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安分下来。

他无语地笑,声音低晦不明。

“还挺娇贵。”

傍晚夹带微风,他们挑了个街边长椅坐下,树影筛落一地光斑,蝉鸣悠扬。

他负责剥,她负责吃,画面某个瞬间如同亲子时刻,她忽然想试试抛东西的杂技,越过他去拿最边上的板栗壳。

男人拦了下,指尖捏着枚成品递到她唇边:“吃这个。”

嘈杂的背景音几近融化为不具象的温柔,她自下而上地瞧着他,眼尾渐渐覆上层薄雾:“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程懿眉微不可查地一抬,以为攻略之门终于开启,她终于有了心,会被打动了。

下一秒,苏礼用力撑上他身侧椅背,结果打滑了下,另一只手也被动抓住了他肩膀,这才免于跌倒。

但要搞气势的时刻承认自己手滑挺丢人的,于是她将计就计,蓦地凑近。

“一开始对我爱答不理,和你说个话跟朝堂觐见似的,忽然就带我吃饭、捡我手机、压制总监,还,释放什么……温柔的信息素?”

程懿:“……”

他觉得事态发展不太对,小姑娘鼻尖细软的绒毛清晰可见,掠夺了他所需的大部分氧气。

男人侧头,喉结滚动:“你先别靠我这么近。”

她偏不依,伸手将他下巴勾回来,桃花眼扇尾轻开,呵出的酒气打着旋儿地挠着他耳郭。

苏礼轻笑,语调像一把钩子滑入他耳道。

“你是不是对我……有所图谋啊?”

第7章 告白

长街内暗香浮动,二人近得鼻息可闻,苏礼将他牢牢扣住,双眸沁过水一般的亮。

她的目光仿佛洞悉一切,又带着醉酒后的些微迷蒙,少女娇俏感跃然而上,碎光潋滟。

这道无解的送命题,好像怎么答都是错。

男人眸色不甚分明地掸了掸衣摆,低笑混合着胸腔共振:“我对你有所图谋?”

“开什么玩笑。”

程懿终于敢和她对视,眼底一片坦然:“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我图你什么。”

男人只在最初几秒有过短暂停顿,但很快调整好状态,一丝破绽也瞧不出。

苏礼眯着眼又端详了会,隐约觉得他说得好像是有那么些道理,再加上他未泄露出丝毫端倪,心神皆稳,坦坦荡荡。

于是她又坐了回去,暗自掰着手指嘀咕:“没有么。”

程懿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抬手将整包栗子塞进她怀里。

果然,她思路迅速被带歪:“干嘛都给我!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回去慢慢吃,”他起身,“走吧,送你回家。”

她磨磨唧唧,靠在椅子上乱蹭,像是迟来的撒酒疯:“不想走。”

可也没说几句,小姑娘又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乖巧地抱着一大袋板栗折返,跑得比他还快。

她奔跑时有哒哒踩过青石板的声音,百褶裙下长腿纤细匀称,瞧不出一丝赘肉,踝骨薄透。

男人失神片刻,目送她背影轻快,紧绷许久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暗自舒了口气。

……女人真的好可怕。

尤其是那种喝醉了还带脑子的女人。

///

次日阳光喧嚣,苏礼睡到下午,才被楼道间追逐打闹的笑声吵醒。

首先迎来的就是一片空白的大脑,她对着天花板发了五分钟的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刚干完什么。

她缓缓爬下床,坐在椅子上小口啜饮着水。

陶竹走上前来,戳了戳她的头顶:“以后还喝酒吗?”

“又不是我主动喝的。”苏礼咬杯沿,“断片酒先动的手,我找谁说理去。”

陶竹:“你后来怎么搞的啊?怎么是程懿送你回来的?”

苏礼记不清,但脑中陆续闪过一些片段,她尝试将它们拼凑:“先是在门口讨论我怎么回来,结果上了车,然后……”她稍作停顿,“程懿……吃栗子?”

