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再往前走, 谷道上出现了一个玉石门楼。此门楼竟以世间罕见的彩玉整体雕成,发五色之渥彩,流耀含英。门上高悬一牌匾, 上书三个大字“欢喜殿”。

穆雪曾在魔灵界生活多年, 自然听说过欢喜城这座曾经繁华又毁于一旦的昔日重镇。

据说此城中因有一巨大而华美的神殿“欢喜殿”而得名。但奇怪的是,这座欢喜殿并没有多少人亲眼见过, 只出现在众多的传说和书籍之中。

灭城之后数百年, 也没有人在遗留下来的城镇废墟上找寻到这个传说中被描绘得的霞光万丈,遍布天材地宝的神殿。以至于后来, 大家渐渐习惯直接用欢喜殿来称呼这座被遗忘的城镇。

想不到,原来真正的欢喜殿深埋在城镇的底下,除非神灵亲自裂开大地,否则普通人根本寻不到门径而入。

穆雪领着漂浮在身边的映天云, 正要穿过华光璀璨的玉石山门。

“等一下。”岑千山的声音响起, 他慢慢坐起身。握拳抵唇, 掩饰了一下发红的面颊, 从映天云上下来,扶着那朵云稳了一下身形,抬脚率先向门楼内走去。

岑千山的性格穆雪是很了解的。想和你撒娇的时候,一点小伤也要摆出委委屈屈的模样。但真正战斗的时候, 他只要还能站起来, 就绝不会愿意躲在自己身后。

小时候如此, 如今长大了看起来还是一样没变。

他身上的伤是穆雪亲手包扎地,伤势有多重,穆雪又怎么会不知道, 别看他现在还坚持走在自己前面,实际上就这几步路已经让他额角冒出了冷汗。

穆雪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走慢一些,我们一起走。”

走慢一些,我们并肩走,谁也不做他人羽翼下附属品。互相扶一把,彼此守着对方。

两人牵着手,走进了这座传说中的欢喜神殿。

神殿之内,体象天地,经纬阴阳,琉璃宫室,金碧辉煌。

那些和谷道上一样让人面红心跳的神像随处可见。

穆雪从那些精美的神殿门外经过,奇怪的是,不少门外看过去十分华丽的神殿跨入其中之后,殿内却空空如也,有的尚有几尊姿势诡异的神像,有些干脆四墙光洁,空无一物。

直到慢慢走到一座彩绘斑斓的庙宇前。

穆雪抬头,只见那殿门外描绘着古朴的图案,右上是一位红衣女子,骑着一只火龙。左下绘着一个白面郎君跨着一条水虎,彼此隔空相望,眉目传情。

两侧题字:日居离位反为女,坎配蟾宫却是男。虎在下,出自肾水心湖,龙居上,跃于烈焰灵台。

穆雪不由止步看住了。

以先天八卦图来说,离位属阳,但上下两爻是阳爻,中间一爻却是阴爻,外阳而内阴,所以有日居离位反为女的说法。

而坎位外阴内阳,因而被称之为坎男。

穆雪修行的功法,便是要抽取自身坎中元阳,来补离中真阴。龙虎相抱,阴阳相合,生出大药,日积月累的采药归炉,练己持心,成就金丹。

眼前的图画竟暗合了她的修行功法和心境,穆雪便忍不住推开门入内一看。

相比起其它宫殿的空阔无物,这间殿宇内可算是灯火阑珊,暖玉温香。

说它是宫殿,反倒更像是一间寝殿。殿宇内屏风帘帐齐备,墙壁上镶嵌着的夜明珠泛发出一种柔和而暧昧的光。居中是一张玉石制成的桌子,和一张美玉制成的玉床。

穆雪一进入屋内,就看到正对着她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上前细看,篇名为《姹女诀》。

开篇引用的是《易经》中的一句话: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媾精,万物化生。盖未有不交而可以成造化者。

这里看起来还十分正经,再往下画风一转,便写道:是以世间万物,皆以阴阳合而生,阴阳未交而死。故离龙制水虎,采阳补阴,方顺天合道,具大智慧,得道法门。

却原来是一篇供女子修行的采补之术。这术法走得是采他人元阳以补全自己元阴的捷径,视他人为炉鼎,强取豪夺,十分霸道。但修习者可短短时日成就纯阴之身,去矿留金,迅速达至金丹境界。对任何一位苦苦修行的人来说,都有着极大的诱惑力。

要知这世间入门筑基的修士何止千万,成就金丹者却寥寥无几,结婴化神者更是几乎闻所未闻。这样一举结丹的捷径。谁人不想得?

