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有鞘,不为护,是为藏。

 

苍山船甲板上,舒决有条不紊地发布命令:“左摆舵,挂满帆,压过去。”

水手挥舞小旗,片刻后问道:“头儿,舵长说以我们的船速,却只能摆脱后面船队追击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够了。”

舒决双目奕奕:“听我令,接舷战夺人。”

一柄柄三角小旗来回传递命令,片刻之后就将所有船员催入作战状态。

前方那艘大福船见躲避不开,索性停下来,以弓箭阻挡狮鲛卫的高速船体逼近。然则狮鲛卫早有准备,一个个水手竖起大方盾,如同组成了一道坚墙,后面弩手以两架船载弩机校准方位,六尺长的金刚锥形箭头弩矢被绞索紧紧绷住,嘎吱嘎吱用轮索上弦。

两声呼啸声,伴随着对方船体的剧烈摇晃,一根巨矢擦着福船甲板穿过,径直将一个来不及躲避的水手钉入海里,另一枚弩矢则是深深刺入船体侧板,周遭木板碎裂,导致船体有些侧倾。

狮鲛卫却是一个个早已习惯,在撞角刺入福船体内后一个个训练有素地搭建舢板,最前方是盾手和火铳手,以盾手抵御前方直接袭击,若有靠近则以手中腰刀搏杀,后方火铳手则在盾手每一次立盾下蹲时站起以火枪压制。

后方的弓箭手则是仰射进行范围骚扰覆盖。

舒决依旧是身先士卒,左手持一面圆盾架住前方一个壮汉的长刀,低头右臂挥舞马来克力士直刺对方手臂,在敌人慌忙后腿之时以盾牌抵住对方,剑尖划了一道,后面立刻有人以短枪刺入此人胸膛确保击杀。肉搏厮杀从来都是快速而惨烈的。

“头儿,找到人了。”

一个脸上全是血的水手汇报:“就在船舱下,人好好的。”

舒决点头:“带人走,弃船,撤。”

狮鲛卫来得快去得也快,抓走目标人物后迅速退回苍山船上,一把火点燃了福船,如同离弦之箭般驶入海洋深处,只剩余划破白浪留下的尾迹。

片刻后八艘大小不一的战船这才抵达,船上人一个个都蒙着面,为首者下令:“救人。”

后面有一龅牙男恨恨道:“千杀的狮鲛卫!好不容易干了一票,却被他们捡了漏子,大当家,容我带两艘船去抓回人来。”

“算了。”首领毕竟是识大体懂大局:“他知道老子的身份,只带走人也算是点到即止,烧船就是为了延阻我们追击。狮鲛卫行动是出了名的快狠,要让追上他们,以我们的大船体量几乎不成。这一桩买卖,是我们顾虑不周,被他得了手,认了。”

“可是就这么白白让他拿那南洋赏金?”

首领诡异一笑:“这是一笔买路财还是棺材本还说不好……最近‘破军’大人可是加快了整顿进程,前两日,我正好去蓬莱拜见破军大人,顺带提及了狮鲛,赞他是难得俊才,建议破军大人收服这狮鲛。”

龅牙手下不解:“头儿,破军大人收服了他,不就是和我们是一伙了么?”

“嘿嘿,收服可没那么的容易。”海盗首领冷冷笑道:“狮鲛脾气出了名的硬臭,此前我听闻七杀大人招募都被他拒绝了。可破军大人可不像是七杀,蓬莱已成,格局之大海面上千古未有,狮鲛的航路恰好都在破军大人的版图之内。”

手下恍然,兴奋搓着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这狮鲛如果不臣服,就会受到破军大人的全方位绞杀,绝无活路!”

但立刻手下又是有些疑惑:“头儿,如果那小子识大体认怂了咋办?”

“认怂?不存在的,是否被招募,能不能投诚,已经不是他说了算。”

“头儿你是说……”

首领一脸得意:“此番,破军大人正是令我去招降狮鲛,不管他愿不愿意,总之,狮鲛卫必定是‘鱼死网破’。”

“妙啊妙啊。”手下立刻一个马屁拍上:“狮鲛的东西自然都是头儿的了,现在让他得了好,还得吐出来。”

首领不满纠正道:“不是老子,是我们,是蓬莱,是破军大人。懂么?”

“懂懂懂,是属下嘴笨。”

龅牙海盗打着哈哈,心说自从首领跟了破军大人的巨无霸舰队,倒是越来越像是一个官儿了,哪还有此前海盗的霸气。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头儿的确比以前要更加睿智了一些,一改风格喜欢模仿人文绉绉说话,不再动辄打骂,也很少大肆贪墨。

他不由对蓬莱那位新兴起的海上巨头破军大人更加佩服。

什么叫大人物?那就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够让人归心臣服,关键是人人有的赚。他自己就算了一下,这两月正式并入“蓬莱编制”后再不用到处冒险,每月银饷涨了一倍,这都是蓬莱补贴!

狮鲛卫充其量一群自以为是的毛头小子,装什么卫道士啊,缺银子了还不是要去当海盗?

龅牙内心是鄙夷的。

哪怕没怎么读过书,还是在墙外听私塾先生念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家里没余粮没钱,靠行事正义来填肚子?

倒不如自己老大良心,虽然克扣,虽然抠门,虽然自以为智多星,虽然经常拖延发饷,虽然酒后总乱骂人唱歌还特难听,虽然长得丑最看不得狮鲛这种美男子,虽然尿尿分叉还不准人说……但总归,不虚伪嘛。

 

*

领了赏金后,狮鲛卫众人美滋滋地拿了各自分润,一个个下船快活逍遥,这也是惯例,每次任务结束后舒决会给众人放一个短假,也是让这些精力充沛的汉子能够释放压抑和紧张。

他站在自己的船长室内,凝视着墙上巨大羊皮海图,狮鲛卫能够涉足的航道已经扩展到了四条,每跨入一条都耗费了舒决无数心力。海上不似地面,风险巨大,无法设置关隘因而理论上所有人都能肆无忌惮航行。

但问题也出在这里,你大可以前去任何区域,然而也面临随时被人挂上海盗旗劫掠的风险。要想站稳脚跟,需要和原本航路的拥有者们进行不断协商,获得他们的认可,如此一来才能保证最基础的安全。

说是协商,其实就是需要付出利益代价。尤其对狮鲛卫这样的小团体而言,是需要“上供”大势力的,七杀和贪狼就不必如此,他们掌握了震慑周遭的强悍舰队,只需要提供口碑就能够广进财源——就如同是大国收税一样。

最烦心的还是内部成员的维系问题。

舒决自问每次惩罚分明,并且以身作则,给予抚恤,狮鲛卫的确行动时迅猛如火,也几乎不曾再触犯三条铁则。可狮鲛卫一些骨干不断选择离开,被各路势力挖走,让舒决伤透脑筋。

“头儿,肖爷来拜访,怕是冲着这次夺了他们的人质。”

三两已经模样稍微长开来,已经是一位伶俐青年,嘴唇周围有一层淡淡青绒,声音也不再如以往尖锐。

舒决以红巾系紧头发:“见客。”

此次狮鲛卫出手是为了营救一位藩国国主的侄女,这侄女原想着驾船出海领略一番异国风情,结果遭遇海盗绑票,让国主缴纳赎金。

藩国国主只能付出一大笔金银,结果海盗团并没有放人,居然贪得无厌继续勒索,这事激怒了国主,悬赏救回自己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