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燃着火光的金色凤凰在天空中游弋不休,将半个水母岛照得赤红。草木枯焦,山林间也燃起火焰,岛民们纷纷呼喊,直到一双凭空出现的雷电巨掌将它攥进手里,接着塞进一张云层中裂开的血盆大口,这半个天空才重新恢复生机。

岛民之中爆发出巨大的喝彩声,搅得建文脑中很是烦闷。现在最混杂、最乱离的景色都在这水母岛里轮番呈现,他和七里无心观察,因为现在即便他们走在平坦的山路上,也已经是气闷之极。

待他俩终于走到山下,建文觉得头痛难忍,简直有一根大锤在脑袋里咚咚敲个不停。他转头看看七里,这最顶级的忍者现在也已经面色不佳,步子不免慢下来。

七里喘着大气,四下打量一番,那些操百业的岛民现在很适应这些奇景,各个吟哦指点,浑然不知即将到来的覆灭。她奇道:“为什么其他人都好好的?”

建文又想起他在泉州城内见过的那种密封小鱼缸,道:“这岛中居民原本不需要气息的,我们之前之所以能换气,是来自这池塘和树林,现在水母岛被破坏,又是风雨如晦,气息怕是也不足我们呼吸了。”

正说着,王狼驮着腾格斯虚弱地地从沙滩上走来,后面跟着千岁,这一人一狼也是一副憋闷难耐的样子。

“俺们刚刚去寻哈罗德的去向,没走几步就觉得心里发闷,好像有人捂住俺口鼻一样,哈罗德也没找到。”腾格斯满头大汗。

“别找了,死掉的是一个假的哈罗德,因此才会凭空消失。”建文喘息道,“只是那个假哈罗德,大概是不会听从真正的哈罗德指挥的。”

千岁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所以他现在消失了,竟然也不算坏事?”

建文听着有点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话,真的哈罗德还不知在哪里关着呢。”

原来他料想这哈罗德本来就有顽劣的一面,他们之前所见的那一位更是好像从禁苑里放出的猴子一样,可以说是哈罗德的本体所控制不住的心魔。这心魔在岛内呆得自在,以至于在临死前,都没透露哈罗德本体的去向。

建文解释一番,总结道:“也就是说,如果哈罗德的肉身再找不到,那他真可要被自己害死了。”

他说着看了七里一眼。

相比于哈罗德的作茧自缚,那假的七里却在最后选择了先一步消失。算起来,她才刚刚拥有了些属于自己的私人记忆,就毫不留情地亲手撕碎了它们,这并非只是用忍者的品格就能解释的——想到这里,建文心中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他回过神,见众人陷入沉思,问道:“千岁前辈,你平时在这岛内巡视,有没有什么地方是决然去不了的?”

千岁想了想道:“一是那蜃楼的里面,二是这池子,我多次潜下去,它却好像没有底一样。”

建文从怀中掏出那只机械鸟。这鸟已经收起翅膀,软软的没有了任何生气,无论如何摆弄也没能再行启动。他喃喃道:“这家伙既没有出岛,又在岛里寻不到,怕是被关在了内外的边界,又在出入口之间,才有一线机会放出这鸟来。唯一符合条件的,便是那里了。”

说着,几人看向那幽深的水池。他们对视一眼,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好潜水的准备。

“咳咳!!”没想到这岛内气息太过稀薄,建文、七里、腾格斯三人猛地吸了一大口之后,非但没有体会到深呼吸的充实感,反而被呛得咳嗽不止。

“这可怎么办……”建文边咳边说,“潜不到三丈,我们自己也会溺死了。”

千岁看了一眼他们,这里只有她是不需要提这一口气的——她二话没说,不知道是第几次朝池子里“簌”地扎了进去。

“喂!”耳后的呼喊声被水流的鼓动声淹没,这一次她一定要到达池底。

现在岸上只剩下建文、七里和腾格斯、王狼,忧心忡忡地望向湖底,想着那里没吃没喝又没有气息,哈罗德该当如何存活;又想千岁虽然是不死之躯,但她一个弱质女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将他救上来。

建文环视一周,道:“这岛内的人既然不需要呼吸,那么我们多找几个帮手,或是找一些见证也是好的。”

他看向那些岛民,大声道:“列位仙班,眼看这岛要倾覆了,你们那位首座却在这岛里做阎罗王,有没有人跟我同去劝劝他?”

他用的力气不小,喊完他就蹲下身,嘘嘘喘起大气来。岛民们刚刚还在纷纷言笑,现在停下来看看他,各个表情皆是警惕不已。

过了许久,终于有个白眉老人道:“这……我们人人在此安享美景,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好插手的?”引得众人纷纷点头。又有个乞丐提着酒壶道:“水往低处流的道理兄台不会不懂吧,何必去做那些无谓的事呢。”

建文好像是头一次听他们对自己说话,但没想到头几句就这么丧气。“真是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他叹道。

七里扯了扯他的袖子。建文点点头,其实他在石龛之时就已经知道,自己当然无法指望所有人都像佛岛高僧们那样舍身取义。现在求生的门径不像来时,已经像这岛内风光一般暗中偷换,现在只能出发去找百里波,把事情搞个清楚。他看看七里,又看看腾格斯,道:

“咱们几人也好久没联手了,现在正是时候。”

腾格斯转头向池水中看去:“就是还差一个人。”

 

 

他话音刚落,水面翻涌,一个全须全尾的哈罗德竟浮了上来,跟着是身下托举着他的千岁。几人大喜过望,连忙上前把哈罗德拽上岸来。只见他面色蜡黄,形容枯槁,和之前所见的那个享尽清福的哈罗德完全不同。他用力从怀里掏出那个水晶骷髅头,往地上一扔,便蹲身大咳特咳起来。

“你……”建文捡起头骨,见他连连喘着粗气往外咳水,心知也问不出什么来,便转头问千岁:“他是在哪藏着的?”

“我潜到池底的时候,有一团黏黏的东西挡着,十分恶心,再也游不过去。我见里面似乎有个人形,”说到这里,千岁温柔地笑了一声,“颇费了点力气,但还是把他拽出来了。”

“黏黏的莫非是水母的肚子?”诸人连连称赞,又夸哈罗德好运气,还好那水母腹中看起来呼吸无碍,又得遇美人救英雄,这才没有惨死。

“咱家……”哈罗德调匀呼吸,终于能插上嘴,“咱家在那团东西里受西洋罪,却有人代咱胡天胡地,真是气煞咱了!”

建文调笑道:“你说你当时拿到宝藏不赶紧逃之夭夭,却闯入人家的岛里,岂不是自业自得?”

“建文阁下说什么,那可真是沉冤莫白!”哈罗德连连摆手,“当日是咱家的公爵兄弟,开着他那西洋船撞上水母岛失事,才把我撇在海里,逃之夭夭的是他。”

建文见他手舞足蹈,赶紧制止道:“好好,别活蹦乱跳的了,这里真的快没气了……”

千岁看着这群人打打闹闹,不禁失笑道:“你们平日里就这么拌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