文字满满写了整面墙壁,不仅细述了功法,在篇末还有大量细致的配图。因为是这种功法,配图自然有些不堪入目。

穆雪面色一红,向岑千山看去。却看见他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

问询之下,才知道在岑千山的视线中,眼前的墙壁竟是一片空白,什么图文都没有。

“你看不见?这一墙的字?”穆雪指着前面姹女诀问道。

岑千山摇摇头:“写得是什么?”

这个术法看起来只适合自己练,所以是特意显示给我一个人看的?

“御……御男术之类,不太好的东西。”穆雪知道岑千山没看见,略微松了一口气,拉着岑千山想要往外走。

屋中的那张玉石方桌,却在此时亮起了光。二人凑过去一看,只看见桌面上先现出一行小字:入我欢喜门者,方可得欢喜殿之传承,掌神殿出入之法门。反之,地宫无门,永不得脱。

穆雪:“这,这是什么意思?”

岑千山皱着眉头:“它的意思大概是,我们必须学会这里的一项功法,才能找到出去的路,否则就要永远留在此地。”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那么多间神殿走过了,只有穆雪一人在这一间内看到这一篇姹女诀。

“这也太过分了,”穆雪沉下脸色,“如果资质不适合根本看不见这里的功法,或是没有修行的条件。难道就让人白白困死在此地吗?”

仿佛回应她这句话一般,在桌面那句话的下面,整整齐齐翻出了好几排的人物头像,老少皆有,均为男子。

穆雪和岑千山细细一看,竟然有不少他们熟悉的面孔。卓玉,萧长歌,程宴等人全在上面,并其它门派前来的弟子,守在阵法附近的金丹期师长,以及少部分的魔灵界修士。

细心一估算,可以发觉基本就是此刻在地面上欢喜城废墟范围内所有的男性修士。

这些人被分为左右两个方块,青色的方块上方标有童身二字,粉色的方块上标着漏身二字。意味着元阳未失的童身才是辅助修习这种功法的最合适的人。

其下有一行备注:择而摄之,凭君施为,修得神功,入我欢喜门。

这意思是叫穆雪随便选一个自己喜欢的,神殿都可为她抓到这里来,助她修行姹女诀。

“走吧。”穆雪不再看桌面上的图文,拉起岑千山没有丝毫犹豫地往外走去,“我们到处找找,总有出去的办法。”

岑千山忍不住一路拿眼神偷偷看她。

“看着我干什么?”穆雪头也不回地跨过门槛,脸色很不好看,“强大的功法,肆意欺压他人的权力,任选美色的诱惑。实际却是在害人,不论男女,占着自己体力或是其它地方的优势,欺夺他人的身体,都绝对是错误且变态的事情。但凡我没忍住沾一点,这道心就算是失了。修命而遗性,终究走不远,修为再快又有什么用?”

岑千山轻声咳了一声,“我看见你们门派的那位萧长歌位置变了。”

穆雪:“什么?”

“他本来在青色的那一块,就在刚刚我们离开的时候,移到了粉色的位置去了。”

穆雪:“啥!”

漏身代表的意思是元阳已失,就在他们进入欢喜殿这么短短的半天时间里,萧长歌发生了什么?