陶竹瞬间弹起:“上车?程懿把你吃了?!”

“糖炒栗子!板栗!”苏礼用力摇了摇昨天的纸袋,栗子交撞声不绝于耳,“你真应该被送去popo专业搞十八禁,你有这天赋。”

“……”

陶竹若有所思地咬着手指,想继续发表什么高见,但又怕苏礼跟上次似的用眼神恶心自己,于是作罢。

吃完午饭之后苏礼回了趟家,收拾一些日常用品,顺便跟好久不见的她哥和她爹吃顿饭,交流交流感情。

听说她要回来,苏见景亲自下厨,苏皓还从百忙之中抽出空偷偷来接她,她上了车才发现父亲也在,惊吓之余却又很满足。

苏皓向来不担心她的成绩,问了问最近的生活,她如实照答,两人有一阵没一阵地闲聊,车也开进了花园。

下车的时候苏礼脸上还挂着笑,苏皓替她提着书包,她跟在后头亦步亦趋,哼着小曲儿:“家里边儿的花园重新种了植物吗?看着跟以前不一样。”

“嗯,添了些雏菊,你哥说你喜欢。”

“嗤,”她说,“献殷勤。”

苏皓知道兄妹互损已经是日常,纵容地笑了笑,没多做制止和纠正。

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先换衣服,苏礼将头发高绑成小丸子之后,舒服地躺着玩手机,忽然看到个很好笑的表情包,于是转发给陶竹。

结果因为程懿前阵子常给她发消息,她下意识点了对话框的第一个,表情包顺理成章地飞到了程懿那里。

好在她几秒后就迅速点了撤回,坏在……程懿也在同一时刻给她发了个问号。

这撤了还不如不撤呢,她一边后悔一边解释:【发错人了。】

他先是发了个嗯,过了个七八分钟又说——

【我还以为你昨天没有掐够。】

这话说得就很灵性了,苏礼看着那个一方对另一方连掐带踹的表情包,怔忪半晌:【我昨天对你拳打脚踢了?】

不是吧,她喝醉后还有这本事?

【也不算。】程某人娓娓道来,【就是强硬地把我摁在椅子上而已。】

说完他还发了张图片,是男人手肘绕到她背后开启的自拍模式,照片里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以及按着程懿肩膀的手,看起来比较像……壁、壁咚?

好像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似的,程懿又接连发来三五张图片,以手肘为圆点小臂为半径,全方位为她展示她是如何脸颊红红对人家进行椅子咚的。

虽然这个画面是比较让人无地自容,但是人的尊严被逼到临界值之后,就会开始自暴自弃。

她已经不要面子了:【你这人怎么还拍照的?】

男人有理有据:【你都敢做,我怎么不敢拍?】

苏礼看着消息深呼吸几番,噼里啪啦一顿敲,按下发送:【那你怎么不干脆录个视频打包卖我呢?】

十秒后,像是确认过什么,程懿好整以暇地回复她:

【我确实录了,要看吗?】

…………

她好窒息啊。

男人进行得神不知鬼不觉,她记忆里根本就没有拍摄这段!

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并不想知道自己喝醉后是不是会即兴来一段杂耍,为了避免程懿继续,她选择了用一首感恩的心结束二人间的对话,也将视频发送计划扼杀在了摇篮里。

她一边咬牙切齿碎碎念,苏见景一边走到她房门口,敲了敲门梁:“大小姐,出来吃小番茄。”

说完后,苏见景又扫了她一眼,嫌恶道:“躺得这么歪七扭八的,以后哪个男的愿意跟你睡一块。”

见不到时处处护着她,见到了又时时毒舌她。也许这就是亲哥吧。

苏礼腾地从床上弹起,愤懑不甘从头发丝儿写到了脚底板,她一面控制不住地回看着记录,一面又被尴尬到疯狂翻着消息想要消除这段记忆,挣扎得异常艰难。

苏见景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凑近道:“你他妈到底在聊什么?”

