惊艳的表情。见状,耶夫娜自豪地挺直胸膛:“怎么样,我们阿夏号是不是难以想象?”

小鲛女回过神来,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耶夫娜也不在意,领着她朝右侧船台走去。

右侧船台上亭台楼阁林立,耶夫娜带着小鲛女走进一家馆舍,小鲛女好奇地东张西望。这馆舍入门是一间极大的厅堂,大小几乎可以与七杀为她疗伤的那间大厅相比,但风格却是迥异,厅堂靠四壁皆有高大柱子支撑,搭建出二层观景平台。一层大厅内,除四壁柱子拱卫外,再无分隔建筑,只在靠进门处搭建起一座高台,高台用栏杆围住,栏杆外是一排排独榻,皆铺着虎皮熊皮等珍兽毛皮,再往里去是并列开来的一张张宽长桌子。厅堂里立着数十个大鼎,鼎中燃烧着篝火,整个厅堂里一片灿烂跳跃的火光。人声鼎沸热闹之至,每张桌子前都围满了人,多是些面红声大的男人,仅在桌首站着个女人,手里晃动着个盅子,脸上带着神秘动人的媚笑,嘴里不停地喊着“开大开小,买定离手”。那女人穿得极是清凉,头纱直披到脚踝,低低的蓝色抹胸将纤细腰腹暴露在外,一圈金叶链子绕过肚脐搭在贴身长裙上,那纱质长裙合身熨帖,显出女人流畅的胯骨线条。随着筛盅的晃动,女人左右扭动着身体,丰满的胸和饱满的臀胯也随之颤动,引得无数好色男客的眼神紧盯着她瞧,竟连筛盅都不甚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