穆雪并不知道,在他们刚刚离开不久的那片石壁上,昏暗幽深的洞穴内,凌乱的服饰散落了一地。

化身人形的夜照族少女叼住身下之人的后脖颈,不让挣扎逃跑。

她展开一半洁白一半斑驳的翅膀覆盖住二人的身躯。

“你……让我起来。”萧长歌满面通红。

“不要,你会逃走。”女孩趴在他的背上,轻轻咬他的脖子和耳朵,“我喜欢你,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想要多品尝一下。”

萧长歌把脸埋进肌肉紧实的双臂之中,过了片刻,他深深叹了口气。红着脸伸手把夜照族的姑娘拉下来,揽进自己的怀里。

“对不起。是我没控制住自己。”他把头埋在女孩柔软的肩窝,低声道歉。

就在不久之前,大地开裂,他莫名就掉进了这个洞穴之中。一群萤光闪闪的飞蛾从洞穴顶端飞过,梦幻似地洒下一路浅蓝色的粉末,他的身体就突然抑制不住地涌起一股又一股难以控制的热潮。

那样燥热难耐,那样的难以启齿,整个人像被放在火架上煎烤一般,焦心也离不开那份灼热,无数遍的清心诀都无济于事。

这时候一只冰冷的小手伸了上来,摸到了他的脸,揽住了他的肩头。

于是他最后的防线就断了,在这样潮湿的地方,年少时不知道事事的时候无数场关于春天的梦,都在这样快乐的纠缠中盛放了。

“那是雄蚕娥,又称媚声娇,欢喜神的使者。它的鳞粉人类是抵挡不住的。这是神灵要你我做快乐的事,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夜照族的姑娘双手揽着他的脖颈,“刚刚我做得不好,没有让你感到快乐吗?”

“不,不是。我很……”萧长歌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没法说出完整的话来。

“我也很开心,你看得了你的元阳,我的手臂都长出来了。”姑娘给萧长歌看自己新生长出来的手臂和翅膀

萧长歌斟酌许久,终于开口:“出去以后,你随我回师门好吗?我会禀明师长,对你……负起责任。”

女妖精疑惑地嗯了一声,抬起头来,“不不不,我们夜照族没有固定伴侣的习惯,我并不需要你负责,也不可能去仙灵界那样的地方。”

萧长歌大吃一惊:“可是你?”

“我会独自抚养我们的后代长大,得到了你这样优秀的血脉,我一定会有一群很棒的孩子。”夜照族的姑娘坐起身,小心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弯腰在萧长歌的唇上亲了亲,

“你真的好可爱。你要小心些,幸亏你是和我在一起,如果你找的是食胧族或者八脚族的姑娘,这时候还呆呆地坐在这里,不知道逃跑,早就被她们咬掉脑袋,吃进肚子里去了。”

她扇了扇身后的翅膀,飞到半空中,“再见啦,我喜欢的人族郎君。”

穆雪和岑千山在神殿内搜寻了很久,再没有找到其它关于出口的线索。更为麻烦的是,他们被封在了欢喜殿的范围内,甚至连那栋五彩门楼都出不去了。

欢喜殿内没有日月交替,时间就那样平白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这下有些麻烦了,难道像那些前辈一样,一辈子出不去了吗?”穆雪回到那间唯一记录着功法的屋子内,敲着桌面发愣。

为什么就非要让我来修习这个功法?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强买强卖的事。

桌面上的那些头像微微来回浮动,仿佛只要她伸手指点一下,就会五花大绑天降夫郎,任凭她勉为其难地采撷一番。

“我……”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的元阳也还在。”

穆雪一下转过头,

那个男人背对着她,坐在宽大的白玉床边,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突然伸手做了一个动作。

上衣滑落,露出那伤痕未退的肩头,形状漂亮的肩甲骨在紧张中微动了一下,牵动了后背上那些既坚且韧的线条。

“不算强迫,我是愿意的。”那个人背对着穆雪,用一种平淡无波地语气说话,“你可以用任何你喜欢的方式拿走。”

只是那白皙耳垂和后脖颈以异常明显的潮红,出卖了他心头的紧张。

第63章

室内不点明灯, 夜明珠朦胧的光华,涂抹在那人后背的肌肤上,成为了一种暧昧的色泽。

没有了布料的遮挡, 纤细而强韧的腰线展露在空气里, 此刻那里的肌肉绷紧着,在穆雪的目光下, 肌肤慢慢开始潮湿, 有一滴汗珠成型,蜿蜒滚落下去。

岑千山自小就容姿俊美, 当年在浮罔城,少年初初长成,惊艳了整条十妙街。

几乎每天都含情脉脉的姑娘躲在院子外偷看,把她们的手绢从墙头抛进来。如今少年长成了男人, 历经了岁月磋磨, 身上添了伤, 肩头染着血, 反而显得彪悍精炼,更增了可康品尝的成熟诱惑。