她下意识遮掩,换来一声冷笑。

“刚就发现你一直在玩手机,”苏见景自以为嗅觉灵敏,“躲什么?恋爱了?”

“没……”她哪想多给苏见景增加一个笑柄,说,“群里说川程的事儿呢。”

苏见景原本还笑嘻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什么程?川程?”

“是啊,学校安排我去参加校企合作。”她舔唇,“怎么了吗?”

气氛严肃,苏见景少见地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道:“合作结束后你就不要再跟川程有任何瓜葛了,这件事也不要跟爸说,知道么?”

她本来想继续问,但苏见景又接到个电话,离开去了阳台洽谈。

苏礼想了会儿,觉得可能是商业合作类的事情,既然苏见景没有细说,她也不用弄得太大惊小怪,平常心处理就好。

后来苏见景没再提起这事儿,她也专心致志地吃完了丰盛的两餐,感觉塑料兄妹情都因此得到了升华。

傍晚她回到学校,还给陶竹带了小龙虾,第二天又是赶赴川程的一天,大家分完组后忙了一上午,就留在公司吃午饭。

川程食堂的菜品挺好,苏礼添了一满盘,和大家一起在桌边坐下。

与其说是食堂,这儿更像个小餐厅,装潢中式复古,还有镂空圆窗做隔断。

“听说川程马上要团建了,要不我们一起去玩吧?”学姐说,“我问了下,应该可以。”

“好啊,我还没跟公司团建过呢。”

“感觉程总还挺关照我们的,肯定行。”

“那我今天就去买衣服和旅行用品哈哈哈。”

大家纷纷附议,虽不知道学姐为何忽然有这种想法,但苏礼还是点了头。

果不其然,他们这批学生参与团建的提议并未遭到反对,周五清早大家就上车出发,人来得零零散散,苏礼有些晕车,挑了前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慢慢到了大半的人,她正准备找耳机,结果一抬头就和进来的程懿视线相撞。

他穿着宽松的蓝白运动服,多了几分恣意的少年气,手指半搭栏杆,脚步干脆。

Boss一来,车厢内立刻规矩不少,又很躁动。

“程总怎么来了?是坐自己的加长林肯它不香吗?”

“放着豪车不坐来屈尊挤大巴,搞得我好紧张啊。”

“不用紧张,”程懿大概也意识到骚乱,淡声解释,“只是想离大家近一点。”

众人受宠若惊,只有苏礼听出了他的欲言又止。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自从她喝醉那次之后,程懿就变得和以前……有点点不一样了。

是她说了什么吗?

二人视线交错,程懿走到她身侧的空位边。

那短暂的几秒仿佛被凝固的空气拉得漫长,平行时空纵伸出无数可能,某个瞬间她甚至都觉得他已经坐下,可他只是抬腿越过,去了她后面两排落座。

程懿选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她的后脑勺,她发顶蓬松鼓起一圈,勾勒出半截形状小巧的耳郭。

这位置狭窄,他强忍着收好自己的长腿,感觉全身上下如同被捆绑,施展不开。

既然她已经在怀疑他是否动机不纯,那他也应当退后收敛些。

只是又不能离得太远,这度确实很难掌握。

手机震了下,是车外的秘书传来慰问:【为了把妹,您真的牺牲太多了。】

他转头,何秘书的目光饱含情感,隐忍而钦佩。

程懿:“……”

苏礼打了个呵欠,发现学姐也在最后一个上车,车上只剩她和程懿旁边有空位,学姐绷直唇线抿了抿,而后坐到了程懿旁边。

车快开时有男生说要下去上厕所,再回来时坐到了苏礼旁边,很快涌起细碎的八卦讨论声,又被旅游的欢呼声淹没,脆生生的笑如银铃一般。

不知那些笑声里,有没有学姐的。

她恍惚这样想着,但没有回头去看,又隐约记起,程懿找自己的频率确实不如之前勤了。

窗外日光晕成光圈,苏礼耸了耸肩膀,没再多想,渐渐泛起困来。

她睡着时,身边的男生抬手替她把头顶的空调打小,程懿掀眸看到。

两排四人各怀心思,沿着高速路织成了网。

///

车上哄闹,苏礼睡得不是太好,下车时还有点无精打采,没想到第一个项目居然是去爬山,她爬到一半就彻底瘫了,连是谁给她递了救命的矿泉水都没看清。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行程,大家在客栈大厅玩会儿剧本杀,就准备去休息。