穆雪咽了咽口水,发觉自己喉头发干,心头有一把火在越烧越旺。

理智在这时候轻易可以摆出一百条理由, 来告诫穆雪不能靠近。

但可惜人之所以为人, 乃是有一颗血肉凝成的心。爱恶欲, 贪憎怨,种种七情六欲在这里生发,并不能每时每刻都和大脑中的理智同步。

明明之前看见那一行留在石桌上的文字, 让她随意选择双修之人的时候,她心中对此事只有厌恶和愤怒。

但到了此刻, 换着是眼前在这个人解落罗衫的时候,一颗清冷持重的心不知道怎么莫名就魇住了,鬼使神差地移动脚步,向着那人走了过去。

在任何双修法门,都几乎只是一种单方面的掠夺和玩弄,处于被采补的那一方势必是屈辱且难堪的。

所有的一切,感官,快乐,神识和尊严,都将被他人掌控。穆雪甚至可以衣冠齐整,气定神闲地操纵他的所有,肆意夺取那对修行之人来说,最为珍贵之物。

但耳廓通红的男人,还是闭眼躺下了,一头青丝旖旎倾泻,任凭自己横陈在流光溢彩的玉石床榻上。

他就像那天降的盛宴,被端上了餐桌,弥散着甜美诱人的香气,就这样地摆在穆雪眼前,邀请她肆意染指,大快朵颐。

什么原则道义在这个时候都该被扫到桌子底去。

穆雪伸出了手,心跳剧烈地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的脚踝蒙着薄薄的一层肌肤,可以看见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那里的温度和自己想象的一样温暖,只不过刚刚触碰到,脚趾便迅速地蜷缩了起来。

空气里弥散着甜香,那被握住脚踝的人轻轻发出了一点喉音,别过脸去,纤长的睫毛低垂,微微颤抖。让人心中生出一股野望,想要探索他是否还有更可爱的模样和声音。

穆雪心中挣扎了许久,咬咬牙,却突然还是松开了手。

小山不行,唯独只有小山不行。

固然他是自愿的,可是他也必定是委屈的。

岑千山为了自己付出了什么,等待了多久,穆雪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

在没有弄明白自己心意,不能对他负起责任之前。为了一点欲望,为了一时的享受和一些便利,这般草率地夺取他的元阳,是不行,也不忍。

她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放了手里的人。

神识清明之后,穆雪察觉到了不太对劲之处。空气里的气味过于甜腻,自己和小山的情绪也迸发得太快。

屋顶的角落里,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依附在上面的雄蚕娥张开翅膀,向着殿门外飞去,在空气中洒下一路暧昧的甜香。

居然用媚声娇这样下作的手段。穆雪心中恼恨,抬手出火诀,一团烈火将那准备逃之夭夭的飞蛾烧为灰烬。

雄蚕娥乃是魔灵界所特有的物种,它翅膀上的鳞粉有强大的迷惑心神,催情乱性的作用,时常成群结队地洒着它们独有的蓝色鳞粉在旷野中飞过。这种鳞粉可以制作魔灵界一种十分出名的媚药――媚声娇。

令穆雪恼怒的是,这里不过只有一只小小的飞蛾,自己竟然就差点没有守住灵台清明,乱了心神。难道真的是因为在仙灵界生活得过于安逸,降低了警惕心吗?

她翻手取出一条薄毯,把岑千山整个人盖起来。

“清醒一下,是雄蚕娥,这个神殿为了让人修习他们的功法,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穆雪隔着毯子在岑千山的肩膀轻轻按了按,“出口我们可以慢慢找,不能这样委屈你。”