路过的程懿被初生牛犊不怕死的男生拉进了局,剧本杀铺开到了人物介绍的环节:

“我扮演的是……”学姐刚玩,还不太适应。

有人小声提醒:“阿岚。”

“哦对,暗恋正琛的阿岚。”

苏礼作为旁观人士,支着脑袋愈发犯困,琢磨着正琛是不是程懿的角色来着……

还没想明白,学姐的嗓音已然掷地有声地响起——

“嗯,程懿,我喜欢你。”

苏礼头一磕,清醒了。

第8章 靠近

告白突如其来,桌上安静几秒,瞬间沸腾——

甚至有男生开始拍桌子助兴:

“我没听错吧?!学姐再说一遍?!!”

“这么猛,一出学校就搞事?”

“是程懿没错吧?不是剧本杀里的角色正琛?!”

“不是正琛,”学姐笑了笑,“我以孟沁的名义喜欢你,程懿。”

苏礼被刺激得困意全无,暗中给学姐竖了个大拇指,甚至还想扒来一袋瓜子看看戏。

本以为程懿也会给点什么反应,但男人到底不是青涩少年了,掀翻房顶的欢呼也没能搅扰他半分,他神态丝毫未变,波澜不惊,仿佛自己根本不是主角之一。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愈发漫长,大家的情绪也到达顶峰,鼓着掌开始有节奏地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尽管程懿不发一言,但学姐还是微微笑着看他,没打算将这插曲含糊带过。

可男人见惯大场面,好像没什么能让他情绪有所起伏,就连在喧哗中开口,嗓音也是平稳低沉的。

“我有喜欢的人了,抱歉。”最后,男人这样回复她。

厅内传来失落的喟叹声,孟沁似乎并不意外,但眼底还是有藏不住的浓浓的失落。

这程懿说话也太直了吧,苏礼腹诽着卷起一边的杂志,裹成小喇叭抵在唇前:“没关系,我喜欢学姐!”

苏礼这反套路的一声迅速化解了尴尬,大家纷纷跟着呐喊了起来。

“就是,我也喜欢学姐!”

“我们都喜欢学姐,孟沁超好的!”

“学姐,谈个五块钱的恋爱吗?”

……

幸好有了苏礼,团建才没在第一天就化为悲剧,大家的情绪很快被调整回来,孟沁也装作无事地玩了两把游戏,这才说闷,去了露台看星星。

可露台被茂密的树冠遮挡,哪儿有什么星星。

更深露重,苏礼披好外衣走出去,趴在孟沁旁边的栏杆上。

没有可怜一般的安慰,也没急切转移话题,只是陪着。

未几,却是孟沁先开的口。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吗?”

“刚进初中想逃课,偶然路过学校高三部,一班窗台趴了好多人,我好奇地踮脚一看,他就站在讲台上写板书,好看得像个神仙。”

“我形容不出来,”孟沁忽然觉得词汇贫乏,“就是能让我从坏女孩变成你们现在学姐的那种好看,你明白吗?”

苏礼调笑:“噢,一个颜控晚期的自我修养?”

“他可不止有脸,有多聪明、多有头脑,这些我不用说你都能看出来。”孟沁说,“他毕业那年考得太好了,朋友为了整蛊他,全年级卖他的微信号,我也偷偷加了,幸好他后来没删。”

“就这样维持下了联系,但他很少回复,有也是一两个字。”

夜幕下,孟沁悠悠吐出一口叹息:“能再靠他这么近,好像还多亏了你。”

苏礼不清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明明这些联系都是因为有校企合作,但这会儿她并不想煞风景地反驳,于是说:“总之你很优秀,是他眼光不好。”

孟沁忽然转头看她,目光意味不明:“如果他喜欢的是比我更优秀的呢?”