毛毯之下传来带着一点委屈的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

屋外的空地里架着一口砂锅,锅里的水咕噜咕噜翻滚着,溢出一点诱人的清香。

屋内的石桌上,千机的脑袋和身体分离。脑袋被单独摆在一边,岑千山正仔细修补它在上一场战斗中破损严重的身体。

千机身体的构造异常复杂,构成身体的材料又是岑千山多年积累的贵重炼材,轻易不易筹齐。修复起来不可能像丁兰兰手中那种普通傀儡一样,轻松简单就能完成。

岑千山搜寻储物袋中的炼材,甚至暂时拆解别的法宝中的配件,用来临时修复千机。

“主人,没有我陪你说话解闷,很不习惯把?”千机的小脑袋被搁在桌面上,不能动弹,十分无聊,只不断能找着岑千山说话。

岑千山专注手里动作,没有回答它。

没说话,就是赞同的意思,千机高兴起来。

“你说的第三步……我已经照做了。还是没有用。”岑千山突然道。

“主人,我都看见了。”千机的嘴巴兴奋地张合着,“我觉得您应该再主动一些,你总不能等着一个女孩子来主动推倒你。”“可是,”岑千山叹了口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好看的眉头带起了一点为难的幅度,“那个人是师尊,如果是其它人……”

对师尊的敬重已经成为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当然,已经不再可能有其它的人。在意识到自己的这份感情之前,心中就只装过她一个人,自己这一颗心早已彻底地被她填满,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别的位置。

岑千山搓乱了自己的头发,伸手遮住了眉眼。这两天里,真是什么羞耻的话,都忍着羞愧说了。什么不顾脸面的行为,也都闭着眼做了。

和师尊重逢后的几乎每一刻都备感幸福又煎熬。想将她搂进自己怀中的冲动,和对自己这样大逆不道的谴责,时时在脑海中天人交战,成为他焦虑不安的源头。

“确实,也是呢。”千机眨巴着铁皮小眼睛,主人这几天说的话,怕是比一百年加起来都还多,自己都不知道主人竟然也有这么会说话的时候。

可惜穆大家竟然能不为所动,真不愧是顶着无情雪名头的女人。

她该不会看不上主人,想和别的妖艳贱货双修吧?小千机的眼珠转了转,把浮现在桌面那一头的所有人像都扫了一眼。

“哼,没有一个和主人的姿色相媲美。”千机口中不屑地说道,“除了这个萧长歌长得还略微能看。嘿嘿,可惜他已非完璧之身……唔唔。”

穆雪从屋外进来,正看见小千机的脑袋被岑千山用灵力封住了口,正在那里呜呜叫唤。

“什么完璧?”她凑到岑千山身边,一手扶着椅背看他修复傀儡。

千机跟随岑千山多年,是他最为强大的武器。身体具有三种形态:巨魔态,铠甲态和日常态,小小的身躯之中蕴藏着岑千山多年千锤百炼的技巧玄机。

穆雪看了心中极爱,忍不住出手帮忙。

“这个换感法阵真是独特。是增加了灵力的自循环体系?”穆雪指着刻在千机后脖颈内部的一个极其精致的小小银色阵盘,“你自己设计的?”

岑千山眼眸转过来,看了她一眼。

“确实是厉害。”穆雪由衷地夸赞。

岑千山的嘴角就带起了一丝掩饰不住的幅度,“上一次在东岳神殿,看见那里的傀儡。我心里多了很多感触,只是一时间还找不到合适的材料,加以实验。”

“我们想到一处去了,从东岳神殿回来之后,我真的多了很多对制作傀儡的全新认知。”说起自己最为喜欢的化物术,穆雪兴奋起来,取出自己还没炼制完成的小傀儡和岑千山分享,“你看这个。”

小小的傀儡抱着一支绿莹莹的荷叶,白嫩嫩的小脚在桌上跑了几步,突然全身化为一滩液体,从桌子的这一端流动到另一头,然后再度凝液成形,漂亮的小眼睛带着点挑衅,睥睨了不能动弹的千机一眼。

千机哇哇直叫,“不就是逃跑的时候厉害点吗?你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等小爷修好了,和你比划比划。”

穆雪还来不及阻止,小小的傀儡已经开口说话了,“我叫小今。山小今。”

山今为岑,山小今并不知道自己轻易就泄露了为主人的秘密。还很是自豪地说道:“我是主人最喜欢的傀儡,我的名字是根据主人最喜欢的人名改赐的呢。”