月色模糊如缎,苏礼忽地一愣。

学姐这才摇了摇头,转过脸笑道:“其实我早就知道结果了,但又不甘心不赌一把就结束,所以这次才想跟来,顺便断了自己的念想。”

“起码试过,我不后悔了。”

“只是追了这么多年忽然放弃,像弄丢了身体里某个很重要的东西,还是有点空落落的。”孟沁望着某处出神。

苏礼听出她声音里的茫然,被共鸣出缕缕回忆,下巴垫在手背上。

“我也有啊,横跨一整个学生时代的过去。”

孟沁看向她。

“高二我转学,还没来得及跟大家混熟就要去吃饭,食堂里有人笑着跟朋友闹,结果失手打翻饮料,还弄脏了我的校服。”

“我没带换洗衣物,满脑子想的都是接下来半天该怎么过,结果忽然有人给我递了件外套。”

她到现在还记得,贺博简的外套是深蓝色的,边角被水洗得泛白,指骨的温度暖和,他把陌生的她带到水池边,用纸巾擦掉残余的奶渍,温柔得一塌糊涂。

“我是跨省转学,一开始不知道他们这边的知识点侧重,他就经常勾了重点偷塞到我桌肚里。后来大学也是他给我提的建议,我们的专业靠得很近。”

孟沁问:“大一就在一起啦?”

“没啊,一直像朋友一样,他快毕业才表的白,我就同意了。”

“你期待很久了吗?”

“我不知道,但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

都六年了,不在一起还能干嘛呢?她想不出别的结果,收到告白不觉得惊喜,只觉如同画完图纸般,完成了一个既定的工作。

欣赏完她的微表情,孟沁忽然就笑了:“你那不是喜欢,只是感激和习惯而已。”

“是吗,”她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说?”

“你从没想过主动,无非是在等他开口,三年五年或更久,但没有也无所谓。”

“可真正喜欢一个人,会舍不得让他等。”

///

那晚苏礼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学姐最后一句话,凌晨时才将将眯了两小时,转醒那瞬,却仿佛一切都明朗。

怪不得和贺博简在一起时,她从未有过心动,起先还以为是时间消磨了热情,可他劈腿后,她也只有失望,甚至没有纠结过他是否真正爱过自己。

多好笑啊,她居然感觉到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虽然弄混了感情的边界,但好在抽身及时。

床边的手机震了几下,微信里传来新通知。

今天的团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奔向了棒球馆和野营。

上午的活动是去体验室内模拟棒球,程懿已经把场馆包下,大家分到不同的房间,苏礼还是和孟沁学姐在一块。

棒球这东西看着简单,实操起来却很有难度,苏礼只在韩剧里看过几次,自己还没试过,起初很有些僵硬。

可老师教了一会儿她就上手了,甚至屡屡打出高分,孟沁则怕极了这玩意,一见球飞出来就开始缩着脖子躲避,生怕砸到自己。

苏礼忍俊不禁,不知从哪翻出个摩托车头盔,把挡风罩往下一滑,孟沁整张脸被遮得严严实实。

“现在总没问题了吧,”苏礼说,“别怕,砸不到你的。”

她很有耐心,又擅于总结和学习,孟沁在指导下也开始掌握要领,打得满头大汗才停下,心中的不快也消散许多。

休息时间,苏礼灌着水,薄薄的汗覆在白皙透明的鼻尖:“好受多了吧?”

孟沁反应了会,才发觉她是在帮自己缓解前一晚的郁结,感慨她竟能细心至此,又丝毫不伤及自己的自尊。

“你这么聪明,成绩又好,要不是突然转学抓不到重点,怎么可能用得着贺博简那混小子。”孟沁嗤了声。

“嗯,十月我就抢走了他霸占一年的年级第一,他为这事儿好久没搭理我。”

“……”

程懿本是路过,听到熟悉的三字名,禁不住脚步微顿,去看坐在软椅上晃着双腿的少女。

是在说前男友?她会跟什么样的人恋爱?

为了让猎物尽快入笼,他听得认真,却忽然被一道声音暴露踪迹——

何栋笑得春风拂面,体贴周全:“嗨!程总!您站这儿干嘛呢要不要喝水?!”

苏礼也听到动静,隔着网门不解地看过来,仿佛质问他为何在此。

男人背着手深呼吸几番,这才为自己找了个说辞:“快结束了,你们准备一下。”

苏礼模棱两可地哦了声,何栋忍不住又说:“您来通知这个?这个不都发在群……”

男人勾了勾手指,何栋见气氛神圣肃穆,以为是有什么机密要事,不自觉屏息靠近。

程懿:“在我发火前,快滚。”

“……好嘞。”

///

苏礼意犹未尽地又玩了两局,再上车时只剩一个空位,夹在孟沁和程懿之间。

她头皮发麻地坐下,心想最近的修罗场真是越来越丰盛了……

程懿铺垫许久,逐个问完身旁众人的晕车程度,终于能够“顺理成章”地转向苏礼:“晕不晕车?我这有话梅。”

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复,她盯着某处发呆,挽发间“不经意”露出白色耳机。

听歌的话可能确实听不见。男人想了想,于是作罢。

这段路十分漫长,到加油站时停下歇了会,苏礼也离开了座位,但留下了手机和耳机。

车上几乎没人,安静得连窗外踢石子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却没有乐声,程懿意识到不对,敛着眉拾起她的耳机。

里面没有音乐,她下车前也没按过暂停。

程懿深呼吸几番——

很好,她根本没听歌,是在装听不到他说话:)

苏礼自认为这招躲避法天衣无缝,既能避免程懿的尬聊,又不会让学姐难受,谁知后来的一路程懿都一言不发,仿佛结为千年寒冰,凿一块泡水都能冻得人直哆嗦。

不过离他自然是越远越好的,抵达目的地后她飞速跳下车,在某块避风处生起了火。

晚上野营,饭也是自己做,大家很快分好工,苏礼和学姐生火,剩下的分组去找食材、柴火以及水果。

程懿当然不在范围内,自由的总裁大人散了会步,望着自然美景终于消气,偶遇雏菊花田,颇有雅致地采了一束。

她现在还逃避他,应该是因为不熟,熟了就好了。

送花,没有女人不喜欢花。

他回去时苏礼正好在岸边洗石头,男人喉结滚了滚,做这码子事还有些不熟练,压低了声音,竟难得有几分踟蹰:“苏礼。”

苏礼忙得快精神分裂,看他欲言又止,匆匆瞥过他手上那把根叶,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只找了这么点来,但火又快熄了,于是她讲了句“没事”,就夺过东西全部塞进了火里。

一边慢慢扇风观察,她一边小声嘀咕:“用这个当柴火,真不知道你们直男的脑回路是不是用迷宫拼的。”

程懿:“……”

我那是给你生火的吗?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立刻坐飞机回川程然后放弃有关珠宝和皓苏的一切计划。

但是他心胸宽广,不和小姑娘计较。

总裁大人纡尊降贵地半蹲下,就在她身侧:“你喜欢用这个生火,也很好。”

火烧得旺,苏礼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喜欢圣女果拉布拉多还是蓝莓味海豹?我喜欢柴犬。”

二人鸡同鸭讲地聊了半天,孟沁起身去洗餐具,苏礼怀疑是被戳中了伤心事,不由得咳嗽两声,瞧向程懿:“是不是又被你气走了?少说两句喜欢,那天晚上还没说够吗?”

男人正想说这又关自己什么事,猝然被路过的海风撩拨了一下神思。

他压低声音,似低喃的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