穆雪不得不捂住了脸。

“山小今?山小今是谁?你主人最喜欢山小今?”千机迅速警觉,竖起耳朵它打听。家里有个小丫,这里又多了个山小今,都是些不省心的家伙。

还有主人,你怎么还有心情笑。穆大家这心里又多了一个不知道哪来的狐狸精啦。

屋外的炉灶咕噜咕噜响着动静。那是师尊体恤他的伤情,特意为他炖的鸡汤,

屋子内的石桌前,师尊和他头挨着头靠在桌边,对着一堆画在图纸上的阵法讨论推敲。

时光的界限依稀变得模糊,仿佛回到了曾经那个落雪的庭院之中。

岑千山突然觉得,即便找不到出口,永远被关在这个神殿之内,也不算什么坏事。

在远离此地的大地之上,巨大而深不见底的洞穴边缘,归源宗的弟子面色凝重。

“你……你真的要下去找人吗?这下面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林尹在洞口伸了伸脖子,脸上被洞穴下刮上来的飓风刮得生疼。

黑漆漆的巨大洞穴,像是一张开在地面上的血盆大口,旋转着诡异的飓风,朦朦胧胧传来一些恐怖的呜咽声。

不久之前,巨大的欢喜神像出现,弄出了这个地穴,张小雪和萧长歌以及那位魔修岑千山,都掉进了洞穴之中,至今没有任何动静。

几个人也试探过入内,便是拥有金刚不坏之身的程宴,都无法坚持深入,很快被逼了回来。

只有卓玉的混元袋,能够在那样的风暴中稍微护住自身,

卓玉收拾了形装,穿了一身护甲,准备钻进混元袋之中,深入洞穴。

“太危险了,不然还是回去找师叔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丁兰兰弄丢了穆雪,虽然心中焦虑,但也觉得卓玉这样孤身往洞穴里一跳,实是过于危险。

卓玉蹲在地上穿束护膝,“如果他们真的有危险,一来一回,人都凉了。”

这是一个不太会说话的男人,从前丁兰兰一度很不喜欢他。

到了这一刻,她突然发觉,撇开偏见来说,这一路上,不论是战斗还是警戒,这个在师门中备受大家厌恶的人其实一直默默做得最多。丁兰兰咬了咬嘴唇,从怀里取出一枚小小的青铜镜递给了卓玉,“这是百炼青铜镜,临行之前,我姑姑给我的护身法器。”

“你收好了,帮我把小雪找回来。”她慎重地托付这位在擂台上比自己强大很多的伙伴,“自己也要好好的回来,我们都在这里等你们。”

林尹见状,也不情不愿地从怀中取出一瓶小小的药瓶,“喏,拿好啊,润物回春丸,只有一枚,再重的伤都有效果。我可只有一枚。”

卓玉收到了所有伙伴托付的防身法器,保命丹药,拿在手里掂了掂,沉甸甸的。

“放心,我把他们带回来。”他留下这句话,祭起法器,纵身跃下险境。

第64章

卓玉的身影被黑洞中肆虐的气旋一卷, 瞬间就看不见了。

深不见底的洞穴里,飓风打着气旋,不时闪过几道至暗的裂缝。那些连空间都能撕开的黑色月牙, 带着无声无息的恐怖, 如同裂口笑着的狰狞的魔脸,一晃而过。

林尹站在洞穴边, 看着这样的深渊, 感到双腿一阵发软,她想不通那个卓玉是怎样才能做到毫不犹豫地从这里一跃而下。

“我以前挺讨厌他的, 说了不少他的坏话。”林尹的手指搓着另一只手发白的指关节,“一起上学的时候,还在他的饭里丢过砂子,在他的椅子上悄悄涂粘胶。”

“我, 我也是。”丁兰兰一手捂住胳膊, 手臂因为战斗脱力而止不住发抖, “上次擂台上被他打趴下了, 心里不服气。我都不知道在背地里咒骂了他多少遍。”

俩人彼此看了一眼,互相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惧不安。

“你说他们能回来吧?”

“能……能的。一定能,一定能回来。”

人的成长有时候是在一瞬之间的。

年轻的女孩们,出生富贵, 在安逸的仙山被呵护着长大, 养成了骄奢跋扈不体谅他人的习性。

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到了真正的人间险恶。在生与死的战场上, 想起自己童年时期那些人憎狗厌的幼稚行为,不禁感到汗颜。